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连载 “困世人生” 四十八

伏虎山人

       四十八
“哟，我们的‘文豪’又回来了！”
胡沐仪一进教室就听到有人喊，还“劈里啪啦”鼓了几下掌。他眼眶都有些湿润了。
也有人在那里嘀咕着：“什么‘文豪’，小右派！”胡沐仪像没听见一样。
班长起身把几个同学的座位调了一下，让胡沐仪还坐原来的座位。
晚饭后，安宁、秋芳，还有祝景生，都来看望胡沐仪，询问他退学后的经历。
“一言难尽哪！”胡沐仪说着，就跟他们讲了回乡后那段令人难堪的经历。安宁听了说：
“唉，现在的人都这样！说是重在表现，其实都怕牵连——宁可左一点。”
“就是嘛！”秋芳也说，“矿里人都知道胡校长冤枉，可又有谁出来说句真话呢？”
“眼下读书也难。”祝景生抱怨道，“开学修了半个月公路，回校又大炼钢铁。搞了个把月，炼出几坨铁不铁石不石的大疙瘩。还说是伟大胜利哩！活见鬼！课也耽误了。”
“莫瞎说，隔墙有耳！”安宁提醒道，“上次开团委会龚长林发了几句牢骚，差点挨了批！”
“我看他怪积极的。”秋芳告诉胡沐仪，“你不晓得，这回大炼钢铁，矿石、煤炭，还有石灰，都是我们一担担从十几里外挑回来的。龚长林一挑百把斤。炼铁时，他领着班上的男生日星半夜连轴转，人都累趴了，可惜没见到一滴铁水！白忙乎。”
“唉，真不是事！”祝景生摇着头叹道。
安宁又告诉他们：
“听说从下周起，又只上半天课半天支农搞秋收哩。周围好几个生产队都来联系了，说队里青壮劳力都上了围湖造田工地，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成熟的晚秋抛洒在田里。学校答应了，至少搞半个月。
“看来学习只能靠自己挤时间了。”胡沐仪心想。
果然不出所料，胡沐仪返校后只上了三天课。到了星期一，向校长就在晨会上宣布：
“从今天开始每天只上半天课，下午去生产队支援秋收。全校八个班，每班承包一个生产队，从收割、脱粒到入库一包到底。”
听到这里，同学们纷纷议论开了。有的问上不上晚自习，有的问加不加夜班，还有的问在生产队有饭吃吗？
向校长挥了挥手讲道：
“晚自习和加班问题各班自行决定。每天在生产队食堂吃一顿饭，我叫他们搞好点。”
听说有饭吃，大家都乐了。学校食堂水煮盐拌的饭菜实在吃厌了，都巴不得到生产队公共食堂去开开荤。
向校长最后强调：
“这是个政治任务，只能搞好，马虎不得！”
上午上完四节课吃过午饭就出发了。胡沐仪班被分到离校四里远的曙光生产队。这可是个有名的生产队。全县第一个农业合作社就诞生在这里，还出了个全国劳模，上过北京蹬过天安门。
村子坐落在岗顶上，二十来户不足百口人种有三百多亩水田。生产队长说，他们生产队二百多亩晚稻全都在周围冲里，挑起草头就得爬坡，同学们要多辛苦点。
“呀，挑草头要爬这陡的坡，莫把人累坏了！”听完队长的介绍不知谁说了句。大家也都暗暗地伸了伸舌头。
这天的任务是割四十亩晚稻。肖老师和班长从队里领来四十多把镰刀，每人拿起一把就下了田。
班上的同学虽然大多是农家子弟，但真正做过农活的也不多。刚开始大伙儿的劲头还蛮足，一个个低着头弓着腰不停地割着。冲里、塝上一片“唰唰唰”的割稻声。班长还时不时地抬起身喊几句顺口溜鼓励大家：
“同学们啦，加把劲啦，支援农业大生产啦，公共食堂有蒸肉饭啦！”
大家听了乐呵呵的，越干越欢。
过了不一会，就听见有人喊：
“肖老师！ｘｘｘ把手割了！”
“安宁，快来，ｘｘ割谷割到胯子上了！”
“······ ······”
临时被指派为卫生员的安宁，一忽儿在这块田里，一忽儿又跑到那块田里，替受伤的同学包扎伤口，竟然累得气喘吁吁的。一个下午，伤腿、伤手的同学就有上十个。
胡沐仪也是第一次割谷，没割几把左手食指就被划了个口子。他没张声，准备从兜里掏出手帕简单包扎一下，却被一旁的肖老师发现了。肖老师连忙喊来安宁要替他包扎，胡沐仪不让，说：“一点小伤，不要紧的。”
安宁瞪了他一眼，生气地说：“你把手伸出来我看看——呀，这大个口子还说不要紧，小心破伤风！”
安宁说着，连忙从卫生箱里取出酒精棉球消炎粉等，仔细地替他消毒包扎，还关切地问道：“疼么？不然向肖老师请个假？”
“不用。”胡沐仪感激地望着安宁说，“我能坚持。”说完他忍着痛，又拿起镰刀割起来。
直到太阳快下山了四十亩田才割完。同学们一个个累得弓着背撑着腰还互相开着玩笑：
“哟，你怎么变虾公了？”
“伙计，你把胯子当谷砍了，只好叫队里赔你条泥腿子哩！”
话音未落，一路人笑得一哄。
公共食堂饭菜倒不错。生产队专门杀了头猪，又从塘里采回藕捞回鱼。八人一桌四大盆菜：一盆排骨炖藕汤、一盆滑鱼块、一盆粉蒸肉，还有一盆豆腐煮白菜。全班同学戽汤纳水吃得津津有味。班长一连吃了三大碗还不想放筷子。有个同学耶谕他说：
“伙计班长，你今天割的谷怕还不够你这顿吃哟！”
班长说道：“搞共产主义嘛，就是要攒满力气干活，敞开肚皮吃饭。这就叫各尽所能，各取所需！”
大家听了笑得喷饭。
生产队长问大家：“怎么样，饭菜还可口吧？”
大家七嘴八舌地应着：“好，好，很好！你们顿顿都这样，我们保证越干越有劲。”
“没得问题！”队长笑着答道。
胡沐仪心里想：“这饭菜可是不怎么好吃的啊！”
回到学校已到了晚自习时间。肖老师说大家累了，不上晚自习，都早点休息。胡沐仪还是坚持做完了当天的作业，又把第二天要上的课预习了一遍，才回寝室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