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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
仲春时节,雨后清晨,红日初升。天空格外地清朗。山峦上紫雾弥漫。草丛中银光闪烁。空气清鲜,春色宜人。 然而,这宜人的春色却不属于胡沐仪的。这不,此时他正和祝景生、安宁等几个同学,推着满载石膏的独轮车,在泥泞的山道上艰难地行进着。他们要把这膏搬运到二十里外的梦阳河码头,争几个脚力钱。 这是胡沐仪上初中的最后一学期,也是最艰难的一学期。 公社推行供给制,不搞分配。开始,每个劳动力每月还能从生产大队领到十几元钱工资。在外地上学的中学生,也按月发几元钱生活费。后来县、社经常组织“大会战”,大队开销大,工资停了,学生的生活费也不发了。胡沐仪总共只领过两个月共十五元钱。父亲回乡后也拿不出一分钱给他了。虽然小姨答应供他上学,但工资低,加上姨叔的,每月只能挤出五元钱给他,勉强够交伙食费。再说他也不好意思多要。幸好这学期劳动少了,只到城郊公社栽过一次棉花。胡沐仪便利用星期例假外出帮工,争几个书本费来维持学业。公路上洒下过他养路的汗水,建筑工地也曾留下他辛劳的足迹。不过学校处于穷乡僻壤,帮工也难。 前两天听祝景生说,运膏有赚头,胡沐仪想去。祝景生说:“你一人去没搭档不行。得约几个人一块去,也好多赚点。”于是这一天,他约了安宁、秋芳等几个要好的同学,还从附近生产队借来三辆独轮车,一大早就赶到离校八里的祝家山社办膏矿运膏来了。 这种独轮车是大跃进中车子化的产物。木轮、木轴。轮径仅一尺左右。车身低,载重也不大。推起来“嘎吱扭儿”响,很费劲。只适于水利工地短途运土,不适于长途贩运。碰巧,先天晚上又下了开春以来难得的一场雨,山道泥泞不堪。他们两人一辆车,一人在前面拉,一人掌着把手在后面推,不时还得停下来清除粘在轮和轴上的泥土,一个钟头走不了两里地,简直像蜗牛爬行。离矿不到三里路,大家贴身的衣衫都湿透了。胡沐仪看到同学们一个个汗流满面,气喘吁吁,后悔地说:“晓得路这难走,今天就不来了!” “业已上了‘贼船’,往前闯吧。”祝景生鼓励道。 来到一段堰堤上更加泥滑路烂。车轮陷在泥水中淹没了轴,推也推不动,拉又拉不起来。几个人累得上气接不住下气,一个个心急火燎。胡沐仪几乎绝望了,无可奈何地说:“干脆退货吧!” “那哪行!”安宁说,“离矿都四、五里了,返回去就不难?” “车子走不动,怎么办?” 祝景生想了想说:“我看这样。大家总是受了累的。先把膏搬过堤,再把车子抬过去。过了这一段上了公路就好走了。” 祝景生是本地人。他熟悉路况。 “那就动手搬呗!”秋芳说着,搬起一块膏就朝着堰堤那头走去。 其他人也都跟着搬了起来。胡沐仪眼中一热,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他赶紧搬起二十多斤重的一块膏跟了上去。 从堰堤的这一端到另一端,差不多有一百米远。三辆车六、七百斤膏,六个人踏着泥泞花了两个多钟头才搬完。一个个累得白毛汗浠,浑身糊得像泥猴。等把车子推上通往县城的公路,时已过午了。 公路上还是不好走。砂石铺的简易路被雨水一淋也满是泥泞,一小时走不了三、四里。公路两旁尽是土丘,没村庄,更没店铺。该吃午饭了,买不到吃食。几个人又累又饿,却还兴致勃勃的。 秋芳说:“今天,恐怕是我有生以来最受累的一天了。” “这算什么?”祝景生道,“总比支农挑草头强。一担草头百把斤,压得你呲呀咧嘴,硬是直不起腰,那才叫累哩。” “磨难之中显精神嘛!”安宁总是蛮会开导人,她说:“能吃今天这样的苦,还有什么能难倒我们呢?” “这倒也是——伙计胡沐仪,”祝景生又开起玩笑来了,“你如果将来写书,一定要把我们今天运膏的情形写进去。” “但愿能有那么一天!”胡沐仪答道。 大家推的推拉的拉,一路说笑着朝县城走去。来到梦阳河码头天已昏黑,对面街上都燃起了灯。 他们卸完车领了力资,过河去一人吃了两碗面条、十个锅贴饺子,还都落了三块钱。大家要把这钱全都给胡沐仪。胡沐仪高低不接,说:“这是大家累了一天的血汗钱,我不能要!” “你就拿着吧,沐仪!”安宁说,“不是为了你,我们何苦要受这大罪?” “拿着吧,拿着吧!”祝景生、秋芳几个也说,“只要你振作起精神熬过难关,我们大家都高兴。” 推来推去,最后,胡沐仪只好收了每人两块钱。看着手中的钱,他眼睛都模糊了,深深被安宁、祝景生他们的深情厚谊所激励。他暗自下定决心:“再苦再难,我也要坚持着挺过去!” 那天,他们赶回学校已是午夜了。 就这样,胡沐仪在几个同窗好友的亲切关怀、热忱帮助下,以一股倔劲在学校苦撑苦熬着,继续着他的学业。《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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