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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湖北省孝感市 2013-5-7 15:4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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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我离开了医院,出门,花溪是新县,花溪的街道却是破败的。因为这里以前只是一个镇,最近才升格成为县。
好像一切都没变,往前走拐过一道弯是一所高中,那是我的母校,也是夏天的母校,高中时,她和我是同班同学。那时的夏天远没有现在如此鲜活生动。那时穿着普通,浑身上下散发着很纯正的乡土气息,屁股和胸都不露声色,不夸张不张扬,稳稳当当地藏在衣服里。但是我一眼就能看出那远大的发展空间,那整个身体就像施足了肥料,马上就会蓬勃地生长起来的。那时她就像一只潜力股,一直貌不惊人,业绩不佳,但慧眼识珠的人能看出那将是一匹黑马,总有一天,会一路飘红,直插顶峰的。
我那时坐在她的后面,我喜欢这位子,因为从前面位子上总是会飘散出一股香味,有如茉莉花的清香,我于是就思维敏捷、反应灵活、学习起来事半功倍。夏天还经常反过身来,问我问题,把长长头发的一缕撒在我的课桌上,我那时就极尽所能地去思考着,给她的答案总是离标准答案不会偏离太远。这足以说明,那时候我的成绩在她之上,考试时总是我压住了她,但她运气好,高考时她压住了我,上了个一本,而我只能屈居二本。
我的预料没有错,上了大学之后,就半年时间,夏天的胸部就呼呼地蓬勃起来,走路时屁股抖动着,有如跳舞的曲线。
我所在的H大离医学院不远,我姑姑家就在医学院前面,我经常周末去她家混饭吃。夏天上自习的那间教室在医学院那栋教学楼的八楼,我姑姑家在医学院前面那栋宿舍楼的二楼。
夏天上自习时从窗户探出脑袋朝下望就可以看到我姑姑的家,如果运气好还可以看到我的脑袋。我从窗子探出脑袋朝上望就可以看到夏天上自习的那间教室,如果运气好还可以看到她的脑袋。
后来我们不再满足于从窗户探出脑袋望上望下,一个夏日的晚上,星空璀璨,象天上的街市。医学院的小树林里,我轻轻地揽过夏天,夏天闭上了眼睛,我低下头,隐约看到路灯光在她脸上形成的斑驳的碎影,美感一落千丈,我闭上眼睛,不顾一切地压住了她的嘴唇。那一夜,我和夏天同时献出了我们的初吻。
我们的恋情开始扬帆起航了。
我不由自主地走进了我的母校,在林荫道上走着,我的思绪继续在记忆的小道上磕磕碰碰地前行着,上高中时的事就一幕一幕地从我记忆深处浮出了水面。前面一栋大楼高高耸立着,这是这所学校里气势最恢宏的一栋。我在这里读书时,这栋楼还在修建之中,我们在后面那栋破败的教学楼里上课,工地上机器的轰鸣声、水泥砂石的搅拌声,还有细细的灰尘一齐冲向我们那栋教学楼,我们不得不紧闭教室门窗,减少干扰。
有一阵,夏天老是迟到,数学老师李老师正在讲台上眉飞色舞,唾沫星子对着第一排的女生狂轰乱炸。然后就听到门咚咚地响了两声,李老师讲课的思路就被打断了,突然间兴致索然,李老师去开门,门口站着夏天,她从轰隆隆的工地边上走来,眉角间还挂着烟尘,脸色苍白,挂着一丝羞涩。李老师一声不吭地重上讲台,却怎么也回不到刚才的状态,然后就扯起了野棉花,对校领导的决定进行抨击,说他们是吃饱了没事干,离这么近的地方建新教学楼,影响了我们的学习,完全是瞎搞、胡搞、乱搞、鬼搞。胸部起伏着,脸色铁青,我们班上的人都被他的情绪感染着,都想骂娘。这一场变化都是夏天引起的,她这时已坐在我的前面,不动声色,悠悠的香味飘然而至。
我发现了一个规律,如果是李老师上课,夏天就迟到,好象是故意的。我后来问她怎么就在数学课时老是迟到,她说晚来一会,就少接收一点他的唾沫星子。她这说法比较牵强,因为后来我发现上其他的课,她也老是迟到。
已是高三了,我们恨不能把一分钟掰成两分钟来用,“一秒一世界”、“时间就是前程”不仅被老师挂在了嘴边,还挂在了墙上,而且已挂在每个人的心头上。晚上十点钟,下晚自习的铃声响了,教室里依然鸦雀无声,只有夏天悄然离去。真是莫明其妙!问之,则曰:劳逸结合,方能事半功倍。真是无稽之谈,有道是:临阵磨枪,不快也光,以前怎么没见她这样劳逸结合?那时候我们都太忙,一个脑袋都忙不过来,夏天突然间的变化并没有引起我们注意。
我和夏天恋爱起始于那是个五月天,凤凰山上的杜鹃花开得正盛。我说:夏天啊,你像凤凰山上的杜鹃花一样美丽。 她淡淡一笑,说杜鹃花早晚要凋谢,她的眉宇间总有一丝忧愁,我沉默不语。
恋爱之后说的话很多,很自然就讲到了高三时的那段时光。我问她为什么那时老是迟到,把学习不当一回事。夏天沉思了片刻,就告诉了我实情,夏天说,她那时候得了病,病得莫名其妙,有时突然间就会感到倦怠,呼吸急促,面色潮红,不知所措,有一种要窒息的感觉,但那一状况来临时,她只要静卧休息,慢慢地症状就会缓解。这样的状况有时在一段时间内连续几天都会发生,而且差不多是相同的时间。她说她去过花檀市内的中心医院,查来查去也没有查出个结果来,身体的指标参数都是正常的,医生最后给她下的结论是:大约是考前综合症吧。我说那真是荒谬之极!对待考试,夏天一向游韧有余的。
夏天还说,她上了医学院后,把自己高考前的那段时间的病情向一位资深的老教授作了详细的描述,那个老教授对这一病例颇感兴趣,各种检查的单子都放在了老教授的办公桌上,老教授研究了一个月。最后说,那只是一时的症状,过了那一阵,也就消失了,查不出什么原因的,医学上像这样无缘无故人体异常的症状多的很。我感觉老教授像一位没开窍的小学生。
夏天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和她在凤凰山上相拥着。那是个五月天的夜晚,天上繁星似景。
我抱紧了她,像是怕她从我身边飞走了似的。那一刻,她喘着粗气,也配合着抱紧了我,然后我就看见有泪珠从她眼角滚落下来,像极了动漫里的人物。
她说:柱子,要是我哪一天突然间又那样,然后就撒手人寰了。再过若干年,你还会想起我吗?
我不回答她,心里潮潮的,用嘴吻着她的泪水,那泪水咸咸的。
我说:别胡说,全国知名的教授都说过了,那只是个意外,没有原因,不会再发生的。
夏天问:柱子,你爱我吗?这是她第一次这样问我,也是唯一的一次。
我说:我爱你,我爱夏天。
夏天说:我也爱你,所以我害怕突然间就失去了我自己,那么我也就失去了你。
我说:又胡说了吧。
我望着灿烂的星空,双手合十,虔诚地说:我,王柱,愿意接纳夏天做我的妻子,诚实遵照上帝的旨命,和她生活在一起。无论在什么环境,都愿意终生养她、爱惜她、安慰她、尊重她、保护她,以至奉召归主。
夏天也学着我的样子,说:我,夏天,愿意接纳王柱做我的丈夫。诚实遵照上帝的旨命和他生活在一起,无论在什么环境都愿順服他、爱惜他、安慰他、尊重他、保护他,以至奉召归主。
然后我们就一起扑哧一声地笑了。
我说:阿门!
后来还有一次,在一个有风的夜晚,凤凰山那块大岩石上,我和夏天相拥而坐,山脚下是人来人往的车流,如一串串流动着的灯火,头顶上,星汉灿烂,周围六月的蝉鸣声在涌动着。突然间一阵清风袭来,我们顿感心旷神怡,对人生的感悟就象涓涓细流在心间流动着。
夏天说:柱子,要是我那一阵突然间窒息了,停止了呼吸……我想不到夏天突然间又会这么说。我就用嘴封住了她的嘴,她却挣脱了,继续说:也许那病还潜伏在我的身体内,我前几天就有了那种感觉的,虽然那感觉稍纵即逝。
那一刻,我感觉到有股激流冲进了我的眼眶,我不知所措,生命本来就是一个谜,关于生命的话题太沉重、太神圣,我不知道该怎么宽慰她,只是把她抱得更紧。
夏天把嘴凑到我的耳边,轻轻地说:柱子,我想好了,我现在就给你吧。要是我哪一天突然离开了人世,我还是一位女孩,那不是个遗憾吗?然后夏天就缓缓地解她的裙子,手有些颤抖,那条裙带的蝴蝶结经她手轻轻一拉,就飘然散开,然后她就开始拉裙子侧边的拉链。我捉住了她的手,把拉链给她严实地拉上了,不让她继续。我抱着她,吻着她的耳垂,吻着她的脖子,心里有潮水在涌动着。夜间的风开始倾巢出动,山林里的树哗哗地响。
“夏天,你不要瞎想,那只是个意外,那一阵已经过了,早没事了,就连你们医学院的老教授都说没事的。夏天,我们会活得很长很长,我们会儿孙满堂。”我说。那时候她已是泪流满面。
突然间风像吃了大补一样浩浩荡荡地刮了起来,一股乌云朝山头这边涌了过来,后面的乌云还在急匆匆地往这边赶,刚才还星汉灿烂的天空瞬间就乌云密布,紧接着,雨就下起来了,开始还是细细的,轻轻的往下洒,我拉着夏天的手,就往山脚下赶,雨越下越大,不一会,大雨就倾泻而下,接着,一道道闪电把天空拉开了一个个硕大的豁口,又一声炸雷在耳边响起。我脱下我的衬衫,和夏天一起举过头顶,像是擎着一面旗帜,冲向医学院的大门。
夏天第二天晚上出现在我们学校时,见到的却是令她惊诧的一幕,H大前面那条小街上,灯光迷离,郑琴正猫在我的怀里,烂醉如泥。我看到夏天仿佛从天而降,眼神迷离,身体膨胀着。
等我清醒了才明白了为什么夏天扭头就走了。是误会!天大的误会。我得去医学院向她解释清楚。
第二天一大早,我去了医学院,我没有走进学院内,我站在凤凰山的半山腰望着医学院。学院里的一座座高楼在晨雾里显得迷茫而又暧昧,像极了我和夏天之间初恋的恋情。很多次,我从三公里之外H大跑过来,在山头做着压腿伸腰的动作,过不了一会,夏天就一身运动装,T恤、短裤、白球鞋,甩动着马尾巴的头发,从晨雾里向我跑来,脚步稳健地蹬着上山的台阶,头发在脑勺后面欢快地跳舞,然后我就和她一起朝山的顶峰拾级而上。夏天身轻如燕,能很轻快地跳到山顶,谁也不会想到,她身体内还潜伏着天大的危机。
可是,夏天没有来,我反复做着转身动作,眼睛却盯着山脚下医学院的大门。我看到了三三二二的学生在医学院操场跑道上奔驰着,也有三三二二的学生跑出了院门,在校外山脚下那条土路上跑步。没有见到夏天。
这位置视野还算开阔,医学院的教学楼、图书馆、操场,还有那条通向大门的林荫小道,在我眼前一览无遗,如果夏天出来,我一定能看见,尽管图像会不甚清晰,但她的举手投足已深深地络印在我的脑海里。就看一跨步,一跳跃的肢体运动我就能断定是不是她。
我不能看见夏天的宿舍,我得找到一个适合观察的至高点。于是我往林子深处走,那里有一条小道,是被人走出来的。我往前走了几十米,听到有人在背后喊:往哪里走?想跳岩吗?尾音拉得很长。
我回头望时,一位女孩站在那个大岩石旁边,T恤短裤,身材娇小,容颜不甚清晰。
“前面是悬崖,不要去。”女孩把手握成了话筒,又对我喊,然后我就见她朝山上跑去了。马尾巴的头发在脑勺后面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晃着。
前面怎么了?我疑惑着,我继续往前走着。我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再往前,就山穷水绝了,果然走上了一道悬崖,如果稍不留神,脚下生风,便会跌落山涧的,后果不堪设想。视线被前面的树木挡住了,根本无法看清山外的世界。
我原路返回,站在了刚才的位置,朝前望,刚才那女孩已站在了另一个山头上,太阳缓缓升起来了,霞光中的女孩轻快地行走在那边的小道上,手里还拿着一束杜鹃花,美轮美奂。过了一会,小女孩就消失在万丈霞光之中,她沿着另一条道路下山了。
晨练的人三三二二陆续下山。我再次把目光聚焦在医学院的大门,三台大巴车从校内鱼串而出,如果我没猜错,那一定是某个系的学生外出实习,夏天说过,最近也要去实习的,不过她实习的地方就在市内,在市三医院。
太阳已稳稳地挂在了天际,天地间璀璨光亮,我不能久留,沿着山脚下的小道,朝着H大的方向跑去。
傍晚时分我再次去了医学院,夕阳西斜,空气水洗过一般澄澈,我在女生楼前面徘徊,朝三楼望,锁定了夏天宿舍的那个阳台,平时,那阳台上挂着五颜六色的衣服,裙子、胸罩、内衣,像是万国旗,起风时,便会摇曳飘舞。此时的阳台却是空荡荡的,没人住一样,旁边的几个阳台也是一样。
我去门房,那个老太太已认识了我,问我:你来干什么?
老太婆真有趣,我来干什么难道她不知道,当然是来找夏天的。
我嘿嘿一笑,我找夏天。我说
她没告诉你?老太太问
告诉我什么?我不解。
她们都去实习了呢。老太太说,表情不屑一顾。
去哪实习了?我问。
“好像是去了西坪,怎么? 你真不知道,你们是不是闹意见了,怎么这么大的事也没告诉你?你们年轻人啊,真是!夏天多好的女孩,一定是你欺负她了,她不理你了,是不是,我告诉你啊,女孩就是要哄的……”老太太喋喋不休,没完没了。
谢谢!我不想和老太太唠叨,转身离去。
夏天不是说实习的时间是一个星期之后吗?还说实习的地点就在本市。怎么就改了呢?
西坪?那里有成片的原始森林,那里正莺飞草长、月白风清、五月杜鹃花正漫山遍野地张扬着,如火如荼。
过了两天,我也走了,到黄石凤凰钢厂实习,那里群山叠翠、风景如画,那里相隔西坪有六百多公里的路程。
我们驻扎在黄石西郊的黄思湾里,在一座山的黄金分割处,几排瓦房,形成一个院落,那就是我们驻居的地方。我望着起伏的山峦和蔚蓝的天空,神思早已飞到西坪去了。我仿佛听到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反复地说:西坪,西坪。
我起床时,同宿舍里的人都还睡得正香,呼噜声此起彼伏,与山间的泉水叮咚声应和着,意境和谐恬静。我轻手轻脚出了门,置身于空旷的山间,空气清洌,远处的群山在迷茫的晨雾里若隐若现,漂浮不定,像夏天的行踪一样。
前一天晚上,在黄石那座山的半山腰的那间瓦房里,我们买来酒,从食堂里买来菜。同宿舍的哥们就开始举杯畅饮,说是为我送行,朱三明说我的西坪之行意义非常重大,还说我的西坪之行将见证爱情的伟大力量。然后就举行了一场别开生面的募捐活动,朱三明二十块,高伦十块,黄斌十二元…..当朱三明把一百五十元三角放在我手中的,我再也禁不住泪眼朦胧,朱三明重重地在我背上来了一下:像个爷们好吗?路费给你凑齐了,去了西坪一定要把夏天找到,找不到你别回来见我们。朱三明那时候已醉眼迷离,这是真哥们!
到了西坪,我直奔西坪第一人民医院,就在那长长的走廊上,我遇到了一位女孩,我不记得她的名,她是夏天的室友,她们都叫她小胖子。小胖子穿着白大卦,朝我这边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当她抬起头望见我时,眼神里扑闪着惊奇,仿佛我是天外来客,我的一身装扮很像一位沙漠的旅行者。小胖子张大了嘴巴,瞪大了眼睛。
“柱子?”小胖子叫道。
“小胖子”我也叫了起来。
“夏天,她……” 小胖子当然知道我的来意。
“她怎么了?”我突然感觉到心往下一沉,像要跌入深谷。
“走了,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小胖子说,慢呑呑的。
“去了哪?你快说。” 我心急如焚。
“非洲,在地球的另一边”小胖子告诉我。
我差不多要举起拳头,向她挥过去。
小胖子告诉我,那是真的!夏天真是去了非洲,具体是哪个地方,谁也不知道,那地方水灾、泥石流、火山爆发等自然灾害不断,缺医少药,流行病蔓延,难民们眼巴巴地盼着有人去拯救他们,省医学院联合省红十字组织了一支医疗小分队赴那地方援医,通知传过来时,夏天就报了名。
小胖子接着说:听说那里有直射的太阳,彪悍的黑人,还有不洁的饮水。小胖子说着,全然不顾我的脸色,等她回过神来时,我的表情已是惨不忍暏。
我问那她什么时候回来呢?
小胖子说不知道,也许半年,也许二年三年,系里来人征求意见时就说了,要报名的人有思想准备。
我两手空空回到了黄石,我没有见到夏天。在回黄石的路上,我的心像是丢了一样,车窗外青山绿水,鸟语花香,我却找不到一点美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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