红灯

张桂军

一
送罢孩子，我把摩托车又停在了实验中学的大门外徒步往回走。这已经成了我的一个习惯，上午坐了半天，又刚吃了饭，既可以消消食又可以舒活舒活筋骨，走累了正好回去还可以舒舒服服地睡个觉。
韶光易逝，转眼就又到了暮春。气温说上来就上来了，特别是这样响晴的午后热得甚至让人难以忍受。好在我走得慢，一边走还一边思考着自己的东西，不知不觉就到了育才宾馆门前的十字路口。这里人流里本来不大，但自从自业路那边建两所私立学校后，各种行业一下子如雨后春笋般红红色火火地涌现了出来，交管部门也就理所当然地安了红绿灯。这会儿人车都不多，却是红灯，我就站在路边等。
这是冬青树换叶时节，偏偏东南风也急不可耐地赶了过来，风一吹，满大街的叶子便像蝶阵争先恐后地飞。我脚边的路沿下有一个蛇皮袋子，里面鼓鼓地分明装着什么，这时来了一阵风，眨眼之间鼓鼓的蛇皮袋子就被严严实实地掩盖了起来。
二
一辆电车从我左侧边轻快地驶了过来，后面是一个乳白色敞口的铁箱——很常见，环卫工人用的垃圾车。这个蛇皮袋子是不是他遗忘在这儿的？现在的环卫工十个就有八个甚至九个是上了年纪的人，可上了年纪的人不是眼睛不好使就是健忘。我正要喊，垃圾车停了下来，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奶奶麻利地跳下来提起后面铁箱里笤帚和灰箕就走了过来。那落叶真的就像有了灵性的蝴蝶，老奶奶弯下腰伸过笤帚刚要扫，它们便呼地一起飞了去。老奶奶撵了去，弯下腰伸过笤帚又要扫，它们又一起呼地飞了去……老奶奶不放弃，追着、扫着……
我蓦地想起就业路东头那个环卫工来，他不仅上了年纪，腿脚还不放便，走起路一跛一跛的，他干活不也是这么认真的吗？多少个冬天的晚上，我都看见他十点多还在空荡荡的路上忙碌着。有一次在大抬渠旁边，我看见他追逐着一个巴掌大的白纸片，那纸片竟然也是这么调皮，他刚追上弯下腰要去扫呼地一下白蝴蝶一样飞了去，他一跛一跛地刚追上弯下腰要去扫它呼地一下又飞了去……我早已知道他工作认真，但以为他这次一定会最终放弃，哪知我还是把他看扁了，他左手提着一个坠着蛇皮袋子的灰箕右手拿着笤帚就这样一直追一直追，最终一笤帚下去把它牢牢按在了下面。我大为感动，很想拍幅照片宣传宣传，可不管我怎么说，他就是那含糊不清的一句话：“这是我应该做的。”
老奶奶追到了我跟前。
“中午也不休息啊？”我说。
老奶奶头也不抬：“咋睡得成呢？不住地扫不住地落……”
三
“喂，老公，我是三。我下午有空，你过来陪陪我。”好甜的声音，我仿佛也有哪儿听过。回头一看，一个身材高挑精致的女孩儿，岁数不大，说到天边能有二十。女孩儿感受到了我探视的目光，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仍继续撒娇地打着电话，“啥？你没空？是不是那个母夜叉不让你出来？！”她声音陡地一硬随即又软了下来，“老公，你过来陪陪人家嘛，人家把青春都给你了你却连这一会儿也舍不得给人家……好，谢谢老公，我在这么等你！对，育才宾馆门口。”
绿灯亮了，对面的人开始往这边走来。我下意识地就要抬脚，却又停住了：这么年青，又是“老公”又是“母夜叉”，池水不浅啊，我一下子来了兴趣。旁边有一个配电箱，上面贴满了花花绿绿的小广告，我径直走过去佯装看了起来。
红灯熄了又亮了，亮了又熄了……
女孩子一边看手机一边有意无意地往对面看……
兴高采烈地过来一个男孩儿，女孩儿看了一眼迅速垂下眼睑。又兴高采烈地过来一个男孩儿，女孩儿淡漠地看了一眼，又迅速地垂下眼睑……
这么多般配的男孩儿都不是，那她的“老公”又会是谁呢？正思忖之际，女孩子突然兴奋地边挥着手边高声喊起来：“哎，我在这儿——”天啊，竟然是一个白发苍苍的矮胖子！
还没等矮胖子跨上道沿石，女孩儿立即迫不及待地冲上去跳起来搂着他的脖子在他浓密的“猪毛”脸上啃起来：“下午我们到襄樊好不好？那进了一款新裙子，好漂亮好漂亮……”
四
“闺女，好好学习，要不，将来你也跟她一样扫大街。”一位年青的父亲抱着花枝招展的小姑娘等红灯。就业路东段那家幼儿园很有名气，要好多钱人们也挤着去。
“爸爸，扫大街有什么不好？老师说那也是自食其力啊。”
“你要是扫大扫，爸爸一定会气死的，好丢人啊。”啪，一根香蕉扔在了老奶奶的身后。
“爸爸，你为什么不丢在垃圾桶里呢？要不，丢在老奶奶的灰箕里不也行吗？老师说，‘要懂得珍惜人家的劳动成果。’”

卖热干面的

红灯下的街头速写。有点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