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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辛铧

龙头二胡 (中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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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湖北省武汉市 2015-8-15 10:58:26 | 显示全部楼层
瞿行健 发表于 2015-8-15 06:51
祝开心!写作快乐!

先生说得是,写作有快乐。水晶苑斑斑也是如此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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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湖北省武汉市 2015-8-15 10:58:55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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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时,晚饭一吃,筷子碗一丢,我就往曹瞎子屋里跑。曹瞎子好可怜,红卫兵把他的胡琴砸了,他哪里还敢算命呢。吃么事?曹婶教他糊火柴盒。曹婶自己到机器厂后门去扒渣滓。连爹都说,有空就去帮一把,莫一天到黑抱了个胡琴死拉。
这天我去得早些,一进门,就听到曹瞎子那喉咙管里憋出来的哼哼声,又是楚戏。
曹婶在说,你看,这盒子糊得歪七梭八的,还穷快活,红卫兵听见你那《百日缘》,不架你的飞机才怪。
大概想起了红卫兵,曹瞎子果然不做声了,闷了头粘盒子,噤若寒蝉。
见我进来,曹婶喜冲冲地说,财娃财娃,你看我今天拣了个么东西?说着就往里屋里跑,不一会拿了一块黑呼呼的东西出来。我接在手里,沉甸甸的,细看,磨了的地方黄橙橙的。
是铜,可值钱哩。曹婶一把抓过去,说,板车一出来,人就围拢去了,我连边都挨不上,憨子来了,帮我抢的,我称了,差不多六两。曹婶好快活,她那指甲缝里塞满油垢的手紧紧抓着铜块,像抓了个宝贝,松垮垮的脸上笑得好幸福。
曹瞎子的盒子确实糊得不好,就像他拉胡琴那样,毛糙,但曹瞎子的自我感觉很好。他说,财娃,你看我糊的盒子,有棱有角的,摸到就舒服,慢是慢一点,慢工出细活嘛,不像你婶,毛快。
曹婶说,财娃,莫听他吹,瞎倒个鬼眼睛,一天做屁大一点事,还神得不得了。
我笑,听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吵,我粘我的盒子。
一晃个把小时,坐着,动个手,费点眼,好像用不了多大力气,时间一长,腰酸背痛颈子发硬胯子发麻眼睛发花,其实累得很。我琢磨,差不多九点了吧,该回家了。忽然,有人敲门,曹先生在屋里吗?声音好小。在,在。曹婶去开门。啊,是荣姐的妈。她一进门,抓了曹婶的手,眼泪就垮下来了。曹婶慌了,连忙问,嫂子你遇了么事,莫急,慢慢说。唉,我家荣娃命好苦。她抹了把眼泪,大概看见了我,愣了一会,才说,麻烦曹先生算算,看有没得改。
曹瞎子站起来了,曹婶扶了荣姐的妈,一起进了里屋。吱扭一下,房门掩起来了。荣姐出了么事?
这些时,我总影影约约地感到是要出点么事。我还觉得这事跟孔清和荣姐有牵扯。我从来都没有亲眼见到过孔清跟荣姐单独在一起,但我看得出他们肯定经常在一起。那回荣姐带书来,说,他蛮喜欢你哩,叫你好好练。荣姐脸上那神情,分明是孔清的关切,听起来,不像荣姐说的,倒像是孔清在说哩,明摆着,荣姐跟孔清关系不一般。
那回吃苹果,问他是不是有客人,他顾左右而言他,但那笑有意味啊,只有荣姐才能让他有那样的笑。
最说明问题的一回,是发生在不久前的事。
那是个星期天,星期天的晚上,孔清一般不会到哪里去。那天,门却关着,屋里没有灯光。那40瓦的日光灯要是开起来呀,窗子上一片白哩。这么早就睡了,不舒服?病了?我贴了窗玻璃,从油漆剥落处的小孔中朝里面看。
床边桌上那盏小台灯是亮的,虽然光线微弱,还看得清屋里的情景。帐子放下来了,真的病了?去敲门,要他起来,看病去。正思忖着,猛然眼睛一亮,怎么床边有两双鞋?那双雪白的网球鞋不是荣姐的么。前几天荣姐从门口过,连妈都说,真是女大十八变啊,这伢越来越漂亮了。那天她就穿的这鞋。
荣姐跟孔清怎么啦?
忽然,一条雪白的腿从蚊帐里伸出来,一只小巧的脚翘着,上上下下,一摇一晃的,还有,那只挽住那白汪汪的腿的手,不是孔清揉弦的手么?
我的心怦怦乱跳,不由掉头就跑,跑得气喘吁吁,跑得大汗淋漓,我终于钻进了那片杉树林,我倚在一根树干上,满脑子还是那昏暗的灯光,低垂的蚊帐,以及荣姐的腿,孔清的手……。   
以后,我很长一段日子没到孔清屋里去了。为么事呢,怕?像,又不像。总之,我不愿想这事儿。怪的是,你越是不愿想,它越往脑壳里头钻,眼一闭,那个场景就浮现出来了,我的心也不由自已地狂跳起来。
其实,我一直以为,荣姐跟孔清蛮般配的,长得那俊,歌又唱得好,跟孔清才是天生一对哩。他父亲在香港怕么事呢?
这时里屋的门开了,曹婶一直把荣姐妈送到门口,说,嫂子你千万莫说算命的事咧,要是被红卫兵晓得了,瞎子的日子就不好过啊。
荣姐的妈悲悲戚戚地走了。曹婶进屋来还在叹息,唉,人大性大啊,这青年人的事,管又管不了,不管又不行,难办。
到底是么是呢?是不是荣姐跟孔清的事?不好问。曹婶却先说了,财娃子,晓得不,荣娃被人骗了。骗了?嗯,也是机器厂的,大他十几岁,还是个黑五类哩,水灵灵的个娃,怎么偏偏看上这样的人。
曹瞎子插嘴说,这荣娃是遇了命里一劫啊。
曹婶又压低声音说,听说睡都睡了,厂里嘈得吼,你家对面的刘姨跟荣娃妈说的,不敢跟她爹说,他爹要是晓得了,那真的要死人翻船。
这天晚上,我没有拉二胡。我感到脑壳里头空荡荡的,总在想,要出事了!要出事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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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湖北省武汉市 2015-8-16 06:39:23 | 显示全部楼层
辛铧 发表于 2015-8-15 1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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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时,晚饭一吃,筷子碗一丢,我就往曹瞎子屋里跑。曹瞎子好可怜,红卫兵把他的胡琴砸了,他哪里还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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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湖北省武汉市 2015-8-16 13:58:27 | 显示全部楼层
瞿行健 发表于 2015-8-16 06:39
顶起!赞一个!祝开心!

谢谢版主的赞。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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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湖北省武汉市 2015-8-16 14:08:22 | 显示全部楼层
7

憨子来找我。我问他,这些时跑哪里去了,怎么鬼影子都见不到。他说他成天在他哥那里玩。
我问,厂里不是停产了吗?
停产了更好玩,我哥他们做了好多好多的矛子砍刀,听说要去围江那边的大学,我哥说到时候还要带我去哩,你去不去?
我说,不去,砍呀杀的,我怕。
跟去玩,看热闹,怕么事。他又说,唉,我晓得,你就只记得你的胡琴。
我跟他打听豆娃的消息。他告诉我,他玩得都不想回家了,北京,天津,上海,南京,西安,跑高了,一张大字报都不抄,那是串联?那回去长沙,在火车上撩人家四川娃,害得我跟人家打了一架。
我问,这回是海南岛吧,不是不准去的地方么,他也敢去?
他说,他呀,鬼板眼多得很,哪里都想去,哪里都敢去,哪里都能去。
豆娃的鬼板眼是多,上次从北京回来,竟弄回了一本二胡曲的手抄本,这次跑这么多地方,还能不能弄些曲子回?于是我说,我到他家去看看,要是他回了,他去我就去。
憨子说,那好,你们要是想去呀,就告诉我,反正有大卡车坐,我哥说几十辆车,上千人,还打得到我们身上?怕么事呢?再说,真正打起来,学生哪里打得赢工人。
憨子走了,我正想出门,他急匆匆地又回来了,说,忘了件事,孔清出事了,听说是作风问题,搞女人,流氓性质,成份又不好,过几天开批判大会,斗走资派,可能要拉他上台陪斗。
我一惊,说,你瞎说,孔清怎么会有流氓的性质呢?
真的。他说,我哥亲口告诉我的,叫你再不要往他那里跑了,小心沾火星。
憨子前脚走,我后脚就出了门。我要去看看孔清,尽快让孔清晓得这事,还有荣姐妈说的事。他跟荣姐的事可能是真的,但这跟流氓性质有么关系呢,不是瞎扯?
一会儿工夫我就进了厂生活区,老远就看到东头那小屋,门好像关着,但门上没有锁,肯定在。走近了,看清楚了,门掩着哩。一推,开了,一脚跨进屋,我愣住了。
孔清坐在床沿上,怀里匍了个女的,蓝碎花的白衫,深咖啡色的西裤,荣姐!
荣姐的腰背一耸一耸的,还有嘤嘤的哭泣声,正伤心哩。孔清看见了我,平静得让我吃惊,他拍拍荣姐的肩背,说,莫哭,财娃来了。一边指了椅子叫我坐。
荣姐的眼睛肿得像桃子,挨了孔清的身边坐下来,眼泪还一个劲地往外涌。
莫哭了,啊。孔清说,天塌不下来的,莫怕。他站起来,去拿脸盆架上的毛巾,一边说,财娃好久没来啊,有事?
我看了一眼荣姐,没有做声。
孔清问,关于我们的事,对不对?
我点头。
听到么事了?
我鼓起勇气说,造反派要斗你。
孔清呆了,半天才回过神来,说,就为我们的事?
我喃喃地说,嗯,是憨子把的信。
斗吧,今天揪张三,明天斗李四,这帮子人抓革命抓出瘾来了啊。他一脸的愤懑。
荣姐猛然抬起头,说,他们凭么事斗你?我找他们说去,是我找的你,我的主动嘛,要斗就斗我。
孔清说,你莫瞎来,你怕他们不敢斗你,那是送肉上砧板,一闹,你爹晓得了更不得了。
我对孔清说,你要躲一阵子才好。
躲?是祸躲不脱啊。他长叹一声,回头说,荣荣,这些时,你莫到厂里来了。
荣姐用毛巾紧紧地捂了脸,失声痛哭。
孔清真的挨了斗,还挨了打,伤得不轻。憨子跑来告诉我。憨子说,本来不会有事的,主要矛头又不是对着他,陪斗,站在台子上,低了头,不声不响站两小时不就完了?哪晓得,挂牌子的时候出事了。
我问挂么牌子。憨子说,站的那一溜子人,七八上十个,一人挂一个牌子,半张课桌面那么大的纸板,铁丝一框,颈子上一套,吊在胸前肚子上,张三,走资派,李四,坏分子,也跟他挂了一块,他挖了脑壳一个字一个字地瞅,大概看清楚了,地主资产阶级反动军阀的孝子贤孙,流氓分子孔清。你看他搞的么事,颈箍头一扭,手一扬,啪一下,把那牌子扔台下去了。这下得了?场子里炸了锅,七八个带袖章的冲上去了,台上台下的口号像炸雷。打倒流氓坏分子孔清!踏上一只脚,让地主资产阶级的孝子贤孙孔清永世不得翻身!也不晓得踏了几多脚,孔清倒在台子上,动都不动,哪里还能翻身呢。你说,这人看着文质彬彬的,哪晓得是那样的犟脾气。
他现在么样了?我问。
医务室来的人,把脸上的血洗了,开了些药,抬回他寝室去了,还是我帮忙抬的哩。
走,看看去。我拉憨子的膀子。憨子不动。
你怕?
我怕我哥说我。
我甩开他的手,扭头就走。我在前头走,憨子还是咚咚咚地跟上来了。
寝室门口围了些人。我老远就看到了荣姐。荣姐好像是被人扭住了手腕,在孔清的门口哭叫。憨子说,可能有人守着,不让她进。
真的,两个戴了袖章的人死死地堵住门,荣姐进不去。荣姐的手被扭着,不停地哭喊,他做错了么事?你们把他往死里打,他犯了罪,有法院哪,你们凭么事关他?还看都不让人看。
站在门口的那人说,肖荣,你是他么人?要你管闲事。
我是她老婆,我是他老婆!荣姐声嘶力竭地喊叫起来。
忽然,那扇门悄然开了,孔清抓了门框,颤巍巍地站着,他面色苍白,半张了口,想喊什么,可是没有一点儿声音。啊,牙齿呢,那雪白的门牙呢,没有了,血糊糊的,黑洞洞的。
突然,哎哟一声,抓了荣姐手腕子的那人松开手,满地乱跳,一边骂,疯了?怎么咬人?
孔清还是没有喊出声来,顺着门柱子瘫倒在门坎上。披头散发的荣姐疯了一样地冲向孔清。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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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湖北省武汉市 2015-8-17 10:17:57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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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清又被弄到农场去了,喂猪,听说受监督,不准回来。
我有好长时间都没碰二胡了,没有心思,没有兴趣,郁郁寡欢。连爹都晓得我的心事。
那天晚上,爹喝了两杯,忽然说,那个人不像是坏人,他们厂里瞎搞。妈也说,这个造反哪,弄得没得名堂,那样个斯文老实人,还遭了恶报。
我问妈,荣姐的爹还不放她出来?
妈说,他爹犟,荣娃比她爹还犟,一千个要跟他,一万个要跟他,他爹说,那我就关你一千年一万年,唉,就一个儿一个女的,从小娇惯了,人大性大,灭不过来了。
爹说,关也不是个长远法子呀,逼很了,不出事?
妈叹道,唉,家家都有难念的经哪。
我晓得,妈心里同情孔清,同情荣姐。
这几天,我一有空,就有意无意地在荣姐家的屋前屋后转。荣姐的爹是纺织局的干部,妈在纱厂里做,她哥在部队里,条件好。她家的屋三层两大间,是巷子里最好的房子。我晓得,荣姐住二楼北边那大房。
我转到屋后,就有意地停一下,抬头看二楼那扇窗户。窗户总是关着,严严实实的,颈子都仰酸了,顶多也只看见玻璃后头的窗帘子。
这天,正仰了头看,窗户突然开了,我一喜,想,机会来了,就捏了喉咙喊,荣姐,荣姐。一个脑壳伸出来了,仔细一看,头发灰白,是她妈。我赶紧低下头,转身就朝巷子口走。
荣姐妈已经喊起来了,财娃,你鬼头鬼脑的搞么事,你当我没听见,你要敢管荣娃的事,看我不告诉你妈。
我慌了,扯起胯子就跑,不一会就拐进了南边那条小巷。我慢慢地在巷子里荡,一边荡,一边琢磨,荣姐的妈怎么在家里?夜班?对了,肯定是夜班,唉,怎么先没想到呢?这一弄,把她爹妈搞惊了哇。唉,荣姐好可怜,孔清也是,现在不是兴恋爱自由婚姻自由吗,一个锁在屋里,一个关在农场里,一个东,一个西,自由个屁。我想,晚上再来,白天也来,天天来,总有机会,给他们通个消息也是好的。
快到冬至了,天越来越短,晚饭一吃,巷子里就一片黢黑。我钻进房里,翻箱倒柜,找我的麻雀枪。我的麻雀枪用两条半透明的橡胶带做成,配了角度对称的楝树丫,弹性好,瞄得准,是巷子里头公认的第一,豆娃想用四本《哪吒闹海》来换我都没肯哩。用麻雀枪包了纸团射玻璃,荣姐肯定听得到,射错了也不怕,她妈开窗户看?他爹看都不怕,我躲墙角里,看得到?这好的办法,怎么就想不到呢,蠢。麻雀枪放哪里去了?正找着,巷子里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过来了。
把手抓住,抓紧,有人喊。
不要你们管!
啊,是荣姐的声音,但有些嘶哑。好像唱起来了,是荣姐在唱,断断续续的,北风那个吹……两只鸟,两只鸟,两只鸟……   
你跟我闭嘴!
我一惊,是荣姐她爹?
沉寂了一会,又在唱,声音底沉,幽幽咽咽的,渐渐清晰起来了,昂扬起来了,啊,在哼二胡独奏曲《江河水》。荣姐这是怎么啦?
哎呀,完了,完了,可怜的荣娃子啊!是曹婶的声音。我赶快扔掉手里的麻雀枪,跑到巷子里。
巷子里站满了人。真的是荣姐,她爹紧紧抓了她的膀子,曹婶箍了她的腰,她妈哭哭啼啼地跟在后头,再后头是一群小孩,已经走到了巷子口。妈也站在巷子里,我小声问,妈,荣姐出了么事?妈把我手一拉,说,进屋去。一进屋,妈就抹眼泪,一边说,多好个娃,疯了。疯了?
我心里晓得,我就是不信,怎么就疯了呢?
我问,是不是送医院去?妈点头。
好不好得了?妈不做声。
爹摇摇头,说,这病,上了身,治就难了。
巷子里的人还没有散,叽叽喳喳的,谈得有劲哩。刘姨的声音最大,水灵灵个娃,就害在那姓孔的身上了,那胡琴,把荣娃的魂钩住了。
有人应声说,荣娃也是的,哪里找不到个人,非要找那人,大十几岁,还是个坏分子,怎么这么苕。
你不晓得,又是刘姨,这回声音小,说,听说睡都睡了,跑不了唦,那姓孔的太坏。
唉,前世的冤孽啊。是曹瞎子的一声长叹。
妈大概也听到刘姨的话,嘀咕道,刘家嫂子这话说过头了啊。
我忍不住脱口而出,简直是放屁!
妈吓一大跳,赶紧说,小声点。
我说,怕么事,这人就是讨嫌,满街的人,有几个缠她?
爹放下茶杯,横了我一眼。
妈说,你晓不晓得,她男人是机器厂哪个组织的一个头头哩,正红得发紫,你惹得起她?去去,洗了睡。忽然,一个念头钻进了脑壳,我说,妈,我想到孔清的农场去一趟。
妈一惊,看了我一眼,好半天才说,那,怕不好吧。
爹坐在椅子上喝茶,一直没有做声,半晌才说,那荣娃就有救了。
爹这就是同意了啊。这就是我爹,别看他平时凶神恶煞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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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湖北省武汉市 2015-8-17 10:18:55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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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清又被弄到农场去了,喂猪,听说受监督,不准回来。
我有好长时间都没碰二胡了,没有心思,没有兴趣,郁郁寡欢。连爹都晓得我的心事。
那天晚上,爹喝了两杯,忽然说,那个人不像是坏人,他们厂里瞎搞。妈也说,这个造反哪,弄得没得名堂,那样个斯文老实人,还遭了恶报。
我问妈,荣姐的爹还不放她出来?
妈说,他爹犟,荣娃比她爹还犟,一千个要跟他,一万个要跟他,他爹说,那我就关你一千年一万年,唉,就一个儿一个女的,从小娇惯了,人大性大,灭不过来了。
爹说,关也不是个长远法子呀,逼很了,不出事?
妈叹道,唉,家家都有难念的经哪。
我晓得,妈心里同情孔清,同情荣姐。
这几天,我一有空,就有意无意地在荣姐家的屋前屋后转。荣姐的爹是纺织局的干部,妈在纱厂里做,她哥在部队里,条件好。她家的屋三层两大间,是巷子里最好的房子。我晓得,荣姐住二楼北边那大房。
我转到屋后,就有意地停一下,抬头看二楼那扇窗户。窗户总是关着,严严实实的,颈子都仰酸了,顶多也只看见玻璃后头的窗帘子。
这天,正仰了头看,窗户突然开了,我一喜,想,机会来了,就捏了喉咙喊,荣姐,荣姐。一个脑壳伸出来了,仔细一看,头发灰白,是她妈。我赶紧低下头,转身就朝巷子口走。
荣姐妈已经喊起来了,财娃,你鬼头鬼脑的搞么事,你当我没听见,你要敢管荣娃的事,看我不告诉你妈。
我慌了,扯起胯子就跑,不一会就拐进了南边那条小巷。我慢慢地在巷子里荡,一边荡,一边琢磨,荣姐的妈怎么在家里?夜班?对了,肯定是夜班,唉,怎么先没想到呢?这一弄,把她爹妈搞惊了哇。唉,荣姐好可怜,孔清也是,现在不是兴恋爱自由婚姻自由吗,一个锁在屋里,一个关在农场里,一个东,一个西,自由个屁。我想,晚上再来,白天也来,天天来,总有机会,给他们通个消息也是好的。
快到冬至了,天越来越短,晚饭一吃,巷子里就一片黢黑。我钻进房里,翻箱倒柜,找我的麻雀枪。我的麻雀枪用两条半透明的橡胶带做成,配了角度对称的楝树丫,弹性好,瞄得准,是巷子里头公认的第一,豆娃想用四本《哪吒闹海》来换我都没肯哩。用麻雀枪包了纸团射玻璃,荣姐肯定听得到,射错了也不怕,她妈开窗户看?他爹看都不怕,我躲墙角里,看得到?这好的办法,怎么就想不到呢,蠢。麻雀枪放哪里去了?正找着,巷子里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过来了。
把手抓住,抓紧,有人喊。
不要你们管!
啊,是荣姐的声音,但有些嘶哑。好像唱起来了,是荣姐在唱,断断续续的,北风那个吹……两只鸟,两只鸟,两只鸟……   
你跟我闭嘴!
我一惊,是荣姐她爹?
沉寂了一会,又在唱,声音底沉,幽幽咽咽的,渐渐清晰起来了,昂扬起来了,啊,在哼二胡独奏曲《江河水》。荣姐这是怎么啦?
哎呀,完了,完了,可怜的荣娃子啊!是曹婶的声音。我赶快扔掉手里的麻雀枪,跑到巷子里。
巷子里站满了人。真的是荣姐,她爹紧紧抓了她的膀子,曹婶箍了她的腰,她妈哭哭啼啼地跟在后头,再后头是一群小孩,已经走到了巷子口。妈也站在巷子里,我小声问,妈,荣姐出了么事?妈把我手一拉,说,进屋去。一进屋,妈就抹眼泪,一边说,多好个娃,疯了。疯了?
我心里晓得,我就是不信,怎么就疯了呢?
我问,是不是送医院去?妈点头。
好不好得了?妈不做声。
爹摇摇头,说,这病,上了身,治就难了。
巷子里的人还没有散,叽叽喳喳的,谈得有劲哩。刘姨的声音最大,水灵灵个娃,就害在那姓孔的身上了,那胡琴,把荣娃的魂钩住了。
有人应声说,荣娃也是的,哪里找不到个人,非要找那人,大十几岁,还是个坏分子,怎么这么苕。
你不晓得,又是刘姨,这回声音小,说,听说睡都睡了,跑不了唦,那姓孔的太坏。
唉,前世的冤孽啊。是曹瞎子的一声长叹。
妈大概也听到刘姨的话,嘀咕道,刘家嫂子这话说过头了啊。
我忍不住脱口而出,简直是放屁!
妈吓一大跳,赶紧说,小声点。
我说,怕么事,这人就是讨嫌,满街的人,有几个缠她?
爹放下茶杯,横了我一眼。
妈说,你晓不晓得,她男人是机器厂哪个组织的一个头头哩,正红得发紫,你惹得起她?去去,洗了睡。忽然,一个念头钻进了脑壳,我说,妈,我想到孔清的农场去一趟。
妈一惊,看了我一眼,好半天才说,那,怕不好吧。
爹坐在椅子上喝茶,一直没有做声,半晌才说,那荣娃就有救了。
爹这就是同意了啊。这就是我爹,别看他平时凶神恶煞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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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铧 发表于 2015-8-17 1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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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清又被弄到农场去了,喂猪,听说受监督,不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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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惭愧。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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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湖北省武汉市 2015-8-18 13:54:42 | 显示全部楼层

9

长途班车颠簸了四五个小时,下车的时候已经四点多钟了。漫天的雪越下越大。我把棉军帽的耳搭子放下来,耳朵强些了,鼻子却特别冷,在北风底下,鼻尖子像刀子割,冻得人眼泪流,只想哭。
憨子在雪地里跳,喊,脚冻掉了,脚冻掉了。
我说,还有好几里路吧,怎么走?
憨子说,朝北吧。果然,前面不远处有一条小路,朝北边蜿蜒而去,一直融入了茫茫的雪野之中。
这是么鬼路。憨子一脚滑进了牛蹄印里,脚一崴,一屁股坐到雪地里,口里骂起来。
我不禁笑起来,说,小心啊,要是掉到水凼里去了,那麻烦就大了啊。
沿了路的两边,要么是稀稀拉拉的枯苇子,要么是一片一片的水凼子,不晓得深浅,真的危险。我告诉他,要他顺了骡马车的辄印走。这是我摔了几跤的心得体会。
走了有个把钟头吧,朝远处看,没有人,没有房屋,只有鹅毛大雪和乌青乌青的天,而且天光越来越昏暗。我想,问个路才好。可是,鬼苗都看不到一个,哪里去找人?天黑了就更麻烦了。我真的有些急了,就问憨子,这路不对吧,都走个把钟头了,莫说农场,连个房子的影子都见不到哩,你哥是么样告诉你的?
憨子说,错不了,我哥告诉我,下车后,就一条朝北的路,挖了头死走,一定找得到。
憨子把袄子的扣子都扯开了,帽子也锨到脑壳尖尖上,说,好热,流汗了。我也气喘吁吁的,好累。
这天,说黑就黑下来了,正焦急的时候,远处出现了灯光。憨子也看见了,说,前头有灯哩,看见没有,肯定是的。
终于走拢去了,这哪里是农场呢,就三间屋,大一点的是砖砌的,一边一间棚屋,竹篙子苇杆子围了个小院,分明是一处农舍。
进去,问问到底还有几远,实在走不动了啊。
我们朝那砖屋里走,嘿,那砖墙上挂了快牌哩:汉口机器厂农场。真的到了?这就是农场?
我敲门,听见有人在嘀咕,这晚了,哪个来,鬼?
门开了,一个高大干瘦的老头站在低矮的门框边,一阵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找哪个?他鼓了红丝丝的眼睛盯了我们问。
我连忙说,老师傅,机器厂的孔清在不在?
在,在,这老头喊起来,孔清,有人找哇。
孔清过来了,看见我们,一惊,说,寒天地冻的,这大的雪,你们怎么来了?说着把我们拉进屋里,一边跟我们介绍,这是朱师傅。
喊老朱头,机器厂的老朱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
这老头好洪亮的喉咙,说,肚子饿了吧,我来加菜。
炉子上的铁锅里煮了一锅萝卜大白菜,还有一点豆腐泡,烟气袅袅的,好香。孔清添了饭过来,说,饿坏了吧。老朱头切了一把大蒜又加了一碗豆腐泡,一边嘀咕,可惜没得肉,老子个把月都没有沾荤了,明天下湖,要摸到几条喜头鱼就好了。说着,颈箍头一仰,把杯里的酒一下倒进了口里,嘴一抹,又去拿瓶子。   
孔清把瓶子抢过来,说,够了,再喝,又要醉了。
醉不了,老朱头翻起眼睛说,你有事,你走,莫怕,监督?你是坏人?前年跟老子一年多,老子明白得很,你,老实坨子,他们就欺你老实。你看,那几个人把厂里闹成了么样子,把许厂长都弄不见了,人家抗日的,老革命。把工会的陈主席往死里打,残了吧,是些么东西,老子恨不得监督这些狗东西才好。
孔清瞅了老朱头笑,说,又喝多了。
二三两酒就多了?老朱头又翻眼睛,算了,不说了,我到东屋去睡。
孔清连忙站起来,说,我们去东屋,挤了睡暖和。
小了,挤不了。朱老头说着把门拉开,掉头就走,走了两步,又返回来,说,明天早点喊我,南边那个汊子里喜头大,就是远几脚路。
孔清起身关门。
憨子说,这老头蛮有味的。
我说,一看就是好人。
我忽然突发奇想,要是这朱老头是孔清的爸爸该多好哇,我竟鬼使神差地对了孔清说,你爸在香港是不是?
孔清大惊失色,愣愣地望着我,一言不发。
我为我的失言感到了后怕,不禁低下了脑袋。良久,孔清才缓缓说,现在在澳门,前几年小姨来汉口说的。不谈这个了,走吧,我们到隔壁房里去。又接着问,说说,你们两个来,出了么事?
憨子口快,一口就说出来,荣姐疯了。
你说么事?孔清浑身一震,看了憨子一眼,又盯着我问,荣荣怎么了?
我吞吞吐吐地说着,孔清蜡黄的脸一下变得煞白,那深陷的小眼睛里充满了焦虑。
我不由低下头,说,荣姐是病了,有时候神志不大清楚,她爹把她送进了医院。
啊,啊,孔清站起来,在屋里来来回回地走,不住地说,是我害了她,是我害了她……孔清没有刮脸,胡子拉喳的,像胖了,就是没得颜色,好黄,像有病。嗯,肯定有病,哪里是胖呢,是浮肿。
孔清又坐下来了,痴痴地看了那扇小窗户。窗外,北风呼啸,雪花翻飞,黑咕隆咚。孔清说,明天跟你们一起走。
晚上,我跟憨子挤一个床,半夜里好冷,醒了。憨子把被窝卷一大半跑了,我用力把被窝扯过来,紧紧地挨了憨子,再睡。忽然有响动,对面床上传过来的,我扯起耳朵听,啊,是抽泣,是那种压抑着的悲痛的哭声。唉,孔清哪……
(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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