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河的传说(修改稿)
中篇小说
夏天,西边的川水下来了,长江发大水,把弯弯曲曲绕过宋家矶的柳河托起来,河面差不多宽了一倍。柳河不流,河水清得发绿,深得发蓝。时近黄昏,太阳的光线还是那样强烈,穿透清亮的河水,射到水里扁着身子撒欢的喜头鱼身上,晃出一片一片的白光,惹得拿叉的少年盯着河面,眼睛鼓得像牛卵。
船过来了!渡口那边有人喊。
真的,宋老幺的小船已过了河心,斜着船身,悠悠晃晃地划过来了。河岸上等船的人渐渐多了些,那一帮赤膊男将一看就知道是铁厂的,搭在肩上的工作服黑不溜湫。轧钢车间那叫冬狗的青工喊道,宋老幺,划快些,你看老子们晒得油直冒,你还在河当中韵泡子。宋老幺连摇几浆,小船像离弦的箭直抵岸边,眼看船头就要撞到岸上的跳板,只见宋老幺双浆往水中一插,两手发力,腰身一仰,吱扭一声,翘翘的船头稳稳当当地靠在了跳板上。
冬狗第一个上船,接着是两个十七八岁的姑娘,也是厂里的,一个在生产科,一个在锅炉化验室,冬狗清楚。那穿鸭蛋青的确良衬衣的姓孟,长得俊秀,人也灵巧,一跳,就到了船头,很轻盈。那穿杏黄衫格子裙的姓闵,长得纤弱,胆子也小,瞅着两边摇晃的小船,提着裙摆,抿着嘴笑,不敢动脚。
莫怕,跳。姓孟的姑娘把手伸过去。
小闵一跳,站上了船头,忽然,小船一阵剧烈的晃荡,姓闵的姑娘身子一歪,一声尖叫,咣的一下栽进了水中。
在一片惊叫身中,冬狗咚的一声跳进了河里。
这停船的地方,坡陡水深,冬狗一脚下去没讨着底,又没提防,一口气没换过来,扎扎实实地呛了一口,一阵猛烈的咳嗽后,缓过气来,河面上已看不到那姑娘的人影了。正茫然间,宋老幺操起船帮子边的竹杆,往船尾直插下去,一边冲冬狗喊道,下!冬狗猛吸一口气,身子一纵,两条腿在水面扑腾了几下,没了踪影。
岸上的人鸦雀无声,死死地盯着河面, 盯着宋老幺。宋老幺一弓箭步站在船尾,勾着腰,双手将那膀子粗细的竹杆深深地插在水中,目不转睛,看那杆子周围的动静。不一会,竹杆边咕噜咕噜翻起了泡子,先是一串一串,再是一片一片,紧接着水面起了好大一片涟漪,波浪翻涌处,钻出了冬狗那连连摇晃的脑壳。
柳河里泡大的冬狗,一身好水性,他一条胳膊拦腰箍住那姑娘,另一只手抓住竹杆,借宋老幺那把推力,踩着水,稳稳地游近岸边。在众人的接应下,冬狗横抱着那姑娘,一步步登上河坡,把她平放在一棵浓荫覆盖的柳树下。
这落水的姑娘脸色苍白,牙关紧咬,眼睛半睁半闭,早已没有了气息。她的同伴泪流满面,连连说,师傅们快想想办法呀,要救活她呀,小闵,小闵,你说话呀,怎么办哪!
快,先把水压出来。宋老幺系好小船,三两步便冲了过来,对冬狗说,一边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抱起那姑娘,放到早已平坐在地上的冬狗的双腿上。
冬狗用手掌托起那姑娘的下巴,宋老幺双掌按住姑娘的腰背,一阵一阵缓缓发力,冬狗的两腿和小腹间,立刻传来一阵阵温软的揉动,他感到两眼一片模糊,那黄亮亮的是姑娘的衣衫,白晃晃的是姑娘的肌肤,温温软软的是姑娘的肚腹……哇—— 一口接一口浑黄的水吐出后,那姑娘终于发出了一声深长的喘息。
宋老幺站起身,长吁一口气,对冬狗说,好了,让她躺下来。
小闵,小闵,好了吗?你说话呀。
小闵安静地躺在树荫下,胸腹间缓缓地起伏,她还不想说话,只轻轻的点头,一边伸手往下扯那撩起的黄衫。
好了。那姓孟的姑娘俊秀的脸上漾起了笑容,对纷纷下坡上船的人说,谢谢师傅们了,还特意冲船上喊道,宋师傅,小闵明天送黄鹤楼你家喝。
我哩,我也有份啊。冬狗没有上船,在一边用汗衫擦那透湿的头发,一边说。
小闵的命都是你拣回来的,当然要好好地谢你哟。小孟看了他一眼,说,先认识一下,我叫……
你叫孟秀芸,她叫闵小莲,早知道,我叫什么名,你们不知道,对不对?
嗯,真不知道,你好像是维修车间的吧?
大名周冬狗,在轧钢班混饭。
好响亮的名字,孟秀芸想笑,这家伙还有点意思。这时,闵小莲强撑着地面坐了起来,对冬狗说,谢谢你了。
莫谢莫谢,都是厂里的,今后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开口好了。冬狗说着,瞟了一眼侧坐在地上的闵小莲。闵小莲那湿透了的单薄衣衫紧绷绷地巴在身上,冬狗那一眼扫得她满脸绯红。
孟秀芸陪闵小莲返回厂里去了。冬狗直勾勾地望着她们远去的背影,心里好舒坦。
天色渐晚,又红又大的太阳搁在远处江边的柳丛上,如镜的河面铺满了紫霞。冬狗想,那两个姑娘看样子留在宿舍了,不等了,回家吧,来日方长啊。冬狗站起来眺望隔河的渡船。河对岸,宋老幺等客,坐在船头踵瞌睡,有滋有味。这船,看样子一时半刻还不会过来,走,游过去。冬狗把早已湿透了的长裤往腰间一扎,猛地扑进清凉的河水,蛙式,侧式,自由式,都不过瘾,干脆狗爬式,扑通,扑通,扑通,像一条产籽的鲤鱼,在波浪里扑腾,快活够了,然后,一迷子钻进了水里。
好清亮的水,悠悠晃晃的虾嫌草,穿梭来去的参子鱼,看得一清二楚。他不禁想起了小闵……那女孩在清粼粼的水里真好看,跟小人书里反抱个琵琶的古装女子一个模样,飘飘欲仙的。那娇小的身子一扭,一头长发便在碧水中飘荡,轻薄的黄衫翻卷起来了,直到胸襟,宽松的短裙撑鼓起来了,腰腿间一览无余,当双手紧紧箍住那软绵绵的身子的时候,那种感觉啊……
一口气终于憋不住了,冬狗脚一蹬,赶快朝水面钻去。河面漾起了一圈圈的涟漪,冬狗头一仰,拱出了水面,翘着下巴,连连换了几口大气。水不惊,波不起,他静静地躺在河面,任身体自由自在地漂浮,也任心事自由自在地漂浮……
那姓孟的女孩更漂亮,尤其那眼睛,水汪汪的,清澈得像这柳河的水,可惜没有什么交道,知之甚少,只晓得在生产科,好像是搞统计,下一回,瞅个机会把她也弄到河里去,再来他个英雄救美。他想着,嘴一咧,不禁笑出声来。
河水好像有了一丝凉意,他看看天色,太阳终于落土了,天幕上涂满了晚霞,赤红,橙红,紫红,灰红,乌红,一层一层地从天边铺过来,河面上升起了一抹薄薄的雾蔼,朦朦胧胧,天开始昏暗下来。该回家了,他扬起两条手臂,轮番劈进水里,双腿拍击着水面,激起一溜水波,一路仰泳,径直朝岸边那棵老槐树游去。到了,闭着眼都知道,他稳稳地踩住了河坡,从浅水处站起来,用力甩掉满头满脸的水珠,睁开眼,几步便登上了河堤。
宋老幺蹲在昏昏暗暗的树影里,把冬狗吓了一跳。
你是不是又喝多了?僵尸样的,把老子的胆都吓破了。冬狗烦了。
宋老幺站起来,犹豫了一阵子,还是开了口,说,等你半天了,想跟你说个事。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冬狗余怒未消。
冬狗你莫烦,莫发脾气,今天这事哩,我不能不说,你不该把人家女伢荡水里去的,那玩笑开出了格,要有个三长两短,我这驾船的不好交代,再说,你也跑不脱的。
冬狗一愣,然后恶狠狠地盯着宋老幺,吼道,是我荡水里去的?你有么根据?不是我,她有命么?她就算三长两短了又跟我什么相干?你宋老幺怕是老糊涂了,说话像放屁。
冬狗显然不愿多说,甩下两句话,掉头就走,刚走两步又回过头说,今天这事你不要乱说咧,出了事,你宋老幺就莫想在这柳河上混了,记住,老子说话是算数的!
冬狗揸着膀子悠悠荡荡地走了,把宋老幺愣愣的甩在河边。
狗杂种,头顶上长疮,脚板心里流脓,坏透了的东西。看着越走越远的冬狗,宋老幺在喉咙管里嘀咕。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