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仓葭冲

楚凤鳴

春雨苍葭冲
添加时间 : 2020/5/9 15:30:23
作者 : 杨文斌   来源 : 黄冈日报





方华国 摄于蕲春金沟


紧赶慢赶还是晚了，才上高速，收到梦兄微信语音留言，他已到三里畈了。细雨蒙上窗玻璃，不时汇聚成细流淌下。外面是带着灰绿的晦明天，我喜欢这忧郁而清新的底色。封闭了几个月，这是第一次出行，潮湿而自由的山野空气，令人沉静，也令人振奋。


穿三里畈镇，抵巴河桥，左拐上行几里，沿着蜿蜒的柏油村道，往山里行进，如同一只金龟子爬进簸箕。罗田县三里畈镇新铺村的苍葭冲地形，就像一面簸箕，村落就位于缓坡地带。梦兄与友人正在水塘边拍照，见了我们，都有劫后重逢的欣喜。春雨浸润，携手同游，心情就像一颗快要爆芽的种子。要是在往日，这样的雨天行走乡村，不蹚水粘泥才怪。而今不用担心泥泞，村子里处处硬化黑化，一路走来，纤尘不染。粉雨湿面，真有点竹杖芒鞋轻胜马、一蓑烟雨任平生的洒然。遥望左右山岭与背靠的群峰，草木滋荣，新绿泼溅，在春雨中凝视，恰如黄宾虹的浑厚华滋的水墨山水。


苍葭冲“美丽乡村”建设已初具规模、初显成效，比我前年秋天第一次来看到的又有了许多新变化。村社井然，屋宇整洁，卵石铺径，竹篾筑篱，保持了村落的古朴、生活的常态以及艺术的点缀，如“丁豆府”的望子与“爱故乡驿站”的楼牌，如“藏书万卷教子学孔孟之道、买地十亩种松结梅竹为友”的对子，配以各色花木，修洁，润泽，寓目皆宜，相看不厌！虽已来过一次，但仍觉新鲜，在和风细雨中观赏，更添一分逸兴矣！


途经一户人家，场院豁敞干净，院门一丛粉白月季，开得真好。但见新叶嫩盈，素面艳洁，花头着雨，弯了茎叶，有情芍药含春泪，无力蔷薇卧晓枝。在一户刷着仿古土色的房前，一棵杏树蓬蓬如盖，雨滴顺着叶尖滴下，给树下缓慢蠕动的蚯蚓冷不丁一个激灵。雨滴叶颤，有些青果隐藏在青枝绿叶间，小小的，怯怯的，凝结着水滴，将坠未落，晶莹如钻。用手机微距拍下新果，舌尖溢满春雨。脱箨修篁初散绿，褪花新杏未成酸，江南春好与谁看？


天上灰云游走，在瓦檐下避雨，翠色逼人，闻见混合青草、泥土、炊烟的潮湿气息，故乡在各自心中复活。乡愁浓郁，不如就在这里住一晚吧！忽想起，有个名为“清风明月”的微友，是县城某中学老师，他便是苍葭冲人氏，前年初来，曾聊过的。一问，他即客气回复，原来那蓬月季盛开的屋院便是他之所谓的“寒舍”。


清风明月说很遗憾，他在学校，不能回家招待我们，他推荐给我一个族人的电话，叫我跟他联系。很快，我们见到了这位利民先生，他年近耳顺，儒雅中透着干练，是苍葭冲生态农业专业合作社领头人之一。他热情招呼，先去他家看房间，安顿下来，再带我们去村里转转。


我注意到他家大门侧挂着两块小牌，其一是“丁氏家训（三怀十约）”，家训上写的“北山公手著家箴”，言辞古雅，是给后辈定的族规训词。我感兴趣的是另一块“书香门第 家学典范”，上面写着：“利民父丁国权是新中国成立以来苍葭冲的第一个大学生，毕业于中南军政大学，参加过解放战争、抗美援朝战争。利民之子丁显烨是厦门大学研究生，在世界著名的会计师事务所普华永道任高管……”在这样一个闭塞的小山村，殊为难得。另见他家堂屋的四壁上，挂着罗田书画名家詹显烈等先生的字画。平常农家，高悬字画，顿时清风扑面，文气盎然，令人肃然起敬。


利民先生对我们十分热情。说话间他拿出罗田《凤山》诗刊和一张报纸给我们“指正”，上面印着他写的诗作，其中有咏苍葭冲的一首七律。在苍葭冲这样一个古风日盛的村落里，一个貌不惊人的人就是一位深藏不露的文化人，令人肃然起敬！利民先生带我们参观位于村舍高处的“农耕展馆”， 展馆后面，丁氏祖坟整齐排列，俨然正襟危坐地看着我们。展馆前，有古树数株。一棵枫树，根深叶茂，生命旺盛，新叶如鳞，我和太太手拉手，才勉强合抱。又一棵朴树，有五六百年树龄，树干中空如柜，我跳进去，两臂撑开，扶着树壁，留影一张，顿时有意与古会的幽情！


雨中漫步苍葭冲，别有一番滋味。这里有景，更有古、有文、有情。山形地势和斯文流传让小小的苍葭冲别具特色，自有家谱记载以来，这里出了3位进士、14名文武举人及100多个秀才。“这都是过去属于我们祖先的荣耀。”利民先生自豪地说：“现在，我们要创造属于我们的新生活！苍葭冲成立了生态农业专业合作社，发动村民开展村庄环境整治、带领村民移风易俗、保护弘扬传统文化，还围绕“一户一业、一户一品”的发展目标，大力兴办和发展油面、酒坊、客栈、餐厅等特色产业，有效带动了群众脱贫致富……”听之赏之，深觉小小苍葭冲实乃凤凰窝，“荆楚村学第一村”，名不虚传！


春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天，我们像几条鱼，游走在苍葭冲的绿波里。黄昏时分，清风明月特地从县城冒雨赶回，我们约聚在其家饮茶。是夜，流水汩汩，风雨潇潇。乃作诗一首：“细雨纷飞酥粉麻，烟林浮动笼轻纱。青垄腾跃披新叶，碧水逶迤起浪花。拜谒庄严瞻显化，访寻拙朴隐苍葭。山中夜静身何处，卧听檐声梦故家。”


夜宿苍葭冲，如同躺在我那纸窗瓦屋的老家床上，听半夜的泠泠檐滴，似乎抚平了起皱乡愁，不知何时沉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