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长空悲歌 于 2019-6-19 21:08 编辑
青龙观?不正是那晚孔家昆挟持同敞哥去的那个道观吗?如今也只有去找这个什么青龙观主了,为了同敞哥,就是龙潭虎穴也要去闯一闯。卢岚想道。他也顾不着那晚和孔家昆的遭遇,背上张同敞奔了出去。 出了门,卢岚看见十字街上有个汉子骑了一头青驴正信步而行,卢岚放下张同敞,抢过了驴绳,一把牵了过来。那汉子从驴背上跳了下来,怒气冲冲地吼道:“你这人好不晓事,大白天公然抢驴。” 卢岚将那锭银子丢在地上,说道:“这驴我买下了。”那汉子捡过银子,看那物件成色发润,又掂了店重量,足有十两,欢天喜地去了。 卢岚费力将张同敞扶上了驴背,执绺加鞭,那驴负痛,撒开四蹄向前疾行。 卢岚驱赶着驴,沿着林荫小道回到了东宝山,七弯八拐地来到了青龙观,观内袅袅的青烟徐徐从白墙内飘了出来。卢岚在观外歇了驴,重重拍打道观大门。一个火头道人开了门,卢岚讲明来意,那道人在前带路,卢岚背着张同敞穿过幽深的长廊,去见观主。 卢岚心喜,暗想同敞哥这次有救了。 不一会,只听步履生风,一个鹄面鸠形的青袍道人走了出来,卢岚抬眼一看,吃了一惊:怎么会是他?原来这道人正是掌毙悟真大师的那个怪老头。卢岚暗思:原来他正是青龙观主孔道贤。观主也认出了卢岚和张同敞二人。 “前辈,请救救这位公子,晚辈定有重谢!他被毒蛇咬伤了。”卢岚虽然对怪老头全无好感,但为了救张同敞的性命,硬着头皮上前致贽见之礼。 “别忙着谢我,我没答应救他。”孔观主冷言冷语地答道,他看了看同敞面色苍白、全身被汗水浸透了,手臂肿胀得比小腿还粗。“回去为他准备后事去吧,被蝮蛇咬伤,活不过两日的,我救不了他。”观主放下同敞的衣襟转身拂衣而入内室。 “孔家昆,你在家吗?我是卢岚,你在家就出来说话。”卢岚大声呼喊,他顾不得那天孔家昆险些害了张同敞的性命,好歹那天孔家昆总算给了解药,救了张同敞的命。所以今天卢岚想找孔家昆设法救张同敞。 “家昆到九龙谷去了,他这会回不来,你就是喊破嗓子也找不到他的。”观主说道。 “爷爷,求您开恩救救我同敞哥吧,只要您救他,我什么都答应您。”卢岚扑通一声跪下了,执着观主的衣袂苦苦相求。 “哈哈,让我救他?我不杀了你们两个小崽子就不错了!”观主脸色突变,盛怒之下一掌拍在身旁的案几上,茶杯怦然粉碎,一甩衣袖,长笑两声向内室走去。 卢岚眼见观主见死不救,膝行几步,抱住观主的腿继续相求,观主阴沉了脸骂道:“想要我救栢景天的弟子,做梦!我杀了你们两个小崽子!”抬起右掌就要向卢岚头上劈落。 卢岚倔强的高昂起头,轻蔑地说道:“你杀了我们吧,同敞哥活不了,我也不想活了。” “哼,我不杀你们,那小子也撑不了多久了,我要让他慢慢地忍受蛇毒的煎熬。哈哈哈……”观主怪笑两声进了内室。 “好!你不救他,我们就是死也不再求你!同敞哥,我们走!”卢岚愤恨道。 卢岚依旧把张同敞驮在驴背上,牵了驴缓缓往东宝山走去。 人间四月天,草长莺飞。卢岚全无欣赏美景的兴致,他慢慢赶着驴信步而行,他也不知向哪走,只想陪着同敞哥多待一会。 “卢兄弟,我不行了,你放下我吧,我不能连累了你!”张同敞醒了过来,想从驴背上下来,可一点力气也没有。 “同敞哥,是我害了你,我不该要你去掏鸟窝的,你应该怪我的。”卢岚哭道。 “卢兄弟,你放我下来吧,我想看下这山中的美景,能葬身在这风景如画的青山中,也是人生一大快事。”张同敞说道。 “好,我放你下来,我陪你看风景。”卢岚寻了处高岗,把张同敞从驴背上抱了下来,二人相偎在草地上遥望西山,火一样红的太阳渐渐沉西,初春时节,晚风轻拂,着体生凉。山花烂漫,红叶如醉,恍若离人滴血泪。夜幕降临,州城西北三十里外圣境山上暮鼓声穿越丛林和溪流,声声入耳,同敞哥却生死未卜,怎不由得卢岚如火焚心、愁肠百转? 莫非同敞哥果真要命丧此地?卢岚忽然想起了那天晚上孔家昆给的蛇毒解药还剩两粒,怎么这会一着急给忘了?既然那药能治银环蛇毒,兴许也可治蝮蛇毒。 正好解药带在身上,卢岚急忙掏出瓷瓶,把黄丸药粉涂抹在张同敞的伤口处,又把黑丸送入同敞的口中让他吞服了下去。 半个时辰过去了,卢岚见张同敞依旧没有好转的迹象,同敞眼睑下垂、目光迷离、呼吸困难、面色苍白。卢岚难过地抱着张同敞问道:“同敞哥,你怎么样?” “我好冷,心中难受。”张同敞说话有气无力。 晓露生寒,着体生凉。卢岚脱下自己的外衣给张同敞披上,把他紧紧地抱在怀中。“同敞哥,你现在好些了吗?我们一起看日落好吗?你看日落多美。”此刻,一抹夕阳坠在西山梁上,浮在湉湉的云朵之上,天穹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晕,幻成了玫瑰的晚霞。再望山下州城炊烟袅袅、檐瓦交错、商市栉比,不时从坊巷传来几声狗吠鸡鸣,仿佛是一个遥远、朦胧的梦。 “卢兄弟,活着真好,我不想死。不知道人的生命是不是像落日一样,散发尽所有的光和热,随后重新寻找生命的源头,从而走向永恒。”张同敞微笑着说道。 “同敞哥,我们算了上是患难之交吧,假如我们有来生,我们将如何度过?”一滴清泪从卢岚的眼眶中滴落下来,滚落在张同敞的脸上。卢岚的脸变得羞涩而又妩媚。 “同敞哥,你在昏迷中一直叫着‘火、火、火,快救火!’哪有火?”卢岚问道。 “卢兄弟,我不是荆门人,你不要和我走得太近,我不想害了你。”张同敞说道。 “同敞哥,你是不是荆门人又如何?其实,我的祖籍是山西夏县,我娘说我是在荆门出生的。同敞哥,你会不会嫌弃我是个丑陋的驼子?”卢岚问道。 “卢兄弟,我从来没有嫌弃过你,也从没有觉得你丑,其实驼背又有什么呢?能与你做兄弟,我很高兴!但我是一个……,是一个……”张同敞话没说完又昏迷不醒了。 “同敞哥,你醒醒,你不能死。”卢岚呼喊道。他想:孔家昆的解药解不了蝮蛇毒,今天同敞哥要命丧于此了。“同敞哥,我的命是你救的,就算老天爷要你死,我也要陪你一起死,到了阴曹地府,我们每天一起看日出日落好吗?” 卢岚看了看张同敞的手臂已经发黑,肿胀地快要撑破了皮肉,伤口处仍在向外渗着黑血。他把心一横,不顾一切地抬起张同敞的手臂,俯下身子猛地吸吮同敞的伤口,又挤又压,把污浊的毒血全吞入了自己口中。 卢岚只觉得嘴唇发麻,头晕目眩、四肢乏力,他拥紧了张同敞,身子一歪,斜靠在张同敞身上,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卢岚再次醒来时,蛐蛐欢快的鸣唱声回荡在空旷的山林间,晚风吹来阵阵凉意。山林笼罩在黑暗之中,乌云慢慢的开始退出了天空,一点一点的将月亮呈现,微光照耀,给寂廖的东宝山增添了些许生气。 卢岚浑身一激灵,暗想:难道我死了么,难道这里就是阴间么?他摩挲睡眼一望,夜阑人静,夜色沉沉,聆耳细听,林间虫声唧唧,山下樵鼓三响。卢岚蓦然而醒,坐身一摸索,同敞哥还躺在他的怀中,一动也不动。 “同敞哥,你还好吗?我们是不是到了阴间?”卢岚用力地晃动着张同敞的双肩,张同敞仍无反应。 “同敞哥,我们说好到了阴间也要在一起的,你不能不理我的。”卢岚大哭了起来。 卢岚这一哭,泪水不断地滚落在张同敞的脸上,他俯首去给同敞拭泪,手指无意间触到了同敞的鼻子,竟然感受到了鼻息,而且很均匀,并不似先前那样微弱无力。卢岚大惊之下才发现张同敞原先发凉的身体竟然渐渐有了暖意。 “卢兄弟,我没死,我好好的呢!”张同敞动了动手指醒了过来。“瞧你,还哭鼻子呢,像个小孩子。”张同敞爬坐了起来,用衣袖为卢岚擦起了眼泪。 “同敞哥,你真的没死吗?”卢岚大喜。 “是啊,我们都好好的呢!”张同敞笑道。 “你好坏,人家担心死你了,你还笑!”卢岚握着一对小拳头,轻轻砸在张同敞的身上。他忽然想起了同敞的手臂被毒蛇咬伤了,是已轻声问道:“同敞哥,手臂还疼吗?” 张同敞抬了抬手臂,轻轻活动了下,惊喜地答道:“不疼了,一点也不疼了,除了有点酸有点麻,好像不肿了,真奇怪,我怎么一下就好了呢?” 卢岚不信,撸起张同敞的衣袖,只见伤口处果真消了肿,肤色红润,只是蛇咬的两个牙痕还在。 “真的不疼了吗?那怎么还酸还麻呢?”卢岚听闻张同敞先前说不疼了,已放下心来,这会又说酸麻,心又被悬了起来。 “你搂抱着我那么久,我一动也不能动,我的手臂能不酸能不麻吗?”张同敞笑道。 “你还笑了出来,真该让你被毒虫咬死才好!”卢岚见张同敞还坐在自己怀中,大窘,急忙一把推开。他这一推,才感觉自己全身一点力道也使不出来,原来抱着张同敞坐到半夜,自己全身也又酸又麻。 这次死里逃生,幸得孔家昆的解药再次救得二人的性命。可是自己分明是把同敞哥的毒血吸进肚中,并未服食解药,为何偏又没事呢?卢岚暗自猜想。他见同敞哥起死回阳,兀自欢喜,不再多想。张同敞昏迷后人事不醒,哪知前因后果。 山林不远处,一盏幽暗的灯笼向张、卢二人这边晃来。 “同敞、卢岚,你们在哪?” 张同敞和卢岚一听是岳夫子的声音,喜不自禁,高兴得爬起身喊道:“先生,我们在这!我们在这!”二人绝处逢生,见到亲人,喜不自胜。 不知不觉已是暮春时节。张同敞被毒蛇咬后,得岳夫子悉心照顾,卢岚每日鸡鸭鱼肉地送菜送饭,张同敞体内蛇毒早已完全清除,身体痊愈了。这日,卢岚又来拉着同敞下山。 张同敞问道:“下山干嘛?你今天不用上学堂吗?” 卢岚笑道:“同敞哥,今天是清明节啊,夫子放了我们的假,我们当然也要去扫墓啦。” “扫墓?给谁扫墓?”张同敞疑惑不解。 “当然是把悟真大师和叫什么菁雪的合葬啦?你忘了吗?同敞哥。”卢岚神秘地一笑。 “你找到菁雪阿姨的墓冢了吗?在哪?我们快去!”张同敞说道。 “嗯,菁雪阿姨的墓冢很好找的,就在这东宝山下的林木中,你不常下山,自然是不知道的。”卢岚说道。 “你怎么知道那坟茔就是菁雪阿姨的墓冢?你不会弄错了吧?”张同敞问道。 “那你快随我来啊,去了你就知道了。”卢岚拉着张同敞从东山书院下来,二人顺着山道拾级而下,向密林中走去。 山路弯弯、林木幽幽、丛林拥翠、山草茸茸。老携幼的孝男顺女、喃喃颂经的老者、哭得梨花带雨的妇人、持扇踏青的士子络绎不绝,红男绿女,衣香鬓影。 卢岚牵了张同敞的手在山林中穿行,不多时来到了一片坟地。正所谓“南北山头多墓田,清明祭扫各纷然。纸灰飞作白蝴蝶,泪血染成红杜鹃。”面对百坟拱起,千碑林立,愁鸦悲啼,荒烟蔓草、狐兔窜行的景象,张同敞的内心无比凄凉。 “在哪?卢兄弟,菁雪阿姨葬在何处?”张同敞面对遍地的荒丘,不知哪个才是悟真大师所指的坟冢。 “那儿不是吗?你快随我来。”卢岚手指一处向阳的岗地,张同敞抬眼一望,果然那儿有一处青冢。二人走了过去,张同敞发现那坟墓虽地处密林之中,却并无多少杂草,墓顶上似乎有人时时添加过新土,是已坟墓显得极为高大。 张同敞看到墓前立着一块石碑,他走近一看,碑上镌刻着几个大字:爱妻菁雪之墓。张同敞心想:这确定无疑正是菁雪阿姨的墓地了。 石碑前摆放着残存的祭品和未燃尽的香烛,墓上散落着一些白色的纸钱,树枝上挂着黄色的纸条。张同敞心想:这坟墓应该有人经常祭扫。这人会不会正是悟真大师呢?不知他与这坟中的菁雪又有着怎样的情感纠葛,大师既然这样深爱着她,为什么又出家做了和尚呢?菁雪又怎么会带着未出世的孩子魂归黄泉呢? 张同敞正想着,卢岚拉了他的衣袖说:“同敞哥,你随我一道下山去吧。” “我们不是来扫墓的吗?为什么要下山去?”张同敞问道。 卢岚答道:“你看,我们香烛纸钱的都没准备,不要下山去买吗?” 张同敞笑道:“是应该去买点的,可是我什么也没……” “走吧,我有银两。”卢岚拉着张同敞就向山下走去。 自从逃难到荆门,张同敞这是第二次下山,上一次因为中了蛇毒,昏迷不醒,对州城全无印像,这次进城感觉自然不一样,只觉得什么都很新鲜。 “同敞哥,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卢岚问道。 张同敞一早就跟着卢岚下山,这时确实有点饿了,他对卢岚说道:“可是我一文钱也没有,不能请你。” 卢岚“噗嗤”一笑:“傻瓜!走吧。”他拉着张同敞进了十字街的矮子馅饼店。这店名虽为“馅饼店”,店里可是各样小吃俱全,并不仅仅单卖馅饼。张同敞和卢岚拣了个宽敞的座位坐下来,点了几样荤素小菜和两盘饼子。 二人正在吃饭,从门外进来两个身背长剑的四旬上下年纪的美妇人,拥着一名妙龄少女进了酒肆。那少女十六、七岁的年纪,穿一件粉红玫瑰香紧身袍袖上衣,下罩翠绿烟纱散花裙,皮肤细润如温玉柔滑细腻,樱桃小嘴不点而赤,娇艳若滴,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情。 三人在张、卢对首的一张桌子上坐定,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的妇人将一柄长剑“哐当”一声搁在桌上叫道:“小二,上菜。”那店小二见三人虽是美妇人,尤其那个粉衣女子更是千娇百媚,可看那三人一副江湖人士装扮,生怕惹祸上身,是已并不敢上前应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