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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刚起床。娘说:“把你幺干接过来玩一玩,这几天老做梦梦见她,好久没有见着她了。” 幺干是母亲最小的妹妹,母亲身体尚好,幺干中风了,少有出门。
幺干是我最亲的人之一,待我很好。还没上小学前,因为家里子女较多,经常到舅舅家住起来,幺干还没有出嫁。幺干一边劳动挣着工分,一边带着我,成了她的小尾巴。两件事我仍然记忆犹新。
幺干在田里扯秧,我坐着秧马不停地在田里横冲直撞,满身泥水,玩得不亦乐乎,一只蚂蟥叮着我吸血,扯也扯不掉,幺干迅速找人用烟头烫伤蚂蟥,随手扯了一截树枝将蚂蟥翻过来,晒在太阳地下,据说只有这样它才能死掉。看着我腿上还流着血,吓得幺干眼泪直流。她一边挤一边用嘴吸出污血,采了一把丝瓜叶子,用嘴嚼碎,粘在我伤口上,很快就不痛了,幺干才算松了一口气。
据幺干讲,大约两三岁的样子,我端着木碗,跨过厨房门时,没有过去,木碗磕在我下巴上,划裂一条口子,幺干拿棉花醮酒擦拭一下伤口,按上干棉花,背起我直往镇上医院跑,小孩子不知疼。我在路上问幺干:“电线杆怎么在动啊!”这是幺干后来我懂事,经常说的故事。
幺干坐在我家阳台上,望着远方,一动不动,双眼呆滞。用左手揉捏着右腿右脚,笨拙地将右腿搬到左腿上。右腿因中风多年,萎缩了不少,只剩下松软的皮子包着骨头,蔫塌塌地,没有一点生机。一边搬一边说着,哎、呀、哟等含糊不清,大家听不懂的话语。幺干已经不能说出一个完整的词来了。
我说:“幺干,是不是脚不舒服?”
幺干点点头,没有说什么。
我低头一看,只见幺干的右脚趾甲没有一点血色,白色趾甲长出肉外好长了,左脚也好不到哪儿去。
我说:“幺干,我给您剪剪吧。”幺干直往后挪。 我说:“小时候,你帮我剪,您老了,该我剪了。” 幺干这时才点了点,眼睛眯着。
我回屋拿来剪刀,用酒精分别擦了幺干的脚和剪刀。
我把幺干脚搁在我腿上,捏了捏她的脚,她用口齿不清地话说:“臭、臭、臭。”
我说:“没事,不臭,香着呢。” 我用手指挠着她右脚心,问:“痒吗?”她直摇头。挠左脚心,她直扑腾。
幺干右脚没有力气,长期靠左脚拖着右脚走,右脚外翻变形了,轻抛抛得,再没有昔日踩高跷如履平地的丰采,再没有划旱船如行云流水般的婀娜,幺干真的老了。
捧着幺干的脚,禁不住浮现出小时她给我剪趾甲的情形。仿佛又听见幺干说:“莫动莫动,快了快了。”一边还用手抹一下新剪趾甲,生怕不平或伤着了。
那一个剪趾甲的小孩儿已到中年了。幺干的泪水滴在我手背,有一些粘稠,眼睛有些模糊了。
我抹着幺干刚剪的趾甲说:“没事没事,幺干,只要你好好活着,我们就高兴。” 母亲喊道:“饭熟了。”
我端来温水,为幺干擦把脸,揩好手,拿来长柄勺子,幺干已告别筷子了。
幺干看看我缝过针的下巴,又看看修剪整齐的趾甲,无奈无助、愉悦愉快在她眼里交织着,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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