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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夜,隆冬之夜,彤云密布,朔风劲吹,天和地漆黑一团。矿区井口的一片灯火,反衬得周围世界更加地黑暗。 凭借一线昏黄的手电光,胡沐仪顶着干冷的朔风,高一脚低一脚地走在通往秋芳家的路上。为了约安宁、秋芳去矿区大食堂上早班,他凌晨五点钟就起了床。 这是公元一九五七年冬天。这年冬天长,寒假也长。老师们要去县里集训学习,学校提前放了假,后来又通知推迟一个月上学。胡沐仪同安宁、秋芳商量,决定利用这次长假,一边自学一边帮工,争几个钱买点书。胡德鹏很赞成儿子的想法,说:“青年人不仅要善于学习,还要能参加劳动,用双手去开创自已的未来。”秋芳的父亲是矿区食堂的大师傅,便介绍他们去那里干一些洗碗、拣菜、打扫卫生的杂活。活不重,就是每天大清早就要去上班。 胡沐仪探着黑路来到秋芳家时,脚、手都冻木了。秋芳家是三间茅屋,与矿井只有一墙之隔,离梦阳河也仅一箭之遥。见茅屋里还黑着,他站在窗前连喊两声屋里才亮了灯。 “好早哇,你!” 茅屋里传出安宁的声音——为了上班方便,安宁就住在秋芳家,跟秋芳睡一块。 “还早?六点半上班,都快六点了!”秋芳打开门,胡沐仪边说边走了进去,“我起床后还看了半小时书哩!” “就你用功,”秋芳边梳头边说,“这冷的天,莫把人冻病了!” 胡沐仪心思重重地答道:“也不知道学校什么时候开学,开了学又要搞什么活动,能上几天课哩。我是想把下学期要上的课全都自学一遍。” “哎,沐仪,”安宁插进来说,“我昨天下午进城碰到龚长林。听他说这回老师们在县里搞整风搞得蛮凶哩,揪出了好多右派分子。” “唉,我真搞不懂,”胡沐仪叹了口气,又摆了摆头说,“解放这么多年了,又经过那么多的运动,眼看着生活一天天好起来。怎么还有这么些人要反党反社会主义。” “谁个又说得清楚呢?”安宁和秋芳也都有同感。秋芳又说: “哎,我劝你们说不清楚今后就莫说。免得像我们班的国英样,穿蓑衣打火——惹祸上身受处分。” 秋芳和安宁边说边忙着梳洗。待她们梳洗完了,三人便相伴着一同出了门,借着胡沐仪的手电光,摸索着向大食堂走去。 黎明前的天黑得更厉害。风也越刮越涨了,刮得人浑身冷嗖嗖的。看来又是个阴沉的天。 整个寒假两个多月,除中途随父亲回家过了七天春节外,胡沐仪都是在矿区度过的。他一边帮工一边自学,把下学期几门主课都自学了一遍,能作的练习题也都做了,还写了四篇作文,读了两本小说。直到四月上旬,学校才通知到校复课。 到校那天胡沐仪发现学校换了好几个新老师。原来的校长也换了。新来的校长姓向,瘦高个,外地口音,听说是部队营长转业。 来到寝室,胡沐仪见到祝景生就问: “你注意到么?原来的老师走了好些,新老师多半穿着黄军装哩。” “你还不知道吧,”祝景生说,“我们学校可是个右派窝子。这次反右中,原来一多半老师都被打成了右派分子。老师不够,就抽了些部队转业干部来任教。 “他们行吗?”胡沐仪心想。 接着,祝景生就对胡沐仪讲了好几位老师被打成右派的事。他说: “任校长本来出身不好,地主成分。去年我们学校勤工俭学又没完成任务。他向上级报告说,初中生年龄小,不能胜任制坯烧砖这样繁重的劳动,有损学生健康,向上级要钱要物。这次反右,说他污蔑勤工俭学残害学生,好逸恶劳阶级本性不改,被打成了右派分子。他不服,在会上辩驳,结果挨了打,被打断了三根肋骨,至今还住在医院哩。” 胡沐仪听了心想,说初中生不能胜任繁重的体力劳动,这是他在给任校长的信中提出来的,本来是事实,怎么能说是污蔑勤工俭学呢?他真为任校长抱屈。(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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