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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几天,各个群里都在提醒储备粮油,说是全世界都在封国,很快就会买不到米,闹得人心惶惶。老伴也坐不住了,要下楼去买。可我不信,什么年代了,还会闹饥荒?站在阳台上,向下望,见小区的人们大袋大壶的往家里提,再加上网上很多超市被抢购一空的视频,不由得我又将信将疑,也深怕那个年代的经历再次出现。
那个年代是三年自然灾害的时候,农田普遍歉收,到处缺粮,吃不饱,不得不瓜菜代,吃野菜,吃树皮,咽糠,嚼野果,只要能吃,不管苦涩,就连掉在大街上的萝卜皮也不放过。
我们家乡的萝卜都是圆圆的红萝卜,比两个拳头合起来还大,红艳艳的皮,细长的尾巴,皮一剥掉,萝卜立刻白得晶亮晶亮,比幺姑娘的手腕都白,比幺姑娘的脸蛋还嫩。红萝卜的皮非常好剥,用指甲剥开,一圈圈的剥完,不会断,一个萝卜剥出的皮宛若几个红镯子相叠。然而,人们往往不经意地将它扔掉,只顾津津有味地脆蹦脆蹦的吃萝卜。
在上学或放学的路上,看见掉在地上的萝卜皮,我们心里不知有多高兴,急忙捡起来,统在荷包里,拿回家,洗净,或酱得吃,或腌得吃。当然,捡到萝卜皮的同学认为这天的运气好,得意洋洋,而其他的同学也羡慕不已。
记得有一天,不上学,田里的油菜刚抽苔。我,还有卫林、正银,相邀跑到方山脚下的水田里撇农民的油菜蕻子。四处无人,只有一头老牛在堤上啃草,它也许饿了,枯的也嚼,即使偶尔甩甩尾巴,也不瞄我们。春寒料峭,手有点僵,但我们都弄了一大抱,回到镇上。
卫林的屋原先在下街,良英的对面,不知为何搬到原伪镇长的对门,像一根肠子,瘪瘪的,大概也是饿成的吧,厨房也在肠的尾端,似乎好久没冒烟了。他的大人都不在家,我们三个半大孩子洗的洗锅,洗的洗油菜蕻子,着的着火。水烧开了,油菜蕻子朝锅里丢,也不知掸好没有,捞起来淋油,油壶是空的,就如我们的肚子。于是我们撒了几颗盐,苯好后便狼吞虎咽起来。真好吃,那滋味到现在都忘不了。
好像是刚进初中,晚自习后,作富、莫淼、有福、永祥、永纯、学成和我等十来个同学约在一起,来到榨油厂外。榨油厂在古镇的后街,老医院西边,后来成了食品公司,专门收猪杀猪。天黑黑的,星星也饿得瘦瘦的,没剩几颗,趴在天上连眼睛都懒得睁开。我们猫在厂房窗外的黑处,几个人溜进厂内,几个人蹲在窗下。不一会,窗子悄悄地打开了,从里面递出一块大饼,又递出一块,又递出一块,又递出一块......
我们兴奋地抱着大饼跑到关庙前透着亮光一看,怏了。原来,提心吊胆摸出来的大饼除了两块是芝麻饼外,其余的都是棉饼。棉饼有黑黑的棉籽壳,人不能吃,只能粉碎得喂牛、肥田。我们把棉饼扔了,将芝麻饼搁在髁膝上撇成几半,再用石头砸成小块,分给大家。
第二天早上,我把芝麻饼放在灶里烧烤后,统在荷包里去上学。课前,同学们分享着昨夜的胜利品,咬得牙巴骨都是疼的,也抹不掉满脸的笑容。课中,我经不起芝麻饼的诱惑,一边假装听讲,一边偷偷地摸块芝麻饼吃。
下课了,这课老师把我叫到操场旁问我为什么不听讲,在吃什么。我没有隐瞒,照实说了,并从荷包里摸出一块递给他。老师拿着细细观察,问我是什么,我说是芝麻饼。老师问能吃?我说能吃。他放在嘴里咬,我见他像咬石头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好吃!虽说咬不动。”老师也笑了。
一转身六十年了,可那些往事却历历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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