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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欧阳杏蓬

【2014年展】欧阳杏蓬 卑微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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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湖北省宜昌市夷陵区 2014-12-10 02:00:53 | 显示全部楼层
没有給管理员个人实名、简介、联系方式的版主,尽快将这些从短信息给她,版主要搞实名制。以前就要过资料,这次又给所有版主发了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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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北京市 2014-12-15 09:59:26 | 显示全部楼层
海珠桥

  广州最有故事的地方,过去是最古老的番禺,那里的故事,无论现代人怎么去挖掘、发扬和传播,番禺仍然被广州收编了。番禺有什么?至于莲花山什么的,都快要被世人忘记了。当然,广州的白云山也强不了多少,顶多是一个老年人健身的地方。小蛮腰、西塔、中信大厦、万达广场,无论是什么噱头,带来的或者散发的,更多的是商业味道。商业味道是什么味道?花露水掩盖下的腐尸的味道。年轻的人们迷恋的是花露水,至于死尸,大家都装作看不见。即使是南越王墓、越秀公园、或者中山路,这几个地方凑在一起,可以连接起一段历史,但现代建筑之上演绎的,仍是勾心斗角,一直没有来得及更替。麻木的人,对斗角更乐此不疲。某些清醒的人,即使有了痛感,但只要面对错综复杂的现实,就装糊涂,一边去醉生梦死或设陷阱算计人生了。
  我的影子——或者我的思维,在这个喧嚣又冰冷、热闹又僵硬的城市里,一直找不到能让灵魂感觉到赏心悦目的地方。黄埔大道,中山大道,环市中路,在午夜黄色的灯光里,车就像打水漂的瓦片一样,划过夜的疲惫的脸。那些无脚之树——榕树或者木棉,像太监一样顺从的立在路的两边。没有检阅者,没有命令,月光很远,风都没有,它们立在那里,木乃伊一样,在黑洞一样的街道里传递着神秘的气息。公交车站的冰冷的长凳上,空着,空着,一个一个又一个。那些经常在公交站边搂搂抱抱的年青学生,躲在黑暗的被窝里,忘了身边这个世界,在个人的梦乡里沉浮,家国往事,跟他的书包有关,跟他的梦——没人知道,他们之间到底有没有或有多少距离。城市需要的是稳定和秩序,需要的是红绿灯,才不管你脑袋里装着什么。
  这个时候,海珠桥,广州珠江水上一座古老的桥,像一具巨大的尸体散发出逼人的凉气,所有的钢,都像冰一样,粘着两头的河岸。水,生命之水,珠江之臭水在桥下面无声的流动着。灯光,灯光的反光,让黑水像一个大花脸。在这个夜静人深的时候,我不再有白天的冲动。而是依着桥栏,紧紧的,想跟这桥融为一体。这是一座连接历史的桥,一座有故事的桥。每隔一段时间,在你经意不经意之间,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总会有一个人站出来,或带着绝望,或满怀着希望,或麻木的来到这里,以水为镜,以桥为台,以铁的支架为树,然后俯视珠江,俯视广州,让人家看见自己的决心和毅力。求死的,毅然决然,不管人间有多少是非。只要他求的温暖不再,他的心冰凉不暖,他就如铁入水。而带着希望的,用各种诉求支撑着,跟各种人讨价还价,僵持,僵持,无论是笑柄,还是一片唏嘘声,只要双脚落地,他们都成了自己的赢家。这座桥,上演了多少回生死之变,或多少地方的人来这桥上演生命之不可怠慢,没有人统计。只是经过这桥的人,往往会想起一个模糊的镜头,忘了年月,忘了容貌,忘了籍贯,都在用弱小的肉躯和一条贱命在向铁的世界宣誓。惊心刹那,就像一页本土出品的漫画书一样,被扔成垃圾。
  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寻求一种错误的姿势来舒适的走一种正确的路。颈椎痛,需要扭着脖子;腰椎痛,连累了左腿。在路上蹦,在花基上斜着身子坐,在路边蹲,在过道里一扭一拐,没有人在乎,更没有人在意。陌生人,熟人,都不是热心的人。他们的眼神是逃避的。但有一种情况不一样,只要我在海珠桥上一靠,局面完全不同。桥上的车会减慢速度,司机握着自己的方向盘,在揣测我什么时候跳,完全不会想那个人出了什么状况。人行道上,那些行人也放慢了脚步,好像是疑问,也好像是欣赏。这个世界,别想旁人会平白无故的出手相助。大家最喜欢做的,筑墙,保护自己。挖墙脚,也是保护自己。其他的,都是戏。人生如戏,每天都在看别人演戏。看的人多了,没角儿了。海珠桥上来这么一个,就像一根针扎在他们心窝子一样,忘了痛,涌出来的都是兴奋。我没有鄙夷的眼神,我的眼睛有飞蚊症,去中医学院找专家看过,也没有改变那只蚊子的大小。我没有麻木的脸色,我的脸一到冬天就起皱掉皮,一抹雪花膏就显得红润。我只是靠在桥栏上,直到警察走过来。我一点也不奇怪,在这么一个地方,无论是谁,只要呆上两分钟,就会引起强力部门的注意。
  我只是看着那水。珠江水,珠江流域里的母亲河,今年与往年比没有什么不同,浑黄,平静,偶尔有水底潜流冲撞纠缠在水面留下浅浅的漩涡。水到桥面,100米?我不敢肯定。我只是痴痴呆呆的看着那水,像被什么磁力勾引着,内心里有种力量在撕扯,是尝试还是逃避?我无法选择。水是柔软的,柔软的东西一样可以要人命。那布匹一样的江面,不会因为我的跳入而撕开一个大洞。也不会有一朵浪花因为我的投入,而将我轻轻托起。没有浪漫可言。只是这么路过,沿河而上,会看到解放桥,甚至白鹅潭的一角。水边上的建筑美仑美妙,任灰霾淡淡的笼罩遮掩。沿河而下,看到的江湾,就像一条破裙子。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呢?海珠桥,不是我的舞台。我什么也没说,诡秘的一笑,故意的,又扭了一下脖子,朝着解放路那边看了几眼。世界上赚钱的人很多,想赚钱的人很多,到处都是想赚钱的人,我是我,扭着自己的脖子,走自己的路,广州就格外的美丽。
  一个人心无旁骛的走自己的路,就像一个揣着人间故事的人过海珠桥,大江大河,并不时时都有大风大浪。平静的过活,犹如海珠桥,将人间所有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生死别离都照单全收。如果海珠桥可以立起来,就是广州的碑,历史的碑。但这不可能,不合逻辑。我们的心也太大,海珠桥,只是一座桥而已。
  2014/1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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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广东省 2014-12-26 11:43:20 | 显示全部楼层
繁华深处

  在二十一楼,我站在厚厚的玻璃窗前,望着对面的广州体育中心的足球场,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十一月了,足球场上的草绿茵一片。旁边的几排白色塑料椅上,空无一人。铁栏杆外的绿树林里,营造出一些休闲情调,水泥长凳上,却没有一个坐着的看客。天河北路边的人行道上,拎着包的男女头也不回,一直朝前走。而四周,远一点的天河城,近一点的中石化大厦,以及可以看到一面青色玻璃幕墙的维多利亚广场,在下午的阳光里,干干净净的,闪烁着冷的光芒。马路边的树,榕树,却营造出了河流的感觉。虽然没有多少野性,甚至呈现人工修剪出来的整齐,空气也没有泥味,但在玻璃窗后,仍是感觉出荒野的味道。
  我身边的白色牛皮沙发上坐着的几个青年男女,一边弹动着笔记本电脑的按键,一边在讨论业务开展计划。在天河北,每一座笔挺或庞大的建筑里,都有这么一群人,通过精心的构思和电脑精致的技术呈现,把未知的事而表达得纤毫毕现。而要把蓝图落在地上,或者在行动中贯彻,比爬二十一层的楼梯还艰难很多。推演一次,再推演一次,大家在评议审核几次,臻于完美了,交上去,我就开始心酸,或者哭笑不得,我们算来算去,最后只是给投资人看。投资人跟我们一样,算来算去,按自己的思路提炼出模式,又去卖给市场上的投资客。道貌岸然的,高深莫测的,西装笔挺的,唾沫横飞的,还是口若悬河的,都把这环境做了装饰,把自己也做了招商计划或项目的装饰,尽可能华丽,尽可能美妙,尽可能的打动人心,一旦项目启动,结局怎样,我想,那些装模作样的工作人员是不怎么去关心的。
  有时候,我不得不反思,我们在这里活着干什么?其实,立刻又被自己否定了。在这里的人,路上的,办公室的,家里的,还是在公园晨练的老人,只要活人,都在想着赚钱。除了钱之外,还有什么能让我们在这里坚守的理由?我是不是忘本了?当年义无反顾的跑出来,不就是为了追逐钱?在失业就业,在痛快煎熬中,我们也积累了一些财富。却并没有——也不能停下来,城市的血液不是我们,是钱。如果没有了钱,我们将像荒草一样自然生死,城市像废墟一样失去灵气。钱就像一块巨大的磁铁,将我们的灵魂吸附住,而忘记了岁月。然而,在这繁华深处,每天却又有不同的故事像针一样扎我们一下,去感受各种不同的追求,却又像墙头草一样摇摆,没有主张。
  一个陕西黄土高原上的年轻男孩,在网络上——或者百合网,或者珍爱网,或者QQ,或者微信,或者同城交友,在虚拟世界结识了一个在中信大厦上班的女孩,聊来聊去,距离产生了美,也掩盖了真实,乘火车一路南下,出站的时候,还折回火车站的商场,买了一大束花,风尘仆仆赶到接头的地方——体育中心边的榕树林里的时候,女孩毁约了,死不露脸。男孩子坐在林子里的水泥凳子上,望着对面深青色的中信大厦,深信不疑的以为坚守,会等到那个女孩的回心转意。夜黑了,灯亮了,人来人往到夜深人静,车来车往到马路空旷如河,玫瑰花瓣枯萎变色了,干净油亮的头发夹杂了粉状尘埃,脸上沾上了都市污迹像个挖煤工人了,他仍是没有放弃,仍是相信真情能感动天地。然而,路人开始把他当风景,城管把他当盲流,城市把他当谈资,他浑然不觉,而是一直相信,这么一个繁华地方,这么一个文明地方,怎么会有人把誓言当儿戏呢?
  一个星期之后,那个男孩消失了。人们在批判那个女孩的时候,也开始同情自己。我身边的老张,额上的皱纹一天比一天深刻。四十好几快奔五的男人,一个孩的爹。这些天一直受到困扰和压力:在某国领事馆做翻译的老婆,开始把离婚日程提了出来。老张怎么也不明白,当年在水边吧的浪漫相识,演变成今天老婆的一张冷脸,究竟是什么原因?房子租了两间,彩票一直在买,收入一直在中等以下徘徊向前,梦一直在,却在这个时候,生活开始折腾。老张百思不得其解。在老张心里,活着就是一个旅程,到了终点自然结束。而年轻他十岁,当年欣赏他长得英俊,又有幽默语言的太太,不知道从那天开始,却接受了蝴蝶理论,哪怕是活一天,也要活得精彩。车、房、首饰、衣服、吃饭……只要是消费,就要长得起脸!
  老张没有叹息,只是在一有空闲的时候,就走到窗边,一边抽烟,一边看外面,远远的地方,楼顶上有一块巨大的电子屏,光影变幻,像是一面迎风飘卷的旗帜。我怕他撞开玻璃,直接回到地上去,而一直在关注着他。我跟他几乎同一时间来到广州,从石牌的阴暗的民居到房改房租屋,从路边的大排档吃到食堂的大排档,从爬楼派宣传单,到今天在天河北路一个豪华的写字楼谋得一个位置,我们在坚守着什么——来自乡村的古老又朴素的价值观念——做一个好人,做一个快乐的人,做一个坚强的人,现在,正在面对生活变化所带来的冲击,像我们这种人,无论怎样都是做社会发展铺路石的人,所谓活得清醒又能找到自我的人,却正在路上迷失。
  一个人把钱作为生活的全部意义并不可怕,一群人把钱作为生活的唯一目标也不可怕。当初,我们把钱把这群人并没有当作唯一当作伙伴。而现在,这群人的一份子是自己的亲密爱人或许你的亲密爱人的时候,爱被钱切割得七零八碎,爱还在吗?而放眼这个城市,地王、首富、豪车、别墅、会所成为成功的标签的时候,我们身在这繁华深处,感觉到的只是凉意。我们不需要花边新闻,不需要炫富故事,不需要明星做第三者的消息,而我们接触到的,却是这些令人哭笑不得东西。我们相信纯粹的信仰,正被钱所包围着,久而久之,几乎不再相信,这里还有真诚的笑容!
  老张最后同意了女人的要求,在离婚纸上签了字之后,什么也没要,请大伙儿喝了一顿告别酒之后,独自一个人离开了广州,像一只没有方向的鸟一样,一时苏州,一时北京,一时丽江,一时又音讯全无。身边的同事也在走马灯笼的换,我也发觉在这衣冠楚楚的地方生活上班都慌张的时候,二十一楼在心理上,就成了我一个需要逃避的地方。我不能没钱,我又不能全心全意去追逐钱。我该怎样继续?望着窗外的广州,窗外像泊着千艘巨轮,我要去哪里?我不知道,一直到今天,我都像喝醉酒一样。只是我太轻微,没人去注意。然而,却并没有找到一个属于小人物的快乐。广州在意这些吗?不会,它正像一个人一样算计着,只是,像忘了我们这些外来工所需要的幸福。也或者,我们是错的。
  2014/1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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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湖北省宜昌市 2014-12-26 23:04:0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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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浙江省 2015-1-2 15:22:21 | 显示全部楼层
2015,一个人的时光

  说2015,就得说2014。2014年像一盆浑浊的水,沉淀了一年,也没有完全清澈见底,2015年就来了。以前经历过那么多的崎岖坎坷与无关紧要,加起来,不如2014年一年的遭遇那么猛烈。年初的规划,第一个季度就被修改。重新规划,整合资源,还没有用起来,就耗去了一年。一年,在谈判、失落、兴奋中悄然失去。盘点起来,除了一声叹息,一根烟,一杯酒,一个噩梦之外,更多的,带入到承前启后的2015。
  2015,365个日子,跟我一岁、十岁、二十郎当岁的时候,没有区别。时间没有改变,改变的只是内容。而像我们这个群体,或是历史中的我们,注定是一个活得不轻松的群体。我们不是垮掉的一代,不是享受的一代,不是担当的一代,我们注定是要被牺牲的一代。如果牺牲是担当的话,我们就是勇于承担个人使命与历史使命的一代人。90年代后离家谋生,在流水线、建筑工地、他乡路上、灰霾尘埃里寻寻觅觅,没有多少思考,也没有什么创造,只是一个劲的希望用自己的身体、时间和毅力,换取一个属于自己的生存机会、岗位或者角色。在这个新旧交替,社会变化空前的时代,平平淡淡中煎熬的度过了大好青春,到今天我们突然发觉,我们有些力不从心了,我们老了吗?四十好几的年龄,按照某种定义,我们还是青年。然而,我们已经在失去拼劲,能清醒的感觉到痛,感觉到失误,能分辨是非,但似乎已经无能为力,我们正在被忽略,或者在选择被忽略,退无可退,两难之境,2015,就成了一个人思考、沉淀、总结、奋斗的年代。
  元旦这天的阳光非常好,一扫几天前笼罩在广州城的阴霾。气候回暖,却是告别。本来的好心情,被年终的盘点冷酷的击毙的时候,更坚定了选择。前途迷茫,生活在担忧与等待中悄然向前。马路上的人,孤独行者,家人出行,还是工友结伴,在阳光里看起来,都有一种雕像般的沉重。走累的,还是不想继续走的,还是希望休息一下继续走的,在阳光里,都是那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生活没有改变,需要改变的,是个体的人。曾经的梦,身边的高楼、小区、花园、绿地,距离很近,伸手可触,抬脚可进,但不能改变我们过客的身份。我们可以行动,我们可以喝彩,我们可以叫嚣,我们可以歌唱,都是自己的,在广州,在北京,在乡下,在山地里,没有什么区别。而真正让自己恐惧或兴奋的,是退路,或者已经陌生了的那个叫故乡的地方。
  我穿过人流,很多年前以为是陌生的人流,现在仍然是陌生的人流,我已经不会慌张,已经没有孤单,也没有了期待。当一个人在一个地方,在人流里穿越了二十年青春,已经对希望失望追求等待习以为常,麻木与无奈淹没了个人的传奇。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野马脱缰、患得患失的心绪仍在,对自己的信任却增加了很多。一个人,面对窗外的楼,面对几只巨大刺猬凑成的广州,面对世界,面对这个地球,孤单与欲望只是乡村清晨里,门口树枝上,老鸦与喜鹊之间的挑战或对唱罢了。一个人,最难的是面对自己。一个人的世界,旁人无解,需要个人去梳理、调整、妥协、进击。而时机在哪?时机无处不在,你能把握吗?你能掌控吗?当然可以什么都不操心,也不用放下身段,随波逐流,也可以快快乐乐。这不是我需要的生活形式,现在我需要的,是一个人的非常纯粹的时光。像阳光一样干净,像阳光一样温暖,像阳光一样带来希望,像阳光一样,只做自己,而置万物于不顾,却又让万物受到恩惠与照顾,却不拿不取,彼此衬托,彼此拱卫,心照不宣,和谐生辉。
  这是一个艰难的选择,也必是一个艰难的过程,这个机会就在我面前,摆在2015年的入门处。我看到了,我知道了我的需求,我也下了决心,就这么跟随,跟着自己的心愿,坚定前行。你可以冷酷,你可以一以贯之;你可以潇洒,你可以谈笑风生;你可以残忍,你可以一意孤行;你可以选择,你也可以忽略我。这是一个伟大的世界,或者这是一个包容的时代,无论怎样,只要不去伤害,只要对未来还抱有期待,只要够坚定,那就各玩各的,各自精彩,各自担当。我们本是路人,曾在路上有无数次交集,仍是老死不相往来。然而,正是我们这种各不相干,又相互否定,不断挑战,成就了这个繁华世界。既然这样,那就彼此牺牲、忍耐,或者斗争,把能留下来的,留下来。
  伸手,阳光温温的,感觉很好,心里虽不透亮,但已经坚定。2015,崭新的,也是迷惘的,我把自己从梦想中抽离出来,再一次认识自己,肯定自己。在新的日历中,我要远离诱惑,在压力、观望、彷徨与现实需要之中,把所有欲望的枝枝叶叶削掉,把自己固定在个人的框格里,在既定的规划路线上,做一个孤独者,做一个快乐者。从今天起,一个人,每天都要警醒自己,剥削自己,忘记未来,甚至推翻固有的常识,早起,晚睡,多思考,认认真真生活,不要被诱惑,每一天,都将烙上自己的价值观念,虽渺小,也光荣。
  201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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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湖北省武汉市 2015-1-2 19:26:54 | 显示全部楼层
欧阳杏蓬 发表于 2014-12-4 11:01
凌晨两点的你和我和广州

  近来,在你睡得很香的时候,我就睁开了眼睛。第一个动作是伸出手摸摸你,摸你 ...

一个才华横溢的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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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广东省 2015-1-24 12:48:53 | 显示全部楼层
潮水岩里的情种

  潮水岩在宁远是一个传奇,神秘得了不得,现在,是一个湮灭的传奇,眼睁睁的看着湮灭,却不知道原因。湮灭了,仍是传奇。我父亲十八九岁,是个勤奋又脑筋活的青年,为了贴补家用,跟着我那个身材魁梧英俊潇洒的大伯伯,从清水桥挑鱼苗到永安墟卖,赚个差价。鱼桶大过脚盆,东干脚那户屋里有务农的男人,几乎都有一担。我有点懂事的时候,贪玩,跟弟弟妹妹一起,还把放在楼板上的鱼桶弄下来,灌上水,捉几条泥鳅回来,把鱼桶当鱼缸。看着自己的设计,满心喜欢,哪怕把脸弄花,把衣服弄湿了,都满不在乎。而父亲在饭后茶余讲的事,却让我们提心吊胆又心向往之。那是傍晚,天刚煞黑不久,我父亲的鱼桶里,还有卖剩的几尾鱼,翻过桃花井的山头,沿着小路跌跌撞撞的下来,到了潮水岩,坐下来歇气,抽杆烟,给鱼换点水。父亲拿起水箪,在潮水岩舀了一箪水,就听见潮水岩里的水哗啦啦响,然后就是峰耸峰耸(轰隆轰隆),水从泉眼里涌出来,一瞬间,就从岩洞里溢了出来。看着潮涌,两个人吓得不敢出声,以为遇到山鬼了,呆在那里,不敢动,大气不敢出。父亲讲的绘声绘色,我在一边听着,也不敢动。
  三叔当年在潮水岩读过中学,跟平田院子的欧阳维西、欧阳志敏是同学。三叔那时怎么读的书,我不知道。我知道的是三叔难忘终身的曲折经历,他的命运在这里拐了一个弯。三叔读书是否优秀——即使他说优秀,我不敢信,他在高考的时候,考上了北京的体育学院,上面来人调档,教育局一个何姓领导把他侄女的档案交了上去,瞒天过海,冒名顶替,我三叔得知后不服,去学校声讨,仍是因为我爷爷被打作“黑五类”的历史给截杀了。潮水岩成了我三叔的伤心之处,至今耿耿于怀。我奶奶说起这事来,也是声泪俱下。经过父亲的奇遇和三叔的遭遇,潮水岩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脑海里。但是,我一直没能前往一探究竟。潮水岩离我家十二里,在那边无亲无故,一个懵懂少年,也就没得缘由也没得胆量去了。
  一九八九年秋,我在九嶷山学院民族班——它还有一个称呼叫九嶷民族中学,实质上,是九嶷山学院的附属中学。九嶷山学院是乐天宇老先生退休离京回家创办的中国第一所民办大学,在宁远那个地方声名显赫。我从舂陵中学出来,在清水桥中学又混了一年,毕业后就跟一大帮平田子弟投奔九嶷山了。在美丽的湾井镇,认认真真读了一年书,第二年,在街头遇到一湾井女子,被她的宁静的面容迷惑,一个高中生就开始了一场轰轰烈烈的追求。她姓范,家中独女,长得出尘脱俗,只是在她还没长大的时候,她做裁缝的爹便帮她物色好了男人,并收为养子。我到湾井,那个男的已到部队服役。我跟小范有接触,也有单独约会,我们没有卿卿我我,但她举着一把红色小花伞,穿过湾井的石子道,穿过曲曲弯弯的田埂路,到泠江畔跟我约会的情景,就像一幅画一样镌刻在了我的脑子里。瓦屋、春天、细雨、一树梨花、绿茵茵的大地、一个窈窕姑娘穿巷而出……正是我想要的美,却没有缘分。我无聊到极点,于是转学去潮水岩中学。对我来讲,读书是我父亲的事,而我自己,读书只是一场游戏。读不读得好,只是在考试那瞬在意,更多的,是在有意无意间,我把读书当作了一场生活体验的过程。
  潮水岩,我终于来了!
  跟我一起来的,有一大帮从九嶷中学转学来的同学。欧阳俊钦、李俊红、李国波、李犇……潮水岩中学敞开怀抱接纳了我们。其时,潮水岩中学已更名为宁远第四中学,是完全中学,有初中、高中。校舍依旧像当时的舂陵中学,由庙房改建。在宁远,所有有点名气的乡村中学,莫不是用庙房改的。平田院子的龙溪完小,原来也是一座庙。没人去可怜和尚,但庙的庄严与宁静,却让我们铭记于心。或者正是如此,通过环境的熏染,使得宁远乡民具有了一种近乎与生俱来的善良。潮水岩中学环境优雅,西边是山、北边是山、东边是油茶林,南边是白花花的水田,水田之上,是个绿树掩映的幽雅村庄,村庄背后,仍是怪石嶙嶙的山。那个充满传奇色的潮水岩,就在村东头。初来乍到,我还没有闲心去寻找父辈的足迹,而是忙于安顿,也交了第一个朋友——郑星,他爹在清水桥乡当过乡长,他家跟东干脚或多或少有点渊源,就是这些因素,我们成了兄弟。还有我在清水桥中学的同学雷小辉,我们叫他眯子,他有一双眯眯眼,又叫眨眨眼。接着认识了黄河,郑星的兄弟,他哥哥在柏家坪舂陵电影院工作,买电影票可以走后门。黄河是个全才——除了读书,写字作文唱歌,样样都拿手。然后,我看到了她——一个让我的心立马抽搐的女孩子。只是我不知道,她是全校男生中的女神。从她那里,我只是看到了范的影子。就是这样,我开始了单相思,或者叫胡思乱想。
  说说我当时的家庭情况,我在潮水岩中学,我妹妹在清水桥中学,我弟弟在平田完小,我们三个像三座大山压着我的父亲。而我父亲除了养鸭子,我母亲喂猪之外,几乎没有别的收入,生活过的很苦逼,甚至到了没油下锅的窘境。我父亲憋着经,仍不屈服。我从舂陵中学开始,就是从家里带咸菜到学校当伙食,到了潮水岩中学,其他同学在食堂吃公餐,我还是从家里带咸菜。感谢郑星、黄河、雷眯子,他们不嫌弃我,吃完我的咸菜,就跟着他们吃公餐。在学习方面,我仍是死不悔改——除了课本,我什么书都读。学校里那个简陋藏书又不多的图书馆里的书,我喜欢看的,几乎都借了。看了沈从文的《边城》,我开始练习写小说。一天七节课下来,我可以写两万字。写完了,就拿给郑星看。郑星看了,就在班里宣传。而宁远文化馆编的《九嶷山》,偶尔发表一篇我写的文章,就像打气筒给我打了气一样,让我出人头地的梦无比膨胀。在潮水岩中学一个学期,我几乎一个劲的写了半年。现在看来,其实我没有写作的天分,我最初写作的冲动,只是因为虚荣,因为女人。这些虚荣让我把写作坚持下来,无非是我继承了我父亲的秉性,不撞南墙不回头,撞了南墙,撞到南墙头破血流继续往前走。这幅臭德行,为我日后闯荡生活带来了很多苦难。
  我跟她一个班。不写作,或者故作思考的时候,我不盯着黑板看,而是盯着她的背影。耐不住冲动,还写了小纸条,要不自己挑选机会夹在她的书页里,要不叫郑星当信使。她看见了我的纸条,只是红红脸,而什么也不说,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可以说,完全无视我的存在。越是这样,我越是想引人注目,就更疯狂的写作。我父亲拿我写的文章给我三叔看,这位经历曲折的小学老师——当时我三叔在平田完小做代课老师,看了我的文章几乎不屑一顾,对我父亲说:写这种狗屁文章的人一抓一大把,不好好念书,专搞这些歪门邪道,没出息。我那一直忍受打击的父亲却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信心,倒是鼓励我了:崽,不要放弃!家里已经到了砸锅卖铁的境地了,父亲还这般坚定,倒让我不知如何是好。匆忙之中,我做了一个荒唐又现实的决定:闯荡广东!国家搞改革开放,广东作为桥头堡,一片兴旺发达的样子,宁远很多青年都选择离家南下,到广东打拼。我对闯荡抱着信心,我不怕吃苦。我对未来抱着期望,等我荣归故里,她还能对我这么冷漠?为了她,我得拼死拼活一把,壮烈了,也值得。
  潮水岩中学到底是个乡村中学,不把高考列为教学重点,把教书育人倒看得很重。每当穿过新建的教学楼,走到旧庙房,在宽大的石板道上,一级一级往庙堂走的时候,我甚至生发了几许留恋,一个隐隐的声音在心里响起:我要回来,我要回来。到现在为止,我都觉得,潮水岩是个做学问的地方。安静,优雅,接地气又远离尘世。滚滚红尘里,有这么一个地方,也是宁远文化发展的福根。但是,喧嚣的红尘里,大家都在追逐经济利益,哪有人会想到学问?再者,潮水岩有一个天大的缺陷——潮水岩的水——学校里的井水大肠杆菌超标四十几倍,不能直接饮用。附近没有工厂生活区,怎么会有这样的结果呢?至今是个谜。而父亲当年有奇遇的潮水岩——那个村子东头的水井,仍然汩汩的流。我和郑星、黄河、雷眯子脱了鞋,挽了裤脚,在水里闹腾,井水也是十分安静,并不见奇迹发生。井头之上有一个敞口岩洞,据传,只要往岩洞里扔几块石头,就会引来峰耸峰耸的潮水。我们站在岩口,看着岩底的细流和大小不一奇形怪状的石块,搬来了十几斤重的石头扔下去,咚咚响,也没有激起泉水喷涌。坐在山坡上望着对面的学校,他们谈论,我在想着她。班里所有人都知道我喜欢她,她也知道,只是做了隔离。越是这样,我越放不下,放不下,就开始放逐自己,最好的方法就是喝酒,喝得一团糟,却苦了我的兄弟们,经常为我“料理后事”。尤其是郑星,这个热心的小矮子,在我难受的时候,就会招呼一帮兄弟把我搀扶到医院,给我打点滴。他离开潮水岩中学后,在东莞打拼,事业有成的时候,中风了,现在重新练习走路……
  我是在七月末离开的,热火七月,我独自上路。我在心里反复的吟哦“我走遍漫漫的天涯路 我望断遥远的云和树 多少的往事堪重数 你呀你在何处 我难忘你哀怨的眼睛 我知道你那沉默的情意 你牵引我到一个梦中 我却在别个梦中忘记你啊……我的梦和遗忘的人 啊……受我最初祝福的人终日我灌溉著蔷薇 却让幽兰枯萎”。一个人心里有苦有甜,有失望和梦想,孤独出门,我知道未来是苦难,但我铁了心,我拿青春做赌注。别了,潮水岩,别了,我满心喜欢的脸孔!现在,我把所有一切都扔进潮水岩里,去和明天战斗!
  2015/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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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广东省 2015-1-27 14:12:15 | 显示全部楼层
猪头山上的猪

  在猪头山上的日子,好听点说是彷徨,不好听的说,是鬼混。现在想起来,那段日子是完全不着地的日子,就像只无头苍蝇。猪头山在宁远县城东边,光秃秃的山上有个九嶷学院。这个九嶷学院可不是九嶷山学院,一字之差,天壤之别。九嶷山学院是乐天宇老先生退休离京回家创办的中国第一所民办大学,九嶷学院是宁远师范及一帮退休高中老师创办的民办大学。当时,宁远还有九嶷山学院、九嶷大学,还有宁远卫校、宁远会计学校、宁远工业学校和宁远职业中专几所大中专学校。当时的宁远,教育就已形成产业。可终究是宁远,弹丸之地,在九嶷山学院迁往冷水滩办学后,宁远的教育业就像白杨树遇到了秋风冬雨,凋零殆尽。我到九嶷学院的时候,宁远的民办高等教育已到尾声。九嶷学院是敞开门办学,交学费就可以进去读书。拿的文凭,一个是九嶷学院发的,另一个参加自考,拿自考文凭。进去的学生,几乎都是混文凭来的。这么多年来,从九嶷学院毕业的学子,能在各自行业里出类拔萃的,几乎为零。我当时的想法,就是想混个文凭,然后南下广东,在“三来一补”的工厂里,找个工作,远离东干脚。
  在东干脚,我可谓是声名狼藉。务农,懒,早上通常十点还没有起床。我父亲经常站在窗子外是扯着嗓子喊:你这头猪,还在贪睡,这辈子怎么得了啊!这么一喊,巴掌大的东干脚就通透了,没人不知道我是个懒汉。东干脚那些当家长的在教育孩子的时候,都说:学什么都好,不要学春红!春红,已经成为另一类人的代名词。我却无所谓,做农有什么稀奇的呢?我有一对隐形的翅膀,他们看不见而已。在东干脚混了半年,等到九嶷学院开学,我就跟父亲商量,我要去九嶷学院读书。父亲没有犹豫,即使当时家里境况不好,父亲还是同意每年为我拿出一千二百块钱的学费来。在读书这件事上,父亲从不含糊,我打小时候他就在教育我“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何况,我那高不成低不就不读书就没出路的窘境,父亲也只得一搏,权当死马当活马医。我得感谢我的父亲,无论在我少年时代他对我怎么严苛,但他的出发点是好的,只是希望我能成为一个好人,一个能光大门楣的人。这又是父亲的一个弱点,他为了他的这个梦想忍受了常人不能忍受的艰苦,只是希望我们能给他换回一点颜面。然而,我不理解他,我像一个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怪物。
  去了九嶷学院,我又改变了初衷。我不知道什么原因,或者是担心,读了半年,父亲撑不下去,我又得回东干脚种田吧。莫名其妙,我交了报名费,却留下了学费。在蹭课的时候,一个铁路中学的干瘪瘪的退休语文老师讲《中国文学史》,谆谆教导,唾沫横飞,我却听得十分乏味。进而想,交六百块学费值吗?而原来宁远四中的同学郑山夫、平田村的欧阳金辉也进了这个学校,对于学习,也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放眼看去,在这里求学的,都是一帮苦逼青年,希望拿个文凭改变命运。命运是那么好改变的吗?我不知道。但是,我却在改变命运的途中,却没有发觉。我兜里有六百元巨款,父母的血汗,我没有珍惜,却拿去挥霍了。下午下了课,我就约几个同学到县城车站边的冷水饭店大吃大喝。现在看来,是充大款,非常荒唐。而当时全然不知。而只是觉得,饭店那个唯一的服务员江姑娘长得好看,不去那里表现表现,就没机会接近她。我的那帮所谓的同学,在吃喝之后,从不提醒我。我们完全是酒肉之徒,为了口腹之欲,完全不计后果。江姑娘也不理我们,只是按照流程尽她的责任为我们端茶斟酒。我也不在乎了,沉浸到了兄弟们虚构的美景中,不管明天,反正过一天是一天。
  猪头山是一个小山包,像不像一个猪头,没人去考究。创校者把猪头山顶推平,建了三栋楼,一栋教学大楼,一个教师楼,还有一个是院长住的小楼。进学校三个月,我连院长的面都没见过。有各种传闻,但没一件是真的。我也不去想,我只是暂住借读。猪头山边,仍是山,种着枞树,密密麻麻,神神秘秘,同学们很少进去。下了课,教室里也见不着几个热爱学习的同学。我们像一群麻雀,只要笼门打开,没有一只麻雀会留恋笼子而留下来。我们多想成为美丽的孔雀,雀与雀,在这里却没有界限。我会去胡功达的小屋子,他是九嶷学院的团委书记,东安人,英俊潇洒,却是靠关系进来的。他有一个收录机,我们却谈文学,谈泰戈尔之类,找不着重点,却兴致勃勃。一个广西来九嶷学院求学的女孩听得一惊一乍的,竟然喜欢上了胡功达。每次去他那里,都能见到那个瘦弱又活泼的女孩,她的眼睛大大亮亮的,很疑问的盯我,我就不去了。
  我喜欢文学,报的中文系,却听不进去《中国文学史》、《文学概念》、《现代汉语》、《古代汉语》……我有一个小本本,坐在课堂里,我就写诗,有时候,一节课写三首诗。当我兜里还剩下不到三百元的时候,我想到的是跑。再混下去,三百元融掉了,我就会成为猪头山上的死猪,东干脚的恶人,父母的不孝子。或者不仅仅这些,屎盆子我已经自己戴上了,只是,没有一个知心的人点出来,我是一个坏蛋。父母也不问我,东干脚的人都以为我在九嶷学院好好学习,务正业了。想起这些,我就害怕。为什么非要给人一个定义呢?我不管这些了。要离开了,前路迷茫,我还是把那帮兄弟请到一起,到汽车站旁边的冷水饭店聚了一次。冠冕堂皇的话,两肋插刀的话,奉承的话,我已经听不下去。我看到了黑夜,也看到了黑在我的胸膛里弥漫开来。我感到了悲凉,却在笑。这是我自己的事,我会拿性命去搏。而现在要笑,即使我完蛋,也是笑着完蛋的。酒足饭饱后,我们踩着宁远县城昏黄的灯光,踩着一片宁静回到猪头山的校舍。这里已经没有我留恋的东西,我需要的是一个人的征程。我仓皇的准备,像一个出逃的囚犯,却很坚毅。我所要面对的荒原,已经成呈现诗意。这是假象,但猪头山上无人可解。
  离开了,我把能送的,能留的,都给了那帮兄弟。他们要上课,我一个人走下了猪头山,走到官府街,我想到了父母,想到了他们的苦难,甩甩头,继续走,走到车站,买了票,又去旁边的冷水饭店门口晃了晃,然而回到车站,梦还没有醒,我还在想,到了广东,我就会忘了家乡,一个人来面对生活的优待了。我不愿把自己当猪头,其实,那时候,我就是一只猪,没想到是一只野猪而已。
  2015/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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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广东省 2015-1-30 11:01:48 | 显示全部楼层
回家的路朝天

  离家难,回家更难。
  对我来讲,只有出发的路,没有回家的路。当汽车穿出宁远县城的夕光,一路驶进黑暗的时候,我的心就开始发凉。车里塞满了人,嗑瓜子的、抽烟的,剥桔子的,聊天的,一车宁远土话,我却找不到共同语言。除了看他们一眼,虽熟悉却认不得,就只能看窗外。冬天的白月光把车窗外冰凉冰凉的南岭照得更为冷清、模糊和神秘。这个时候,我才想起东干脚的家。父母或者已经进入梦乡,在温暖之中,忘记了谋生的艰辛。更不会想到,他们的儿子留下了多少苦累后,已经不辞而别。想到这里,我轻轻地扯开一条窗缝,冷冷的风噗噗的吹在脸上,我木然着,我不知道未来怎么样,甚至不知道明天怎么样。回头路已被我掐断,从此我属于自己,面对生活,独对天涯,或落魄,或流浪,或露宿乞讨。一颗心悬着,我尽往死里想。下了大岭,暖风吹来,不知道怎么会从心里升起一股豪情,在喊“广东,我来了!”而看到连州路边浑黄的灯火,我咬着牙,刀山火海嘛,我来了。
  在广东,我有些熟人,或者同学,或者同乡,却没有联系。我也不想见他们,不能把我到广东的信息泄露给他们。要死要活,我一个人担。到了广州,天已大亮。我憋着一泡尿,在广东省站门前混乱的人流里穿来穿去,最后急急忙忙进了省站,尿了尿,也买了一张去潮阳的车票。我不知道潮阳的情况,但那边有两个通过信的文友马东涛和郑少华。我没他们的电话,只有他们的地址。不管了,有,总比没有强。奶奶打小就教育我: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父母我不能再靠了,就靠朋友吧。我也安慰自己,只要他们两个是人,就不会拒见我。我是一棵草,只要给我一块泥,我就能落脚生长。无论环境怎样,我都要自己长大。我的身后已是悬崖,而我不会去跳。我要挑战一下自己,也期待一片阳光照耀。那一片阳光就在潮阳。掖好忧虑,定下心来,上了车,在一车的鸟语中,我找不到一张可以亲近的脸。我想我就是我,注定孤独。看着窗外的广州,那些披满灰尘的建筑,在夕照中,像荒凉的古堡。我没想过我要在这里停留,或者这是一个乡下青年固有的思想,想当然的以为大城市会对我们这般人冷酷地拒绝。我,我宁可在一个偏僻的山头饿死,也不会在人海里流落,颜面扫地。
  我没有行囊,只有一个塑料袋,红色的背心袋,里面装着一套换洗的衣服。我一无所有的来,相信自己,也相信广东,不会让一个充满理想的青年人绝望,流落街头。而当时的情况,却是十分凶险。每个城镇,都在查暂住证。没有这个证,有时是要丢性命的。我不知道,真是无知者无畏,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空着双手来了。到了潮阳,先到沙陇找到教书的郑少华,然后到和平中寨学校找到马东涛,再由马东涛介绍我到谷饶路口上面的一个建材厂。期间费过一些周折,都有惊无险。进了厂,才知道广东工厂没有以前在湖南听到别人讲的那么美好,流水线上更没有传奇。但我动心的是,一个月有300元工资!钱,我终于能赚钱,能自食其力,每一个月能挣母亲养一槽猪赚的钱了。我却并没有写信告诉他们,我想,我得赚一大笔钱,买一大堆东西,风风光光地回东干脚!
  在工厂,我是一个抬片工。把马赛克捧到一个方形塑料筐格里,筐里有四四方方的小格子,筛米一样,反复筛,筛到每个格子眼里都有马赛克了,然后刷浆,覆上一张纸,放在一边,又去筛下一张。一天下来,两条胳膊酸胀酸胀的。工友们都是当地的老大妈,叽叽喳喳,我一句也听不懂。厂长说,中国最难懂的,就是潮州话,周总理来了都听不懂。而我渐渐明白我身边为什么尽是一群老大妈了,有本领的潮汕人,不是自己办厂,就是跑出去打拼了。道听途说在东莞深圳,干我们这个工的,月工资都在450以上。我更明白了,为什么一个厂,只有我一个外省人了。我有些失望,我就这样耗在这里?天天这样煎熬着,反问着,受不了了,请了一个下午假,说是去看东涛,其实只是走出厂门,走下山坡,就转进了坡下面种满潮州柑的林子里。坐下来才恍然发觉,已经是深秋了。潮州柑挂在枝头,稀稀拉拉,小路上的草长得跟人一样高。我找了一个向阳的地方坐下来,看着工业区洁白的厂房,又看看身后盖着黑色油毛毡的建材厂,吹着微凉的秋风,又仰头看天,高高的天,没有一丝流云,齐刷刷的一片蓝。有些惊心动魄,我却无力反应,像一只断翅之鸟,与这一方天对峙着。
  几天后,我终于做了一个决定,离开建材厂,跟一个贵州佬——一个身材像篮球运动员,还有一头漂亮卷发的小伙子名叫邓高的人去梅花石场打石头。他是跟着拖拉机送土到我们厂里,我们厂长叫我去帮忙时认识的。忙活之间我们交流了几句,他在梅花石场装土,一个月还能赚600块,而打石头的,一个月的收入都在1000块以上。而我每天站在这里摇啊摇,筛啊筛,手动肩膀动腰动屁股动的,一个月挣300块!他说他那里要人,我几乎是义无反顾的跟着走了。到了石场,才傻了眼,灰尘多,还容易受伤,三天下来,两手血泡,终于体会到了“发财要命交”这句话的真意。邓高无所谓,说过年就回去,把街上的女朋友迎过门,明年一起出来。看到他一脸的幸福和满眼的憧憬,我自愧不如。可没过两天,黄昏下班前,石场放炮,我们跑着躲进放发动机的小铁皮屋,看着满天飞洒的石头,他侧着头,说:你看,飞着的石头像不像回家的鸟?话没落音,一块石头飞了过来,不偏不倚砸在他脸上。他倒在地上抽搐,两分钟不到,流了一滩血,魂魄就飞到了贵州的大山了。是夜,邓高一直在我梦里,以各种形象出现,让我醒了又醒。我决定拿到工钱离开。还没等拿到工钱,我就被石场辞退了。石场不欢迎外省人。
  我离开建材厂的时候,舍了一个半月工资;我离开石场的时候,只拿到两百多元工钱。没工作了,我去找东涛,他一时也帮忙不上,我自己去找,在和平北面的练江边的一个沙场找到一个挑沙的活。时值冬天,运沙船少,我干一天耍两天,没钱赚,就吃方便面。华丰牌,一包七毛钱。没有宿舍,老板在桥下的江堤上用油毛毡张罗了一间床大的房间给我住。没事做,我就趴在床上,看滔滔的江水。练江水时黄时绿,时而江面上漂来一大片水浮萍,时而空余江流。目光沿江而下,就能看到江天一色。天色清淡,偶尔的那一抹橘黄,就像一封家书一样,让我扭过头不忍看。未来怎么样,我不知道。现在,我要忘记所有,对路上的人视而不见,不能想家,像江边的芦杆一样,泡着江水,它在随风摇摆,我想什么,一片空白。想无可想,就用我这卑微之躯,来应付生活的沉重吧。我苦着脸,望着天。天对着我,等着除夕之夜的烟花。我只有选择忘记,忘记一切,静等一个遥远的春天到来。
  2015/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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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广东省 2015-2-4 10:16:42 | 显示全部楼层
  涛声尘土共人生

  落魄,不够,继续落魄。在宁远的时候,可谓是不识好歹,总以为跑到远方,就能挣脱现实的枷锁。困在和平,非举步维艰,人壮实得像条牛,呵呵,就过牛一样的生活。从梅花石场下来,接过沙场的挑子,才知道做一个挑夫的不易。以前学过一篇课文叫《挑山工》,也在其他文字里感受过纤夫的艰辛,没想到某一天,用肩膀谋生的活,会落在我身上。我不知道大家体会过挑船没有。一船满满的沙从海门运来,八十吨,泊港之后,有时候我一个人,一挑一挑,从船上挑到岸上。一挑的重量在八十斤左右,一块薄薄的长木板从岸上搭到船上,挑着沙子——八十斤对我来说,确实不算什么,颠儿颠儿的,像跳舞一样,从清早忙到黄昏,才能把八十吨黄沙挑完。如果偷个懒,白天挑不完,吃了晚饭,拉上灯,继续挑。头几回挑,双腿像灌了铅,坐下去,就站不起来。适应了之后,才感觉到青春的可怕,疯了似的,有使不完的劲。但是,现实生活提醒我,人生不是你有劲,就是可以改变的。干一船才捌拾元,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一个月赚的钱,跟在马赛克厂打工一个月赚三百块差不多。看着自己非洲兄弟一样的皮肤,过着这不安稳的日子,我耐不住跑的冲动了。
  当时和平的整体经济怎么样,我不知道。广汕公路两边有不少工厂,磁带厂、眼镜厂、制衣厂很多。我要进一个正规工厂!每当我早上整理挑子,看到从附近的村庄汇聚而来的人流,听到桥上的人踩着自行车的刷刷声,长龙般的经过河浦桥的时候,我就满眼羡慕。我应该像他们一样,在灯火通明的车间里坚守岗位,按部就班的工作。我去工业区找过几回,工厂门口不是贴着招女工的帖子,就是一个皮肤同我一样黝黑的保安在自顾自的泡茶,正眼都不给我一个。潮汕人排外,不是打你骂你,而是无视你。我觉得自讨没趣,就想就近换一个工。沙场边是马路,过马路原来是煤场,废弃了,一个收废品的占了,堆废品,纸皮、烂铜烂铁一堆一堆。某天路过,看见电线杆上贴了一张招工广告,废品站要招一个杂工,清理废品,打包,装车卸车,固定工资,每月两百元。我盘算了一下,两百元也去。白天帮废品站打包装,晚上到沙场加班挑沙子。我跟老板一说,老板也同意,反正沙船不会天天有,我赚不到钱,他也着急。于是,我仍住在沙场老板提供的油毛毡屋里,干活却可以两边干。沙场老板的脸上像刷了一层紫漆,板板的,见不到笑,也见不到不笑,每天都是一副干巴巴的模样。处久了,才会感觉他有一副人肠子。附近有一个石料小加工作坊,偶尔会缺人手,比如抬石料,他就会介绍我去,挣个十块八块。
  和废品站老板谈妥之后,我就开始干活,白天尘土飞扬。那些纸皮——纸箱或水泥袋子,一抖,一搬,一码,动作快点,就会带起一片尘土。一个上午,两个鼻孔眼里都是尘垢,一抠一大坨。头发就像染了色,黑黑的进去,灰灰的出来。这些都无所谓,五月之后,练江水暖,干完活,我就像一只青蛙一样,从江堤上蹦进水里,像鱼一样舒展的游几个来回,然后在浅水区站定了,浑身上下搓一回,感觉清爽了,才回到油毛毡屋子做饭——那时候吃的最多的是面条,烧一锅水,一把面,一把青菜,狼吞虎咽,甚是美味。然后坐在床上,一边抽烟,一边看练江水流。潮阳人把练江当母亲河,嘴上是这么说,实际上是废弃。练江上的漂浮物有增无减,练江却无怨,流过河浦村,流过和平新桥,又流过和平老桥,流入莽莽的青苍之中。前面是什么,是海,有多远,我还真不知道,我浑身是力,却无力去探个究竟。每每睡到深夜,被江枭凄厉的叫声惊醒过来,侧耳细听,听到江水拍岸,一片哗哗声响,又扭头去睡。无论这个地方有多少杀人越货的勾当,都跟我没有关系。我就像一根顺水而来泊在这个小河湾里的木头,一无所有,有什么好操心的呢?
  下了梅花石场,进了沙场,我就学会了忘记。忘记所有的悲伤,忘记所有的情感。所谓的家国,所谓的爱恨,当你不能动弹的时候,都轻如鸿毛了。我想的更多的是进工厂,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进厂了。在和平,一个外省人想进工厂,没有关系,断无可能。我曾听说有人收介绍费,要收三百元。要是这样,我也要去。只要我空下来,我就去工业区,去有厂房的地方的碰运气。东涛也在帮我找,还找到一个印花厂,很古老的油墨印刷,带我去现场看过一次,老板让我回去等消息,最后不了了之。我不死心,还是四处找。有一个下午,一个拉沙子的拖拉机手告诉我,广汕公路施工队招人,小工也有二十块一天。那我就去做小工吧,总比在废品厂挑挑拣拣强。面对新的机会,我义无返顾。无论怎样,总比离开当下强。
  到了施工队,我才发觉自己的不足,发觉自己并没有想象的那般强大。在修路队,两个人,下一车水泥,这活难不倒我。而让我心怵的是下水泥。施工队轮班,每个人下一天水泥——就是扛一包水泥,用铁锹铲一个口子,倒进搅拌机里。搅拌机是个机器,翻上去放下来,就得倒两包水泥下去。水泥就码在两米远的地方,搅拌机的翻斗一放下来,就跑过去抱水泥,稍慢一点,开搅拌机的就会吼。一个上午下来,我的两条胳膊就酸了,无论下多大决心,都于事无补。一个工下来,连烟都拿不稳,哆哆嗦嗦的,像抽羊癫疯。更不要说身上的水泥,就是吐一泡口水,口水里都会有一抹黑黑的水泥。工友们都说,一天下来,不要说头发根里是水泥,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里都是水泥。即使这样,大家也不嫌累,收完工,回到工棚——也在练江边上,跳进练江水里洗个澡,吃了饭——这回终能吃饭了,而且不限量,吃个肚饱,就不见其他人了。以前在梅花石场,那班福建人在工余还聚在一起打牌。而修路的这班福建人,吃了饭就像鸟飞走了,不见踪影。我不知道要干什么,一个人在马路上溜达,黑灯瞎火的,觉得没意思,就回工棚睡觉。
  一个人胡思乱想,心里偶尔会念起“碣石潇湘无限路”,但也只是刹那间的心恸。我现在人模鬼样,别人不在乎,我自己也不在乎,真好。只是,这不是我需要的。可我得接受,无论怎么样,生活才是第一。我现在就是在生活,在一点点的发光发热,没有照亮自己,也没有照亮别人,却照着我的心。有颗不死的心,这尘土掩盖不了,涛声也埋没不了,好好地活着,活下去,才有可能更接近真实的自己,也才有可能挣脱现实去继续闯荡,面对新的现实。我就那样,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却有一颗天真的心,只是不再唱“心若在梦就在”罢了。
  2015/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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