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山里的孩子们：与妻书之二

听松听蝉

       我想要走出大山的愿望，从原点又回到起点。      
       我知道，我只是一个平凡的人，注定了在平平凡凡之中起起落落。   
       我爱大山，也想走出大山，我更爱大山里的孩子们，他们是大山的魂，大山的脉。  
        三年师范生涯，我走出大山又回到山里，从山外一重重山又走向山里的一重重山，还有青葱的岁月，这一切，让我换了个马甲，从一个农村娃成为一名老师，从一双“草鞋”换成了一双“皮鞋”，并到得一纸师范的毕业证书，期盼的“皮鞋”还在老路上走来走去。   
       县教委将我档案划归老家，让我归回原籍，回到我的母亲继续教学，不同的是，从学生变成老师。我的同事，老师的群众没有太多的改变，换的是常新的学生和我一样对山的希望。   
      上学的山里娃，和我一样，一路走来，有艰苦也有不易。最远的学生离学校有十多里地。学生们住宿，带咸菜、干粮，在学校集中蒸饭。   
       干粮以碎米为主，因为他们大多来自库区，每年很多时候都是吃救济粮，家里为了供他们读书，没有太多的粮食。他们的父辈吃以杂粮为主。学生之中，不仅全靠走十几里山路，还有靠木桨，一桨又一桨划进家里的孩子，他们回一趟家就是半天以上，因为水库有很多汊道，需要一个一个的送。        
      他们的不易，三年以后，我深切地感知，我和男友从水库大坝坐船到我家，花了半天时间，船费每人五元，但对于学生来说，这有可能就是一个星期的生活费，他们怎么舍得轻易地回家一趟。   
      在学校里教学我兢兢业业，尊重老师，因为他们曾经也是我的老师，他们在山里从教二、三十年，有的还在山里学校退休。
      我把山里孩子当作自己的弟弟妹妹，得到老师认可，学生的喜爱。我的到来，不仅让他们知道，山里学生不仅有文化课，还有音乐课。   
       记得刚上班不久，校长找到我，不知道他哪里知道我略懂音乐。校长对我说，我们将组织一次元旦晚会，没有合适主持人，你就当主持人吧。校长点将，让我当主持人，上午安排，晚上活动，不到一天的时间。我自不敢马虎，只得硬着头皮，把师范学的皮毛带到山里，我穿插着说学逗唱，竟然效果奇好，得到师生好评。我一下子从语文老师，又多一项目，兼任每周一次的音乐老师。   
       读书改变我的命运，使我从“草鞋”换成“皮鞋”。教书，又把我从山外拉回了山里。面对教书的生活，我异于常人的平静。   
      教好书、育好人，是本份，也是职责。让更多的山里娃走出大山，看山外的世界，是我最原始的愿望，但这最原始愿望有时也难以实现。   
      山里有的家庭重男轻女，有的家庭因为父母其中一人重病也成为“拦路虎”，有的因为嫌上学路程太遥远而放弃的。      
       看着一个又一个渐行渐远的学生，我心痛不已。我坚定信心，哪怕只有一个学生，我也得教下去。我常以《凤凰琴》自勉，毕竟，我是一个公办的教师，不是民办教师，我还没有到他们那样的一种困境。   
       学生小明，家里因为重大变故，条件也较差，厌学情绪极为严重。中学生又处于叛逆期，老师越说他越与老师对着干，甚至与校外辍学没有学好的人混在一起，我实在看不下去。   
      我把他叫到办公室谈了两个多小时，从我的经历，从他家情况谈起，淘心淘肺，最后他改变了许多。勉强初中毕业，多年以后，在南方有所成就，他请我吃饭，流出感激的泪水，通过他的回忆，我才想起有这么一件事情，因为年代久远或者我认为只是一个举手之劳，不想影响着学生的成长，这是我没有想到的，学生所说的一切，我已然忘记，但老师本份我始终牢记。   
       山里的孩子想走出大山，我一定竭尽全力帮助，让他们看到希望和未来。垫资料费学费，虽然是微薄的帮助，但能燃起希望的火种，践行一名师范的职责，“学为人师、身正为范”，融入日常，我也想在山里以教书终老。   
      因为我深爱大山和大山里的孩子们，看到他们走出大山，我热血沸腾，因为我没有真正走出大山。     
      看着他们因家里贫病辍学，我心里不安，深感一个人的力量是如此单薄和渺小。对于那些不好好学习的学生，我也用教科书打过学生，他们没有因为我的体罚而怨恨过我。
      多年以后，还上门感激我，说他们因被打而振作而奋斗，这就是山里人最朴实的感情。   暑期，老师和学生一样放假了。学生复归农家，老师也成为农民，这不足为奇。   
       每天一大早，我洗完一家人的衣裳便出门浇园，牵牛喝水，喂猪喂鸡，出门薅草，和一个农家女孩子一样不拉。     
      我和我的学生一田之隔的地方锄地，她在另一块田里薅草，我们各忙各地分头劳作，有说有笑，没有老师学生之分。此时，我已经不是她们的老师，我就是一个种田人。     
      夏天的天气实大太炎热，不到中午，已是汗流浃背，只得从田间回到家里。我又成为一名老师，拿起笔，认真研究教案，学着看着，学亦静心亦静，边学边写，有一搭没一搭和母亲聊着家常里短，说一些田间地头、校内校外一些有趣的事情，时时逗得母亲露出满意的笑颜。   
      太阳渐渐西下，我又开始和学生一样，在田间劳动着，一年又一年。   
      安静的我，并没有换来安宁，想在母校教一辈子的书也被打断。在山里教了一年多的书，我又被调到更小的中学，还好，我心态好。家里没有更多让我操心的事情，也没有在外工作说得上话的人，我只有服从安排，来到更小的中学教书。   
        “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在这个更小的学校没有工作多久，乡里中学听说我书教得不错，把我调到乡中学，从家门口的母校到更小的中学，再到乡里中学，我悄无声息地走了三年。   
       乡里中学，只有住下来。条件比我的母校也好不到哪里去，唯一高兴有自己一间宿舍，能容得下，我独自学习，我有了自己的空间，可以以教职工的身份在食堂就餐。迈过了几座大山，但乡里中学仍然属于山里中学。   
       教工食堂也没有想象的那么好。青菜当家，荤菜加餐，千张、豆腐、粉条就是大菜。好在我口味清淡，但实在没有多少油花，每隔半月，就要骑上自行车，上坡下岭回山里老家，一来帮母亲一些农事，二来回吃一些荤腥，补一补身体。   
      一位叫田的老师比我更苦。她家离乡中学近二十里，老家乡村只有小学三年级，三年级以后，只能每天走近二十里到乡小就读，因为年少只得寄养在熟人家里，上完初中，进入师范是村里唯一的读过师范的女孩子。     
      读书改变了她的命运，师范毕业，回家乡教书，同胞弟弟妹妹也全包在她身上。她常带着一个弟弟一个妹妹读书，每天除了教学还要用煤油炉子做菜小弟小妹吃，人累得快散架。一个月的工资不够花销，还得从家里带米带油，其中艰苦，一言难尽。
      生活实在太苦了。一起教书的姐妹说，豆腐千张就我的命。没有过多久，一位同事结婚，我们随礼，参加婚宴，千张豆腐粉条轮番上来，我们开玩笑说，你的命来了。这时，红烧肉上来了，她一口气吃两三块，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连连说，好吃好吃。我们说，吃你的命啊，千张粉条。她说，见了肉，我的命也不要了。  
      三年教书生涯，让我收获颇多，因为我的努力，获得很多的好评， 我走出了大山，离开了讲台。     
       教书之路，让我感受到大山孩子的苦。让我知道，只要付出，只要努力，终有回报。
     别了，我的教书生涯，但我仍然记挂着山里的孩子。   
      几年后，我和我的同事经过多方争取，在山里建起希望小学，让山里孩子，我要读书，我要再近一点读书的梦想不再是梦。     
       我在山里长大，在山里成长，走出大山，读书新知，是山里孩子的梦想和希望，更是大山里的根脉和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