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面由心生》

辛迅沫

短篇小说

           面由心生

  自从法院查封了玻璃厂之后，瞿保庭都不太爱乘电梯直上直下了，感觉完全翻了个个儿。如果不怕被人怀疑，他情愿从楼梯走而不情愿面对进进出出同一个小区的人。

  每天出门，他习惯性的收拾得光鲜体面，习惯性的夹起小包包。开始，妻子还提醒了几次，"没这个必要了吧？一个保安怎么还搞得跟一个老板似的？"

   如同梦中一锤，锤醒了瞿保庭。"是有点不像，我放下了。"但挪步时又顺手拿起了包包。里面什么也没有，就几张手纸。是他的老板情结太重了，一时半会改不过来。

  每一次有人来参观，他都要把玻璃厂整得生龙活虎呈现在人们面前，包括替朋友担保贷款，银行行长来视察。这本是朋友间相互帮助的正常操作手法。但朋友逾期没还，他的厂子便连带遭了殃，被法院挂在网上准备拍卖。正所谓爬坡十年滚下坡一天；正可谓心直口快后悔莫及。因为他没有防备，没有狡兔三窟，资金全部投在生产上。法院将账号一冻结，连他的家庭开支也随之干净彻底陷入枯竭。这个教训可谓痛彻心扉。

  妻子两手一摊，"搞得好啦，揭不开锅了！是我出去还是你出去？"

  这比剜他的心还痛。妻子风风雨雨跟他几十年，到头来一无所有，还有何脸面蹲在家里，任凭生活无着落？

       打定主意找工作，却发现自己除了干玻璃厂，一切力不从心。唯一的例外就是他这个年龄只能干保安。虎落平川被犬欺，干吧。

  看到面试他的人坐在办公桌后面，神情不可一世。他脑子里闪现着以前他面试工人和保安的情景。心理落差之大显而易见，形成了心理障碍，以致反应有些迟钝。

  物流园肖经理问，"瞿师傅，我看您有点像老板的样子。是不是真心想干保安？"

        因为他需要着装上班，又不能露出破绽。 瞿保庭每天将车开出地库，开出小区，然后在一个停车场换旧摩托车。哪个单位能接受开着宝马来上班的保安？

  但面由心生，有些表情再怎么装也装不出来！

  "是真心，来就是想干的。"

  肖经理说，"好，我相信您。我不问您以前是干什么的，希望您能干好本职工作。"

  "一定一定。"瞿保庭知道此时要表现得唯唯喏喏，但实在是不知道唯唯喏喏要怎么表现，所以表情十分难堪。

  上班了，坐在保安岗亭里。瞿保庭吩嘱同事，"小黄，跟我泡杯茶。"

  把个小黄惊得目瞪口呆，"你以前是个老板吧？"

  瞿保庭尴尬了。恍惚间，他还以为在他玻璃厂的办公室，身边一直有个能呼来唤去的秘书，恰巧也姓黄。

  为了缓解窘迫情绪，瞿保庭一边倒水一边顺茬搭话。"你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小黄神乎其神，"从你面相上看出来。看你的两个耳垂，比一般人都大，像如来佛似的。证明你是有福之人有财之人。你就是拖根棍子当乞丐也讨不到吃的。因为没人相信你这个样子会是乞丐。"

  瞿保庭悲哀了，没料到就是想当一个乞丐也会这么为难。

  看到瞿保庭的面色起了变化，小黄急忙说，"有口无心，有口无心，别往心里去，啊……"

  "没事没事。"

都说面由心生，没想到自己特别挂不住，让人一看就知道心里想什么。这是个缺点，一定得改。

  一年以后，瞿保庭的朋友收到一批旧帐，将那笔贷款还了。玻璃厂又回到了瞿保庭的名下。给瞿保庭的感觉像小孩过家家一样，命运真是会捉弄人！

  而此时瞿保庭的一言一行又完全像一个保安了。比如说进小区电梯，他会主动让行，他会主动帮人按电梯键。

  小黄说，"我说吧，你是一个老板。你们厂子还招不招保安？我跟你去干！"

  瞿保庭说，"可以可以，都可以去。"

  因为曾经是同事，一起点过盒饭，一起跑过消防演练。老板像同事一样贴心，同事像老板一样负责任。

  小黄一跑，保安们都跟过来了，连面试环节都给免了。

  物流园肖经理说，"我当初就看你不对，不该留你当保安！”

  瞿保庭连忙赔不是，"兄弟情深，我阻挡不了。对不起，对不起！"

  又有一个朋友想让他帮忙担保贷款。妻子提醒道，"别好了伤疤忘了痛！"

  "知道知道，我有办法。"

  银行副行长进厂考察，瞿保庭穿一套保安服装。副行长的车进门时还毕恭毕敬地敬了一个礼，从岗亭拿出登记簿规规矩矩登记放行。

  副行长疑问，"瞿老板怎么像个保安？"

  朋友不好意思地说，"他是当过保安！"

  于是，瞿保庭的历史被翻了出来，这笔担保也黄了。双方不驳面子，还是朋友，还是会一起做生意。

  瞿保庭哈哈笑得十分开心。他的大笑发自内心，十分动容，感染着同事跟着一起大笑。(完)        

   （此稿曾得到《中国作家网》重点推荐，与《人民文学》《长江文艺》等名刊推荐的小说同台亮过相。）     

ぷ灵ふ狐ぞ

有意思。

漳河2018

欣赏了，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