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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湖北省 2021-10-4 07:4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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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固执伐晋
382年十月,苻坚再次为东征晋朝召开动员大会。
冬,十月,秦王坚会群臣于太极殿,议曰:“自吾承业,垂三十载,四方略定,唯东南一隅,未沾王化。今略计吾士卒,可得九十七万,吾欲自将以讨之,何如?”秘书监硃肜曰:“陛下恭行天罚,必有征无战,晋主不衔璧军门,则走死江湖,陛下返中国士民,使复其桑梓,然后后回舆东巡,告成岱宗,此千载一时也。”坚喜曰:“是吾志也。”尚书左仆射权翼曰:“昔纣为无道,三仁在朝,武王犹为之旋师。今晋虽微弱,未有大恶。谢安、桓冲皆江表伟人,君臣辑睦,内外同心。以臣观之,未可图也。”坚嘿然良久,曰:“诸君各言其志。”
太子左卫率石越曰:“今岁镇守斗,福德在吴。伐之,必有天殃。且彼据长江之险,民为之用,殆未可伐也!”坚曰:“昔武王伐纣,逆岁违卜。天道幽远,未易可知。夫差、孙皓皆保据江湖,不免于亡。今以吾之众,投鞭于江,足断其流,又何险之足恃乎!”对曰:“三国之君皆淫虐无道,故敌国取之,易于拾遗。今晋虽无德,未有大罪,愿陛下且案兵积谷,以待其衅。”于是群臣各言利害,久之不决。坚曰:“此所谓筑室道旁,无时可成。吾当内断于心耳!”
群臣皆出,独留阳平公融,谓之曰:“自古定大事者,不过一二臣而已。今众言纷纷,徒乱人意,吾当与汝决之。”对曰:“今伐晋有三难:天道不顺,一也;晋国无衅,二也;我数战兵疲,民有畏敌之心,三也。群臣言晋不可伐者,皆忠臣也,愿陛下听之。”坚作色曰:“汝亦如此,吾复何望!吾强兵百万,资仗如山;吾虽未为令主,亦非暗劣。乘累捷之势,击垂亡之国,何患不克,岂可复留此残寇,使长为国家之忧哉!”融泣曰:“晋未可灭,昭然甚明。今劳师大举,恐无万全之功。且臣之所忧,不止于此。陛下宠育鲜卑、羌、羯,布满畿甸,此属皆我之深仇。太子独与弱卒数万留守京师,臣惧有不虞之变生于腹心肘掖,不可悔也。臣之顽愚,诚不足采;王景略一时英杰,陛下常比之诸葛武侯,独不记其临没之言乎!”坚不听。于是朝臣进谏者众,坚曰:“以吾击晋,校其强弱之势,犹疾风之扫秋叶,而朝廷内外皆言不可,诚吾所不解也!”
太子宏曰:“今岁在吴分,又晋君无罪,若大举不捷,恐威名外挫,财力内竭,此群下所以疑也!”坚曰:“昔吾灭燕,亦犯岁而捷,天道固难知也。秦灭六国,六国之君岂皆暴虐乎!”
冠军、京兆尹慕容垂言于坚曰:“弱并于强,小并于大,此理势自然,非难知也。以陛下神武应期,威加海外,虎旅百万,韩、白满朝,而蕞尔江南,独违王命,岂可复留之以遗子孙哉!《诗》说:‘谋夫孔多,是用不集。’陛下断自圣心足矣,何必广询朝众!晋武平吴,所仗者张、杜二三臣而已,若从朝众之言,岂有混壹之功乎!”坚大悦,曰:“与吾共定天下者,独卿而已。”赐帛五百匹。
坚锐意欲取江东,寝不能旦。阳平公融谏曰:“‘知足不辱,知止不殆。’自古穷兵极武,未有不亡者。且国家本戎狄也,正朔会不归人。江东虽微弱仅存,然中华正统,天意必不绝之。”坚曰:“帝王历数,岂有常邪!惟德之所在耳!刘禅岂非汉之苗裔邪,终为魏所灭。汝所以不如吾者,正病此不达变通耳!”
坚素信重沙门道安,群臣使道安乘间进言。十一月,坚与道安同辇游于东苑,坚曰:“朕将与公南游吴、越,泛长江,临沧海,不亦乐乎!”安曰:“陛下应天御世,居中土而制四维,自足比隆尧、舜,何必栉风沐雨,经略遐方乎!且东南卑湿,沴气易构,虞舜游而不归,大禹往而不复。何足以上劳大驾也!”坚曰:“天生烝民,而树之君,使司牧之,朕岂敢惮劳,使彼一方独不被泽乎!必如公言,是古之帝王皆无征伐也!”道安曰:“必不得已,陛下宜驻跸洛阳,遣使者奉尺书于前,诸将总六师于后,彼必稽首入臣,不必亲涉江、淮也。”坚不听。
坚所幸张夫人谏曰:“妾闻天地之生万物,圣王之治天下,皆因其自然而顺之,故功无不成。是以黄帝服牛乘马,因其性也;禹浚九川,障九泽,因其势也;后稷播殖百谷,因其时也;汤、武帅天下而攻桀、纣,因其心也。皆有因则成,无因则败。今朝野之人皆言晋不可伐,陛下独决意行之,妾不知陛下何所因也。《书》曰:‘天聪明自我民聪明。’天犹因民,而况人乎!妾又闻王者出师,必上观天道,下顺人心。今人心既不然矣,请验之天道。谚云:‘鸡夜鸣者不利行师,犬群嗥者宫室将空,兵动马惊,军败不归。’自秋、冬以来,众鸡夜鸣,群犬哀嗥,厩马多惊,武库兵器自动有声,此皆非出师之祥也。”坚曰:“军旅之事,非妇人所当预也!”
坚幼子中山公诜最有宠,亦谏曰:“臣闻国之兴亡,系贤人之用舍。今阳平公,国之谋主,而陛下违之;晋有谢安、桓冲,而陛下伐之,臣窃惑之。”坚曰:“天下大事,孺子安知!”
秦刘兰讨蝗,经秋冬不能灭。十二月,有司奏请征兰下廷尉。秦王坚曰:“灾降自天,非人力所能除,此由朕之失政,兰何罪乎?”是岁,秦大熟,上田亩收七十石,下者三十石,蝗不出幽州境,不食麻豆,上田亩收百石,下者五十石(《资治通鉴》太元七年十到十二月)。
苻坚在长安太极殿召集群臣商量说:“自从我357年继承大业,已经快三十年了,四方大致平定,只有东南一隅还没有蒙受君王的教化。如今我初步计算了一下,我军能有九十七万部队参战,我想亲自率领他们去讨伐东晋,大家说怎么样?”秘书监朱肜奉承说:“陛下奉行上天的惩罚,必然有出征而无战斗,晋国君主不是在军营门前含着璧玉投降,就是怆惶出逃葬身于江湖,陛下让中原的士人与民众返回故土重建家园,然后回车东巡,在东岳泰山封禅祭告上天,这是千载难逢的时机。”苻坚听了像三伏天吹上清凉的风,高兴说:“这就是我的志向。”
可是尚书左仆射权翼反对说:“昔日商纣王无道,但有微子、箕子、比干三位仁人在朝,周武王尚且因此在盟津回师。如今晋朝虽然衰弱,但还没有大的罪恶,谢安、桓冲又都是长江一带才识卓越的人才,他们君臣和睦,内外同心,依我看不能图谋!”苻坚可能想到了王猛不伐东晋的遗嘱,沉默了许久,语气变得缓和说:“诸君各自发表自己的意见。”
太子府保卫队左队长(左卫率)石越分析说:“如今木星、土星居于斗宿,福德在吴地,如果讨伐东吴,必有天灾。而且东晋凭借长江天险,百姓又为其所用,恐怕不能讨伐!”面对石越谈到了天命,苻坚觉得不可信,反驳说:“过去周武王讨伐商纣,就是逆太岁运行的方向而进,也违背了占卜的结果。天道隐微幽远,不容易确知。夫差、孙皓都据守江南,但也不能免于灭亡。如今凭借我大秦兵多将广,把马鞭投于长江,也足以隔断江流,东晋又有什么天险可以凭借呢!”石越见苻坚过于自信,进一步剖析说:“商纣、夫差、孙皓全是淫虐无道的国君,所以敌对的国家攻取了他们,就像俯身拾起遗物一样容易。如今,晋朝虽然缺乏道德,但没有大的罪恶,愿陛下暂时按兵不动,积聚粮谷等军用物资,等待老天给他们降临灾祸。”因反对声音不绝于耳,群臣各言利害,好久不能决定下来。无奈之下,苻坚坚持说:“这正是所谓在道路旁边修筑房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建成。我要自己决定了!”
群臣出了太极殿后,苻坚只留下弟弟苻融。苻坚说:“自古参与决定大事的人,不过是一两位大臣。如今众说纷纭,与他们商量只能扰乱人心,我要与你来决定此事。”苻融阐明自己的观点说:“如今讨伐东晋有三难:天道不顺是其一;晋国自身无灾祸是其二;我们频繁征战,士兵疲乏,百姓怀有畏敌之心是其三。群臣当中说不能讨伐东晋的人都是忠臣,希望陛下听取他们的意见。”苻坚没有想到自己最信任的弟弟竟然反对,脸色一变说:“你也是如此,我还能希望谁呢!我有百万大军,资财兵器堆积如山;虽然我不是完美的君主,但也不是昏庸之辈。乘着捷报频传之势,攻打垂死挣扎之国,还怕攻不下来吗?怎么可以再留下这些残敌,成为国家长久的忧患呢!”苻融见兄长失去理智,哭着说:“晋朝无法灭掉,事情非常明显。如今大规模地出动疲劳的军队,恐怕不会获得万无一失的战功。何况我所忧虑的,还不仅于此。陛下宠爱所养育的鲜卑、羌、羯三族人,已经布满京城,这些人都对我们有深仇大恨。太子独自和数万弱兵留守京城,我害怕有不测之变,万一动乱出现在我们的心腹之地,到时后悔不及。我的愚蠢狂妄之见,确实不值得陛下采纳,然而,王猛是英明的杰出人物,陛下常常把他比成诸葛亮,为什么唯独不铭记他的临终遗言呢!”苻坚依然不听。此时,向苻坚进谏的朝臣很多,苻坚说:“以我们的力量攻打晋朝,比较双方的强弱,就像疾风扫秋叶一样,然而,朝廷内外都说不能攻打,这确实令我百思不得其解!”
太子苻宏也说:“如今木星在吴地的分野,再加上晋朝君主没有罪恶,如果大举进攻而不能取胜,在外威风扫地,在内资财与力量耗尽,这就是导致群臣产生疑问的原因!”可是苻坚仍然搬出老黄历、炫耀功劳说:“过去我消灭燕国,也违背了木星的征兆,但取得了胜利,天道本来就是难以确知的。秦始皇灭燕、赵、韩、魏、齐、楚六国,六国之君难道全都是暴虐的君主吗!”
冠军将军、京兆尹慕容垂,为了实现个人目的,诱导苻坚说:“自古以来弱小被强大兼并是自然的规律,并不难理解。像陛下这样神明威武,适应天意,威名远播海外,拥有强兵劲旅百万,韩信、白起一样的良将布满朝廷,而江南弹丸之地,独敢违抗王命,岂能再留下他们而交给子孙呢!《诗.小雅 .小旻》说:‘出谋的人太多,事情不能成功。’陛下自己在内心做出决断就完全可以了,何必广泛地征询朝臣的意见呢!晋武帝平定吴国,所倚仗的只有张华、杜预两三位大臣,如果听从大家的意见,司马炎难道能有统一天下的丰功伟绩吗!”苻坚听了十分高兴地说:“与我共同平定天下的人,只有你。”苻坚说完,赏给慕容垂五百匹帛。
苻坚一心要攻取江东,连睡觉也不能安稳。阳平公苻融劝阻说:“‘知道满足就不会感到耻辱,知道停止就不会出现危险。’自古以来,穷兵黩武的人没有不灭亡的。况且我们的国家本来就是戎狄族建立的,天下的正宗嫡传大概不会归于像我们这样的外族人。长江以南虽然衰弱到了苟延残喘的地步,但他们是中华的正统,天意一定不会灭他们。”苻坚反驳说:“帝王更替之道,怎么会有一成不变的呢,只看道德在哪里。刘禅难道不是汉朝的后裔吗?但最终被曹魏灭亡。你之所以不如我的原因,毛病正在于不了解变通的道理。”
苻坚历来信任僧人道安,群臣让道安寻找机会与苻坚谈谈。382年十一月,苻坚与道安同乘一车在长安东苑游览,苻坚说:“朕将要与你南游吴、越之地,泛舟长江,亲临沧海,不也是很快乐的事情吗!”道安说:“陛下顺应天意统治天下,身居中原而控制四方,自身的昌隆就足以与尧、舜相比,何必栉风沐雨,经营远方呢!而且东南地区低洼潮湿,容易造成灾害不祥之气,虞舜前去游猎就再也没有返回,大禹去了一趟就再也没有第二趟,有什么值得劳您大驾的呢!”苻坚听了,不以为然地说:“上天生育了民众而为他们树立了君主,是让君主统治他们,朕岂敢害怕辛劳,唯独使那一方土地不承受恩泽呢!如果一定像你所说的那样,古代的帝王就都没有征战的事了!”道安见苻坚走火入魔,建议说:“陛下一定要东征的话,大本营应该设在洛阳,先派使者给司马曜送信,秦国众将率领六军跟随于后,他们就一定会叩首称臣,您不必亲自涉足长江、淮河。”苻坚不听。
苻坚所宠爱的张夫人也劝阻说:“妾听说天地滋生万物,圣王统治天下,全都是顺其自然,所以功业无所不成。黄帝之所以能驯服牛马,是顺应了它们的禀性;大禹之所以能疏通九川,挡住九泽,是顺应了它们的地势;后稷之所以能播种繁殖百谷,是顺应了天时;商汤、周武王之所以能率领天下人攻下夏桀、商纣,是顺应了民众的心愿,全都是因顺应才能成功,不顺则失败。如今朝野上下都说晋朝不能讨伐,唯独陛下一意孤行,妾不知道陛下是顺应了什么。《尚书》说:‘上天的聪慧明察来自于民众的聪慧明察。’上天尚且要顺应民意,何况是人呢!妾还听说君王出动军队,一定要上观天道,下顺民心。如今人心既然不同意讨伐东晋,请您再与天道验证一下。俗谚说;‘鸡夜鸣时不利于出师,犬群嚎时宫室将空,兵器响动,圈马惊蹶,兵败难归。’自从秋、冬以来,众鸡夜鸣,群犬哀嚎,圈马多惊,武库里的兵器自己响动,这都是不能出师的征兆。”苻坚不信这些,仍然说:“军旅之事,不是妇人所能参与的!”
苻坚的小儿子、中山公苻诜最受苻坚宠爱,他也对苻坚说:“我听说国家的兴亡,与对贤明之人的弃用相联系。如今阳平公苻融是国家的主谋,然而陛下却不听他的意见;晋朝有谢安、桓冲,而陛下却要讨伐他们,我私下里感到大惑不解!”苻坚说:“天下大事,你一个小孩子能知道什么!”
秦国刘兰负责灭蝗虫,经过秋冬二季仍然没有明显的效果。382年十二月,有关部门奏请将刘兰送交廷尉处理。苻坚反对说:“灾害降自上天,不是人力所能消除的,这是由于朕的政治混乱所致,刘兰何罪之有!”
382年这一年,秦国食粮大丰收,上等农田每亩收获七十石,下等农田每亩收获三十石。蝗虫不出幽州之境,而且不吃麻豆五谷,这里的上等农田每亩收获一百石,下等农田每亩收获五十石。
由于苻坚一意孤行,他决定讨伐东晋;加上他好大喜功,同时派吕光西征。这为秦军淮南失败、后凉诞生埋下伏笔。
孝武帝的太元八年(383)正月,苻坚派吕光西征,以鄯善王休密驮、车师前部王弥窴为向导。
春,正月,秦吕光发长安,以鄯善王休密驮、车师前部王弥窴为乡导。
三月,丁巳,大赦。
夏,五月,桓冲帅众十万伐秦,攻襄阳;遣前将军刘波等攻沔北诸城;辅国将军杨亮攻蜀,拔五城,进攻涪城;鹰扬将军郭铨攻武当。六月,冲别将攻万岁、筑阳,拔之。秦王坚遣征南将军巨鹿公睿、冠军将军慕容垂等帅步骑五万救襄阳,兗州刺史张崇救武当,后将军张蚝、步兵校尉姚苌救涪城;睿军于新野,垂军于邓城。桓冲退屯沔南。秋,七月,郭铨及冠军将军桓石虔败张崇于武当,掠二千户以归。巨鹿公睿遣慕容垂为前锋,进临沔水。垂夜命军士人持十炬,系于树枝,光照数十里。冲惧,退还上明。张蚝出斜谷,杨亮引兵还。冲表其兄子石民领襄城太守,戍夏口,冲自求领江州刺史;诏许之。
秦王坚下诏大举入寇,民每十丁遣一兵;其良家子年二十已下,有材勇者,皆拜羽林郎。又曰:“其以司马昌明为尚书左仆射,谢安为吏部尚书,桓冲为侍中;势还不远,可先为起第。”良家子至者三万馀骑,拜秦州主簿,金城赵盛之为少年都统。是时,朝臣皆不欲坚行,独慕容垂、姚苌及良家子劝之。阳平公融言于坚曰:“鲜卑、羌虏,我之仇雠,常思风尘之变以逞其志,所陈策画,何可从也!良家少年皆富饶子弟,不闲军旅,苟为谄谀之言以会陛下之意耳。今陛下信而用之,轻举大事,臣恐功既不成,仍有后患,悔无及也!”坚不听(《资治通鉴》太元八年一到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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