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之初，性可迁

刘南陔

                木之初，性可迁

                                                杨柳

      杨树柳树在植物分类学上是同科异属的乔木。杨树枝条上挺，叶片宽阔，花呈杯状，种子有毛，可随风飘扬。柳树枝条柔软，叶片狭长，种子成毛团状，随风飞舞。杨有响叶杨、银白杨、毛白杨，柳有垂柳、旱柳、杞柳，等等。不过这些都是后来从书本上学到的，小时候并不知晓，只管杨树叫柳树、柳树叫杨树。这个认识误区直到读了杜甫的“两个黄鹂鸣翠柳”、茅盾的《白杨礼赞》之后才得以纠正。再后来读了孟郊的“杨柳识别愁，千条万条丝”，又懂得杨柳本来可以互相指代，不然何以“千条万条丝”呢？《词源》也有“杨柳常通用，如垂柳，亦称垂杨”的诠释，见识多了，才知道管杨树叫柳树的不只是荆南人，而是遍及大江南北。

      杨柳其实是一双善解人意的姐妹，大凡长亭送别、江边重逢的场面大多能见到她们的身影，如“杨柳渡头行客稀，罟师荡浆向临沂”（王维），“杨柳春风绿万条，凭鞍一生望已魂消”（陆游），“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踏歌声”（刘禹锡）。毛泽东那句“我失骄杨君失柳”更是令人愁肠寸断，黯然泪下！

      杨柳其实还有一门子近亲——槐。槐同样的温情脉脉，同样的多姿多彩，它枝条繁茂，树荫浓密，花前月下，实在是情人幽会的绝佳去处。或许是文人们看上了她们这一共同秉性，将本属于豆科的槐拉入杨柳之列，编造出许多诗文，如“柳色蔼春余，槐荫清首夏”（王维），“柳条疏客舍，槐叶下秋城”（王维），“槐柳萧疏绕郡城，夜天山雨作江声”（羊士谔）。如此这般的拉亲配，王维羊士谔们真是想得周到。

                                                  松柏

     松，《辞源》疏义：常绿树。《书·禹贡》载：“（青州）厥贡盐絺,海物惟错。岱畎丝、枲、铅、松、怪石。”柏，《辞源》疏义：木名。木质坚硬，不畏霜雪，经久不凋。《论语·子罕》载：“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人们常以松柏喻坚贞，祝寿考，松柏实乃林中伟男子。

     吟咏松柏品格历来是文人一大嗜好。有欣赏其孤芳的，“松柏本孤直，难为桃李颜”（李白）；有感佩其忠贞的，“松知秦历短，柏感汉恩深”（杜甫）；有讴歌其坚挺的，“武侯祠堂不可忘，中有松柏参天长”（杜甫）；有颂扬其誉美的，“ 城中日夕歌钟起，山上惟闻松柏声”（沈佺期）；总之都是高大上的形象。这一操节坚贞的形象一直延续到当代，陶铸的《松树的风格》就是极好的例证。陶铸虽然早已离我们而去，但他的文字仍然带有温度：“要求于人的甚少，给予人的甚多，这就是松树的风格”，“它可能不如杨柳与桃李那么好看，但它却给人以启发，以深思和勇气，尤其是想到它那种崇高的风格的时候，不由人不油然而生敬意。”

       松柏也有一门子近亲：杉。杉，俗称沙木，有赤白二种。杉树之高大笔直可与松柏为伍，文人们也乐于相提并论，“瀑布杉松常带雨，夕阳苍翠忽成岚”（王维），“桃李畦争分咫尺，松杉云冷避芳菲”（王夫之）。

松柏杉还有共同的芬芳气味。荆南人常用其树枝作为熏制干腊的烧柴，然后把这份乡情寄往五湖四海，让远方游子总在岁末年初魂牵梦绕。

                                                        桑梓

      桑，落叶树，叶卵圆形。可饲蚕，皮可制纸，果实名桑椹，可食。《诗·卫风·氓》载：“桑之未落，其叶沃若。”梓，落叶树，荆南人称之为木籽树。木质轻而易割，古时常用作琴瑟及建筑材料。《诗·鄘风·定之方中》载：“树之榛栗，椅桐梓漆，爰伐琴瑟。”桑叶可以养蚕，梓籽可以榨油，皆属经济林木，古人常在住宅旁栽种二树，后来桑梓即成为故土的代名词。文人们在这方面也有许多精彩的诗句：“东方就旅逸，梁鸿去桑梓”（谢灵运），“明发眷桑梓，永叹怀密亲”（江淹）。“白骨纵横似乱麻，几年桑梓变龙沙”（元好问）。

       榆树则是桑梓的近邻。它叶椭圆形，花淡紫色，叶果可食。木材坚固，可制器物或供建筑用。荆南人把榆树称作榆榔树。榆树叶、榔树叶都可以食用，树皮可以磨成粉做成饼充饥，上世纪六十年代大饥荒时救过许多灾民的命。这两种树是有恩于民的。当今衣食无忧的荆南人的后代可能全然不知，或许只能从前辈口里偶尔听到“榆树疙瘩”这个词儿，而“榆树疙瘩”是用来讥讽思想僵化、做事呆板的，略带一点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意思。

再说说桑榆这个词。《淮南子》称：“日西垂景在树端，谓之桑榆。”意思是说：桑榆，日所入也。后以桑榆喻晚年。曹植感叹道：“年在桑榆间，影响不能追。”当然也有积极进取的，如“谁言日向暮，桑榆犹启程。”（卢谌）

      其实，树木都是有灵魂有情感的，它供给人类物食之用，喻示品行美好，是人类最忠实的朋友。别看他们不会行动，不能言语，就不加珍惜。如果还要去糟蹋，于情何忍？

                                                      桃李

桃，果木名，也指桃实。《诗·周南·桃夭》载：“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李，果木名，紫红色，可食。《诗·大雅·抑》载：“投我以桃，报之以李。”桃李这一家子实在难分难舍。

       据《韩诗外传》载：“夫春树桃李，夏得荫其下，秋得食其实；春树蒺藜，夏不可采其叶，秋得其刺焉。”后以桃李实多喻指门生甚众，于是就有了“桃李遍天下”之说。李白有诗云：“桃李君不言，攀花愿成蹊。”这大概是“桃李无言，下自成蹊”的最早出处吧！还有“一日声名遍天下，满城桃李属春官”（刘禹锡）“令公桃李满天下，何用堂前更种花”（白居易）等诸多名句，恕不一一列举。

      说到李，不能不说说杏。荆南人管李子叫杏子、管杏子叫李子，人们说杏皮上粉，李皮带绒，其实杏皮李皮都上粉，带绒的是梅子。桃李梅杏这一家族也够庞大的，管子有过研究：“五沃之土，其梅其杏，其桃其李。”古人早就有了定论，我等还处在辨识阶段，知识之领域何其浩渺！

      杏的涉世领域并不亚于桃李。传说孔子游乎缁帷之林，休坐乎杏坛之上。弟子读书，孔子弦歌鼓琴，后以杏坛泛指授徒讲学之处，亦指学堂，王禹偁有诗为证：“潘岳花阴覆杏坛，门生参谒绛纱宽。”

又传说三国时吴人董奉隐居于匡山（今庐山），为人治病不收取钱财，只求重病愈者植杏五株、轻者一株。积年愈者无数，得杏树十余万株，蔚然成林。后董奉修炼成仙，因称“董仙杏林”，后世遂以“杏林满春”“誉满杏林”等称颂医师术业高明，杏林即指医院。教师教书育人，医师悬壶济世，皆是奉献社稷、受人尊重的职业，一个杏字把二者串连起来，杏的意象也随之超凡脱俗、高尚圣洁。

      梅，果木名。早春开花，花有红白二种。先开花，后生叶，果实味酸，果皮带绒，三夏后成熟。生者青色，称青梅。熟者黄色，称黄梅。黄梅影响深远的，黄梅雨、黄梅戏都与此有关。

     青梅也是有故事的。相传明朝有个神童程敏政，十岁时就远近闻名。安徽巡抚罗绮推荐给朝廷，得到大学士李贤的器重，李贤有意招之为婿。一日，李贤请程敏政到家中吃饭，欲以对对子方式对李贤进行考察，于是指着桌上的一盘溜藕片问程敏政：“因荷而得藕？”程敏政头脑灵活，反应敏捷，马上意识到学士大人是在玩双关游戏，表面上说“因什么让荷花得到莲藕”？实际上是在问“你觉得如何才能得到佳偶”？于是连忙对出下联：“有杏不须梅。”意思是“有了甜蜜的杏子就不需要酸酸的青梅了！”大学士心中大喜：“杏”是“幸”，“梅”指“媒”，果然不负所望。后来，程敏政即入赘罗府，成为大学士的东床子。

       程敏政三生有幸，因荷得藕、以梅为媒的佳话也随之流传。

刘南陔

  青梅也是有故事的。相传明朝有个神童程敏政，十岁时就远近闻名。安徽巡抚罗绮推荐给朝廷，得到大学士李贤的器重，李贤有意招之为婿。一日，李贤请程敏政到家中吃饭，欲以对对子方式对李贤（应为程敏政）进行考察，于是指着桌上的一盘溜藕片问程敏政：“因荷而得藕？”程敏政头脑灵活，反应敏捷，马上意识到学士大人是在玩双关游戏，表面上说“因什么让荷花得到莲藕”？实际上是在问“你觉得如何才能得到佳偶”？于是连忙对出下联：“有杏不须梅。”意思是“有了甜蜜的杏子就不需要酸酸的青梅了！”大学士心中大喜：“杏”是“幸”，“梅”指“媒”，果然不负所望。后来，程敏政即入赘罗府，成为大学士的东床子。

       程敏政三生有幸，因荷得藕、以梅为媒的佳话也随之流传

刘南陔

                      全文载《作家林》2021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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