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纪事（中篇小说）

关泽华

持续关注！

西北郎

       邻家梁子

省 城 纪 事

（中篇小说）

  

一

      

      风刮得很紧。

      洁白而细碎的雪粒子从茫茫高空随风旋转飞舞，远山近物朦胧迷茫。现在是晌午过后，喧嚣了大半天的郧东县城的街道上行人渐渐地稀落下来，此时此刻，街道上静得只能听到雪粒落地的一片沙沙声。

      在县政府大门口，停着一辆耀眼的红色豪华越野车，与灰蒙蒙、混沌顿的街道形成鲜明的对比，钱县长正握着县财政局副局长方明奎的手，语重心长地交代着什么。钱县长的语调很缓慢却掷地有声：“明年财政一宝就压在你此行上了，关键时刻不必打长途请示，你只管见机行事，全权负责，尽最大能耐把事情办妥。”

      方明奎连连点头。

      钱县长又想起什么，便叫过同行的缫丝厂王厂长，又是一番反复叮嘱：“此次省城之行，你要密切配合明奎的行动，必要时要舍得付出血本，按说这话本不该由我来说。”钱县长顿了顿，又对一同前往的财政局办公室主任王小红补充道，“小红，路途生活也得弄好，快过年了，别搞瘦了身子。家里一切我会为你们安排妥当的。”说毕，微笑着将他们送进车内。

      钱县长平时很干脆利落的一个人，讲话从不拖泥带水，今天怎么婆婆妈妈起来了？

      这个时候距离春节还有五、六天时间，多数部门的工作已经结束了，大家忙着四处喝酒，联络感情，为来年的工作打下基础。而方明奎却是放下手头一摊子事情，带着一帮子人赶往省城，去拜望刚从国外考察回国的一位重要人物。

      看来，这是一趟不同寻常的差使。

      风越刮越紧，雪越落越密。红色越野车像出征的战马轰鸣着钻进越来越浓的雪雾里。不一会儿，小县城就被整个儿甩得无影无踪了。

      车窗外，远山近景皆是一片灰蒙蒙浑沌顿的世界，雪粒子变成了大朵雪花在车玻璃上狂舞，雨刮器不停地左右摆动，发出艰难而有节奏的噗噗声。方明奎一声不响地勾着头，显出很疲倦的样子。他圆脸，圆脑袋，穿着一件厚厚的羽绒服，看上去身子也是圆的，窝在车里就像米罗佛似的，只是神情有些严肃。

      方明奎今年刚满三十五岁，按郧东当地风俗讲，马上面临着“过门坎”。这里的人很器重这个年龄，都说人生都过三十六，有人喜，有人忧。此次都市之行，是喜还是忧？

      本来，这么重要的差事该当老局长亲自出马。老局长搞了一辈子财政，省厅里不要说同学，就凭几十年工作中交往的同事、朋友也能装一大卡车，哪一年不多为县上讨回三、五百万？

      可近些年，省厅里那些熟面孔退休的退休，调走的调走，进来的全是一些愣头青。老局长去了几次，人家两眼就知紧瞅电脑屏幕，大腿翘二腿，尽管老局长笑脸再搭上一箩筐好话，结果就一句话打发你：县里日子难过，省上就好过了？蛇大窟窿粗，这点道理难道你们不知道吗？

      老局长哪受得了这个？再说老头子马上面临退休，什么事只推不揽。老局长一退，那位置可是有无数双眼睛瞅着。

      虽说方明奎是财政局副局长近水楼台先得月，可是否百分百让他去坐就很难说了。一个小小的财政局长，书记、县长高兴了，嘴一努让谁坐就是谁坐，有时，书记、县长在厕所撒泡尿时，就能把人选确定下来。自古官场如战场，这种时刻，县长为何让我单枪匹马出征呢？方明奎心里很复杂，显露出前途未卜的郁闷之色。车上，尽管有美女王小红调节气氛，可方明奎似乎未能打起精神。

      当然，在外人看来，有些事只是表面现象，在郧东，县委书记总是打着党管干部的旗号，一直将干部人事权牢牢地地控制在手中，作为县委书记，干部人事权是实现政治抱负的最重要手段，钱县长在这一块很难插手。方明奎心里清楚，自己虽是中央财校毕业的科班出身，在财政局摸爬滚打了十几年，钱县长也有暗示过让自己将来接替老局长的班。但是，对于财政局长这么重要的岗位，县委书记怎么考虑的，那才是最关键的，如果这次省城之行无功而返，自己能否坐上局长的位子就很难说了。

      王厂长的心情正好相反。他正兴致勃勃地设计着厂子的未来，事成之后，不仅上千号工人的厂子起死回生，而且理所当然地由亏损大户跃变成利税大户。办了半辈子厂，还未尝到过当大户的滋味，王厂长扭头瞧瞧装得满满当当集装箱似的纸箱麻袋，心里不禁涌过一阵暖流。

      这次省城之行，县长如此重视，怎么找人，见了什么人话怎么讲，哪种气氛可以那个，哪种气氛不可以那个，事先购什么土特产及礼品，事无巨细，一概亲自过问，真让人感激涕零。再说，都快过年了，方副局长却丢下手头千头万绪要安排的活路，都是为了我这个厂哟。

      雪一直下着，泥稀路滑，加之路途遥远，摇摇晃晃昏昏沉沉直到第二天下午，汽车才驶进省城。一路之上，尽管司机反复播放方明奎最喜爱听的由韩红演唱的歌曲《天路》，可他似乎一直没有欣赏的心情。

      到了省府，方明奎的心境才渐渐晴朗。宽敞笔直的街道，高高耸立的楼群，变换闪烁的霓虹灯，往来稠密的车辆，熙熙攘攘的人流，处处都闪耀着不同于山城的大都市气息。

      一路上处于似睡非睡中的方明奎这时完全清醒过来，王厂长连忙问道：“方局长，我知道有几家五星级饭店，你看咱们住哪家宾馆好呢？”

      “依我看，为图办事方便，”方明奎想想说道，“这次不能图安逸，最好就近下蹋省财政厅附近的旅馆。”

      按方明奎的意图，他们很快找到一家进出方便而且清静幽雅的旅馆登记了一个套间、三个标间，鞍马劳顿地洗漱、住宿。

      第二天，风停雪住，天空变得晴朗，太阳也露出了笑脸。方明奎睁开眼，才知睡过了头，急忙爬起来，叫醒还在做着美梦流着口水的王厂长。方明奎心里明白王厂长奈不住寂寞，昨晚肯定抓紧时间潇洒去了，也不去说破，只是急速盥洗后朝肚子里塞点东西，没带王小红，而是跟王厂长一起去财政厅大楼打探虚实。

      来到省财政厅大门口，他们正准备径直往里走，不想被守门的小保安拦住了。方明奎忙递上印着头衔的名片和盖有单位公章的介绍信，打起笑脸说：“我们是郧东县来的。是预算处张处长的同乡，烦请老弟通报一下。”

      可那小保安连介绍信看都没看清楚就递还给他，以不用商量的口气说：“不行，厅长下了话的，年终各处室都很忙，县里来的概不接待。家乡人也不例外。”

      方明奎没想到，一个守门的小青年竞这般利害。唉，搁在县里，哪家大门不是时刻敞开着，就连县委、县政府谁不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

       （待续）

驯车江南雪

风越刮越紧，雪越落越密。红色越野车像出征的战马轰鸣着钻进越来越浓的雪雾里

郧东，一个令人遐思的地名
车去了，俺来了
呵呵，拜读

曲岛苍茫

期待更精彩！

张平阳

持续关注！

西北郎

二

      出师不利。方明奎的心情多少受到了一些影响。

      一个堂堂的县财政局局长竞被一个看大门的小保安堵回来了，省城的人如此霸道凶恶。方明奎觉得很憋气，就直接拨一个电话号码，打了半天，老占线就是打不进去。愣会儿神，他才无精打采地走回房间。脱掉大衣，将身子重重地摔倒床上，刚斜躺下，方明奎似乎猛然间醒悟了什么，对，就那么试试。

      下午，方明奎让司机把车开上，直向省财政厅驶去。守门的小保安见又是上午来的，正要赶他们走，方明奎嘴一努，司机赶忙搬下一麻袋板栗，王厂长变魔术般掏出一条黄鹤楼香烟。微笑着说：“小老弟，快过年了，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还请小弟笑纳。”

      小保安没提防他们会来这一手，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就笑着说：“看你们，这是何必呢。”态度一下和蔼多了，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你们是要我叫张处长对吧？下午来了。你们可以进去。”说着就遥控着把移动大栅栏铁门打开，又补充道，“嗷，以后有什么事，就直接吩咐，直接吩咐。”

      方明奎微笑着回答：“那是，那是。往后自然少不了要麻烦小老弟的时候，还望多多关照。”虽这么说，可心里老觉得不是滋味，如今这世道，唉！

      省财政厅气势磅礴。外墙全用灰色大理石，中间则是玻璃幕墙，就算是外地人没有看到挂在门口的牌子，仅从外表看就知道是一个有钱有势的单位。

      院子里大树参天，植被绿化很是漂亮，美女们抱着账本来来往往，个个雍容华贵，气质不凡，一双双靓丽的高跟鞋在光亮的地板上敲击出清脆悦耳很有节奏的响声，一双双直溜溜的美腿看的人眼花缭乱。小车载着方明奎一行在里面兜了好几个大弯，停在一幢十分雄伟壮观的办公大楼花坛旁，方明奎嘱咐司机就地等候，然后跟王厂长一起走进大楼。乘电梯上到五楼，见有密密麻麻一排预算处这室那室的牌子。他们就挨个辨认，蓦然，最东头的一块排子强烈地吸引着他们的视线，只见那上面写着：某某省财政厅预算处处长室。猛然间，像有一股夹杂着许多滋味袭击着方明奎的喉咙，撞击着他的心扉。

      真凑巧，门开着。方明奎不敢贸然闯入，也不敢弄出太大的响动，只是放缓脚步轻轻地来到门口，好家伙，屋里高朋满座。他扫视一眼屋子，办公室比咱县长的阔气多了，红木桌椅，腥红地毯，柔和的灯光，高档沙发摆了一圈，里面好像还有一个套间。方明奎心里划着道道，张处长可真忙，刚从国外回来就有这么多人找他。这些人不是一些省府什么厅的人，就是哪个地区、市级的财政局长。

      这时，从西头走过来一位胖胖的老头，只见他径直走进了男厕所，原来是撒尿的。方明奎推断那老头必定是省财厅什么长，于是就情不自禁地跟过去，心甘情愿地恭候在厕所门外，两眼朝里面扫了一下，厕所里的便器皆很高档，照着人明晃晃的，非但没有臭味，还有一股淡淡的檀香，比歌厅包间的味道还清新几分。

      撒尿的胖男人仿佛有前列腺，滴答半天终于出来了，方明奎迎上去，打起笑脸问：“首长，请问张欠处长在哪？”

      胖男人上上下下地瞧了瞧方明奎，疑惑地反问道：“你是哪个单位的，找他何事？”

      “我是郧东县来的，是张处长家乡的。”方明奎连忙递烟，又亲自给燃上。

      胖男人深深地吸一口，才缓慢地说：“今下午厅长召集各处长开会，安排明年的资金调度计划，省里首长也在里面哩，你们等会儿吧。”态度反比门上的保安和蔼几十倍，说完，就向西头走了。

      好不容易熬到会散。他们远远地看到西头人群拥簇着过道朝这边走来。突然，方明奎看到一位小伙子报着一沓厚厚的文件夹与那些体态臃肿的老家伙边说边笑的走了过来。方明奎推测，那位矮胖矮胖头上只有几根头发的人就是省政府首长吧。突然，一位既陌生又熟悉的面孔闪现了出来，这面孔看上去不到三十、也就二十七、八岁的样子，高大的身材英俊而潇洒，上身一件藏青色的西服很是得体，就连发型都很漂亮，走路轻松自如但有精神，跟在首长身边也是不卑不亢，始终面带微笑。方明奎一眼看出来，他，就是家乡人张欠，是这次千里奔波来到省城就要面见的重要人物。

      (待续）

西北郎

三

      方明奎有些激动，真想立刻冲上去握住人家的手，但他觉得人家此时此刻跟省政府首长交谈不敢打扰。所以，那帮人走过来时，他连忙靠墙站立。因为首长来厅里谈工作，财政厅办公室主任看到过道里占了好几个人，眉头紧锁，道：“门卫保安怎么搞的？随意就放这些乱七八糟、不三不四的人进来，门卫制度钉在墙上却不好好执行，过完年就把他们换了。”

      声音不大，但方明奎听得清楚，几乎惊出一身冷汗，急忙挤出一脸的微笑，直到张欠送罢省长反身朝这边走过来时，他才很亲切的叫喊：“小张。”

      方明奎跟张欠都是一起在郧东县长大的，而且，小时还是邻居。张欠比方明奎小，方明奎上高中快毕业时，张欠刚升初中。所以，方明奎不叫他张处长，脱口而出叫小张。

      听到一口浓重的郧东口音，张欠就知道是老家来人了。颇有点惊讶而热情地说：“刚才听李处长说有家乡人找我，因首长正讲话脱不开身子。谁想竞是你呀！真对不起，下午首长下达明年省上一些重大财政体制改革政策，让你久等了，走，先到办公室喝口水。”

      当他俩跟着张欠来到处长办公室时，那帮人都还耐着性子等着，有不见皇上誓不休的决心。当他们终于见张处长会散了，全笑着站起来打招呼。屋里早已烟雾迷漫，张欠径直走向窗户，唿啦啦扯开金丝绒窗帘，然后才对这帮人说：“让大家久等了。厅里传达了一下午文件，只有明天再说了。”

      这帮人年龄都很大，有几位头发都谢了顶，但面对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小伙却只能恭敬地点头说：是呵，我们整整恭候了一下午，看来今天是没指望了。不过，到年跟前，我们系统的预算早没了。还望张处长高抬贵手。我们明天再来，明天再来。出门时，心里暗想，谁让人家官比咱大呢？到我们这把年纪，人家说不定就是厅级干部了。

      还有几个人抱着一副不达黄河心不死的态度，他们全躬着身子微笑着说：“我们是某某地市财政局的，今年财政十分吃紧，到现在干部年终奖还没着落，有几个县综合治理、计划生育、卫生城市达标都通过了上级验收合格，却没有钱进行奖励，书记、市长担心动摇干部职工积极性，影响大局稳定，所……所以，特派我们来找张处长开开恩、帮帮忙。”

      方明奎含着笑说：“对不起，下午省长传达了中央指令，今年，国民经济增速放缓，不管什么地区、市县，今年概不追加预算，特别是年终奖金，有就发，没有就不发。你们都是领导干部，应该懂得中央精神，带头艰苦奋斗过紧日子才是。”

      “消息我们是听到了，可要不到钱，我们回去也难以交差。我们想到处长家去一下，不知处长晚上有没有时间？”那些人忐忑不安的说。

      “你们回去对市长讲，就说我说的，省里没钱追加。到家里去还是没钱。”张欠很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这帮人才无可奈何地起身告辞。

      那帮人走后，张欠眉头紧蹙，很不耐烦地说：“这些人真是讨厌，不给个好脸嘴吧，又是些厅局和地市的。整天就知道要钱、要钱。咱省是内陆省份，又比不得沿海城市。”

      方明奎目睹了刚才的一幕，又听张欠的一通牢骚，心中顿时凉了半截。仿佛这一番话就是冲咱说的。可嘴里却应道：“那是、那是哟。”

      张欠情绪稳定回过神来时，才看到身边还立着一个人，就问：“这位是……”方明奎连忙微笑着说：“哦，忘了介绍，这是咱县上新上任的缫丝厂王厂长。”

      王厂长很拘谨地笑着。

      张欠一边给他们沏茶一边问：“你们坐的那趟车，事先怎不打个招呼？”

      方明奎说：“昨下午就到了。我们是自带车，是王厂长的越野车。”

      张欠一听是坐王厂长的车，脸上似乎有了意思不易觉察的微妙地变化，刚才那点微笑立刻消失了。于是不冷不热地说：“不是听说王厂长的车冬天不能跑吗？”

      王厂长一下子听出了弦外之音，顿时显露出非常的不安，连忙堆起笑脸，说：“张处长，那次，那次真对不起。”说毕，又掏出软中华递过去，哪知张欠不习惯抽国产烟，他从上衣兜里掏出一颗外烟塞进嘴里，然后掏出高档打火机“噌”地燃上，不紧不慢地吐出一个烟圈，仿佛眼前根本没有客人似地。这边方明奎和王厂长处于尴尬境地。不提轿车便罢，一提却让张欠又浮现出那件使他不愉快的事来。

      那是去年年关。郧东县政府接到省财政厅一个电话，声称直接要县长。钱县长以为有什么重大消息，原来是张欠要县政府弄一辆好车将其老母送往省城过年，并一再叮嘱，请县长亲自过问此事。钱县长连连点头，一再保证让全县唯一一部带空调的豪华进口车，也就是缫丝厂最近接回来的那辆，就让那车跑一趟。钱县长还一再在电话里感谢此事多亏张处长吃小灶拨款才买回来的。

      谁知船漏偏遇暴风雨。真是天公不作美，当晚就呼啦啦走起雪暴，很快就大雪封山，一片冰天雪地。而从郧东县到省城必须要翻越两座海拔在四千余米的高山险路。车虽说一流，可就是爬冰路能力差，加之前两天，年近七旬的老母又赶上患流行性重感冒，王厂长担心弄不好将其老母撂在半路上过年，那可是无法向张处长交代。再说，马上就要过年，司机都回家忙呼去了，现在哪里去找人？

      钱县长亲自表态的事未能得到落实，心里很不是滋味。尽管张欠是一个二十几岁娃娃，又是本地人，可人家是在省府要害部门工作，郧东县本来是一个国家级贫困县，少得了上面的支持？钱县长又想，既然是家乡人，会给予谅解的。过年时县上多买些礼物，再派人将其老母照料好，待开年后再派人到省府登门道歉，说明原委。谁知开年后接连是县上的这会那会，接着，市上又派人下来考察班子，此事竞被淡忘了。

      对这件事的经过，方明奎最清楚了。而现在只有懊丧。

      这是，走进来一位干部模样的人员，很是谦恭地问：“张处长，厅长晚上请省里首长吃饭，请你参加，我让小车班派车送你。”

      “张处长，就让我们的车送你吧。”王厂长欲将功补过，讨好地说道。

      “劳驾不起哟 。”张欠半开玩笑地说到。“其实也没什么，家乡人嘛。你们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到省里来，肯定有许多事要办。我也是刚回来，一摊子烂事，今天我就不送你们了。”

      在返回旅馆的路上，方明奎的心里乱糟糟的。什么家乡人，什么家乡情，统统是虚伪的。你小子不过是命运好，祖坟里冒了青烟。要是当初财校毕业分回了郧东，连县城都进不了，说不定现在正在哪家农户收合同款哩。现在是环境变了，地位高了，竞也学会拉架子，争讲家乡父母的理性，一付不冷不热具高临下的样子。不就是手上掌握有巨额资金吗，那还不是国家的钱？

      离过年没有多少时间了。方明奎他们接连到省厅去了几趟，门卫那小青年虽然很热情，可就是见不到张欠的人影。

      如果说开始两天方明奎还有些雄心勃勃，那么，接连的处境却是他举棋不定，进退两难。难道就这样空着两手回去？回去怎么向县长交待？

      省城的天气老是阴沉沉的，冷风飕飕，寒气逼人。走时特地从县科委农业科学示范基地保鲜柜挑选的所谓超现代的越冬板栗、木耳现在也开始发霉，方明奎与王厂长及司机三人只得在招待所里一颗颗地挑捡，弄了半天，好歹只摘出一半有用的。现在他们都有点后悔，人家省里能像县上，要啥没有？捎这破烂东西干啥？

      方明奎歪躺在床上愣神。既然人家什么都有，还缺什么板栗木耳香菇？可是，话说回来，就是家乡人，你不主动出击，人家也不会找到你头上来，整天都有人求他，根本不会是姜太公钓鱼……噢，钓鱼？方明奎突然像遇上一件特大喜事似眼睛明亮起来。

      （待续）

西北郎

四

      方明奎还记得，上中学时，张欠老喜欢在长江边摸鱼是全校出了名的。张欠分到省城后，据圈子里传出的可靠消息说，他在这方面的兴趣不但没减，反而更加浓烈。当然，过去的摸鱼变成了现在的钓鱼。从省城回来的人都说他平日里不打牌，不跳舞，不进澡堂，不嗜烟酒，就喜好钓鱼，现在还是省城一个圈子当钓鱼协会会长呢。他一有闲暇便带着一帮老家伙，有时还动员年轻漂亮的妻子潘宁到城郊去钓鱼，当然，大多是公费。方明奎灵机一动，何不如此？想到这，方明奎又来了精神，就对王厂长说：“明天去买钓鱼杆。”

      王厂长很疑惑：“这冰天雪地，买钓鱼杆做什么？”

      方明奎笑而不语。

      第二天一早，省城刚从睡梦中醒来，方明奎就拉起王厂长在城里兜圈。他们几乎看遍了所有专卖文体器具的大型商场，最后毫不犹豫地挑选了一种上等豪华价值一万余元的钓鱼杆，接着就来到事先已打听到的省财政厅的家属院。

      张欠喜欢钓鱼是出了名的，也有不少人投其所好，送来一些高档钓竿，所以，当王厂长将钓竿拿出来时，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他只是觉得王厂长知道将功补过还不错。至于钓竿如何，反而没有放在心上。方明奎顺手就将钓竿送到了他的面前。张欠是省城一个圈子的钓协会长，当然是识货之人，见到这幅钓竿，眼睛立刻就亮了，这钓竿他很是熟悉，最低价在一万以上，他虽然喜欢钓鱼，但是还没有到舍得花重金去买这玩意的地步，看了数次，终究没有舍得下手。他一边抚摸着油光逞亮富有弹性的钓鱼杆，一边爱不释手地说：“这太破费了。咱跟明奎都是喝一口井水长大的，何必这样？”就很热情地招呼他们落座，还出人意料地挽留方明奎他们在家用晚餐。

      这时，方明奎才看清张欠的夫人潘宁确实姿色妩媚，楚楚动人。虽然隔着羊毛衫，却明显感到两只乳房圆润突兀，就像两个圆圆的大苹果，臀部鼓鼓的、圆圆的，很饱满，很性感。哪像自己老婆，才三十几岁，两个奶子却松松垮垮，就像是两个鸡蛋，而且是煎鸡蛋。据说她是省府一位大作家的外甥女，现在省文艺团体工作。看得出，她贤淑温柔，俨然有那种大家闺秀，但没有傲气十足盛气凌人的讨厌味儿。方明奎又不敢明目张胆的看，只拿眼睛偷偷地瞟了几眼，咽了咽口水，暗想，张欠这小子艳福不浅呀。

      方明奎一扫连日来的忧愁，乘机向张欠发出邀请：“张处长，我知道你是实足的大忙人，每日里要亲自处理的大事要事太多。既然我们来了，少不了要浪费你的宝贵时光，我们想陪你到外面吃顿便饭，也松弛一下你整日紧张的工作气氛。不知你肯不肯赏脸？”现在不是提要钱的时候。

      张欠被热情感染，先是礼节性地推辞了一番，最后还是爽快地答应了。方明奎乘机说：“你是咱省府有名望之人，既然出去，不能太寒酸，叫人知道了说咱家乡人的笑话。我听说有一家郧东人在省城开的饭馆既清静又干净，号称西北第一家。明天是周末，正好去看看，如何？” 张欠想了想说：“也罢，我也听说那里荟萃了中国西北地区最有特色的国家级厨师，那就去见识见识咱老家人的经营之道。但咱先说好，不能太破费。”

      方明奎说：“全都依你。但一定要把弟媳带上。”

      一切定妥之后，他们才起身告辞。在回旅馆的路上，方明奎对着还在疑惑之中的王厂长说：“王厂长有所不知吧，冬钓更有乐趣，砸开一个冰窟窿，将一根钓竿伸将进去，只等鱼儿咬钩，钓上来的鱼儿既肥又嫩，现场就用冰水煮了，放些佐料，拧开一瓶白酒，大家无拘无束地吃着喝着，那才叫一个开心。张处长平日里忙得不可开交，难得忙里偷闲得几回，闲暇之时就喜欢这样的休闲方式。”心里直喊阿弥托佛。这是不是应了古人说的“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我一定要钓一条大鱼。

      为了准备这一顿饭及相关的礼品，他们几乎用了大半天的时间。张欠挺讲信誉，而且是提前五分钟将妻子潘宁带了过来。他让司机先回去，携着漂亮的夫人款款而行，而王厂长则乡巴佬样一步一簇跟随其后。

      来到西北第一家，步入正厅，立即给人一种超凡脱俗之感。大厅里格外的金碧辉煌，侍应生衣冠楚楚，彬彬有礼，在这种气氛的影响之下，来往之人说话都轻言细语，走路亦是轻手轻脚。似乎这里不是酒楼，而是文艺殿堂。每进一道门，两边都会有涂抹淡妆的漂亮女子颔首笑迎。整个楼厅气派，里面灯火辉煌，幽雅别致。走进二楼雅间，更是豪华舒适，简约而大气，墙壁上挂着名人字画，一部古里古怪的唱机里播放着缠绵的歌曲，使人如入仙境一般。

      张欠被这里的气氛感染，不禁脱口道，果真名不虚传，没有给郧东人丢脸。

      落座之时，张欠一眼就看到王小红，心里一惊，问道：“你怎么在这里？你调财政局了？”

      王小红脸微红，道：“我现在郧东县财政局办公室就职。”

      方明奎明知故问：“张处长认识王小红？”

      张欠偷偷地撇了一眼潘宁，镇定说道：“在郧东一中，我们同班。”

      王小红接着道：“你是我们全班的骄傲。”

      当年在郧东一中，王小红是公认的班花，青春萌动的张欠当年还傻傻地给王小红书包里悄悄塞过小纸条，不想被王小红臭骂小流氓。高中毕业，张欠以优异的成绩考入重点大学，王小红却只是上了当地一所中专财校。毕业后，张欠直接分到省财政厅，而王小红靠家人的关系才勉强进了县财政局。找的老公在企业工作，不想县属企业纷纷破产，老公就下岗待在家里，为此，两人经常闹矛盾。

      潘宁是大城市的美女，知识女性，而且是那种很小资情调的漂亮女人，哪里关注一个小县城那些烂谷子芝麻粒陈年破事？所以也就没有关注他俩的微妙的变化。只是在心里暗想，小县城里也有如此美貌如花的漂亮女子？

      张欠现在毕竟是有身份有地位之人，不想在这种场合纠缠儿女情长，道：“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方明奎说：“虽说我们是同乡，可现在你毕竟是有地位有身份的人，我跟王厂长是乡下的水平，这菜得由你点。”

      张欠此刻很有点得意之色，他没有客气，接过菜谱，很随意地点了一通。可许多菜名他们都没听说过。接着，方明奎又让张欠的夫人潘宁也点了自己喜爱吃的菜。

      菜一道道端了上来，色、香、味、型具佳。“西北第一家果然不错。”张欠将一块鹅掌填进嘴里，压了一口五粮液，咂嘴说到，“咱虽说在省城找到这份差使，外人都以为高高在上，其实，一天到晚尽是些乌七八糟的破烂事。一些名官名厨什么的倒是听说过不少，真正说进入高档点酒楼呀舞厅呀确实很少。”

      潘宁故意接口道：“谁像你，整天只晓得办公室、家里、办公室，比厅长还忙，木鱼脑袋，机械脑袋。”说完也不管张欠的感受，于是就拉着王小红谈些毛衣之类的话题。

      方明奎连忙说：“张处长正处在事业兴旺发达时期，这脑袋可不是一般的脑袋，每日都得调拨数以亿计的资金，责任重大如泰山。再说，守着这么漂亮贤惠的弟媳，哪还用得上其他休闲场所呢？”引得潘宁噗哧一声笑了。心里受用道，别瞧郧东小破地方来的，嘴还蛮甜的。

      (待续）

南竹

先挂上，慢慢欣赏

西北郎

南竹 发表于 2013-1-30 15:21
先挂上，慢慢欣赏

谢谢南竹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