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花

天欲晴

                                                       一
      离开了夏天我就开始寻找夏天。确切地说，是她离开了我，她去实习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是一滴水溶入了大海。她去的地方是西坪，她去的时间是两年前的那个五月，西坪那里风景如画。不久之后她又去了非洲某国，那地方却是满目萧然。
      我幻想着总有一天能在茫茫人海里遇到她。那一张清丽的面庞总是在我脑海里辗转反侧，挥之不去。好多次，我低头专心走路，抬头看到前面有一个女孩也在专心走路，身材修长挺拔，长发飘逸，步履迈得有十足的韵味，背影很像是夏天，我就禁不住心脏狂跳。我于是就加快步伐走到她的前面，然后回头看，目光就遇上了一双陌生的眼睛，或怒目相向、或惊恐万状。
      那种叫做思念的滋味如青芒果一样苦涩着、甜蜜着，这状态持续了两年之久，而且在继续地持续着。
      如果我再次遇到她，我一定不让她再离开我，这想法在我脑海里已盘根错节。
      我不能忘记夏天，还不能忘记那一株株杜鹃花。省医学院前面有座小山，那山叫凤凰山，那年的五月，山上的杜鹃花开得正浓，如诗如画、如火如荼。
      我名叫王柱，有很多人叫我柱子，叫我柱子的人一般和我有着特别的关系，比如说我的父母、和我一起穿过开裆裤的哥们、我的恋人等等，我曾经是H大的学生，后来不是了，因为我毕业了。
      我有个喜欢弄文字的毛病，有人把我弄出来的东西叫散文、随笔或者小说。我弄出了一部长篇小说，小说主人公的原型就是夏天。在小说里我把夏天描写得美若天仙，灿如星辰，但是我还是觉得我小说里的夏天比不上夏天本人。

天欲晴

                                                              二
       我是花溪县人，花溪是我的故乡，我是从花溪走出来的，曾在花溪县城上高中，不过那时那里还不是县城，只是一个镇。后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了一个新县，花檀市下辖的县，叫花溪县，这个镇就改成了县城。
      我从H大毕业后被分配到花檀市工作，花檀市离花溪县有五十多公里的路程。
在一个初夏的下午，我走进了花溪县第一人民医院。我是因公出差来花溪县的，却是因为私事去了花溪县第一人民医院。
      夏天款款有型的身影在我脑子里漂浮着，又像一张张幻灯片切换着。我敢说，就是没有任何外因的刺激，她也会悄无声息地潜入我的脑海。更何况，我现在要去的地方是一家医院，而夏天就是一位医生。
      我在县医院住院部的走廊上走着，两边有几张临时的病床，阳光通过一扇破败的窗户洒了下来，在肮脏的水泥地上画上了斑驳的图影，床上的几位患者或躺或坐，醉眼迷离似的，他们衣衫褴褛，身上散发着浓浓的泥土气息，这有点像是难民营。我从他们身边走过去，他们就斜着眼睛看我，好像我是一个怪物。
      我听说我堂哥在这里住院，听说他耕田时，牛发了飙，捅了他一下，就把他一条腿捅坏了，幸好没有捅出其他的什么篓子。我找到住院部，问医生，才知道他已经出院回乡下了。既然回去了，那就算了吧，我准备把在花溪的事办完，就回花檀市。
      住院部和门诊部仅隔了一个过道，我往前走，就走到门诊部的二楼，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选择这种不合常规的路线，照常理，我应该是直接从住院部的二楼下楼的，我在潜意识里继续寻找着夏天。
我看到从前面一间房里走出来一位医生，我在脑海里搜寻着，心跳突然间就加快了很多，那位白大褂袅袅婷婷地走过来，高跟鞋敲打着不甚光洁的水泥地面，噼噼啪啪的声响很有质感，这也是我非常熟悉的声音，她戴着白色的帽子，白色的口罩，那双眼睛晶莹剔透，双眼皮很别致，眼睛里射过来的一束光线仿佛是一束电流穿越了我的全身。
      “柱子，是你吗？” 那双眼睛盯着我看了十几秒钟，眼神里有三分诧异、三分惊喜、三分迷茫和一分不知所措。
      “当然，是…..我”我说。
      她缓缓地摘下了口罩，露出了一张清秀的脸。她这张脸上的各种器官比例天造地设一般巧妙地搭配着，每一器官的存在其实也在与部位器官遥相呼应，配合得相得益彰。我后来经常把那场景用慢镜头在脑海里回放，一遍又一遍回味其中的况味。
      “夏天…….是你吗?......”我语无伦次。
      我就这样和夏天巧遇上了，那是在我和她分手两年之后的那个初夏。

天欲晴

                                                          三
      接下来，我走进了夏天的接诊室，房间很狭小、简陋，两张桌子并在一起。我和夏天面对面地坐着，这角度非常适合我观察眼前这位女子双眼的顾盼流连和她神情的风吹草动，头上的吊扇在哗哗啦啦的摇晃着，我真担心那吊扇会突然掉下来，我感觉如此精致的女子与这斑驳的房间格格不入。
      “夏天，你，你怎么在这里上班？那年你去西坪实习，我找到西坪，他们说你又去非洲， 后来你就好像从地球上蒸发了。”我说出了我的疑虑。
      “你说的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时过境迁，有些变化也是正常的，比如小的变大了，升起来了又落下了，亲密的又疏远了，去的又回了。我在非洲干了一年多就回来了。” 夏天轻声地说，口吻里带着淡淡的忧怨，我发现她这样的神态其实很养眼，令人回味。
      是啊，一晃就是两年，两年了，夏天说一切都在变，我却觉得她没变，依然是我梦中的她，美丽动人，楚楚生辉。
      这时房间里走进来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妇女和一位十二三岁的女孩，小女孩身材瘦削，脸色苍白，但挂着天真的笑容，很让人怜爱，是小女孩看病。中年妇女以为我是医生，就直接问我了：“医生，你看，我女儿，她老是不吃饭…….”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夏天望着我，嘴角藏不住那一抹微笑。女孩也望着我，眼神里充满信赖，我突然间觉得自己在小女孩心目中一定有着伟岸丰沛的形像，我不愿让这形像顷刻间就土崩瓦解。
      我没有学过医，但恋爱那阵子夏天曾给我讲过一些医学知识，还教过我把脉。我记得那是一个五月的黄昏，凤凰山上，我和夏天并肩坐在大石头上，夕阳从树缝里投下斑驳的碎影，夏天把手平直地伸到我的面前，那只手小巧精致，色泽光洁，柔若无骨，那一刻我莫名其妙地想起了如来佛，想起了孙悟空无法逾越的五指山。后来，我就按照她的指点，像模像样地把手指压在她的脉上，感受她心脏的跳动，她的心脏跳得很快也很有力量，那股力量很强劲地冲撞着我，我感觉到我的心脏比她的跳得更快。
       我除了能感觉到她的心跳，其他的我一头雾水，说不出子丑寅卯。我心思已经打野，手也不安份了，顺着夏天的胳膊往上探索，一直到那张光洁的脸上，我捧起那张脸，夏天闭上了眼睛，我把火一样发烫的嘴唇深情款款地压了下去，同样遇到了如火一般发烫的嘴唇，四片嘴唇两只舌头就热烈地拥抱和纠缠着。
      后来，夏天说我那次接吻完全像是一位久经沙场的老手。其实不是，那次真是我的初吻，我吻得那么成熟那么老练那么专业只能说明我有悟性，能无师自通，我向夏天这样解释了几次，她得出的结论是：我骨子里就是十足的流氓。这样的解释对她来说真是南辕北撤，一点效果也没有。
      于是我就说：有的人吻了一辈子，到死也没吻出个名堂来，而有的人第一次就吻出了真谛，为了能深入地说明，我又举了一个例子，我说我接吻就像我写文字一样是有悟性的，我从来没有规规距距地写过文字，突然有一天我想写小说了，就开始弄，弄了不到一年，就弄出了一部长篇小说，我这样说。夏天就用那双澄澈的眼睛深情无限地照着我，我感觉到了春光一般的美好和温暧，她轻轻地点了点头，我至今也没明白她点头是什么意思。稍停顿之后，夏天像是在自言自语地说，小说里你把我写得太完美了。
      我的心思不能走得太远，因为旁边还有一位女孩望着我，把我当成了医学专家，至少也是当成了正规的医生。轻飘飘的旧时光已经溜走，一晃好几年就过去了，我依然不会号脉。夏天曾给我示范过多次切脉的方法：用中间三个手指定位在寸、关、尺三部上，依次测出浮、中、沉三候脉像，一只手测三部九候，双手共测六部十八候，测得“沉浮迟数”二十八脉像。对于这么高深玄妙的东西，我当然不可能搞清楚，但长期受夏天的影响，我把脉已能摸到皮毛了。
      我把手搭在了小女孩的手腕上，两个手指在她的手臂处缓缓地起起落落，俨然是一位地道的医学专家。夏天望着我，嘴角挂着笑。小女孩的妈妈望着我，眼神充满了期待。我切脉很仔细，小女孩的脉相细滑，往来流利，如珠走盘，我又叫小女孩伸出舌头，她的舌苔厚重。我判断：应该是食积、消化不良导致轻度的厌食。但我心里还是摸不着北，不知道我的诊断会不会南辕北撤。我看完了，就慢条斯理地说：消化系统有些紊乱，开几副中药调理一下吧。我又装模作样地说：再让夏医生给你看看吧。边说边朝着夏天耸了耸肩，吐了吐舌头，有一种放下千斤担的感觉，额头已渗出了汗。好在小女孩和她妈妈并没有看出有什么不妥，夏天倒像是一位实习医生。
      夏天给小女孩把脉看舌苔，仔细问病情，然后就给她开药方，开完了，就递给我：王医生，您看看，这样行吗？我接过来，十几味中药：九香虫、木瓜、胡黄连、青皮、苍术、佩兰、槟榔等，开了六副，我点点头，说：不错，是这样的。
      我对女孩的妈妈说：每天取一副药，先用大火把药烧开，然后用文火煮十五分钟，一天三次。熬药的方法很多中国人都知道，包括我，小女孩的妈妈不停地对我点着头。
     送走了这一对母女，夏天就止不住扑哧地笑起来，她说：柱子，你还是那德性，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夏天明白无误地叫我柱子，我突然间就感觉到时光倒流了，回到了如诗如梦、如火如荼的大学时代。我一时半会却找不到语言的突破口，沉默突然横亘在我们中间，像一座山，像一道峡谷。
      偶遇初恋，十有八九的人会经历那十几秒钟的停顿，思想上和语言上短暂的不知所措。
（待续）

或跃在渊

欣赏天版抒情作品，喜欢这样的小说{:soso_e179:}

五月红

夏天来了~
在火热的夏天，品味火样的深情，恰是一朵啼血杜鹃之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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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红

再品佳作！节日快乐！

或跃在渊

天欲晴 发表于 2013-4-30 22:07
三
      接下来，我走进了夏天的接诊室，房 ...

佳作再顶！

王小天

拜读佳作！

天欲晴

或跃在渊 发表于 2013-4-30 22:43
欣赏天版抒情作品，喜欢这样的小说

感谢在渊斑斑！  喜欢着你的喜欢，也喜欢你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