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夫妻俩正轻声叙说着,忽听病房门一响,从门外走进两个手提方便袋的人,进门就惊喜道:“沐仪,你醒了!” 宝珍回头见是安宁与秋芳,连忙放下手中的罐头起身迎了上去。 “你们来了!怎这快就晓得的?” 宝珍说着接过她俩手中的袋子,请她俩在对面空着的床位上坐下。 秋芳边坐下边答道:“是听老肖说的。上午他恰好有事去教委,听教委的人说胡沐仪被冲击课堂的歹徒砍了,还躺在医院昏迷不醒,连忙打电话给我。我就约安宁一块儿来了。” “让您们关心了!”宝珍感激地说道。 秋芳跟宝珍说话时,安宁已走到胡沐仪床边关切地问:“感觉么样?不要紧吧?”说着,两眼中闪出了泪花,声音也有些沙哑了。 胡沐仪见满头华发的安宁面容憔悴,神情十分地凄楚,他心中一酸,差点儿也流出泪来。他反倒安慰安宁说:“别担心,我不要紧。医生说,过两天就好——你好吗?店里生意么样?” “还过得去。”安宁一边答着,一边掏出纸巾擦了擦眼角,转身对宝珍嘱咐道:“头部的伤不能马虎。你多找医生好好说说,要他们多用些好药,恢复得快些。” 宝珍点头答道:“我晓得——您坐,您坐。” “孩子们都知道么?”安宁又问。 “知道了。”宝珍告诉她,“昨晚给伟伟打了个电话,可能正在路上。甜甜陪我守了一夜,刚才见她爸醒了,才赶去上班。” “现在有些家伙真坏透了,动不动就行蛮。”秋芳说,“前天我听说,城东市场叔侄俩为争一个摊位,那侄儿把他叔都砍了。” “社会嘛,亡命之徒总是有的。” 胡沐仪说。 “沐仪,”秋芳又说,“算你命大,又闯过了一场劫难!” “刚才我还跟他说着哩,”宝珍说,“他说他命硬。” 胡沐仪微微一笑,又问秋芳:“肖老师好吗?” “好着哩。退了休,他还硬要去教委老年办忙乎,成天难得落屋,欢着哩。” “那就好,那就好。” “按说你也该退了。”安宁对胡沐仪说,“都快六十的人了,城关像你这样的早就不上班了。你身体又不是蛮好,硬撑着干嘛呀!” “我也是这么说。”宝珍嗔怪道,“他这人就是不听劝,说要站好最后一班岗哩。要不,也不会冤枉遭这个难!” 宝珍说着眼泪又流了出来。她连忙掏出纸巾,背过身去擦着。 “呃,话也不能这么说。” 胡沐仪安慰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多往宽处想嘛。” “说的也是。”安宁说,“不过我还是劝你这回趁机退了好,教了大半辈子书,未必硬还舍不得?退了怕闲着难受,就来我店里帮忙。我正缺个实心人哩,不会亏待你的。” 自丈夫不幸因公殉职后,安宁从大西北回到梦阳,意外得到了失散多年的父亲的一笔遗产。在儿子的怂恿下,她同舅侄合伙开了家酒店。开始很火爆了几年。后来儿子出国深造,舅侄也出事撤了资,酒店就越来越不景气了,还真希望有个实心人帮她一把哩。 “到时再说吧。”胡沐仪应道,“其实我们学校也缺人,我还想把这届学生带毕业。” 这时,秋芳又问胡沐仪:“你表哥近来怎样?回过电话么?听说他退了,也没见回来?” “退是退了,又还在上班哩。上个月来电话说,等天暖和了就回来休假。”胡沐仪答着又问安宁,“你听说了么?” 安宁没吱声,只微微点了点头。 安宁、秋芳和胡沐仪,都是从小学到中学十分要好的同学。秋芳的丈夫肖老师名叫肖毅,曾经是他们的班主任。还有胡沐仪的表哥范青也当过他们的老师。如今几十年过去了。然而在这几十年间,他们同学与同学之间,学生与老师之间,不仅保持着长期的密切的联系,还发生过许许多多说不清、道不明、扯不抻的情感纠葛。这些纠葛,不仅没有让他们生分,反而凝成了一种十分厚重的、纯真的情谊。这情谊如同陈年老酒,随着时间的推移,愈来愈醇厚,愈来愈浓香。相聚时,他们会像孩童般地嬉戏、逗乐;相离时,他们又会牵肠挂肚地相互惦念着。这不,说着说着,秋芳又提起了一位同窗好友。 “如今祝景生可发了。听说生意不错,很赚了些。” “他才去了几天,”胡沐仪说,“怕是人家讹传的吧!” 祝景生也是胡沐仪们的中学同学,还是同他一块从中专下放还乡的。祝景生原来也教过书,后来下海做起了生意。如今他去大西北开了一家公司。 “钱是赚了些。”安宁说,“在那种地方也亏了他。” “听龚长林说,汪为民这回可栽了。”秋芳又告诉胡沐仪,“‘双规’后又被撤职查办。上星期他就同‘六耳猴’一块儿被收审了。田风仙怄得吐血。” 安宁还说:“年初,汪为民还来我店里想找麻烦哩,无非想我向他进点贡。他想得美!没把人害死。他叔侄俩都不是东西!” “报应!”胡沐仪也恨恨地说。 几个人正叙着,护士来给胡沐仪换点滴。 待换完点滴,安宁和秋芳起身要走。临走前,安宁从兜里掏出几张钱塞给宝珍。宝珍慌忙推辞。秋芳在一旁赶紧说:“你拿着,一定拿着!这是我俩的一点心意,你拿去给沐仪买点营养品补补。” 宝珍拗不过,只好接了。她感激地说道:“每回有么事,总要你们破费,真是……” “看你,客气么事。”安宁忙拦住,“我们谁跟谁呀?你只管照顾好沐仪。” 胡沐仪激动地点了点头。望着她俩离去的背影,不禁鼻子一酸,两眼都模糊了…… 是啊,每当命里多舛的胡沐仪,在事业上、情感上,乃至生活上遇到危难时,总能从这些同学好友那里,得到深切的关怀和爱护、热忱的帮扶和救助。正是他们这种真挚的、无私的帮扶和救助,才使他一次又一次地战胜艰辛和磨难、痛苦和悲哀,得以一步一步地走到今天。(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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