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文楷散文 眺望远山——————————————————————————林文楷 稿件来源:友情支援 眺望远山 林文楷 伏案工作,是件很辛苦的事,时间长了便会有头昏脑胀,眼睛发黑的感觉,这时若能把手头的事情停下来,看看绿色,眺望远山,是再好不过的了。在闭如鸟笼的城市,这可说是一个过于奢侈的想法。 去年调整工作,换了新岗位,办公室安排在新单位大楼的最顶层,不仅位置高,而且是单列式开间,外面的世界与之通透。朝西的门向正对远方的群山,我得到了随时看山的条件,无意插柳柳成了荫,算是老天对我的眷顾吧。 西边的群山不算巍峨挺拔,不高,是一层一叠,逶迤而去正好与我视线平行的那种。山峦层叠就在城外,论远近,与我的办公室之间相隔很长一段距离,最近处也有一公里多路,不过凑巧的是,我所在的办公室连着一所中学操场,中学操场的地势稍低,没有高大建筑物,校舍是些低矮的群楼,落在了我办公楼的下面。多年以前,学校还在操场的边缘种植了些法国梧桐,树木已长得十分高大,绿叶丛丛,郁郁葱葱的,紧贴着办公楼,有些枝叶都伸进了我办公室前面的走廊里。平视而去,这些茂密的枝叶盖住了下面空旷的操场,纳近地而衔远山,绿影相连,衔接正着,把近树与远山自然地融为一体了。 绿在眼前,山在眼前,简直是在城市生活里的大奢侈,自然所给,万不能辜负啊!感谢上苍,我想,我得十分珍惜大自然的这一恩赐啊!不然有负了苍天。进入办公室后我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重新调整理了我办公桌的位置,将其方向改变,从原来的朝东变为了朝南,享受大自然,这有点南面称孤的意味儿。有人问我为何如些?我说是能很好地采到从东窗透进来的自然光亮,科学养护眼睛。这自然是条理由,但隐藏内心的原因是平时随意地扭下头就能很轻松自然地看到门廊外面的风景,美而多丽的远山。 观山不时,真是上好的享受了,从此之后,大凡工作累了,我就会有意无意的摞下手中的活计,侧目注视一会儿远山,有时甚而还会步出门外,置身于近树远山的绿色其间,久而久之,竟成了习惯。看山是有收获的,看不,在不经意之中,就看出了山中的四季更替变焕,且从中悟出了新的人生情趣和奇妙。 刚到新办公室时,还是新春伊始,大地上春寒料峭残冬尤存。伸在走道阳台前的法国梧桐树还是褐黄干枯,千千万万枝条一点儿生机都没有,全然的萧瑟一片。天地寒冷,夜气深深,风霜刀剑,侵蚀万物,一个长夜过后,满树梧桐枝加挂了冰凌,如透明的纱衣,清晨的风吹过,树枝们被摆弄得摇摇曳曳,发出了一阵阵吱吱喳喳细密的碎响,伸手触及,刺骨寒凉,静立细观,纱衣被逐出了道道伤痕。树还在摇曳吱喳着,风往衣服里钻,此情此景,着实让人不知春至,不由打出残冬的寒噤,赶紧裹了衣服躲进办公室里去。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舒。”变化是挡不住的,终究是春天来了,不信你看,乍然间眼前就变了,寒风一天天消退,突的就吹来了一阵温和的东南暖风,暖风带来了海洋的水气,落银渐止,继而下起了滴滴答答的春雨,一夜过后,阳台前枯褐的梧桐树猛然间就萌动了一些生机,枝头的顶顶尖尖处列露了千点万点的灰绿,灰绿越来越重,大地如纸,灰绿如洇,如有画墨之渲染,一重重向前推进,前日还是褐黛的梧桐和远山,颜色很快就变得浅了。 这时,偶尔也会有寒风返顾,不过,终是斗不过强劲的东南气流,暖风劲吹不息,春雨越来越多,扬扬洒洒,一场接着一场。在雨水的浇灌之中,梧桐树也在急剧的变化,不几天,灰绿就变淡绿了,树淡绿了,远山也一同淡绿了。山欢水笑,万物充满生机,雀儿们纷纷前来朝贺,它们窜出倦宿了一冬的暖窝,几几喳喳,在树丛中来回飞翔,欢庆这初春的到来。 淡绿越来越浓,不断在大地上铺展,眼前就要铺展成一片硕大的绿毡毯了。这时,大地上突然出现了异动,它不是直接向绿的纵深发展,而是骤的焕然了,经过一个冬季孕育,蓄足了生命能量,千娇百媚之花的勃然暴发,加入到焕春的强大阵容中。一时间,满山遍野,无论远近,是处披红裹黄,嵌白染紫,团团簇簇,绿毯缀锦,万紫千红竞相怒放。眺望中我醉了,醉在春风里,醉在幻景中,醉在花丛下。大自然太奇妙了,我感叹,我问自己:真的有天女撒花吗?要不,怎么在如此短暂的时间之内,茫茫萧索天地间竟焕发得如此的生机盎然满目娇艳呢? 时光无情,妙颜易逝,绚丽多彩的景色在人最沉醉于她时在和你说拜拜了,山花极致烂漫的时间莫过一周,便开始渐行渐远了,在温柔的阳光下,在霏霏的细雨中,在悄悄夜色里,由低处向高处,悄无声息地远去了。我知道,春是流连的,春又是留不住的,春去潇潇,于心何忍,何不多留一日,我常倚门扶拦遥想,目送她的远去,直至远山尽头的最后一抹亮色,不时呼唤她走慢些,慢些走,以求多看一眼。 蔼罩暮落,人生感伤,我扶在栏上唉叹:去也,美之短暂,时之短暂! 自然有其自己的运行法则,不会因你伤感而怜悯你,有时好似还在故意为难于你,花离之时,不知不觉中打起了连阴,不几日,无情的烟雨将若即若离的花团锦族就打发得余然失尽了,放晴时,已见不到一朵花瓣。春去了!彻底的去了! 远山的颜色一天天深了,深成了绿帘,深成了碧玉。气温也在随之升高,过不了多久,阳光一天天变得猛烈,摄氏三十度的高温已登堂入室,大地上已是火燎一般,阳台前的梧桐烤出了油汁,远山的碧玉也烤得氤氲冒烟了,显然,山色在提醒我说:你这多情人儿,已是夏天了。 夏天的近树远山,层次格外分明,阳台前的娇嫩的梧桐树叶,在极力地膨胀,大树成了华盖,走至近前,能清晰地分辩出上面的叶脉和毛孔,稍远一些的叶子,也能分出张张片片,再远就由清变浑了,只辩一片绿色,色泽这这么逐渐地由深变浅,一重一重,一叠一叠,重重叠叠,如泼墨,如诗卷的过渡,向着远处无尽而去。我被眼前的一切弄糊涂了,再问自己:这情这景,身在画中,身在山中?到底是江山如画,还是画如江山? 出差去了,时间不过一周。气候变化真快,再回到办公室时,已是酷暑难挡的盛夏时节了。门窗不能再随意开着了,我关上门打开了空调,获得了蹩扭的凉爽。锁于室内,心里憋闷,山在眼前,绿在眼前,梧桐在眼前,咋就不能看,鱼与熊掌为何就不能兼得呢?心想,这酷热的天,要是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该有多好啊! 天还真遂了人愿,这天下午,城市的上空如常艳阳高照,流火滚滚,西方却是另一翻景象了,远山的边缘垒起了团团乌云,不时还打出几道刺眼的闪电,隐隐有如磨盘滚动磨挲声从那边传来,随之视觉变得灰暗,雨从远山那边过来了。 在气流的推动下,团团乌云从远山朝城市这边压过来,越堆越厚,闪电越来越越密,闷雷变成了惊天炸弹,雨帘就在眼前,越拉越宽,越拉越长了。站在阳台上,我已能清晰地听到雨鸣的呼呼声。风刮到了身上,风起云涌,雷霆万钧,雨雾点点扑打到了脸上,周围的气温随之也发生了变化,湿润而清凉,真爽!快些来吧,风和雨。只要这场滂沱大雨的来临,讨厌的暑气就会被你驱散,中学里的孩子气们在操场上奔跑,在大声地欢呼。我和孩子们一样,也这么想,快些到来吧! 世间之事,总不如想象的如意,风没有按照我的想象大举到来,雨帘的脚也好似被什么东西拴住了,已到了抬手可触的程度,只要伸一把手够一下臂大雨的胳膊就被拽着了,可就这一步之遥,大雨止步,它怎么也不再前行了。 西来的大雨和我捉了个迷藏,捉弄了我,也捉弄了楼下中学里欢呼跳跃的孩子们和城里所有的盼望雨水的人们,终是没有到来,朝我们虚晃一枪后再朝它前来的山中退去了,彻底地退去了。 云团泄尽,天色湛蓝,大雨过后远山露出了清澈的笑脸。阳光从西边照射过来,一道巨大的七色彩虹在眼前拔地腾空而起,弯向了高高远的天际,像一座桥,像一道梯,那么宏伟,那么绚丽,赤橙黄绿青蓝紫,谁与制造?多么使人产生幻想。 虹就在面前,桥就在足下,凡间非有,只能是天人所造,咫尺之间只要你向前跨上一步,就能踏上这座虹桥登上这道天梯步入云端与仙人对语了,仙凡一步,令人暇思,我跃跃欲试。可叹的是,我抬不起腿,跨不出脚,没有这种超凡脱俗的能力。我没有,谁也没有,就连燕雀鸿鹄也没有这种能力。七彩淡了,虹桥退了,时刻晚了。天梯收起,天色渐暗,洗净如碧的远山慢慢地归于了暗淡的星汉夜色之中。我眼巴巴地看着,心中生出无限的惆怅和遗憾。 写作思维,兴致所在,有时到了下班时间,还处了兴浓上,我会忘了时间,继续自已的事情,有时甚或一气拖去好几个小时,直至事毕。 文思抽空,完成了键盘敲击,我准备回家。关灯出门扣锁,眼前夜色茫茫,伸下懒腰,似觉疲惫,我站在走廊里歇息一会儿,看看眼前的城下和远山。城下霓虹道道灯火点点灿若星辰。远山接着星汉,则是另一幅截然不同的画面,白天那层层叠叠,逶迤而远去的山峦,不再是层层叠叠的了,浩月当空银辉如水,山峦朦胧似梳,被铺削得平展淡雅无垠,色泽薄透有如渡腊,仿佛蝉翼。放眼天地间,寮寮阔阔苍山如湖,抛却城下的暄嚣和繁杂,遐思远处的寂静无声,令我生出婉约的爱怜,有置身世外不染红尘之感。我不敢弄出丝毫的动静来,以免碰碎遐思中这平静的水晶,屏住了呼吸,静静绵绵地去欣赏。 一习凉风从西方吹来,颜面顿感舒爽如拂,我不由自主的吸了一口,深深的,直达肺腑,浑身上下通体都是清凉,啊,我舜然醒悟,这分外银丽的月光,这异常透人肺腑的山风,分明是在告诉我,已是秋天时节了。 秋雨应时而至,一夜飘洒,城市纤尘被清洗得一干二净,门廊之外,皎洁明亮。山野中在起着微妙变化,我看得一清二楚。偶尔间,山野里升起了几道青烟,那是砍柴的樵夫们在野外生火烧食。青烟升腾得缓慢轻悠,丝丝缕缕的一点儿也不浓烈。秋高气爽,多随风而逝,不在空中凝结。这并不尽然,若碰到凝滞的天气,有时也会结成一道烟幔,不过,这种烟幔薄极,不能完全罩住物体,致使山色朦胧若隐若现,给人梦幻之感,好似有意在隐藏些什么,我想,也许是的,它是在掩饰,也许是不想让我们这些在城里灯红酒绿中生活的人们去窥视山民劳作的艰辛和生活的贫寒吧! 绿肥红瘦到了极点,秋也将走向尽头。伸到走廊前的树枝上飞来了只只秋凉子,知了,知了声声,不知疲倦日夜狂叫不休,叫走了暑气叫来了秋凉叫来了寒露,叫得高大的梧桐树感到了羞愧,树枝上出现了一枚黄叶。这枚黄叶鲜亮,尤如一缸染料,很快就渲染到了整棵大树整座大山,把碧绿的大玉块都染出了瑕疵,没过多久,整个大山就开始裉色了。起初裉的还较为缓慢,而后随着西来的阵阵秋风就一天天的加快了,当有晚霜出现后,竟是时时都在变化,以至满山遍野一派杏黄。扶楼观秋,秋色也不绝对杏黄,细细察看,还能品出几许火红来,那是山中高大枫树风浸霜打后发出的愤怒之火,它倔强,它还在向大自然抗争,还要为秋呕出自己最后的一腔热血,以增加秋的娇艳。 寒秋与山野的打斗一天比一天激烈,进入了高潮,眼前的场面煞是壮观,已斗得鲜血淋漓万山红遍,层林尽染了。 风潇潇兮易水寒,茫茫山野终没能敌过凌烈霜风的肃杀,悲壮地败下阵来了,最后,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哀鸿遍地纷纷倒在了汤汤的血泊之中。延绵西去,万木凋闭,只有几株松柏还在极力抗争,但对最终的结局已是于世无补了。看到这时,我不由得为之唉叹:唉叹世事之无情,在自然法则的面前,无论如何勃发的生命,都有那么无助的时刻。 秋的结束是冬的到来,置身楼顶的办公室迎面临风,一时北风哀号,嗖嗖造访,高处不胜寒不是东双恐,我是尝尽了它的滋味。为免寒风侵袭,我只好一改往日习惯,紧门闭窗。一日下午,突听到窗玻璃有被东西撞击的沙沙声,推开一看,几许冰粒子已造访我的阳台,向西望去,远山笼罩着厚厚的云被,朔风呼啸,寒气很重,看看表,已到了下班时刻,我赶紧关了门回家。 是夜,街道上比平日安静了许多,少了人群的吵杂,代之以朔风呜呜声。次日,与平时一样起床,就迟了许多,窗玻璃上罩了一层水气。室外天色如铅,哈气成雾,瑟瑟冰冷,街道上灰湿僵滑,似有落雪的痕迹。再冷也得上班,我洗嗽出门,匆匆赶往办公室。天太冷,风扫得脸经痛,路途上我没有打站,一气到了办公室。手被冻僵了,进屋后我反关上门,赶紧冲了杯热茶捂手。握着茶杯,温暖从手臂传遍全身,再喝几口茶,路途上的寒气渐消了。人暖和了,我放下茶杯在室内转悠,寻思昨日往事,心里觉得空荡荡的,像少了东西。少了什么?我突然想到,远山,昨夜的远山,一定落了大雪吧,都变成啥样了?我一步撩到门边,拉开门,放眼望去,天穹中云雾已收,湛蓝有加,萧索的远山不再萧索了,果然如我所料,昨夜落大雪了,眼下银白一遍。 太阳升上了天空,柔和的阳光铺洒在远处的山峦上,远山红装素裹,妖娆娇艳,一夜焕然不相识,变成世人朝思暮想虔诚朝拜无尚圣洁的喜玛拉雅般模样了。 圣洁无限,我眺望着这远山,看浮世人生,回想它一年四季诗情画意般的变化,感触多多。春,豆寇年华英姿勃发,充满美好,稍丛即逝;夏,意气风发,如日中天,充满了活力和幻想,是时多有游戏人生;秋,人之渐老,明事理道成熟,已近暮色之云,难免萧索一片,时余残红败黄,终是难免衰情悲歌;冬,万物收藏之时,人生早已无欲无念,止息中心灵反而能得到净化和升华。 人生路途漫漫,四季变化更替,不断净化与升华,圣洁自在其中了。 远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