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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湖北省武汉市 2015-7-30 20:38: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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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日见凉爽,正是猪长肉鱼发膘的季节,冬狗却瘦了。冬狗吃不下饭,睡不好觉,尤其是食堂那餐午饭,天一半地一半。老汪说,糟蹋粮食,要遭雷打。
这天吃午饭的时候,冬狗端了饭往食堂门口走,背后有人喊。是她?回头一看,果然是小孟,后面跟着小闵。
小闵说,到我们宿舍去,有好菜。
冬狗当然想去,这不是正中下怀吗?好几回在那小屋边转来转去,就只差跨进门坎的那一步,那一步好难。冬狗脑壳里正胡思乱想,小孟说,走呀,请你吃菜,又不是吃你,怕?
冬狗去了,一瓶辣八豆豉,冬狗尖着筷子挑了一坨。
辣不辣?小孟问。
辣,呵,不辣,不辣。冬狗不知该说辣还是不辣。
小孟说,要的就是辣,下饭。
冬狗硬着头皮说,好吃,好吃。
好吃?小闵又跟他舀了满满一瓢。
冬狗拿饭裹着,呼呼啦啦吃了。小孟也跟他舀了满满一瓢,饭不多了,一拌,也呼呼拉拉吃了。
小闵说,冬狗味口大。
小孟说,冬狗爱辣。
满头大汗的冬狗连连点头,就爱辣,就爱辣。
爱不爱辣,冬狗的妈清楚,买回的灯笼广椒,不抽筋,冬狗的眼鼓得灯笼大。
那天下午,生产线运行很流畅,冬狗一身又一身的大汗出得也很流畅,那又甜又咸的汽水却提供得不太流畅,两点刚过,就只剩遍地东倒西歪的空瓶,送汽水的人来晚了,冬狗大发脾气,挥舞起那三尺来长的钢钳,跳起脚骂送水的人,说,害得老子喉咙冒烟。
老汪一本正经地说,好戏在后头哩,辣八豆豉是那好吃的?今天喉咙冒烟,明天屁眼冒烟,不信你看。
老汪说得不假,第二天早晨,冬狗蹲在屋后的茅坑边,哼天叨地,好可怜。
冬狗图表现,要在那间吃了辣八豆豉的小屋里装个毛巾架,他要创造些机会,要弄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在那小屋里进出。
冬狗盘算,用旧日光灯管做毛巾架一分钱不花不说,这玩意看起来漂亮,用起来方便,做起来简单,既能表达心意,又显示了心窍手艺。说干就干,这天的午饭,三扒两口完事,找材料,找工具,锤子起子老虎钳子,乒哩乓啷地干起来。老话说,看事容易做事难,一对灯管的耳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做好了,颠过去,倒过来,铁皮子两片,怎么看都不顺眼。拿苹果绿油漆刷,还是乌眉灶眼。给老汪看,老汪说,拿得出手?丢人现世。顺手一丢,八丈远。
几时要?老汪动了恻隐之心。
冬狗说,下午三点。
老汪出手相助,下午三点不到,老汪从维修车间带回来一对锃亮的黄铜耳子。
冬狗伸出大姆指,说,几年了,手艺没丢啊。
老汪原来是钳工,那年吃了班长的闷亏,闹起来,一榔头把,班长头破血流,钳工班不能呆了,老汪就到了这轧钢班,后来维修车间调他回去,主任亲自找他谈,他死活不去,说,老子喜欢出点苕力,一月多十几斤粮票七八块钱,哪也不去。听说陈老头都过问了,他就是不回去,陈老头晓得了原因,说,不去也好,那地方也要出死力的人,生活困难,把他老婆弄到家属车间去吧,让他安心。一月又多了二三十块钱的收入,老汪干起来真的像牛。
三点多钟,冬狗乐颠颠地去办公室找孟秀云,说,跟你们屋里装个毛巾架。
小孟有点意外,看冬狗拿的灯管,说,蛮漂亮的,那就多谢啦。
谢么事,再有辣八豆豉莫忘记打招呼。
进了那间小屋,小孟问,装哪里好?
冬狗看了看,就这窗子边吧?
小孟说,师傅说了算。
冬狗图简单,只要在墙上打个眼,安个木栓,另一头就窗子的木砖,螺丝钉就好生根了。冬狗先在木砖上拧螺丝,拧了几圈,不行,木栓松动了,再用劲,顶个窟窿就麻烦了。窟窿?一个念头在脑壳里一闪,他马上改变了方案,抡起两磅的榔头打墙。
小孟说,怎么不拧螺丝了?
冬狗说,那地方不行,还是墙上牢靠。
小孟笑,那是师傅失算。
冬狗有力气,没费多大的劲,两个墙洞就打好了,小木栓装得也麻利。
小孟夸奖道,还有点师傅味。
冬狗说,莫光看热闹,把灯管拿过来,帮我定位置。
冬狗蹲着,小孟站着,挨近了,一股幽幽的香气直往冬狗鼻窟眼里钻,熏熏的,冬狗恍恍忽忽。冬狗一手掌着螺丝屁股,一手拿起子,那眼睛却不听使唤,眼光只往小孟手背上窜。好白的手,像这灯管。狗冬脑壳里云里雾里,起子一滑,戳到了自己的手上。
哎哟,狗冬忍不住叫出声来。
哎呀,出血了,小孟有点慌,说,快去医务室包一下。
哪有那娇贵?冬狗把指头塞进嘴里,吮几下,吐一口血水,说,好了。
小孟说,那会发炎的。她忽然想起前些时小闵用过药棉纱布,翻抽屉,果然有,说,先简单包扎一下。
冬狗抬起手,伤口周围,血又慢慢渗出来。小孟用干净药棉按住伤口,然后去弄纱布和胶布条。咔嚓,咔嚓,咔嚓,剪纱布,咝——咝——咝——扯胶布条,小孟聚精会神,小屋里一片寂静,静得冬狗浑身不自在,他身子笔挺挺地站着,手僵硬地伸着,咚咚咚,好紧张,听得见自己的心跳,他感到那伸出的手在微微颤抖。
疼?小孟问,瞟了一眼冬狗。
不,不疼。冬狗答,心里暗暗骂自己,不中用的蠢货!
快了。小孟说。
吱扭一声,虚掩着的门开了,进屋的小闵看见冬狗,先是一愣,接着说,是冬狗呀,稀客。
冬狗说,么稀客,还想混你两餐辣八豆豉哩,那味辣得正,过瘾。
伤口包扎好了,小孟开始收捡桌上的东西,一边跟小闵说,你看,跟我们置家当了。
哟,真漂亮,是你做的?小闵看到新装的毛巾架,一脸的惊奇。
么漂亮,将就用吧。冬狗好谦虚。
手怎么啦?小闵看着冬狗手指头上新包的纱布。
不小心,起子戳的,冬狗说。
小闵说,是为我们做事伤的吧?
不叫伤,擦破点皮,小事。冬狗说着,拿了起子,去上另两个螺丝。
小闵倒了一杯水,说,歇会儿。
冬狗把螺丝又紧了一遍,站起来,还真有点累了,个把小时,屁股没挨板凳哩,他坐下来,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干那杯凉开水,放下杯子,一眼看见桌上的一本书。这书封面画一恶狠狠的高鼻洼眼的外国人,两个草字,牛虻。牛虻?不对呀,冬狗想,这两字,好像是流氓,流氓嘛,坏人,二流子的意思,上学时,撩班上的同学,那些女孩就用这字眼骂他,怎么写成牛虻?他忽然想起来有人说过有一种异体字,对,大概是异体字吧?冬狗怔怔地瞅着书上那两个红字。
喜欢看书吗?小孟忽然问。
嗯,喜欢。冬狗含糊地答。
小孟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借得到吗?
小闵说,我也想看,真的,帮忙借借。
这书好借,冬狗哽都不打,说,咱们炼钢铁的厂,借炼钢铁的书,容易。
幽默哩,小孟想。
冬狗拎了工具包走了。小闵跟小孟说,跟你说句笑话,不准生气。
小孟笑,莫说,你没有正经话。
小闵说,听我说,刚才进门哪,看见你们手牵手的,我差点没昏过去哩。
你还没昏够呀,小孟说,那回柳河里,人家紧紧抱住你,装昏装够了,还想哪。
你看你,真坏,真坏……小闵满屋里撵小孟,小孟又是笑又是叫,疯得像欢飞的燕子。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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