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江城苏剑 于 2023-10-20 20:57 编辑
阅读陈本豪老师的散文《养息》，分享作者“一次小小的脚疾，却有那么多人来分担痛楚，送来了一堆又一堆的温暖与关爱。人生中的痛与乐真是有趣，痛中有乐，乐中有痛，失得两全。”的感受。
清晨，屋里又飘来缕缕檀木的悠香。
母亲净手后燃起香烛，在莲花座前祈求菩萨给儿女们普降福祉，她愿独自承受一切的灾难。这几天，她一日三次，香烧得更勤了。
我的右腿陡然间不能弯曲，红得发烫，痛得也厉害，无奈中只得躺下。一周未能出门，阳光下又不知奔来了多少生灵？
“养伤--来--呀在，沙--家--浜。”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表哥在门外就哼起了京剧。“半月--来，思念----战友，与首---长--”我接着下句确也有感而发。他走到床前还弓身伸手，一板一眼地念着京剧的唱白“表弟--我看你来了--”表哥来后屋里顿感轻松，一时间，话声与笑声就满屋里响起。
表哥忙中抽闲前来探望，心中甚为感激。盏茶时间一晃即过，表哥便起身告辞。表哥走了，半午间屋里依然灰灰的，阳光从镂空的窗花中掷进来淡淡疏疏的光点，仿佛疲惫地软摊着地。妻子推开几扇窗户，屋里仍然透不出清新明亮的光色。
近期未得空闲，趁着养病在家，一气写下那么多的篇章，灵感还在，激情还在，我实在不愿流失一丝神赐的恩宠。只是苦了母亲与妻子，她们乐我乐而乐，忧我忧而忧，爱与痛不由自主地在心里相互煎煮。
脚痛躺在床上，家人都劝我安心养病，妻子带着几分勉强的神思将我的笔收走。果真让我放下是艰难的，尤其是心思，除了微微的酸痛有些牵动，它亦任放飞不尽的文句，这是我的脚痛也未能剥夺去的愉悦。
那张床总是舒坦着不尽的温柔，闲躺两天，却学会了偷空。我慢慢地挪至桌前，将右脚摊在平椅上，目光就在电脑中的世界里漫游，一时为这般的选择而偷偷地欢悦，却被林医生碰个正着，硬被遣回床上。他沉着脸说“手痛要养，脚痛要躺”，轻声细语里微微带着些许责备。母亲闻声赶进来“你呀，都快做爷爷的人了，医生的话也不听……”我憨憨地朝母亲露着一脸的笑，老人家摇摇头心又软了。
炳阳给我送来《文学描写辞典》上下集，嫩绿的封面，透着纵横交错的白线格，极似故乡门前的梯田，拔节的秧苗油绿绿地悠荡其间，直幻得人心暖。我轻轻地抚摸着书面下方残缺的一角，不禁生来脆弱的感伤。我慢慢地侧起书，用手指托着书背，轻轻地摊开书页。都是名家名作，日月星辰，万象万景，更有那生命的灵气与精魂，笔笔生辉，刀刀见痕。此生无缘科班的浇铸，零金碎玉也生来满室光辉。我忘情地畅游在郁郁沉香的墨海，游着，游着，不觉间倦意爬上眉睫，朦胧中才放下了书。
我迷迷糊糊地蜷缩在睡衣里，一阵微微的脚步声飘近床前，母亲轻轻地牵着绒毯的一角，将我敞开的胸口盖上。知觉中不愿睁开眼，心中暖融融的，我多么期望时光永远定格此间啊！儿时，这样的幸福太多，却不懂得感受，有了感受之后又远去了时机，此刻，心如小舟一叶，在母爱的长河里泛溯。假如可以选择的话，我宁可放弃成熟后的一切而永驻童年。良久，渐闻阵阵青香之气，不禁睁开眼，只见一串荔枝挂在床头衣架上，母亲知道，从不爱吃水果的我，惟独荔枝例外。
几天来似睡非睡时多，吃过荔枝又睡着了，那天我睡得很甜，连梦也是香的。
一人有恙，竟牵动源源不息的人流，带来那么多的问候与关切，寒雪也该融化了。只是难为了妻子，每天要添做七八个人的饭菜，一日三餐还为我另开小灶，她鼓励我多吃，只有吃饱了才有抵抗力，病就好得快些。
侄姑娘小雨，像一只活泼的小鸟，在屋里飞来跳去。这几天，我房里可口的食物很多，她不断地来接收，看她贪心的样子，我在心里偷偷地笑着。在我一点头一露笑中，她就赶忙把食物与果品运回自己的房间。她常伴在床边，伸出藕尖一样的小手，抚摸我那只僵直的脚，小脸上溅起不尽的天真与痴疑。几天来，我痴望窗前的鸟影，倾听雨滴般钻进屋里的鸟声，花间的蝶舞却是听小雨转诉的。什么颜色，多少只，落在那些花间，她看得很细，讲得很清，差点没把我乐坏了。我无法答应她捕捉蝴蝶的要求，只好对她说，蝴蝶不能捉，它怕痛，弄痛了就跟伯伯一样躺着，再也飞不起来了。她很乖，轻轻地点了点头，突然又问："蝴蝶为什么不唱歌呢？"我说它嘴小，从她那可爱的笑容里看得出她信了。
林医生再三嘱咐，一定不能马虎，得去大医院拍几张片子，“但愿不是骨结核就好”。母亲来到床前，无声地用手抚着我的膝盖。我故作朗声地笑起来：“骨结核也没关系，锯了换上假肢，不是永远都不觉得痛了吗？”母亲一时无语，她只是将我的脚握得更紧了。
小时候去山地里放牛，从一楼多高的地坑上摔下来，不幸摔断了左臂，仓促间我将双手一比，左手比右手短了一大截，当时，麻木中痛得并不厉害，嚎啕大哭只为淹没心中的恐惧与不安。后来，左手虽然留下了较弯的弧状，但生活中依然发挥了全能的作用。历经数十年风雨，炼出一颗能在苦中求乐的心，真要断去一足，我也决然不会倒下。断手不是好了吗？我相信，脚痛也一定会好起来。
一次小小的脚疾，却有那么多人来分担痛楚，送来了一堆又一堆的温暖与关爱。人生中的痛与乐真是有趣，痛中有乐，乐中有痛，失得两全。
第十天，我终于走出大门，只觉外面的物景就像初生的婴儿一样，是那般的可爱与新鲜。园里的花们开得异常热烈，一朵朵似乎羞怯怯地含着微笑。
谢过爱妻子的搀扶，我坚持自己走着，虽然脚步很慢，但感觉真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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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湖北省 2023-10-20 20:1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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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湖北省 2023-10-21 23:09: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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