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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湖北省天门市 2012-12-4 20:25: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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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受新生活的冲击, 还写过许多反映新人新事的文学习作,因内容肤浅和文笔稚嫩, 十之八九都未能化成铅字。值得一提的有在《湖北文艺》1953 年第二期上发表的4000 字的新故事《清水河边的喜事》, 署名捷夫·恒西。捷夫是我当时使用的另一笔名, 寄寓着对苏联革命作家、《青年近卫军》作者法捷耶夫的崇敬心理。
恒西是《湖北文艺》的编辑常恒。此稿写一对贫苦青年在反对封建压迫和封建婚姻制度的斗争中喜结良缘的故事, 素材从实际生活中得来, 写法却平铺直叙, 经编辑修改加工, 便以两人合作的方式发表了。这一两年中间, 还发表过几首民歌体的诗。它们记录了我尝试文学写作的足迹。
尽管那时发表的习作数量很少, 可是报刊编辑部所写的退稿信, 常常不亚于语文老师对学生作文的细心评改, 同样深受教益。《湖北文艺》编辑部是我学生时代受益良多, 难以忘怀的刊物之一。我爱上民间文学, 并实地从事采录民间文学作品的活动, 是在洪湖地区开始的。那时语文课本中选编的李季、阮章竞的诗和赵树理的小说, 都以具有浓厚的民间文艺风格受到我的喜爱。解放区文艺在毛泽东文艺思想指引下努力学习民间文艺的成就给了我深刻的印象(我后来就此所写的几篇论文即发端于此) 。
特别值得提起的是当地一批知识分子干部热心搜集洪湖苏区革命歌谣, 最著名的有平植义以扬子江笔名发表的《洪湖渔歌》。此种活动一时蔚然成风。我在下乡参加社会改革的过程中, 尤其是在被县里抽调作为筹办土地改革展览工作人员的那段时间里, 收集整理和调查采录民间歌谣的机会很多。于是满怀热情地投入了这个工作。
当时还不懂得这方面的科学理论和方法, 只知按照它们的本来面目记录保存下来, 曾把一些歌谣按内容串起来, 再穿插些叙述议论, 写成两篇散文, 一篇是《洪湖老革命根据地人民对红军的歌唱》, 发表于1952年7月29日《湖北日报》。另一篇为《洪湖渔民的歌声》, 发表于《湖北日报》1952年10月1日的国庆征文专栏。
署名均为刘毅。这些歌谣曾投寄北京《说说唱唱》, 在该刊1952年第8期刊出两首, 署名刘毅辑录。1953年3月, 我特地买到一个红皮笔记本, 抄录了100 多首民歌和许多谚语, 其中由我直接向乡民采录的约有20 多首。它们一直没有发表过, 直到1988年洪湖市委党史办谢作华同志编选《殷红的诗篇》一书, 我才从这个本子上摘出8首刊出, 这些歌谣大都是洪湖人民众口传诵的。值得提起的是在这本子上保留了我对民间文学初次进行“田野作业”的一些情况。
如在《打黄蓬山》之后注道:“ 这是1951 年春向洪湖四区新垸乡村干部冯焕全收集的一个歌, 有两处意义不清楚, 留待以后研究。黄蓬山是洪一区下头的一条小街, 后面滨湖, 头次革命时游击队曾从湖里攻下过这里几次”。在《打藕池》之后注道:“ 这是较流行的一个歌, 各地唱法不一, 我这是根据三个农民唱的记下来的, 未增删。里面还有些意义模糊的地方未调查清楚。”在《月清哭夫》之后注道:“这也是在民间流传很广的一个歌, 是我1951 年在五区新垸乡一个农民的歌本上抄下来的。据说月清是刘绍南的妻子, 这是百姓为了纪念刘绍南烈士作的。其中所说的杨先洲、谢邦洞是洪湖革命‘六子’中的两位。”当时采录歌谣是作为搜求革命史迹的一个方面来对待的, 因此务求忠实便成为一个基本要求, 这对我后来从事民间文学研究颇有好处。在采录这些民歌的过程中,我深深受到洪湖人民英勇壮烈、献身革命的崇高精神的感染。
在这个笔记本的首页上, 抄录着马克思的名言:“ 在科学的道路上是没有平坦的大路可走的, 只有那在攀登上不畏劳苦不畏险阻的人, 才有希望攀登到光辉的顶点”。还写道:“‘钻到通俗民间语言的优美里去, 钻到歌曲和童话故事句子的结构里去’, 在高尔基这些话的鼓励下, 我把精力转向了民间文学。这个本子就算是这一工作的开端。”40 年前的这个笔记本, 可说是我后来献身于民间文学事业的发轫。
我用刘守华署名的第一篇文章, 是载于《展望》周刊1953年第23期的《渔民闹革命的故事》, 此后就停止使用其它笔名了。1953年9月至1957年8月, 我被母校选送至华中师范学院攻读中文系本科, 毕业后留校担任民间文学专业的教学与研究工作, 从此正式开始了我终身从事民间文学事业的学术生涯。
那时华师中文系还没有正式开设民间文学课程。在党和政府发出的“向科学进军”伟大号召的激励下, 同学们以课内学习的专业知识为基础, 纷纷成立课外小组, 我便选定民间文学, 并请刚从北京师范大学钟敬文教授处进修归来的何奇雄老师进行指导, 他是我正式学习民间文艺科学的第一位启蒙老师。我读的第一本民间文艺学启蒙著作, 为钟敬文先生1950 年选编的《民间文艺新论集》。
我们这一代人中间的许多学者, 都是在1956 年全国兴起的“向科学进军”的热潮中开始敲击科学殿堂的大门的, 那是一个令人激励、催人奋起的年代! 我曾和音乐系的邱刚强同学(他现在已是湖北教育学院的音乐学教授) 合作, 在1956年3月的校报上发表过一首歌曲《进军的号角早已吹响》。他谱曲, 我写词, 其中有这样一些句子“: 雄鹰靠健壮的翅膀飞翔,青年人有知识就有了力量。年轻的朋友, 准备好行装, 快骑上时代的骏马, 进军的号角早已吹响。我们要拿下科学知识的堡垒, 把祖国建设得美好富强。”这首曾获得校报文学征文一等奖的歌曲, 代表着我们火热的心, 成为当时和后来在学术征途不断进取的巨大动力。有一位同窗四年, 后来虽历经坎坷却仍以顽强毅力取得卓越学术成就的学者, 是《审美中介论》的作者劳承万教授, 我们长期在学术上互相切磋激励, 获益良多。
思想的解放加上用心钻研, 使我在1956 年这一年在科研上居然获得了作为一个在校大学生所意想不到的成绩。《谈民间讽刺故事》这一长篇论文在《长江文艺》1956 年第6期作为重点文章刊出, 该刊《编后记》中着重指出:“在评论方面这期发表了刘守华的《谈民间讽刺故事》, 提出了民间讽刺故事中的一些重要问题, 值得我们重视和进一步研究。”随后又被收入《儿童文学论文选》, 由长江文艺出版社出版。
《目前的儿歌创作》一文, 发表于《光明日报》1956年6月2日, 随后被列入全国师范学校儿童文学教学大纲的参考书目之中。《慎重地对待民间故事的整理编写工作———从人民教育出版社整理的〈牛郎织女〉和李岳南同志的评论谈起》, 在《民间文学》1950年第11期作为重点文章刊出, 编辑部在《编后记》表示:“ 我们十分欢迎这样比较简短、切实、结合当前实际问题的文章”。这篇文章强调慎重整理, 指出了收入中学文学课本的《牛郎织女》在整理改编上的不足, 并对李岳南同志完全肯定这篇课文的评论文章提出商榷(到70 年代才得知这篇课文是由著名作家和教育家叶圣陶先生改编的)。
由此引起一场吸引了不少学人参加的学术讨论。我的基本意见在民间文艺界受到肯定。此文后来收入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选编的《民间文学搜集整理问题》论文集中, 还受到苏联民间文艺学家的重视, 苏联语文学博士、高尔基世界文学研究所首席研究员李福清在《现代中国民间文艺学》一文里把它作为带有原则性的重要论争之一加以评述, 他写道:《民间文学》杂志展开了关于牛郎织女传说的整理问题的讨论(刘守华的文章和李岳南的答复) 。争论主要是关于故事主人公的心理描写特点。守刘华认为故事中没有什么心理描写, 李岳南不同意, 举了许多例子, 特别是古代民间作品的例子来给读者证实他与刘的相反意见。
不过, 我们很难赞同李岳南的意见, 因为在民间创作(特别是故事)里, 这样一些特点是并不突出的。这篇刊于《苏联民族学》杂志1959年第1期的长篇论文的中译文, 我在过了20年之后才看到。从这时开始, 我便和这位在80年代成为苏联科学院讯院士的著名汉学家有了较为密切的学术交往。虽然此文的基本观点和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于1958年正式提出的“忠实记录, 慎重整理”的民间文学工作原则达到契合一致, 但它对有关理论阐述的粗浅是不言而喻的。只是那种“ 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探索勇气颇为可取而已。我把1956 年作为自己从事民间文学理论研究工作的起点。
从这一年开始, 我和《长江文艺》《民间文学》这两个刊物建立了较为密切的联系, 在《长江文艺》上发表过10 多篇文章, 在《民间文学》上刊出的文章将近20 篇。而投寄这两个编辑部虽未能发表却获得中肯批评深受教益的文稿则大约是上述篇目的两倍。和这几个刊物编辑部的交往, 开辟了我学习文学和民间文艺学的第二课堂。我至今还珍藏着五六十年代这些编辑部写给我的几十封既热情洋溢又严肃坦诚的退稿信。在回顾自己半生学术生涯时, 不能不对这些良师益友、可敬可亲的编辑同志兴起无限崇敬和感激之情!
我于1951年6月5日加入新民主主义青年团。进入大学之后, 母校的期望激励着自己朝又红又专的方向不断努力, 1956年7月1日成为中国共产党这个伟大集体的一名成员。30多年来虽经风吹浪打, 始终以置身于这个队列, 分担它庄严神圣的责任而深感荣幸。此后, 于1957 年参加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 1959年参加武汉作家协会;1960年作为青年民间文学工作者参加第三次全国文代会, 有幸会见了中国民研会的几位著名领导人———郭沫若、周扬、老舍、贾芝等等。最令人兴奋激动的是在中南海草坪受到伟大领袖毛泽东主席的接见并合影留念。
在十年“文革”中, 被圈进“文艺黑线”的民间文学工作备受摧残。
我于1970 年至1980 年间被调至湖北省中小学教学教材研究室担任中学语文组长, 主持中学语文教材和教学参考资料的编写工作。虽离开了民间文学专业, 却对全省的中学语文教学和文科基础教育作出了自己的贡献, 倒也颇感欣慰。
这期间值得提起的一件事是编写和出版《语文基础知识》一书。它不过是只有十多万字的一本小书, 由当时在湖北省中小学教学教材研究室中学语文组工作的我和彭慧敏、罗厚忏等同志编成, 因“ 文革”中语文知识读物奇缺, 这本书于1972年9月由湖北人民出版社出版后, 在书市上竟受到意想不到的欢迎, 接连重印和修订再版, 到1980 年已在省内印制143 万册; 还有青海、山西、广西等省区借版自印了100 多万册, 总发行量计300 万册, 被评论者誉为“一朵开不败的小红花”。在1982 年举行的全国首届中学生评选好书的活动中, 它和《红岩》《李自成》等一道, 被评选为全国中学生喜爱的十本书之一( 见《人民日报》1982 年3 月23 日报道)。
获奖后又在湖北教育出版社重印, 省内总印数达158 万册。此书虽不能立于学术之林, 却是在一个特殊历史时期内受到广大青少年和人民群众喜爱的语文畅销书。我曾在当时的新华书店目睹了学生、工人、战士和干部排队抢购此书的热烈情景, 心情激荡, 久久难于平静。由此深切领悟到人民群众对有益身心的精神食粮的迫切要求和文化工作者的严肃责任。它也是我学术生涯中难忘的往事之一。
“文革”是摧残科学文化的一场浩劫。早在“ 文革”前两三年,中国学术文化事业就受到左的思潮的严重干扰, 我不得不转向现当代文学专业的教学与研究。虽然这对民间文学研究有所放松,却拓宽了我的知识领域, 使我能将民间文学研究和当代文艺思潮及文艺创作结合起来而具有自己的独特视角。
“文革”中, 一切人类文化遗产都被判定为“ 封资修黑货”, 由劳动人民直接参与创造的民间文学也不例外。但略有识见的学人并未受其蛊惑而对科学文化的发展丧失信心。虽工作与住所多次变迁, 我仍将自己长期积累的民间文学资料完整地保存了下来。那封存在阁楼上的几箱子的民间文学书刊, 在我离开这儿后竟成了几位同事家里孩子们的秘密书库。他们在儿童读物奇缺的情况下, 打开箱子“偷”书看, 等我一两年后去进行清理时, 虽然箱子内的书整整齐齐地摆放着, 一本不缺; 可是书角已经卷了起来, 显然经过多人传阅。这些孩子见秘密已经泄露, 只好向我报告真相。
后来恢复高考他们均考上大学, 有的现在正在海外深造。我相信正是这些民间文学作品在他们童稚的心田里已开花结果。那时对民间文学的研究工作无法开展, 可我对民间文学的爱好并未减退。临睡之前在床头浏览大量的中外民间故事书, 成为一大享受。在提倡编讲革命故事的热潮中, 从事新故事活动的调查研究也颇有收获。在此基础上撰写出《谈革命故事的编写》一书, 成为以我个人名义正式出版的第一本专业性论著。
十年动乱结束, 新中国进入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历史新时期, 知识分子迎来了“ 科学的春天”。我于1978 年在上海出版的《革命故事会》(即现在誉满全国的《故事会》的前身) 第4 期上发表《包藏祸心的“ 彻底革命论”———批判姚文元关于故事创作的谬论》, 1979 年又在复刊不久的《民间文学》杂志上发表《一组民间童话的比较研究》, 接着于1980 年春回到华中师院中文系“ 归队复业”, 便又置身于自己所喜爱而又是社会所需要的这个学术园地里继续耕耘了。
80年代初期的民间文学研究空前活跃。1981年5月在北京举行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首届年会, 全国民间文学研究家首次大聚会, 当我自报姓名走进会场时, 许多姓名熟悉而面孔陌生的朋友涌上来握手, 劈头一句话是:“你原来还这么年轻!”听后不胜感慨。
随着整个民间文学事业的大发展, 这10年中我在民间文学教学与研究上也不断获得新的突破。在30 多年总共发表的130 多篇论文中, 大部分写于80年代, 这一时期每年平均发表长短文章约10篇。过去出书只是梦想,这10 年中就出版了七部学术论著, 大约是一年半出一本书。这七种书是:《略谈故事创作》(由《谈革命故事的编写》改写而成) , 长江文艺出版社, 1980年出版;《民间文学概论十讲》, 湖北教育出版社1985 年出版, 获当年湖北省优秀图书三等奖;《中国民间童话概说》, 四川民族出版社1985年出版, 次年获湖北省社科优秀成果二等奖;《民间故事的比较研究》, 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1986年出版, 在1990年举行的全国首届比较文学图书评奖中获二等奖;《口头文学与民间文化》, 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88 年出版;《故事学纲要》, 华中师大出版社1989 年出版;《道教与中国民间文学》, 台北文津出版社1991 年出版。此外, 还编选过一本湖北民间童话集《绿袍小将》, 1985 年由长江文艺出版社出版; 与陈建宪合作, 编写了一本《故事学研究资料》, 1989 年由湖北省民间文艺家协会印出; 参加编著全国高校文科教材《中国当代文学》, 由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 我执笔撰写少数民族文学部分; 主编的高校文科选修课教材《文化学通论》, 由高等教育出版社于1992年内出版; 和巫瑞书共同主编的《新编民间文学概论》, 也在1992年由长江文艺出版社出版。
在此期间, 我还曾给华中师大中文系本科和函授生以及湖北广播电视大学等校讲授民间文学课程, 生员达数千人之众。1987年晋升为教授, 并经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审定, 获得招收培养中国民间文学专业硕士研究生并授予学位的资格。至今已有两届5名研究生毕业, 他们在全国民间文学研究中已崭露头角。
由于在1987—1989 年间研究民间文学方面获得的突出成绩,1991 年初在评选湖北省首届文艺明星时, 被评选为16位文艺明星之一。这次评选包括了各个文学艺术门类, 而在文艺理论研究方面仅有我一人, 这成为多年来对我的最高奖赏。这不仅是对我个人的表彰, 也是对长时期来不为社会所重视的民间文学和民间文学研究工作的一个有力的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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