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散文《思念到永远》分享作者对朋友的思念之情

江城苏剑

       阅读作家陈本豪老师的散文《思念到永远》，分享作者对朋友的思念之情，“我忘不了温泉的那段岁月，曾经多少次，我们一同把欢声笑语洒在潜山道上。时而卧在松树下那片柔如席梦思的针毯上，仰看流云在林间飞渡，感悟世事变幻；时而在竹林中捡回几片竹衣，聆听笋尖破土的声音，感怀自然创造生命的奇妙。……”

  厚洲哥已走了两月余，情感之痛却是那样难以收口。五十多岁的人，一句话都没留，说走就走了，是那样的不幸和突然。生与死为什么总是跟得那样紧呢？

  一九七九年，我去温泉河二号桥边开发洗灰业，是一口熟悉的乡音为媒，有缘相识了厚洲哥。温泉，一个风景如诗的小城，临近鄂南山区，水清桥多。当时的咸宁地区（现咸宁市）林科所，地处潜山脚下，跟洗灰厂近在咫尺。从林科所到温泉街，只有一号桥和二号桥两条路，自从我去那里洗灰，厚洲哥就再也没走一号桥。每逢上街他总会来我的工棚里坐坐，忙时也边走边喊着说上几句话。

  在温泉河一号桥下，有一道橡皮拦水坝，每当蓄水发电时，下游就慢慢地露出河床，水流又清又浅，形态各异的鹅卵石踩上去有些滑溜，脚心痒酥酥的。我和厚洲哥常常涉足河中，一人拿着一把火钳，在鹅卵石的夹缝中去捉石蟹。水清得一眼望穿河底，石蟹无处遁形，我们一抓就是半水桶。石蟹肉不丰厚，味道却很鲜，是一道下酒的好菜。尤其是河中那些青皮小虾，总惹人去寻它开心，若想用它来做菜，只怕几个人一天也难捉满一碟。米虾很小很小，约一厘米长，随着水流轻轻地抖动美丽的长须，只要不碰它，总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一旦触到它的身体或须，便全身弓起，迅捷地向后弹出去一米多远。别看米虾身小，但动作敏捷速度惊人。想捉住米虾确实很难，越难捉越刺激人的欲望，我和厚洲哥常常在水中寻觅追逐半天，不惜摔倒河中弄得浑身水流。温泉河中的小米虾，是我惟一看到的能倒行的生物，不得不让人感叹造物主的神奇。

  在温泉洗灰的日子里，厚洲哥没少为我跑销路、出主意。当时，武汉市的洗灰业早已蓬勃兴起，但温泉小镇的环保意识还很滞后，虽说必有醒来的一天，但长夜难熬噢！两年后洗灰厂被迫收场。面对失败我痛心疾首，厚洲哥却对我说：“面对一时的失败，千万不要气馁，你还年轻，青春就是最好的资本，我对你有信心！”他的话使我在颓丧中振作起来，坚强地走出了那段人生的低谷。

  那天，老杨的儿子打来电话，说厚洲哥病危，让我尽快赶过去，最好能抢着见上一面。当时，三弟接过电话心中一片混乱，什么都忘了问。从纸坊去温泉不到一小时路程，平日倚在靠垫上不待梦圆就到了，今天似乎变得有些遥远。“师傅，请快点好吗？”我的心情有些反常，平生第一次催司机加速。

  一进病房，心中顿感不妙。室里一片寂静，床边围满了人，厚洲哥的女儿小丽和妈妈的脸上都挂着泪痕。厚洲哥早已不省人事，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双脚触手冰凉，手却如火炉般发烫，沉重的呼吸伴着鼾声，一丝不祥掠过心头。在病室外老杨告诉我，清晨，厚洲哥坐在门前与人聊天，待人散去不久，廖嫂子才发现他歪在小凳旁边，早已失去知觉。说到这儿，老杨撒开双手：“八个小时过去了，抢救不见效果，你看……”他痛苦地摇摇头，我用手扶着他的肩膀，一句话也说不出。

  在医院里老杨对我们说：“你们暂且都回去，呆在这里也无济于事，还不知什么时候是结局，也许拖上几天也不稀奇，是好是坏都听我的电话。”回程的路上，我们的心都沉沉的，经验告知，凡中风的人在鼾声里不醒，十之八九难以回天。晚上九点多钟，老杨来话说：“完了、完了，九点二十分……”他似乎已说不下去。虽说情况早在预料之中，但厚洲哥逝世的哀噩，依然像雷雨之夜的电光，将黑夜撕开一道惨白的裂口。

  当年正月去林科所拜年，厚洲哥举着酒杯对我说：“喝，让我们兄弟先喝了这杯。小丽谈了一个男朋友，定于今年十月出嫁，到时请你再来喝一杯喜酒。”他把所有的爱都给了女儿小丽，看着她一天天长大，终于可以成家了，他很高兴。眼看女儿的婚期不远，他却突然撒手西归。幸福为什么这样脆弱，灾难为什么这样无情？

  灵堂里的哀乐如泣如诉，水晶棺旁摆满了翠柏与鲜花，厚洲哥平静地躺着，不知他的魂灵是否升向了天堂？“厚洲哥，我送你来了。”我用心对他讲。周裕才哽咽地说：“余厚洲好人，好人哪！”他紧紧地握住我的手。好人，一个普通的词汇，但此刻却发自人的肺腑，震撼人的心灵。厚洲哥，朋友们都把“好人”这道纯净的光环为你盖棺定论，我为失去你这样的一个好人而欲哭无泪。好人是天堂里的上客，魔鬼才是地狱里的冤魂。

  我忘不了温泉的那段岁月，曾经多少次，我们一同把欢声笑语洒在潜山道上。时而卧在松树下那片柔如席梦思的针毯上，仰看流云在林间飞渡，感悟世事变幻；时而在竹林中捡回几片竹衣，聆听笋尖破土的声音，感怀自然创造生命的奇妙。你常给我讲解各种树木花草的特性与用途，而且是那样滔滔不绝，使我认识了许多珍稀品种。特别是产自咸宁本土的桂花，你更是如数家珍。从育苗到栽培，从叶片到花色，从管理到施肥，从病害到虫害……你不知给我补了多少堂课。今天想起百十多亩桂花基地的开发与成功，我无限感怀。树年年都会生长，花年年都会开放，只是在金秋到来的季节，再也不能与你一同在花海里漫步，花儿，你是否也为斯人的离去而落泪？

  那天，灵堂里外挤满了人，在默哀中与厚洲哥告别。林科所的人来了，亲友们来了，故土的父老乡亲能来的都来了。温泉的山，温泉的水，温泉的人，厚洲哥，这一切永远是你魂灵的倚伴。你对工作兢兢业业，对家庭无私奉献，对朋友真诚相待，对故土情深似海。好人，好人哪！你为什么这样忍心地去了呢？天悲痛而下雨，人悲痛而落泪，心悲痛而流血。雨声、哭声、泪滴声，混成一曲悲壮的交响，我的祭词读不下去了，一颗疼痛的心只望进入冬眠。小丽呜咽着跪在我脚前，不禁心中呼喊，仁慈的主啊，你能否给软弱的眼泪上把锁？

  每次去温泉总想去月亮湾转转，看残阳西落，挽天幕垂帘，在湾前的碣石上去收割黄昏中片刻的宁静。沉沉的夜色不知不觉中袭来，满河的月光在脚下流淌。随手拂动被清风吹乱的发梢，思意便朝遥远的地方飞去……

  记得第一次去温泉河洗澡，正值隆冬的一场飞雪过后。那天傍晚，厚洲哥兴致来了，约我去月亮湾洗温泉浴。我一贯怕冷，面对雪地寒风有些畏缩，一直在打退堂鼓。他笑着对我说：“年轻人说冷，不怕人家笑话，去温泉里泡一泡，保你不冷了，走，听我的准没错。”他边说边伸过手来，硬是把我拽了去。

  咸宁温泉自古有天下第二泉之说，美名享誉全国，泉水中硫磺的含量很高，对各种皮肤病有很好的疗效，每年不知有多少中外游客与患者慕名而来，著名的中国人民解放军一九五皮肤病医院，就坐落在美丽的温水河畔。

  沿着月亮湾的石籽坡往下走，那儿有一处天然的泉眼，四周砌就粗糙的水泥墙体，远见一团乳白色的雾气在河边的上空缭绕。下水前，厚洲哥告诉我，池中的水温通常比家中的洗澡水略高，千万不要一下水就走入池中心。池水大约四十多度，开始真有点烫的感觉，慢慢地由浅入深，不一会就适应了，我便将整个身子没入池水中抵御寒气。洗温泉浴不宜用香皂，香皂一打头发便粘在一起，任你洗也洗它不散，随之全身的皮肤也会出现一种粗糙感，失去浴后润滑的感觉。这暖暖的温泉，似乎来自天河的圣水，不容凡间杂物玷污。我边用手在身上胡乱搓洗，边与厚洲哥聊着话，渐渐地觉得一股热流深入体内，额上微微沁出汗珠，万千毛孔似要歌唱，心情格外地爽。池外的水是冰凉的，池内的水是滚烫的，她不知时节地直往外流，慢慢地融合池外的凉水化成一股清流奔向远方。池中热气腾腾暖意如春，冬寒早已逃得无踪无影。谈笑搓洗之间，一个多小时便轻轻地溜走了，不觉夜幕悄悄降临。厚洲哥对我说：“回去吧，觉得过瘾我们明天再来。”我一笑，真有点不情不愿地走出了池水。

  自从月亮湾泡澡之后，每次去厚洲哥那里，总想去洗个温泉浴。如今的温泉早已被开发成产业，沿着温泉河畔，大小浴池鳞次栉比，通宵的霓虹灯闪烁不停，温泉已成了咸宁市旅游业中一支坚实的台柱。温泉河依然随着日月流淌，只可惜月亮湾的天然澡池早已被封，厚洲哥也走了，旧梦如蝶般化着一团永久的思念。

  厚洲离开故乡已近五十年，半个世纪那是一段多么漫长的岁月，然而家乡永远都在他的梦中，永远都在他的心中。小时候父母去世得早，他光着脚丫头顶竹笠，穿过重重雨幕走向外面的世界，去追逐人生金色的梦想。无论有事无事，他每年都得几次回转故乡。他爱听故土上的沙粒在脚下踩出的声响，他想牵手湖水中飞流的白云，掬一捧家乡的湖水洗脸，用舌尖舔一舔脸上流淌的水滴，亲切中感到热血沸腾。一切是那样的熟悉，一切是那样的难舍难分，似乎顷刻间，蓝天与大地的影子与他的灵魂重合，生命变得是那样的可爱与厚重。故乡啊，你的儿子回来了，从此再不离开故土一步，永远依偎你温暖的怀抱。

  背负了半个多世纪的烟尘，一副铁打的脊梁被山风吹得有点残月的形状，也许你累了。面对美丽的张郑湖，面对你的水族迷宫，面对你的一草一木，就放心地躺下吧。愿你躺成一条平坦的大道，托起日月的轮回，生即是死，死即是生，从肉体的消亡走向灵魂的永生；愿你躺成一块坚硬的岩石，把风雨敲成谣歌；愿你躺成一堆厚土，把冬雪化成乳汁，唤回百鸟朝歌。一个生命的呼吸停止了，再也触摸不到往日与你握手言欢的体温，狂野的湖风直吹得人心儿发冷。我不由想起那首歌“伤离别，离别虽然在眼前，说再见，再见不会太遥远，若有缘，有缘就在明天，你我重逢在灿烂的季节。”苍天不是早赐给我们缘分了吗，有缘就有灿烂的季节，也不会太遥远，你不会让我等得太久，快来梦中一会吧。梦里定然是一个有缘的世界，那里也会有我们共话的长廊，厚洲哥，我有很多话要对你说，更想了解你在那边的近况。但愿你抛弃所有的悲凉与寂寞，再回人间走走。

  故乡的几位老人来了，来看看归来的游子。他们用颤抖的双手抚摸着覆盖在骨灰盒上的红绸，泪水映满了悲悯与慈爱。墓地里一圈一圈地摆满了花圈，五彩缤纷中却开不出一片游子的笑脸。他们用纯朴的乡音向苍天呼唤，归来兮，漂泊的魂灵！

  ▲陈本豪，中作协会员，民间音乐人，籍贯武汉江夏。已出版散文集三部，纪实文学集七部。长篇纪实文学《京剧谭门》全四卷，被列入2019年中国作家协会重点扶持项目，入围第八届鲁迅文学奖，荣获第八届湖北文学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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