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湖社区

 找回密码
 注册

QQ登录

只需一步,快速开始

只需一步,快速开始

用微信登录

扫一扫,用微信登录

搜索
123
返回列表 发新帖
楼主: 欧阳杏蓬

【2014年展】欧阳杏蓬 卑微行者

[复制链接]
来自
广东
精华
111

581

主题

1262

帖子

3196

积分

贵宾

Rank: 11Rank: 11Rank: 11Rank: 11

积分
3196

IP属地:广东省

 楼主| 发表于 广东省 2015-2-5 13:06:17 | 显示全部楼层
  河浦桥下的那个年

  河浦村在和平的西北面,离和平很近,尿泡尿的功夫,就可以走到和平的新和村。但河浦村没法跟新河村比。新和村已经建了新村,楼房一栋一栋,窗明几净,在平坦的田野中,看起来有点都市味道。河浦村却都是黑不溜秋的厝屋,最好的建筑,是古老的祠堂,而其他的房子,蹦一蹦,就能摸到房顶。更奇妙的是,村门口有一口绿水池塘,而旁边却是露天茅厕。墙是垒的——舂墙,是古老的工艺,经风吹雨淋,墙面已经斑驳,坑洼不平,但仍很结实。我好奇的是,若是下雨天,河浦村的人怎么蹲厕。巷子很规整,无论笔直还是曲折,地面都很平坦。但令人提醒吊胆的是在巷子里晃悠的黑狗,两只眼睛瞪着,不出声,面对那种随时攻击的姿态,我也绷紧神经,紧握双拳,但心里盘算的是出脚,只要狗冲过来,我就出脚踢,只是每次都有惊无险。至今,我都不知道,河浦村的人怎么喜欢养黑狗。我每天黄昏都去一趟河浦村,因为村西侧有一个露天菜市场,我要去那里买菜,买得最多的是通心菜,买回来下面条。沙场老板看我天天吃通心菜,还戏虐地说:通心菜吃多了,会致肾亏的。肾亏不亏,我当时完全没放在心上,有得吃,已经不错了。
  在广汕公路施工队干了四个月,工程项目做完,我又回到了沙场。干挑沙子这种体力活的,起初还有当地的老太婆——四十多岁的本地女人,面皮如铜皮,一边干活一边叽叽喳喳,干到附近工厂下班,她们不管活干不干完,都会收拾挑子下班。老板不满意,也没法治,而我的出现,正好可以收拾残局,一个人加班,也把剩下的半舱挑完。十月的潮汕,白天热火火的,太阳落山后,天气就开始清凉,到我加班到九点多,已经不流汗,能感觉到天气的寒冷了。我心里有一股火,经常把自己内心烧得乱七八糟,但我还是能按捺得住。有分工干,能养活自己,已经不错了。离开沙场,我什么也不是,会成为这片土地上多余的人。为了生活,我得坚持。干到累了,在甲板上坐下来,看着对面灯火辉煌的新和村,看着广汕公路上的车灯,我竟然有些慌乱。我害怕听到汽笛声和车喇叭声,在我心里,那是一种遥远的召唤,像是故乡发出的声音,又像是对前途渺茫的警告,有时候,也是出发的提醒。无论是哪种,都能准确的敲击到我的心坎。没人看到我的黯然神情,即使练江水水平如镜,它们照见灯火,照见繁星,也照不见我的面容。我面对着一江冬水,心里也是一江冬水,默默然,耗费着平常看来最美丽而现在看来最破烂的青春时光。
  年是怎么来的,我全然不觉。一个人,在他乡,是不会准备过年的。黑糙的船老板在港湾里泊下船,围着沙场老板结账。沙场老板腋下夹个黑皮包,骑着自行车穿梭来穿梭去,到每个工地要钱,我才知道,年关将近。这个时候没人管我,也没活干,更没钱赚,自由、贫穷、孤单、乡愁挤在一起,像无数双手,开始是拉扯,最后是塑造,把我定格在河浦桥下,像一尊塑像。很多时候,我一个人立在江堤上,看着江流和自己在水面上的倒影,一言不发,做得最多的动作就是点烟吐烟圈,然后是咳嗽。马路上的人也开始稀少,但车还是多,汽车、货车、拖拉机、小轿车,轰隆轰隆的,像粉碎机,把我的家国梦碾的一丝不剩。东干脚、父母、兄弟、姊妹,就像风扬起的灰尘,除了让我感觉冷,还是冷。冷得受不了,蹲下来,看江堤下的浮萍,绿绿的,随波荡漾。我就是浮萍,我在这里,下一程在哪?蓝色的天空里,有清淡的阳光,带来的却是忧郁。不能去盘算,不能去计划——在这里,所有的计划,如同梦幻与泡影,那就进船舱,在那个与世隔绝的狭小的格子里憋着,任水波轻轻摇荡。
  在煎熬中,日子就像一条虫,缓缓慢慢的,一点一点地爬着。在煎熬中,我多想成为一条虫,别感知人的世界。然而,我是人,一个人,一个有些无助的人,一个第一次在外乡过年的人。有诗写“独在异乡为异客,遍插茱萸少一人。”而我的父母、兄弟、姊妹,还不知道我在哪个异乡,不知道我过得怎么样。亲人看不到我的落魄,看不到我在烟波江上失魂,但我不能忘记我所在的环境。我开始反思,即使毫无意义,我也阻止不了思绪的流动。我是石头,却包着浓烈的岩浆。再也不能这么过日子,我要改变,我时时刻刻都在想着改变,可在这个地方,我怎么去改变?潮汕大地已经像一个巨人,把我逼到了桥下水边,我若不再出击,就会继续潦倒。我该怎样,这个问题就像一把不断敲打我的铁锤。我想,我一无所有,我就是铁,就该去拼。在他乡,机会不是给等待机会的人,而是给寻找机会的人。年后,我要离开这里,去寻找机会,哪怕是踏遍潮汕大地!
  然而,我并非铁石心肠。当合浦马路上不再有一个人影,当广汕公路上不再有一辆车,当第一声鞭炮声响起,当新和村第一朵烟花冲向天空,我开始明白,此时此刻,我最需要温暖,家的温暖。此时此刻,在遥远的湘南,在小小的东干脚,在我家的那个泥墙瓦屋里,在如豆的油灯火光里,我的兄弟、姊妹一定在劝慰父母,他们不会相信我在外面过得幸福,即使这样,他们也会为我祈祷能不受苦受难,能吃饱穿暖。想到我在家过年的情景,春联、鞭炮、鸡鸭都是少不了的。而现在,我只有一张床,一盏白炽灯相伴,眼泪就像水一样,从眼眶里无声地溢满流出,由暖变冷,直至抽噎。此时此刻,我就像一个孩子,一个没人管、没人要、没人睬的孩子,我什么都没有,在冰冷的夜里,感受春节的氛围,就像一块冰泡在热水里。我在融化,生命在消失,天增岁月,我在变老,我还没有像烟花盛开过,那一刹那的辉煌都没有,我不能放弃,即使一无所有,我也要珍惜存在心里的感激、梦想与勇气。
  大年三十夜,一夜无眠,权当守岁了。天发亮了,更冷了,风吹的油毛毡的屋子刷刷响。在微光中,我看到了一扇门,或者可以叫希望之门。昨天已经结束了,新的一年开始了,生活要继续,我要忘掉昨夜之悲伤,用身体为钥匙,以广汕公路为线索,去找到那扇在等待自己打开的门。练江依然安静,安静得令人可怕。我要动起来,哪怕只是一个水波,也要动起来,哪怕挣扎之后就是消失,也不要放弃。定下神来,心安的准备开始新的一年的漂泊。漂泊,是为了一个港湾。我相信,我是有港湾的。
  2015/2/5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来自
福建
精华
111

581

主题

1262

帖子

3196

积分

贵宾

Rank: 11Rank: 11Rank: 11Rank: 11

积分
3196

IP属地:福建省福州市

 楼主| 发表于 福建省福州市 2015-2-7 12:31:44 | 显示全部楼层
  沂源,我欠你一个年

  在这个以拥有物质多寡来评判一个人的身份地位的时代,沂源,这个鲁中小县,就成了我的精神桃花源。那个交通并不便利的刘家旁峪,像沙漠绿洲, 让我在繁华都市奔波的倦怠之心得以喘息和休养。这种感觉,跟房照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但起决定作用的,是我自己的心灵跟那片土地的碰撞后,而认定刘家旁峪是个值得一生栖息的地方。而沂源更像是一个绿湖,与崇山峻岭一起,塑造了当地人民淳朴、温暖、厚实的风格。我喜欢这种风格,在离年关很远的时候,我就跟房照说,我要去沂源过年,买一只猪,买一只羊,买一大堆鸡鸭鱼,陪岳父岳母、众姊妹和刘家旁峪的亲人们,快快乐乐的过个年。因此,十月起,我就在为去刘家旁与过年而开始做准备,并且告诉身边的朋友,今年我要去山东过年。
  我是个容易忘事的人,以前很多的事,我都忘了。房照几时生日、岳父岳母几时生日,我的那些姊妹几时生日,我都记不清。即使自己的生日,有时候也忘了。人生在世,很多东西都可以忘记,我们并不是因为记忆而活着,我们是在为明天而活在当下。广州是一个竞争激烈的地方,我知道我需要什么,过平静而充实的日子而已。这在当下,算不了什么,但要面对竞争、人事、客户和大家的要求,我在努力做好自己的角色,丈夫、父亲、儿子、企业经营者,每一个角色都不能马虎,每天都会遇到快乐、纠缠、麻烦和一些琐事,我沉浸于思考、计划和经营,跟外界接触的圈子,看起来越来越大,而我知道,我只需要一个点,一个对接的碰撞的点。为了寻找这个点,我在不知不觉中开始了遗忘。但只要有空闲,我必定会想起两个地方,一个是由熟悉变陌生的故乡,一个是由陌生变熟悉的刘家旁峪。
  时代有一双无形的巨手在无时无刻的塑造每一个人和每一个地方,我的故乡因为靠近广东,手忙脚乱慌慌张张的融入到了唯经济时代而变得日渐陌生。山东也是经济大省,一个小小的沂源就有四家上市公司,但无论怎样,齐鲁大地是中华文明的发源地,经济腾飞,也没有放弃对传统文化的继承。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感受,在经济大潮潮涌的时代,人心变化莫测,而让我心安的是,刘家旁峪没有多大变化。我的岳父岳母仍然住在山腰上,在石头屋里,门前种着紫皮石榴树、黑皮枣树,围墙上,狗尾巴草随时序变化而发芽、成长、抽穗,与一对老人默默相对。黄狗在石磨下,听着围墙外风吹白杨树发出的哗哗声,安静如画。沿山路而下,白杨树林里,布谷鸟时飞时落,在白杨树枝桠、蒿草、灌木和断墙上留下身影。沿着砂土路走出来,迎面是桃园。我岳父身体好的时候,经常在桃园里干活,听着天籁之音,沉浸在希望里。
  我也曾跟房照说过,哪一天,我们不愿意在都市里生活了,就回刘家旁峪,过养鸡养羊,种桃种苹果的田园生活。在我的思想里,无论是种田、打工、流浪、做老板,心安就好。但现实错综复杂,很多时候,并不能心想事成。在生活里,我们有太多的牵绊,并不能想干就干,而说到底,也是我缺乏毅力、勇气和决心,放不下俗世的声名和荣耀,既要面对诱惑,又要厘清内心的选择,一耽搁,就是一年,又一年。即使在很多个时间点上想过,却不能去实行。刘家旁峪的奎山与果园,时刻像画一样悬挂在我面前,成为我的远方。
  东初已经长到七岁,我已经娶了房照八年,却没有到沂源过个年,这一直是我的一个心病。大前年十月去沂源,在离开的时候,我一直叮嘱自己,要尽快回来。去年一年都在计划回沂源,房照因为工作的事,回了几趟沂源,把我回沂源的机会用完了。今年,我要去沂源,一直盘算,盘算到十月,由于生意上的事的纠缠,又把黄金假期给耗尽了,于是,一个去沂源过年的念头在心头突然冒出,跟房照一说,房照很肯定,这么多年,该回刘家旁峪过个年了。我从没在岳父岳母家过过年,今年要去过年,想起那边的亲人们这么多年对岳父岳母的照顾,我怎么也得表示一下,那就买猪买羊,把大家聚拢来,痛痛快快地吃一顿,一是可以让我的岳父岳母开心快乐,二是可以让我有一个感谢乡亲们的机会,三是可以让我感受到异地过年的氛围,了解和融入他们的文化习俗,过一个充实又不同以往的年。
  一切都按部就班的实施,问沂源生猪的价格、山羊的价格、鸡鸭鱼的价格,问广州去沂源的车票机票,准备各种御寒的衣服。到十一月,跟岳母通电话,岳母却说你们不要来过年了。原因就是刘家旁峪没有暖气,零下七八度的气温,从来没有在北方过过冬天的东初受不了,伤了孩子就不值当了。这个一生都在为别人考虑的老太太,宁可放弃一家团圆,也在为外孙安全健康考虑的决定,让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沉默着,把电话交给房照。房照很想回去,但她也听从了妈**劝告,等到天暖了再回去。而一心等待去刘家旁峪,跟我提了无数次买了猪,等他骑过了才能杀的东初,还在一边说“我好想我的表姐表哥,我好想骑一下猪”。
  我打开我的手机相簿——我换了两个手机,仍然把大前年去沂源时所拍摄的照片保留了下来,找出奎山、刘家旁峪的桃源、刘家旁峪的白杨树林、西固的水库、南麻的河的照片,一边看着,一边心里喊着:沂源,我欠你一个年,刘家旁峪,我欠你一个年。东初见我玩手机,抢过去自己玩。坐在沙发上,看着满屋的东西,仿佛我到了安安静静的刘家旁峪,在等待新年了。
  2015/2/7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来自
广东
精华
111

581

主题

1262

帖子

3196

积分

贵宾

Rank: 11Rank: 11Rank: 11Rank: 11

积分
3196

IP属地:广东省

 楼主| 发表于 广东省 2015-2-10 11:53:20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十年前欠的一笔账

  我以前不知道,人活着最大的尴尬是什么。2月3日,刘芳发了一条微信给我,说在日记中发现我94年在汕头借她200元,承诺年底还的。20年过去了,怎么还?让我突然觉得,人世间最大的尴尬,就是欠账没还。一条微信,把我从现实中剥离出来。1994年,我在和平桥下那个破烂鞋厂干了三个多月后,就被辞退了,原因很简单——没活干。但不幸降临的同时,也带来了幸运。我在鞋厂认识了后来进厂的一个四川女人——四十多岁,矮矮墩墩的,讲话声音比我还粗。原本讲好进厂拉机的,开不了工,进厂十几天,发觉不对,就要离开。临走时,告诉我,她要进眼镜厂,是老乡介绍的。当时我真有点羡慕,在汕头的四川人多,相互帮助,不愁找不到工作。眼镜厂是和平第一大厂,据说有四千多员工,香港老板开的,管理规范,出粮也准。于是我就求她,跟他老乡说说,介绍我去,我愿意出介绍费。她同意问问,她的老乡在眼镜厂电镀车间做小组长——这可是个了不得的事,在和平的工厂里,一个外地人能做领导,哪怕是个小小的组长,也是令人眼红和刮目相看的。过了两天,她回话说,他老乡同意了,300元成交。我当时身上也就几百元,不到伍佰元,但梦寐以求的愿望就要实现了,300元就300元,我痛快地答应了。
  这中间有个小插曲,在等待通知进厂的时候,我去中寨学校找马东涛。他当时辞去了文化站的工作,住在她老婆的学校,没事干,弄了一个诗社,身边围了一群小文青。我至今还记得,其中一个圆脸小姑娘见了我,还塞给我两颗糖。我去找他,他泡功夫茶给我喝。我说我要进眼镜厂了。他睁圆了他的小眼睛,说:眼镜厂工资很低的,300来块,本地男人都不愿意进去干。我心里在想,我在鞋厂以及沙场累死累活,一个月还挣不到300块。然而,我肯定的说,我要进去。东涛又责备起我来,怪我不早说。他告诉我,他的高中同学在眼镜厂给老板当秘书,给他打个电话就行了。我这边的300元还没交,而东涛有关系,我立马兴奋起来,说:你赶紧给他打个电话,介绍我去。东涛说等会儿,先喝茶。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打,但我相信东涛,当初他若不收留我,估计我还在路上漂着。而回到鞋厂,那个女人在等我,见了我,迫不及待地说:我那个老乡说,明天你就可以去眼镜厂上班了。天啊,好事码在一块了!
  第二天一早,我就去眼镜厂门口等介绍我进厂的那个四川人——好像姓王,真该死,现在居然把我的恩人给忘了!精精瘦瘦的,脸色惨白惨白的一个小伙子,把我带到门卫室,通告了一声,又把我带到门卫室上面的二楼的厂办公室,把我交给胡狐——一个圆润的女孩,她看我填表,然后兴奋地告诉我:我们是老乡!有点感慨,来和平两年了,终于碰到一个正宗的湖南老乡了。只是,她是长沙的,我是永州的。永州长沙,隔山隔水,不搭边,但在异地,老乡见老乡,那种感觉就像吃到了一颗话梅糖。办了手续,见了厂长——连厂长,一个满头白发笑容灿烂的五十几岁的老头,把我安排到了包装车间车片组当学徒。下了楼,那个小王还在门口等我,见了我,急切地问我进了那个车间。我说包装车间,他笑了,两条眼眉挤在了一起,说:包装车间是眼镜厂最好的车间,干净,活儿轻,待遇好。我不知道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地谢谢他。我想,下了班,请他吃个饭,把介绍费给他。
  胡狐把我领到包装车间——在四楼,把我交给主管——一个胖墩墩的年轻人,斜着脸,好像对一切都不屑一顾的样子。车间很大,200多个女工整整齐齐的坐在工作台边干活。车片组在一个小小的角落里,进去之后,才发觉车片室里一片嗡嗡声。主管把我交给车片组的组长—— 一开口说话一口牛肉味的小青年,把我安排给一个师傅。我站在一边,什么也不能干,看着他装模、开机、塞片、车片、拣片,然后在白色纸盒立码好。人就像机器的一部分,整个流程一气呵成。看了一个上午,我明白了,车片最重要的是找模——不同的眼镜框,有不同的镜片模具,上千种眼镜,上千个模,要挑出对应的模,确实是个麻烦。车片组的组长的工作,不在于管理,几乎是专职找模。到了下午,组长就安排我上机,让我先试着车一些技术难度小的镜片。我车出几片,拿给他看,他用两个指头拈着仔细看,然后很严肃地告诉我推切刀的时候,用力不要过猛。力道大了,线条就不均匀,就成了废品了。我点头,他还想跟我说些其他的,但车间里的嗡嗡声太大,问了我是哪里人,就作罢了。
  眼镜厂大门对面,有两个商店,一个饭店,都是油毛毡房子。下了班,我约了那个女人和小王,请他们吃个便饭,把介绍费给小王。到了饭店,一共来了五个人,都是四川人。我们点了一些菜,聊了起来,我说,我朋友有个朋友在给老板当秘书。小王问是谁,我说马学忠。小王说认识,说马学忠是眼镜厂的一支笔,不仅给老板当秘书,还主编厂报。又问我的朋友是哪里的,我说是和平镇政府的。小王说:你怎么还找我介绍,直接让你朋友给马老师打个电话就解决了,说不定还能进办公室呢。边聊边吃,吃完饭,我给他介绍费,他不要了。说实话,我口袋里也快没钱了。他既然不要,正好给我雪中送炭。但出门的时候,我仍是在商店里买了一条云烟送给他。回到宿舍——厂房改的,一百来个人住在一个屋里,床连床,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味。小王把他靠窗的床铺让给我,自那以后,我们就成了好朋友。
  现在该说说我欠的账了。进了厂,买了一些饭票,还剩下一点钱,又跑到路口,买了一本《佛山文艺》、一本《打工族》、一本《江门文艺》回来。好久没读书了,现在有闲了,心里想要静下来好好学习一下了。《打工族》栏底有交友信息,居然还有汕头的——就是刘芳,我按她留下的地址给她写了信,然后等待。一周左右,我收到了她的回信。她是四川的,在汕头特区一家鞋厂打工。一回生,二回熟,第三回,我向她借钱——工厂压一个月工资,我没生活费了,又不好意思向小王借——他当时都没要我的介绍费,我又有本地朋友,不好意思向他开口。而刘芳刚好给了我一个机会。信发出去后,没过几天,刘芳居然给我邮来了200元!到15号——眼镜厂的休息日,刘芳还来眼镜厂看我,带来一个美丽的姑娘。我约了小王,跟他们一起,到饭店吃了饭。只是,那次我发觉,刘芳只能做我的朋友,而不能做我的女朋友。她也知道,我和她不在一个频道。我没什么遗憾,朋友,也是可以相互帮忙和温暖的。但接下来发生很多意想不到的事儿,上了四个月班,我病了。不知道什么鬼病,天天发烧,跑了几个诊所,吃了很多药,打了不少的针,就是不见效。这个时候,我想起了家,我想回家,两年多没回家了,家就像一块磁铁一样,让我把持不住了,也让我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归心似箭的滋味。说要还的钱,就这样被拉下了。一闪,就是二十年!二十年,我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继续漂泊。
  现在我明白,借钱不难堪,不还才难堪。而且,一旦借了钱,就要做好羞愧的准备。想想这么多年,我几乎从没借钱给朋友,借钱伤感情,为了感情,我宁愿不借,而是送。数额多少,在于友情的深厚浅薄。你可以怪我,可以不跟我来往,但是,要记着,借钱,借的不是钱,是情,钱可以还,可以不还,而情,一生难还。
  2015/2/10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在本网BBS上发表言论,不代表本网立场,应当理性、文明,遵守相关法律法规。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注册     扫一扫,用微信登录

本版积分规则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