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被直播了吗？

张桂军

你被直播了吗

午睡起来不想写作，于是便出去漫步。我漫步通常是在人民路，就是一出大门往北顺着人行道一直走到高杆灯，然后转过来顺着对面的人行道再往南一直走到南岗的电视台附近。心情抑郁或者没有灵感的时候，我就常常出来漫步，边走边想边看，不知什么时候一个意外就触动了“魔咒”，心情便好了起来或者灵感被唤醒了出来。可是当我走到有限台家属院十字路口时，往北亮起了红灯，而往西却恰好是绿灯——顺着沿河路走到公园，然后再沿着书院街走往高杆灯也未尝不可啊，于是我便沿着就业路向沿河路走去。
正是上班时间，天又阴沉沉的时不时还滴几滴雨，路上行人不多，下面的沿河路更是寥寥无几。我喜爱热闹，但此时我更愿意冷清，一个人在这广阔的天地里就像一个人在家，既不仅张也不觉得有什么重压，心随景动感因事发，乐哉修哉。
枣阳这几年建设搞得不错，你看那连片高耸的楼房、宽阔雄浑的大桥，简直就像一幅朝气蓬勃的山水画，再加上这盈盈的河水、结实的防护栏、干净的路面、光洁可人的鲜花、如同连绵群山一样的堤岸，真像是走在了图画中。你在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却在看你。
浕水大桥的桥洞就像一个防空洞，宽阔而阴凉，平日里人们就喜爱在这儿玩，伏着栏杆钓钓鱼，站在旁边听听曲。沙水的水质变好之后，鱼的味道也日渐鲜美起来。鱼多，钓鱼的人也多，本领的高低便凸现出来。有人一会儿就能钓几斤，有人半天也钓不到一条；可是也有例外，你静静地坐上半天、一天，临走临走却一条大鱼上了钩，上次，大约是晚饭后随着人流走到了这里，就亲见了一个老者钓上来一条胳膊那么长的大鱼，肥嘟嘟的甚是喜人。只是上次在油厂下面看到的那个耍（音）者至今再也无缘再见，甚是忧怜。与之相对的东侧靠墙的路边往往有一个戏班，不但各种乐器俱全，而且还有自己的专门演唱人员，日更半晌的白天或者饭后的傍晚从这走过，如果不加注意你一定会以为这是哪个戏剧爱好者在播放戏剧mp3或者mp4呢。
尽管没听见任何曲调和唱腔，但我还是决定从那路过。
一个女郎伏在栏杆上，照着花伞，正冲着手机的屏幕说着什么。是不是又在录音什么准备传到抖音上？抖音就像一个集贸市场，无论谁，老人小孩、帅哥美女、民间官放，都可以吆喝几嗓。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现在是一个多么好的时代，只要你有真正有能力，随时随地甚至三天两早晨都可以走红，成为家喻户晓的名人。妻为了买东西也给我下载了一个抖音app,只是我不当用，因为里面的东西太多太有趣了，只要你看完了一个不由自主就去翻第二个，半个小时甚至一个小时一晃就没的了。走在城市、走在乡村、无论白天和夜晚到处都可以看到拿着手机看得津津有味的人。之所以知道他们都在用这个软件，是因为那种特殊的笑声似乎正是抖音的专属。我每天都有固定的事儿要做，它耽误事不说，还伤眼睛。我已经好几天都没拍视频了，是不是再拍一个？拍什么呢？对，就拍雨中的桥吧。
浕水公园多年前就要在半岛和北面那个小岛之间建一座桥，起初设计的好像是九曲桥，桥墩的钢筋都扎好了，不知为什么后来又停了工，一停就是那么多年。前几年新换了市委书记，不仅整个公园都焕然一新，而且这一拖多年的桥也建了起来，虽然不是原来的模式，却漂亮多了，高大、宽阔，像一头白色的大象伫立在水中间。这座桥一建成就成了全市的网红桥，前来观赏游览者络绎不绝，就是它的浴照，论坛上、朋友圈里也多得不计其数。以前我也拍过不少，桃花掩映，绿水荡漾游船来来往往，看起来也别有一番情趣。
平时喜爱写诗。写诗犹如看到了兔子的尾巴，有时或许就是一点大意罢了，你千万莫等看得清清楚楚以后再去捕捉，只要有一点哪怕就那么一点意味，你就必须揪住它的尾巴使尽全身的力气往外拽。我有了这个念头立即风风火火往那儿走。
今天天气欠佳，且淅淅沥沥的雨有渐大之势，公园里人很少，没有人在桥上漫步，像许仙与白娘子，撑着伞，雾蒙蒙雨蒙蒙，岸上的人也是稀稀落落三、五个，也没有游船游过桥孔，甚至连飞着的鸽子也没有，加之又刚刚立了秋，桂花未开菊花未黄，有些青草倒是抢了先，没黄在旮旯倒是先黄在了眼前。这个效果肯定不好，拿出手机试着拍了一遍，果然。拍这的目的是什么？自我欣赏？网上比这好的多的是，就是自己以前拍的也有不少。放在抖音上？要想让人家看，首先一点就是有趣，这么冷清这么单调谁看呢？不仅不会有人看，而且也没有任何意义，放在抖音上反而降低了自己的形象。去东园桥北的娱乐园吧，那里或许有点意义，由于新冠由于长期的大雨，本该游人如织的时候游乐园却异常得冷清，很多项目的园区荒草都是又密又高，不像是娱乐区里长了荒草，倒像是谁把锈迹斑斑的废铁扔在了原始森林。
我依旧是顺着河边的小路走。过了东园桥再往外北走四五十米的样子便到了小孩子们的游乐区。人依旧是出奇得少，我站了好一会儿还不见一个人从里面的小路走出。这我不管，这样的密林还不值得我害怕。以前为了自我救赎，无论中午还是傍晚下班，我就拿着书本到这读两个小时的书。尽管知识增加了不少，命运依然难以改变，该受的苦还是要受。命运好像就像一张网，就像有些人说的那样，你还没生下来老天爷就已经给你织好，想挣脱，那是异想天开。犹如猪八戒套在身上的“珍珠汗衫”，越争只能是越紧越是不自在。我看着我常蹲的树下，不由又想到了那些尴尬的岁月。这时，觖听一个中年女子的声音，仿佛在同什么人说话，可又不似一般的说话，声调高亢语速适中，可是就像在做长篇大论，总也没有停下来的时候。循声望去，河边低垂的柳丝里果然站着一个女子。我没有多看，顺着水泥小路往深处走去。
我最想拍的是“疯狂老鼠”和“迷阵”，里面的草木塞得满满意荡荡，看起来确实异常的荒凉。可是拍出来的效果却并不好，可以说很糟，“迷阵”拍不出整体，看起来倒像是谁专门种的菜园，“疯狂老鼠”倒是好一些，却也难以让人看出个所以然。反反复复拍了数次都是这样，便只好做罢，原路而返。尽管如此，我还是想为其写得什么，像往常那样一边走一边尽力思索。“公园恁荒凉，草木皆疯长……”水泥小路快到头的时候，终于又想出了两句，“是应怪新冠，还是雨期长。”
那个女子依然还在慷慨激昂。我站着听了一会儿，心头不禁惶然：她肯定不是在同谁说话，是疯了吗？转身欲走，忽然看到了对岸：一辆运送泥浆的车徐徐下到了水边。顺着车的方向往前看：一辆勾机正在夹带土地。这倒是一个亮点：雨中还在修沿河路。这几年枣阳建设搞得的确不错，盖了很多房，修了很多路，建了很多休闲场所，而且还在不断改善着水环境……瞧，几条挖沙船不正在河里繁忙？社会建设蒸蒸日上。把这传到网上，不也是一种激励人心的正能量？
拍个视频容易，关键还是应写几句不是？写什么呢？“点滴细雕琢，帝乡美景多。”不行不行，改一下改一下，“点滴细雕琢，美景帝乡多。”我一边走一边往下想。
过了浕水大桥桥洞，往前又走一截，猛一抬头，正好与一个女子的目光相撞——还是那个打着花伞的女郎。这么长时间还没录完？我蓦然醒悟：莫非东园桥北游乐场河边的女子也在录视频？天啊，这么多人都当起了主播！我想起了抖音上女子们直播间的慷慨激昂，想起了空旷的白水寺里女子们一个人自言自语的热闹非常……仿佛穿越了一般，一觉醒来竟然到了若干年后的明天！
一边感慨一边往前走。“点滴细雕琢，美景帝乡多。长愿住此地……”再往前走两三百米左边出现了两个往上的斜坡路，本来应该走上去走上就业路，可这些斜坡上现在却有好多花枝招展的小姑娘正伴着音乐翩翩起舞，一个拿着炮筒一样的摄像机的帅哥正蹲在下面向上拍着。我能插了进去吗？不能，我只有往前走，过了前面这个凉亭也还有一个向上的阶梯。
我以前很长时间都没有看出这是一只“船”，直到有一天我在对面写作，猛一抬头：那不正是一只“船”吗？其实，这就是一只“船”。堤上有一棵几人合抱的垂柳，下面一只小船，你不由就会想起一句古诗：独树临江夜泊船。
走了这么久我些累了，到前面的“船”上休息一会儿吧。可是我却不能休息，一个十八九的少女在“船舱”的前面柱子下放了一个手机，她正站在前面的“船”下一边长拉着如瀑的秀发一边大声说着她们这个年龄的女孩儿们常说的那些话。人家在做直播我一个大老爷们儿坐那算什么？再往前走两步吧。前面更不能坐了，堤下的墙边正支着一部手机，一个二十五六身子修长的女子正站在前面冲着手机慷慨激昂呢。这回我看懂也听懂了，真真切切就是直播。我在电视剧《江山如此多娇》上看过，“喜妹”做直播就是这样做的。即使我没看过《江山如此多娇》上的“喜妹”我也确定，你没听见她正说“点三十个赞是……点四十赞……，赶快伸出你发财的小手……”斜后面坐着一个和她岁数相仿的小伙子，多像《江山如此多娇》中的石咬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