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江城苏剑 于 2022-5-16 19:29 编辑
刀是一种锐器,锋利是它的本质,于使用而言,不快的刀,就不是一把好刀。从小学时的削笔开始,生活就再也离不开刀。削笔刀,水果刀,玩具刀,厨房里的刀,装饰用的刀,还有杀人的刀……刀刀均与人近。刀为人用,刀在人用,其功在刀,其利其害都在人。如用刀犯罪,其过在人,应该与刀无关。
实用的刀求快,装饰的刀讲品,兵器之刀则可两求相兼。玩具刀但求好看与安全,它徒具刀的模样,却丧失了刀的原始功能,并非实用意义上的刀,真正与人生活息息相关的还是菜刀。日常生活中,厨房是刀的领地。在我家里,妻子是与刀走得最近的人,一把快刀总会博得她的青睐和愉悦,可在砧板上切出轻巧快乐的心情。妻子爱买刀,我也常买刀,她买刀一心为了厨务,我买刀则有心为了妻子,企求减轻她的劳作,阅读她的欢颜。
近来,手头上事多,时间被挤得几乎没有缝隙。那天周六,刻意为自己找一个理由歇息半天。站在阳台上的清风里,看小区高楼下关不住的春色,心情逐渐怡然开来。忽然,一阵耳熟能详的吆喝声从远处飘来“磨—剪—子—来,戗—菜—刀”。循声探望,只见高楼外的马路上,一位磨刀老汉肩上扛着长条木凳,优哉游哉地似在招揽生意,又似在让人欣赏他的一路叫卖。想起厨房里几把待磨的菜刀,想把师傅叫来戗一戗钝厚的刀口,求得一段好磨好用。我用力地呼喊,终因距离太远,想追下去,又得绕过下楼绕过门前院墙,惟恐不及。忙中习惯性地掏出手机,这才记起不知对方号码,无奈中望着磨刀匠的身影渐行渐远,一声轻叹中无力地摇摇头。
没有刀的厨房,是一个残缺的厨房,即使是在新加坡,菜市场里悉数出售切剁好的半成品菜蔬,厨房里依然离不开刀。每当买回一把快刀,妻子便爱不释手地拿在手上左看右看,且用右手拇指在锋利的刀刃上轻轻地探测,便不由自主地对我微笑说“这把刀真快”。为求刀快,她不停地购买,直至厨房里的刀架搁不下为止。快刀是一种物象,刀快是一种质地,我喜欢快刀,却更在乎刀快。一把刀快不快,除了使用过程中的磨砺之外,还得决于两个方面,一是钢质,二是火候,如果火候拿捏不准,再好的钢也是枉然。火小了,刀口容易毛卷,火大了,刀口容易缺损,卷口和缺口的刀都是不好用的刀。
多年的外出旅游,一改疯狂购物的初衷,上当慢慢地少了些,即使是空手而归,妻子从不责备。那年台湾游,最后到达金门,一条根(中药)、高粱酒、菜刀,被喻为金门三宝。像众多名特产一样,任他如何鼓舌我也不为所动,但终究被金门菜刀所迷。首先是材质不容置疑,它为军用炮弹壳锻造。金门人将昔日大陆炮击金门的弹壳从地里挖出来,锻造成一套套精美而高贵的菜刀,再回头兜售给大陆原主,从不花费金钱的资源中获利且不言谢,金门人真聪明。金门菜刀一套最少四把,有切、有剁、有锯、有削。砍刀现场砍钢不卷不缺,削刀瞬间让苹果皮旋转成筒,锯齿刀一来一去将冻肉切得薄如蝉翼,尤其是那把主打切功的菜刀,真算得上吹毛即断,切絮无丝,十来层的布条,一切到底,真快!真正的刀快并非快在切硬,而快在切软,特别是叠卷的布条或棉絮,刀一下去便知效果。看了专业人员现场示范,我的心逐渐活络起来,只想为妻子买回一点厨房劳作的安慰,心一热就买了。大陆人出高价回购当年免费轰炸的炮弹壳锻造的刀,也不惧金门人嘲笑,惟有自己暗中思索。
古话说,刀不磨不快,是刀都得磨。再快的刀,切多了一样会钝,刀只有在常磨中才得保锋利,磨刀不仅全在手功上,还得需要一块上好的磨刀石。父亲做木匠时留下的那块磨刀石,不幸在一次搬家中遗失,从此,再也没有谋到一块令人满意的磨刀石,也许是材质,也许是情牵。除了材质,磨刀更是一门艺术,不能图快,快中陡磨,刀锋太短不经用,惟有慢工出好匠。只要有时间,只要有心情,我常常帮妻子磨刀。妻子是个只会用刀而不会磨刀的人,她宁愿常常购买,也不愿在水石相间的磨砺中,去负重那双在裂纹中痛若的手。
磨刀确实很累,凡是磨过刀的人,都知过中滋味,坦白地说,我也是一个不喜欢磨刀的人,被动的劳作,磨损的是时间之痛。刀愈用愈厚,磨锋的时间越来越长,请专业的磨刀师傅,并不止于求取一次现磨的锋利,主要求取于他用合金钢的戗子,将钝厚的刀口戗薄一些,以缩短日后磨砺的时间之劳。
远在旧石器时代,人类在一次偶然捡拾薄石切割中得到启示,于是,慢慢地开始琢磨起刀的制造。锋利的切割,便捷生活,使人不断地从刀的轻快中乐不可滋。从起初的石刀、木刀、竹刀,到后来的铁刀,这是一段漫长的岁月,更是一段光华的延伸。真正有关刀的艺术,还是从红炉锻造中崛起的。自从人类掌握了锻造技术,便层出不穷地生产出各式各样的刀来,以至后来发展到铁身钢口的镶嵌艺术。大凡兵器中的刀、枪、剪、戟,均是刀的后代与近亲,它们均从人类的锻造技术中诞生沿袭与创新。人们初始用刀,纯粹为了生活。后来将刀发展成兵器,造成对生命的杀戮,这是人性所为,远为刀所顾虑不及。
刀快,除了本质和磨砺之外,还可快在速度与重力下。王五的大刀,关公的青龙偃月刀,在战场上杀敌直如砍瓜切菜,从来没有人怀疑过它的锋利。但傅红雪腰挎的只是一把生了锈的刀,但它每每一招致敌毙命,在他的刀下,从没有给敌人逃生的机会,其快在瞬间出手的速度。而造纸厂的切纸刀,还有钢铁厂的轧钢刀,那种刀,快则快在锋利、重力与速度的综合上。
刀快与不快,即在刀的质地与磨砺有别,原本与美丑形色无关。对于刀的形体和艺术价值的考量,则后发于人们对它的爱好与追求。从刀的使用顿悟到刀的制造艺术的进步,记载了人类从远古而今的足迹,在一把把刀片闪光的亮度中,我们可以在深深地阅读中打开人类永不止步的文明密码。
作者:陈本豪,1953年出生。中国作协会员,江夏区政协常委,江夏区文联原驻会副主席,民间音乐人。作品曾入编《2003年中国年度最佳散文选》《2005年中国精短美文100篇》《长江文艺60年散文选》等多种精编本和中外名家经典。长篇纪实文学四卷本《京剧谭门》,被列为中国作协2019年度重点扶持项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