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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父
今年放假回家，听岳母说， 娃儿他舅舅上来看她，顺便给岳父大人去上坟，许久未见回转，岳母甚疑，遂踅踅摸摸地踱到岳父的坟头，见他一个人孤独地呆在那里，一面烧着祭奠的纸钱，一面独自饮泣抹泪！盘桓许久不忍离去，最后还是岳母连拖带拽地才把他弄回去了！我想此刻是他最真实的情感流露，毕竟血脉相连，如今阴阳两隔，虽有万千情感亦无处相诉，而独处时的内心呓语，或可暂与亡灵沟通。一个人，从本质上来说，他的灵魂是孤独的，没有另外一个人，可以真正的走进他的内心，去体验他生命历程的点点滴滴，去触摸他情感生活的细澜微波！或因此，独处，大概可算是心灵开放的一种最好方式。
岳父是去年6月底逝去的，他去的时候，苍促而决绝。多年来，他被风湿痛风这种病症所缠绕，加之肺部和支气管兼有毛病，几何重重叠加一起，彻底摧垮了他的身体。由于长年吃药打针，让他几乎变成了一个药人！在他生命的最后十年，基本上都是在痛苦之中度过的，这种痛苦无人可替！常记得在深冬的寒夜，他疼醒过来再也无法入眠，便披衣起床，把火炉生起来，卷上一支叶子烟，一边独自静坐烤火，一边默默吸着旱烟！在吞云吐雾的氛围之中，麻醉自己的神经，暂忘疼痛之苦！
岳父没读过什么书，仅仅半只脚在学堂口门晃了一下，约莫略识得几个字，白纸上落下的几个黑色文字，不至于认成蝌蚪爬爬罢了。虽然读书不多，但他的头脑还是很聪明的，农村里的活计，像什么耕田赶糙，割麦插禾，肩挑背驼，捞鱼摸虾，打猎捕蛇，伐木烧炭等等，无所不精！也亏得他会些杂七杂八的玩意儿，在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农村的生活还是很艰苦的，那时候也没有多少挣钱的门路，几亩薄地，种点玉米稻谷，红薯杂粮等，一家人聊以裹腹而已。因为经济不宽裕，那时候又正上娃滩（家乡方言，拉扯孩子最艰难的时候），三个孩子要上学，一家五口人要生活，岳父少不得只好想些短门法子挣点钱，来改善一家人的生活。为此，他利用自己以前打猎时积累起来的经验，到山里面去放铁猫子（一种捕曽的铁夹子），或者用细纲丝绳放锁子，也巧得很，隔三差五，他便会捕回来一只白狸子，或猪獾，或灰獾，或野猫，或野免等，拿到集市上去卖，换来的钱顺便割点肉，买点菜，打点酒，回去改善一下家里人的生活。岳父别的事情不太讲究，但是在吃喝方面他却是不马虎，他信奉的是“宁让疮儿灌脓，不上肚儿受穷”，“赚钱不赚钱，赚个肚儿圆”，因此，虽说那个时侯的物质条件不好，但是他们在嘴上还是没怎么苦到的。有一次，和岳父聊天的时候，我问他为什么总能捕到野物，有什么诀窍没有？他告诉我，蛇有蛇道，狐有狐踪，只有摸熟了它们的活动规律，这样抓它们也就容易了！我想这大概就是我们平常所说的“术业有专攻”，非一朝一夕所能练就之本领。
为了多挣点钱，岳父还贩过木料，烧过白炭，捕过蛇，抓过蛙，捉过泥鳅蟮鱼，钓过龙虾王八。可以说只要是能想到的挣钱法子，他都要去尝试一下。其中干得最多的是贩木料和烧白炭，在农村，这是两样最苦最累的活计，一般人还真干不了！他把那些杆条比较好的树木，按照一定的尺寸裁成一段段，卖给木材贩子，除去山本和人工力价，加上贩子在木材方量上的克扣，实际上落下地来也挣不了多少钱，人倒吃了大亏！看似搞得热闹，实际上是个花架子！
岳父还有一门手艺就是烧白炭，在农村，这是从古流传至今的一门传统手艺，在现今生态环境保护的大趋势之下， 这门手艺将来估计要失传。唐白居易《卖炭翁》有诗云：卖炭翁，伐薪烧炭南山中，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就是对岳父这类烧炭人的真实写照。岳父烧炭的技术，在当地还算小有名气，不少人上门求教，他也会耐心地教他们如何烧炭。岳父烧炭的时候，有几次我也跟着他去看了看，深切地感受到了烧炭人的不易！耍烧炭先得打窑，找一个土层较厚的地方，挖一个两米多长，宽和高各约一米多点的土窑，把土拍紧，留好气孔，出炭口和装柴的门，这样一个炭窑就打好了。然后把锯好的柴竖着一层一层的放进去，到了尾门放上引火柴，封口点火，大约得烧上一昼夜的时间，一窑炭才能烧好！其间要根据出烟的颜色判断炭烧的火侯，所以隔几个小时就要去观察一下，时常在半夜还得起来到山里去看窑，确实是非常辛苦的！炭烧好了出窑的时候，是又热又累又忙人，火红的炭从窑里一抠出来，就得赶紧用细土掩上，否则慢了炭烧过了损失就大了。烧好的炭还得靠人力从山里背回去，然后炭贩子就来收走了。综观烧炭的整个过程，从打窑，砍柴，装窑，烧窑，出窑，背炭，没有哪一个环节是轻松的，全部都是又脏又累又苦的活计！为了挣那凣两碎银，岳父也是吃尽了苦头的。
和岳父相处了二十多年，对于他的脾性和喜好也大略是熟识的。年轻的时候，他也喜欢打点小牌，赌点小博，意气相争之时，和别人吵架以至打架也是有的，后来年岁渐长，对于赌之一途便渐渐地淡了。他对烟和酒也有一种特别的喜好，因为身体的原因，医生多次劝他把烟酒戒了，这样对身体健康有好处些。我们子女们也劝他戒了烟酒，好好保养身体，但岳父是个倔脾气的人，他说“叫我戒酒宁愿戒命”，意思是说除非没命喝酒了，才可以把酒戒了！他既这样说，我们也不好多劝，只好由着他了。后来，他不遵医嘱，吃药的时候还喝酒，搞得药物中毒送去卫生院抱救，折腾了两次，自己也搞怕了，竟慢慢地把酒给戒掉了，也算是意外之喜！但抽烟的习惯终究是从一而终了，直到最后他卧床不起，已经抽不了烟，他还要卷上一只烟放在鼻子口闻闻，安慰安慰他的那几个烟虫，免得它们造反！
和岳父在一起的那些日子，因为双方都能保持互谅互让，所以相处起来还是蛮融恰的，二十多年，我们之间没有发生过一次争吵，也没有红过一次脸！由于我们常年在外面做事，每次回家，他都把我当客待，总要亲自为我泡上一杯热茶，多年来一直如此，虽然只是一个小细节，但却令我十分感动！直到现在，我还清晰地记得他泡茶的模样和动作，想起来心里暖暖的！
岳父走了，经历了初时的痛惜与悲伤，心绪已慢慢地平复下来了。我常想，这世间，每个人终究都是要走的，他们的离去，只是消散了有质的形体，然而他们投影到我们心里的点点滴滴，却会一直伴随着我们的生命历程，永不忘记，永不磨灭！我在，他在！我们在！他们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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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黑龙江省 2022-4-8 06:08: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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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湖北省襄阳市 2022-4-8 17:05: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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