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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连载《亲历广东十年》(又名烟花三月下广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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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广东省东莞市 2012-11-10 21:21:2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五节
增加到包装组的人马很快就到了。小小的包装台,一下子就爆满了人。依旧只是两台高周波机在转动,高周波机的速度没有变,包装的人多了,我们倒是闲多了。以为新来的人马会减轻我们的负担呢,谁知工厂却有特别的安排。这天下午上了一会儿班,生产部经理上来了。他看了看我们这几个早几天来包装的人,以及带班的副经理,还有品检部的子严,对我们说:“从今天晚上开始,包装要开两班了。你们这几个人是老人,经过几天的工作,包装的产量也上来了,所以我们决定,晚班的担子就尤你们来扛。现在你们回去休息,晚上八点钟再来上班。”天啊,下午两点多钟回去休息,晚上八点再来上班,这就是所谓的转班吗?资本家真是万恶之首呀,只知道算他们的帐,根本不管我们的体力能否应付得过来。不过,貌似我们七零后的人,体质还差不多,记得那个时候,在资本家的工厂,猝死、过劳死的相当少,而且就算劳动强度大一点,我们也不会像如今的八零后,九零后,动不动就要跳楼。算起来,我们七零后还真是好使的一代人。工厂方面或许就知道我们顶得住,才这样安排吧?
废话少说。回到宿舍,躺在床上就准备睡觉。我睡上铺,玲玲也睡上铺,我们的铺位是对着的。躺在床上,却睡不着。一点多钟才结束午睡,精神好得很,怎么能睡得下呢?想必玲玲也同我一样,躺在床上没有睡着。不过,我没有叫玲玲,不想打扰他。而我,确实在床上越躺越清醒了。实在是无聊,我开始拔弄席子。那个时候年轻,身体硬朗,夏天也懒得朝床上扔垫子,直接铺了一张草鞋在床板上就成了。我翻开草席的一个角,只见床板上爬着几只小小的虫子。看样子,它们已经不是第一天生活在这里了,不知道同我一起生活了多久,到如今我才有功夫发现它们。不那个时候的我不喜欢杀生,懒得要它们的命,只是动手用纸皮赶开它们。只见它们顺着墙壁爬下去了,想必是爬到下铺的床板上去了。或许过不了多久,它又会回到我的床上来。后来还真有那么一天,我无意间再打开席子,依然看见了小虫子,于是把发现告诉了一个老乡。老乡告诉我,那小虫子就是传说中的蟑螂。别看它小,但是越长得飞快,繁殖起来也飞快,据说展顺电子厂的每间宿舍,都有这位仁兄光顾。老乡还告诉我,她刚来展顺的时候,晚上老是睡不着,身上发立痒,后来才发现床上有虫子,然后买了古龙香水把床板从头到尾喷了一遍,床上才没有虫子了。看来,我也得在床板上浪费一瓶香水了。
从两点多开始躺在床上,一直到下班铃响,我也没有睡着。铃声一响,我就从床上溜下来了。同我一起溜下床的,还有玲玲。我发现玲玲从上铺溜下来的动作,有点像猴子。或许,她看我的时候,也会觉得我像猴子吧。她问我:“你睡着没有?”我说:“一分钟也没有睡着。”她说:“我也一样。”然后我们就去饭堂了。一顿不吃饿得荒,这句话就是针对我们这一批年轻力壮的人说的。
到达饭堂的时候,饭堂还空空的。平时下班,我们前加工段的人总是走在最后,所以打饭的时候,总得等好久。今个儿下午有空,好不容易才占了一次便宜。迅速洗了碗,在大饭桶里面盛了一点饭,然后去窗口打菜。晚餐不错,有豆角炒瘦肉,黄豆焖猪脚。,炒辣椒,还有一个青菜,每人还有一块西瓜。平时只有一个素菜,今个儿多了一个青菜,水果只有在星期六早期天晚餐的时候才有的,今天也有了。据说台湾老板过来了,见我们为他创造了一批产值,心里高兴,就吩咐饭堂多炒了一个青菜,又加西瓜了。一顿吃得饱饱的,我和玲玲又回宿舍去了。
依旧是在床板上折腾了半天也睡不着。八点钟很快就到了。我们起床打卡,上三楼车间去了。白班的那批人还没有下班,我们上去了,他们就从包装台上退下来,准备纸箱去了。开高周波的依旧是那三个人。从外面请来的两个人,一听说要开两班,所以有一个人先找地方休息去了,我们交接班的时候,他们两个人也在交接班。可怜的李小山,没有人接替他,也没有人说他可以下班,所以他就一直这样开着机器,直到第二天下午,高周波机压伤他的手。
上夜班了。从晚上八点,得一直上到明天早晨八点钟了。刚上班的时候,也没有觉得有多累。平时晚上这个时候,也是在车间里面加班。一直上班到十一点半的时候,副经理给我们每人发了一张夜宵票,让我们去饭堂吃夜宵。夜宵是稀饭,外加一勺子咸菜。其实那个时候肚子根本不饿。不过吃夜宵可以顺带休息一下,这个时刻当然不能放过。我吃了几口稀饭,在饭堂里面坐了几分钟,就又上三楼了。
夜宵真不是什么好东西。刚才本来精神还不错的,谁知吃了几口稀饭,再上三楼,就觉得有些累了,想睡觉。难不成稀饭里面放了安眠药?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偷偷地观看其他人。他们也像我一样,显得有些累了,我看见有几个同事,一边装箱子,一边打哈欠。刚才玲玲明明没有吃稀饭的,怎么她的眼皮也在打架了?看来不是稀饭在作怪,瞌睡虫来了,对谁都不会放过。质检部的子严也有些累了,她来回巡视的时候,腿看上去很乏力。晚上品质部加多了一个人来巡视,只听见子严对同事说:“你先在这里看一下,我得找个地方打一会儿瞌睡。”然后,她就向着车间的一角走过去了。我们这几个蓝工衣的,当然不能开岔去打瞌睡,于是用羡慕的眼神瞧了瞧子严,然后还得各自忙各自的活儿。
几乎所有的人都是一边打哈欠,一边干活了。品质部晚上新增加上来的质检是一个男的,看见我们在打瞌睡,他就不停地同我们说话,让我们不要睡着了。可是我们每一个人,仿佛被高人施了催眠术,眼皮合下去容易,睁开却是一件难事情。时间过得好慢,不知困了多久,问过有手表的同事,才到凌晨两点多了。子严打了一会儿瞌睡就回来了,不过看样子她没有睡好。上夜班谁不困呢?品质部的那个男孩子看样子也累了,而且他的眼皮也渐渐地睁不开了。说话的速度也放慢了,我们答话的速度当然也慢了。我终于支撑不住了,记得前一秒我的手里还一边忙活儿,一边同品质部的那个男孩子搭话呢,后一秒钟,把车充放进纸箱里面以后,手都没有从纸箱缩回来,我就坐着睡着了。那一刻的感觉真是美妙极了。我希望休息,终于如愿地睡着了。尽管我是坐在座位上,我居然做起了梦。我梦见自己躺在教室里面几张拼在一起的旧课桌上在睡觉,真是舒服极了。车间里面的吵闹声,也在那个时候,从我的耳边飞过,但是我的耳朵却没有机会理那些吵闹声。耳朵也需要休息。
梦做得正好的时候,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副经理走过来了。我就这样被拍醒了,睁开眼睛,原来我没有躺在教室的课桌上睡觉,我坐在车间里面。从座位上站起来,去洗手间洗了一把脸,又开始包装了。虽然眼皮依旧在打架,不过却没有机会睡着了。时间一分一秒地过,终天天边有了一丝鱼肚白。天要亮了。眼看着就要下班了。眼看着不久就可以回宿舍美滋滋地睡上一觉了,可是这个时候,瞌睡却没有了。一直干活到八点钟,上白班的人来了,我们才下班。可怜的李小山,依旧没有他下班的份。因为展顺厂第二个会开高周波机的人,还没有培养出来。生产部经理对李小山说,你再坚持一会儿吧,今天我会安排一个人来跟你学,他学会了,你也就可以两班倒了。那个意思是,在新人还没有到来之前,你还得坚持一会儿。我下班的时候,只见李小山同上夜班的我一样,一边打瞌睡,一边开高周波机,这可是一件危险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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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广东省东莞市 2012-11-10 21:22:2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六节
上了一夜的班,回到宿舍,倒床就睡,一直睡到午饭时分。起来吃了饭,又接着睡。睡到下午两点多钟,突然一觉醒来,再也睡不着了。下午两点多钟真是魔鬼时间。问过不少上夜班的人,他们也总是睡到那个时候,就不自觉地醒了,然后就是睁开眼睛看床板。这样一直到吃晚饭。吃过了晚饭,离上夜班的时间也没有多久了,赶紧抽空补睡了一下。上班预备铃一响,就从床上溜起来,去上班了。
上了三楼,眼光习惯性的向高周波机那边看过去。不知道可怜的李小山这个时候下班没有。我看到他操作的那台机器终于换了人。他从昨天早晨就一直在开机了,也该换下来了。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朝包装台走过去。上白班的人还在。从他们那儿,我才知道李小山出事了。下午两点多钟的时候,他已经很累了,可是接替他的人还没有上来,所以他还得继续开机器。他就是在这个时候,被机器压到手的。据说被压到手的时候,流了好多血,他当时就昏了过去。展顺电子厂虽然剥削人,但是工人受了伤,厂方还是在最快的时间叫了救护车,把他送到了医院。当然,在这个时候,任何一家工厂也得这样做。李小山住院了。这下,他终于可以休息几天,不用开那架该死的高周波机了。
接替李小山的仍然是男孩子。而且因为这次事故,工厂再也不敢让工人开太久的机器了,他们决定,让两个男生轮流开机,一人一班。其实早就该这样了,或许,他们早一点这样安排,就算在李小山出事的前一秒钟把接替的人找上去,李小山也不会流那次血。
李小山受伤的事情,被我们议论了一会儿,就没有人再说起那件事情了,虽然我们就在他曾经流过血的不远处包装。在工厂里面,这样的事情似乎随时可能发生。我们除了在心里同情他,再也帮不到他什么了。光我们还得工作。说得具体一点,我万某人还得和大家伙一起,装箱子,准备早日把这批货送到小日本手里面。
一连上了好久的夜班,时间就要到五一节了。我们心里想着:劳动节了,总得放我们两三天假,让我们好好地休息一下,再来上班吧?前面说过了,我们这些上包装组的,基本都是新进厂的工人。里面有几个人像我一样,刚刚从老家来广东,所以对广东还充满着好奇,总想等放假的时候,出去走一走,看一看外面的花花世界。可是工厂迟迟不张贴放假的通知,有一些工人私下问车间管理五一放几天假,他们也说还不知道放几天,人事部那边没有透露出半点风声。记得那个时候,假期没有现在这样多,什么清明节、端午节、中秋节还不是法定假日,一年当中,有薪假期只有五一、十一、元旦,然后春节的时候有四天。展顺电子厂据说从三月份开始就一直在赶货,每天晚上都加班,算起来不仅仅只是我们这些新工人想出去走一走,就连老工人也想出去走一走,看一看白天的太阳了。
四月三十日中午,公告栏里面贴出来的一张有老总签名的公告,摧毁了许多人的梦想。上面写着,因为赶货,五一的假期取消,五月一日到三日,正常上班,这三天的假期,等赶货结束后补休。不放假也就罢了,上面说要上班,我们也只好认了,可是这三天班,却被算起了正常上班。补休两个字,让三倍的加班费就这样泡汤了。写到这里,我又差点忘了,似乎那个时候,即使节日加班,许多工厂也没有给到三倍的加班费,只有两倍。就算给两倍的也好呀,上一天班顶两天。可是,没有!工厂不给,你能怎样着?大多数工人们都不吭声,少数几个想吭声的人,也只有忍着不说了。于是,来广东之后的第一个劳动节,我就在工作中度过了,而且还是夜班。只有劳动最伟大!只有劳动最光荣!劳动节嘛,顾名思义,就是要劳动。不劳动,叫什么劳动节呢?
五一节那天白天,睡到下午两点多钟,按照生物钟的规律,是该醒的时候了,可是那天却很奇怪,到了那个时候,我不但没有醒,反而睡得特别踏实,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中午加餐吃了鸡腿的缘故。迷迷糊糊中,我被一阵敲门声吵醒了。同宿舍的人,除了玲玲和我上夜班,其余的人此时应该在车间里面干活,谁会在这个时候敲门呢?懒得去开门。我想继续睡觉。可是,敲门声却越来越响了。看样子,来的人不敲开我们宿舍的门,是不会回去了。得去开门了。我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见玲玲已经溜下床去开门了。站在门口的是一个小保安。他问玲玲:“你是不是上夜班的?”玲玲说:“是。”保安说:“你们这儿还有一个上夜班的是吧,你们俩现在赶快去一楼仓库集合。”去仓库集合?又有什么事情等着我们?问保安,保安也说不知道,叫我们快点去仓库就是了。我和玲玲洗了一把脸,就去仓库。其他几个上夜班的同事已经比我们早到了。只见货仓中间停着一辆大货车,几个仓管在朝车上装箱子,一个比沈殿霞还肥许多倍的老女人,一边对着仓库的人指手划脚,一边吩咐我们这几个上夜班的人:“你们赶快上车。”我们几个人挤进了货车的座位里面。上了车,我悄悄地问子严:“那个胖胖的女人是谁?”她朝我摆了一下手,然后附在我耳边小声说:“等下再告诉你。”
货车装完了货,就从工厂出发,向着前方开去了。子严告诉我,那个胖女人,就是展顺公司老板的姐姐,也是现任总经理。原来她就是那个在五一不放假的公告上签字的女人!她大笔一划,我们的假期就泡汤了。子严还告诉我,工厂里面的人不叫她老总,都叫她周姑娘。我觉得奇怪了,怎么要叫她周姑娘呢?如果在我们老家,你随便叫一个四五十岁的人姑娘,人家不骂得你半死才怪。子严告诉我,因为她没有结婚,还是单身,所以就叫姑娘呀!来广东以后,我算又长了见识了。可以这样称呼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的。不过,人家都这样称呼她,我也记住了。心里想着:以后要是同她过招,一定得叫她周姑娘,千万别叫她周总,因为据说她就喜欢别人叫她姑娘的。我又问子严:“我们这是去哪儿?”子严说,工厂这边,高周波机忙不过来,所以我们得去外面压高周波,车上刚才上上去的,都是没有包装的车充,我们得把那些全部包装好了才回厂。进厂才三天半,我居然被鬼使神差地安排去外面出差啦!虽然只是出去做苦力,不过我还是很高兴。我问子严:“你知道我们要去哪儿吗?”子严说,要去租高周波机给我们的那家工厂,具体在哪里,她也不知道。那个时候,在我的心里,广东最神秘的地方,就是深圳了。于是我就假设:我们不会是去深圳吧?想到深圳,我的心里就一阵激动。后来证明,我只是制造了一次让自己激动的机会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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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广东省东莞市 2012-11-14 21:38:1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六节
上了一夜的班,回到宿舍,倒床就睡,一直睡到午饭时分。起来吃了饭,又接着睡。睡到下午两点多钟,突然一觉醒来,再也睡不着了。下午两点多钟真是魔鬼时间。问过不少上夜班的人,他们也总是睡到那个时候,就不自觉地醒了,然后就是睁开眼睛看床板。这样一直到吃晚饭。吃过了晚饭,离上夜班的时间也没有多久了,赶紧抽空补睡了一下。上班预备铃一响,就从床上溜起来,去上班了。
上了三楼,眼光习惯性的向高周波机那边看过去。不知道可怜的李小山这个时候下班没有。我看到他操作的那台机器终于换了人。他从昨天早晨就一直在开机了,也该换下来了。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朝包装台走过去。上白班的人还在。从他们那儿,我才知道李小山出事了。下午两点多钟的时候,他已经很累了,可是接替他的人还没有上来,所以他还得继续开机器。他就是在这个时候,被机器压到手的。据说被压到手的时候,流了好多血,他当时就昏了过去。展顺电子厂虽然剥削人,但是工人受了伤,厂方还是在最快的时间叫了救护车,把他送到了医院。当然,在这个时候,任何一家工厂也得这样做。李小山住院了。这下,他终于可以休息几天,不用开那架该死的高周波机了。
接替李小山的仍然是男孩子。而且因为这次事故,工厂再也不敢让工人开太久的机器了,他们决定,让两个男生轮流开机,一人一班。其实早就该这样了,或许,他们早一点这样安排,就算在李小山出事的前一秒钟把接替的人找上去,李小山也不会流那次血。
李小山受伤的事情,被我们议论了一会儿,就没有人再说起那件事情了,虽然我们就在他曾经流过血的不远处包装。在工厂里面,这样的事情似乎随时可能发生。我们除了在心里同情他,再也帮不到他什么了。光我们还得工作。说得具体一点,我万某人还得和大家伙一起,装箱子,准备早日把这批货送到小日本手里面。
一连上了好久的夜班,时间就要到五一节了。我们心里想着:劳动节了,总得放我们两三天假,让我们好好地休息一下,再来上班吧?前面说过了,我们这些上包装组的,基本都是新进厂的工人。里面有几个人像我一样,刚刚从老家来广东,所以对广东还充满着好奇,总想等放假的时候,出去走一走,看一看外面的花花世界。可是工厂迟迟不张贴放假的通知,有一些工人私下问车间管理五一放几天假,他们也说还不知道放几天,人事部那边没有透露出半点风声。记得那个时候,假期没有现在这样多,什么清明节、端午节、中秋节还不是法定假日,一年当中,有薪假期只有五一、十一、元旦,然后春节的时候有四天。展顺电子厂据说从三月份开始就一直在赶货,每天晚上都加班,算起来不仅仅只是我们这些新工人想出去走一走,就连老工人也想出去走一走,看一看白天的太阳了。
四月三十日中午,公告栏里面贴出来的一张有老总签名的公告,摧毁了许多人的梦想。上面写着,因为赶货,五一的假期取消,五月一日到三日,正常上班,这三天的假期,等赶货结束后补休。不放假也就罢了,上面说要上班,我们也只好认了,可是这三天班,却被算起了正常上班。补休两个字,让三倍的加班费就这样泡汤了。写到这里,我又差点忘了,似乎那个时候,即使节日加班,许多工厂也没有给到三倍的加班费,只有两倍。就算给两倍的也好呀,上一天班顶两天。可是,没有!工厂不给,你能怎样着?大多数工人们都不吭声,少数几个想吭声的人,也只有忍着不说了。于是,来广东之后的第一个劳动节,我就在工作中度过了,而且还是夜班。只有劳动最伟大!只有劳动最光荣!劳动节嘛,顾名思义,就是要劳动。不劳动,叫什么劳动节呢?
五一节那天白天,睡到下午两点多钟,按照生物钟的规律,是该醒的时候了,可是那天却很奇怪,到了那个时候,我不但没有醒,反而睡得特别踏实,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中午加餐吃了鸡腿的缘故。迷迷糊糊中,我被一阵敲门声吵醒了。同宿舍的人,除了玲玲和我上夜班,其余的人此时应该在车间里面干活,谁会在这个时候敲门呢?懒得去开门。我想继续睡觉。可是,敲门声却越来越响了。看样子,来的人不敲开我们宿舍的门,是不会回去了。得去开门了。我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见玲玲已经溜下床去开门了。站在门口的是一个小保安。他问玲玲:“你是不是上夜班的?”玲玲说:“是。”保安说:“你们这儿还有一个上夜班的是吧,你们俩现在赶快去一楼仓库集合。”去仓库集合?又有什么事情等着我们?问保安,保安也说不知道,叫我们快点去仓库就是了。我和玲玲洗了一把脸,就去仓库。其他几个上夜班的同事已经比我们早到了。只见货仓中间停着一辆大货车,几个仓管在朝车上装箱子,一个比沈殿霞还肥许多倍的老女人,一边对着仓库的人指手划脚,一边吩咐我们这几个上夜班的人:“你们赶快上车。”我们几个人挤进了货车的座位里面。上了车,我悄悄地问子严:“那个胖胖的女人是谁?”她朝我摆了一下手,然后附在我耳边小声说:“等下再告诉你。”
货车装完了货,就从工厂出发,向着前方开去了。子严告诉我,那个胖女人,就是展顺公司老板的姐姐,也是现任总经理。原来她就是那个在五一不放假的公告上签字的女人!她大笔一划,我们的假期就泡汤了。子严还告诉我,工厂里面的人不叫她老总,都叫她周姑娘。我觉得奇怪了,怎么要叫她周姑娘呢?如果在我们老家,你随便叫一个四五十岁的人姑娘,人家不骂得你半死才怪。子严告诉我,因为她没有结婚,还是单身,所以就叫姑娘呀!来广东以后,我算又长了见识了。可以这样称呼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的。不过,人家都这样称呼她,我也记住了。心里想着:以后要是同她过招,一定得叫她周姑娘,千万别叫她周总,因为据说她就喜欢别人叫她姑娘的。我又问子严:“我们这是去哪儿?”子严说,工厂这边,高周波机忙不过来,所以我们得去外面压高周波,车上刚才上上去的,都是没有包装的车充,我们得把那些全部包装好了才回厂。进厂才三天半,我居然被鬼使神差地安排去外面出差啦!虽然只是出去做苦力,不过我还是很高兴。我问子严:“你知道我们要去哪儿吗?”子严说,要去租高周波机给我们的那家工厂,具体在哪里,她也不知道。那个时候,在我的心里,广东最神秘的地方,就是深圳了。于是我就假设:我们不会是去深圳吧?想到深圳,我的心里就一阵激动。后来证明,我只是制造了一次让自己激动的机会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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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广东省东莞市 2012-11-14 21:39:0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七节
五一节没有休息,不过可以坐免费的车出去出去转一转,所以被保安吵醒睡眠的事情,很快就忘在脑后了。来广东以后,还是第一次坐车子出去呢,那个时候的我,把这次出行当成了一次旅游,我一边看着车窗外的风景,一边和子严聊天。至今还记得那天下午的太阳很好,窗外的景色在阳光的照射中,特别美。沿途正在修路,车子走得很慢,走一段,就停几分钟,再走一段,再停几分钟。为了赶时间,司机还走了一段黄泥小路,才绕过了修路的地段。如今,在广东呆久了,觉得哪儿似乎都是一个模样,坐在车上再也没有当初那样的好心情来看风景了,所以至今特别怀念那个下午的阳光、货车,还有那段路。十年了,那段路现在也该变样了吧?
货车行驶到了凤岗镇的一个小地方,拐进了一条小巷。至今忘了那个小地名了,怎么回忆都记不起来了。我以为那儿就是深圳了,一问才知道,那儿原来也只不过是东莞的一个小镇,算起来和塘厦还是邻居。据说再朝前走一走,就真的是深圳了,可惜那天的旅程就只能走到那儿。货车在一个大院子里面停下来。我们下了车。与我们的车同时到达的,还有一辆丰田越野车,周姑娘和副经理坐在那辆车上。周姑娘带路,我们跟着她进了一栋厂房的三楼。那儿就是我们要工作的地方了。
三楼很暗,或许是没有开灯的缘故吧。周姑娘到了三楼门口,就开始骂娘了。很快,一个老板娘模样儿的人走过来,同周姑娘打招呼。周姑娘问她:“我一个小时以前就打电话让你们准备的,你们都准备到哪儿去了?”老板娘马上陪着笑脸说:“我以为您没有那样快过来,所以还没有来得及准备好。您稍等一下啊,我现在就去安排,现在就去安排。”说着打开了车间的灯。车间里面,摆着许多台高周波机。看样子这间小作坊不景气,没有生意做,所以车间的灯也关了,机器也停了下来。老板娘又叫工仔抬了几张桌子过来,搭成了工作台面。看那个老板娘的模样儿,就知道她的那间小作坊,自然是没有展顺电子厂实力雄厚,当然得对着比他们大的主儿点头哈腰了。即使刚才周姑娘在骂娘的时候,她也只有陪笑的份儿。当然,对于比她的派头小的人,就不知道她怎样欺负别人了。摆好的桌子,周姑娘说:“你叫几个人帮我们搬一下货。”老板娘自然是点头哈腰地去做了。很快货物搬上来了,我们的人点了数,老板娘这边也派了几个工人,启动了两台高周波机,开始压吸塑盒。压好的吸塑盒递到我们的工作台上,我们开始工作了。这边工厂有一些闲着无事的人,站到我们身后观望。或许,在那个年代,车充是一件新鲜玩艺儿。我觉得是高科技的东西,肯定也有许多像我一样没有见过世面的人,认为那就是高科技的产物。周姑娘见有外人围在我们后面,不高兴了,伸出一只粗大的手,对着那几个围观的人说:“不相干的人,全部走开。”她的话就是有力量,话音刚落,围观的人就走了。
周姑娘在车间里面巡视了一会儿,就坐上她的丰田越野车回展顺了,扔下我们这一群人在这儿干活。她走了也好,我们这些人工作的时候才不会觉得有压力。据说在展顺厂,她可是比老板说话还凑效的人,很多人可能不认识老板,因为老板不会直接和工人接触,但是没有人不认识周姑娘的。此人据说有一个单身女人都有的通病:脾气古怪。据有人背后说,她就像一个孩子一样,没有人猜得到她的脸上下一刻会笑,还是会哭。我们的生产不紧不慢地进行着。同子严一起过来的男品检员见周姑娘一走,立即变了一个样,仿佛一只被困了许久才刚刚出笼的鸽子,在车间里面一边干活一边吹着口哨,而且还时不时地同我们说笑话。在自己工厂上班,整天繃紧着一张脸,生怕说话大声一点,或者言语不小心就惹了祸。现在是在外面干活,也就不用顾忌那样多了。包括带队的副经理,也比平时活跃了不少。我们一边干活,一边聊天,产量居然也没有拉下去。
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吃晚饭的时间。副经理敲了敲子严和那个男品检的肩膀,又敲了敲我的肩膀,对我们说:“我们出去吃饭吧。”然后再对其他的人说:“我出去给你们打饭回来,你们要吃什么菜,尽管对我说,工厂已经安排了我们吃饭的钱,我们可以敞开肚皮吃一顿好的。”虽然副经理这样对大伙儿说,但是包装组的都是女孩子,而且还是未婚的女孩子。七零后的人,没有如今的八零后九零后大方,特别矜持,她们只是对着副经理笑着,也没有人开口说喜欢吃什么菜。他又问了一遍,对着女孩子们说:“不怕,你们说出来,我打回来就是了。”终于有一个女孩子说,要吃牛肉,有一个说,要吃炒青菜,然后有一个说:“菜里面多放一点辣椒。”然后他们留在车间里面继续干活,我们几个则出去吃饭去了。
这是我进展顺电子厂以后,第一次和管理人员一起出去外面吃饭,而且在我的记忆里面,仿佛那也是唯一的一次。那时我还真感到有一点荣幸。你想啊,我一个小工人,和三个管理人员走在一块儿,级别最大的人物,还是副经理呢。我进厂没有几天,工作也不突出,甚至也不会表现自己,别人干活的时候,我也只知道干活,并不知道讨好谁,这个副经理还真看得起我,出去吃饭的时候,也把我叫上了。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叫上我,我只记得,那天出去的四个人里面,只有我的职务最卑微。走在路上,我略带感激地偷偷地瞧了一眼副经理,他应该大不了我几岁吧,个头挺高的,人也长得斯文,皮肤白白的,再加上鼻子上的那副小眼镜,给人的感觉就是:潇洒,特别潇洒。那个时候,似乎没有“帅哥”一说,所以我只能用潇洒来形容他了。当然,与他潇洒的身份并齐的,还有据说他的名牌大学毕业生的身份。我没有上过大学,所以每当听说某某人是大学毕业,尤其是名牌大学毕业的,就会肃然起敬。不过现在的我不一样了,如今就算美国麻省理工学院的博士后站在我面前,我也只会这样认为:他不过和我一样,只是一个人罢了,有什么了不起的?
还记得那天我们几个人走在满是灰尘的道路上,那条马路特别宽,似乎没有人行道,我们一直在和车抢着走。走了好久,都没有找到小餐馆。我们不熟悉地形,只好一边走,一边问,问了好多人,人家都说:“餐馆在好远的地方,要走好久呀!”我们就一直这样走了下去,直到走累了,来到了一个小市场边上,才找到了一家小餐馆。不记得那个餐馆的名字了,不过现在想起来,那家餐錧应该是客家餐馆吧,因为虽然我们都吃辣椒,但是餐錧里面做出来的菜并不算太辣 ,几个菜也是客家的菜。
我们四个人,点了一个鸡,一个炒猪肝,还有一个蒸排骨,一个红烧牛肉,炒了一个四季豆,一盘青菜,还有一个汤,然后就坐在餐馆里面一边喝茶,一边等上菜了。那家小餐錧的茶用白色的小瓷杯装着,茶水的颜色绿绿的,喝在口里,除了有家乡绿茶的味道,还有一股说不出来的花的清香。我敢断定,那不是咱们湖北产的绿茶。或许是一方水土只能泡一方的茶的缘故吧,在广东,很少人喝我们湖北的绿茶的,喝得多的是铁观音,还有潮汕功夫茶,我觉得广东的水,也就泡这几样茶就好喝。相反,湖北的绿茶来了广东,用广东的水泡出来,一点也不好喝了。我们一边喝茶,一边聊茶经。我讲我们湖北的绿茶的制作过程。那个时候知识少,也就会讲实话,不过我讲的实话他们却爱听,而且他们还时不时地插上一句话,居然还挺专业的,看起来,制作绿茶的过程,全国各地是大同小异。
菜很快就上来了。上来的第一道菜是鸡。还是第一次吃客家菜,早前据到过广东的村里人说,广东人,就不会吃,菜里面都放糖,吃起来甜甜的,一点味道也没有。我抱着试一试的心理,夹了一块鸡肉放进嘴里,菜并没有村里人传说中的那样难吃,相反地,还很合我的胃口。刚上来的菜,热乎乎的,而且我本来就喜欢吃鸡肉,所以一见鸡肉就觉得香。咬了一口,肉上面沾的汤汁的味道挺不错,也没有所谓的甜味,肉滑嫩滑嫩的,吃了一块,我就想吃第二块了。鸡是和姜片一起焖的,那姜片也好吃,又脆又辣。菜进了喉咙,舌尖上却仍留有回味。那是我在广东吃的第一道客家菜。后来才知道,广东人做菜,是会放少量的糖的,不过放糖的目的不是把菜调成甜味。糖加进去,菜的味道才更加新鲜。想必现在的老家人,做菜也会放少许的糖进去吧。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的饮食观应该会有一些改变了。后来,我一直四处寻觅那道菜的味道,但是吃了很多鸡,却再也没有吃过那样好吃的鸡。因为那是我在广东吃过的第一道客家菜,所以总觉得它的味道特别,没有哪家做出来的能和它比拟。菜一道一道地上来,我们慢慢地吃,吃完了饭,又给同事打了包。给他们打包的菜同我们吃的一样,全是新炒出来的,并没有把我们没有吃完的东西打回去。看来这个副经理人还不错,知道尊重工人。只可惜不久之后他就被炒了。
现在想起来,五一劳动节那天虽然没有休息,不过我也挺满足了。先是跟着大货车去看了外面的世界,然后还在外面美滋滋滋地吃了一顿,比起那些在工厂里面呆着,从未走出过厂门半步的同事们来说,我算是幸运的。吃完晚饭,走在回去的路上,已经是黄昏时分。夕阳西下的景色真的很好看,只是没有时间看夕阳,我们还得回去赶货。
回到车间,我们就像上了发条的指针,不停地干活,一直干活到深夜,吃了点零食当夜宵,因为出去买饭太远了。副经理沿着车间转了一圈回来,对我们说:“现在时间很晚了,你们也很累了,从现在开始,你们轮流睡一下,明天我们要上班到很晚才能回去呢。”一听说可以睡一下,我有点兴奋,看来在外面干活还真好,困了还可以睡一下。我小声地问:“床在哪儿呢?”有同事笑了,所谓的床,就是在车间的一个角落,铺了几张纸皮。不过, 可以睡一下纸皮也是一件幸运的事情。要是在展顺自己厂上夜班,连睡纸皮的机会都没有呢。我们每个人轮流去睡了一会儿。那儿真不是个好地方,蚊子特别多,地板也不太干净,虽然铺了纸皮,但是仍然很脏,不过,瞌睡的时候,也顾不得那样多了,只记得人倒在纸皮上,很快就睡着了,等我被别人叫醒的时候,腿上痒死了,抬起腿一看,有几只大蚊子正在吸我的血。用一首民工版的春晓来形容当时的情景再好不过了:春眠不觉晓,处处蚊子咬。一咬一个包,不知是多少。在地板上小睡了一下,并没有赶走瞌睡虫,反而更想睡了,于是又一边打瞌睡一边工作,从凌晨做到天亮,又从天亮做到中午时分,头天下午运过来的一车货终于包装完了,我们才回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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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广东省东莞市 2012-11-18 17:16:4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八节
我们又连续上了几天的夜班,该出到小日本手里的那批货终于赶完了。我们结束了上夜班的日子,各回各家忙活去了。我依旧是和红安妹轮流剥线。红安妹一见到我就诉苦,说我被调到三楼包装的日子, 她每天都在剥线,没有人来替换她,她的手都痛死了,而且刘助理和国民党还老是骂她,说她速度慢。这个刘助理和国民党,也不知道他们当初是怎样一步一步爬上来的。相信肚子里面没有多少墨水的他们,初到广东的时候一定也吃过了不少苦头,但是为什么他们摇身一变之后,就是另一副嘴脸了呢?不错,剥线机是要人来操作的。可是,人不是机器。况且机器工作久了都会累,人难道不会累吗?有本事让他俩每人给我开半个月剥线机试试!那个时候我就想,以后等我万某人翻了身,这两个家伙千万可别落到我手上,落到我手上了,老帐新帐一起算!算他们这两个坏家伙幸运,十年了,我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蓝皮子了,可是他俩却没有再在我的视线里出现过。
剥了一天线,去浸锡,依旧是我以前常常坐的那个工作台,依旧是那台小锡炉。锡炉底下的松香依旧是不紧不慢地燃烧着,锅里的锡油依旧沸腾着。不过,坐在我对面的已经不是巴东姐了,而是一个四川大姐。我环顾了一下整条前加工段,并没有巴东姐的身影。我问四川大姐,巴东姐怎么没有来上班。她告诉我,巴东姐回家去了。我问四川大姐:“听说工厂里面,工人辞工走的时候,都结不到工资的,她的工资不白白地丢了?”四川大姐说:“她是自动离厂走的,可惜呀,四月份累死累话的,才挣了五百元多块钱工资,就这样丢了,真可惜呀。”没有几天,四川大姐也走了,她在发工资的前几天走的,也是没有拿到四月份的工资。记得那天早晨,去饭堂吃早餐的时候,看见四川大姐神情忧伤地靠着饭堂门口的墙壁站着,身边放着一只装满行李的包装袋。我问她:“你是不是也要回家了?”她说:“是。”我说:“等拿了四月份的工资再走吧,就四月份的工资还多一点。”她告诉我,她婆婆过世了,家里的小孩子没有人带,她得回家种地,带孩子,让老公在外面挣钱。想必她一定不想离开广东,可是在那个时候,她不得不离开,从此以后,她就不会再来了。我进厂以后的这段日子里,老工人走了好几个了。
回到前加工段不久,工厂就不赶货了。记得有一天临下班的时候,杨小成面无表情地对我们宣布:“今晚不加班。”终于盼到了不加班,这是多么开心的事情呀!一下班,我就跟着拉上的几个小妹仔一起出去玩了。记得似乎从那天开始,我们就很少加班了。拉上的那一帮女孩子似乎比我会玩,就算口袋里面只剩下两块钱了,她们也敢揣着这两块钱在一三八工业区附近走。记得有一天下班以后,我们去莲湖村里面玩。记得那个时候的莲湖,路面特别滥,就像我们老家乡下的路一样,满是泥巴。幸好去的时候是晴天,路并不算太难走。我跟着她们沿着市场溜跶,看着一家又一家服装店里面的漂亮衣服,虽然没有买,可是心里高兴。展顺电子厂有一条规定,平时十点钟关厂门,节假日十点半关厂门,这在一三八工业区已经是很苛刻的了。一三八工业区的许多工厂,是晚上十一点半关厂门,节假日的时候,十二点钟关厂门的。不过这样也算是对我们负责吧,因为工厂里面全是女孩子,没有什么社会阅历,晚上在外面玩久了,说不定就会遇上坏人呢?不过不得不承认,十年以前的广东,社会秩序比现在还稍微好一点,虽然也听说某某人被人家拐卖了,或是被带进红灯区挣大钱去了,但是事情发生的频率还是没有现在这样多。我们在外面玩,通常也不敢玩到很晚,一般八点半的时候,就会转身回厂了,通常在九点钟以前就会回到厂里面了。那个时候,在回厂必经的路口,有一个卖烧饼的,五毛钱一只,闻起来很香,那个味道很具有诱惑,每次闻到那股香味,我就特别想吃。那个时候胃口真是大,明明肚子不饿,却一个劲儿地想吃东西。不过我们并不是每天晚上都会买。如今的烧饼,都卖到一两块钱一个了,我依旧很少吃它。当然,十年前和十年后不一样。十年前,口袋里面没有钱,想吃却舍不得吃;十年后,吃一只烧饼,口袋里面的钱不成问题,不过看见路上尘土飞扬,不知道那些烧饼上面,沾上了多少灰尘,觉得路边的东西就是脏,不想吃。
有一天,公告栏里贴出了补休假的公告。我们五一被占去的的三天假期,终于补上来了,记得从星期四一直放到星期六,再加上一个星期天,总共就是四天假期了。我们乐了,终于盼到不加班了。不过,却有工人,比我们做得久的工人,却不高兴地说:“展顺厂今年没有什么盼头了,以后我们每个月就只能拿三四百块钱的基本工资了。”一问才知道,原来展顺电子厂虽然看上去很美,工厂的条件确实也不错,而且管得也不严,但是这儿是什么好地方。一年当中,就三月份到五月份的这段时间忙一点,只有在这个时候,日本的一家大客户才下一大批订单到工厂来,工人们于是才有机会拼死拼活地加班,口袋里面也才稍微胀得起来。除掉这几个月,工厂就是惨淡经营了。平时工厂也有一百多号人,没有订单的时候,大多数工人都在玩着,许多人巴不得被炒掉,因为据说只有被炒的人,才能当场结清工资走人。可是展顺厂从开厂到现在,除了炒过几个管理人员以外,工厂的工人,无论你多滥,都从来不曾炒过一个。辞工吧,也没有用,因为你走的时候,也不会给你结清工资。而且走出工厂大门以后,你就根本没有机会再走进大门一步,你的工资永远别想拿回去所以工人离厂的唯一办法,就是自动离厂。不过,也有几个老工人,进了厂以后就没有出去过,据说在这间工厂呆了四五年了,底薪都熬到了四百多了,他们当然不用操心,就算工厂生意再惨淡,他们的工资也不会低到哪里去。那个时候我挺羡慕他们的,底薪四百多,那可是一笔可观的收入。不过,现在我不这样认为了。四百多块钱,是用多少年的青春年华才守到的呀!我们拉上的几个年轻妹仔悄悄地议论着,说等到了六月,外面招工的厂多了,一定得走,下半年好挣钱,得进一家订单多一点的工厂去挣一点钱,然后揣了钱回家安心过年。说这些话的是河南妹仔,国民党的同乡。平时国民党处处照顾她们,没有想到也留不住她们的脚步。
我平时和拉上的小妹仔们在一起玩,差点忘了进展顺厂时立下的雄心壮志了:好地混,争取混一点出息出来。直到有一天下班了,子严来找我。那天吃过晚饭回到宿舍,就看见子严坐在我们宿舍。见我回来,她说:“我等你一会儿了。”,虽然她待我很好,但是以前仅仅只限于在车间里面,工休的时候在一起聊一下天而已。她来宿舍找我,有什么事情呢?她对我说:“走,陪我逛街去。”一听说要我和她出去逛街,我还真有一点受宠若惊,当然是满口答应了。然后我就跟着她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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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广东省东莞市 2012-11-18 17:17:0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九节
我和子严出了厂门,向着一三八工业商业街走去。路上子严问我:“这几天没有加班,你都在干什么呀?”我告诉她,每天都和拉上的小妹仔出去瞎逛。她说:“你进厂以后还没有拿过工资,不会先花完了从家里带出来的老本吧?”我告诉她,我们出去逛街,很少花钱的,多半只是看看而已。她笑了,说有什么好看的,她都看讨厌了。她说的话我相信,她来一三八工业区都三四年了,想必这一块地方,对她而言,已经没有什么色彩了。子严还告诉我,她刚进展顺的时候,也和我一样,就喜欢到处乱逛。因为刚到广东嘛,总觉得好玩。那个时候她是生产一线的工人,下了班没有事情做,当然只有出去逛的份儿。直到后来有一天,遇见了一位做质检的大姐,那个大姐教她学知识,她下班以后就玩得少了,看书的时候多了,也因此学到了好多东西。这样直到有一天,周姑娘发现了她,于是提拔她上来了。从此以后,她就换上了红工衣。听她讲起自己的故事,我对她说:“其实我也想向上爬,但是进厂没有多久,也没有机遇。”她告诉我,机遇是自己创造的,关键是要爱学习。我从她的一席话里面受到了启发,从此以后,我就下决心改变自己了。她还对我说,以后有空的时候,她会教我一些电子方面的知识。
子严果然说话算话,第二天中休的时候,她就来拉上找我了。她带着去了组装线,因为她主要负责组装线的品质。那儿是展顺电子厂还有一点技术含量的地方,在那儿可以看到许多电子元件。相比之下,前加工段只是一个做苦力的地方,并没有什么技术可言。以后每天中休的时候,我就去看那些形状各异的线路板了。有时候子严会过来指导我一下,有时候她没有空,我就自己看,不明白的就问组装线的工人。算起来我是子严带过来的人,那些工人也挺好,我问他们,他们知道什么就告诉我什么。从此以后,中休的时候,在组装线的货品区,总会有一个穿着蓝工衣的女孩子,傻傻地站在那里看线路板和一堆堆的电子元件。那个人就是我。子严有一个非常旧的笔记本,她告诉我,那都是她刚做质检的时候,手抄的记录,她把那个本子借给我,让我一边学习,一边抄写。下班以后,如果不出去,我就坐在床上,安静地看笔记本,抄资料,没有几天功夫,笔记本上的内容我就记住了,而且完整不漏地把子严本子上的内容抄了一遍。现在回忆起来,那个时候的我,有一股爱学习的劲儿。我一直在想,或许是我太早就结束了蓝皮子时代,没有吃够苦中苦的缘故吧,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没有那样的上进心了。十年时间,如果每时每刻我都像那个时候一样,刻苦努力,或许现在的我又是另外一番景象吧?算起来,一切还得感谢子严。如果没有遇上这个朋友,说不定我现在依旧在做蓝皮子,十年都不曾翻身呢?十年了,自从离开了展顺电子厂以后,再也没有见到过子严。好心的人,一定会有好报吧,她现在,也一定过得很好吧?
有一天下午下班以后,无所事是。笔记本也抄完了,车间里面一下班就锁门,我当然不可能逗留在车间里面看线路板。和子严做了朋友以后,我也很少和拉上的小妹仔泡在一块儿了。回到宿舍的时候,她们都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估计不是去逛莲湖市场 ,就是去一三八商业街去了。一个人呆在宿舍里面真没有劲。那个时代的工人宿舍,可没有现在的工人宿舍好,宿舍里面没有电视,要看电视,就得去一楼饭堂,那儿有一台全厂公用的电视。我可不想去那儿看大众电视,于是出了厂门,走到离工厂不远处的一条小河边上去了。
与其说那儿是小河,不如说那儿是一条污水沟。因为在我的印象中,它很少流清水,河沟里面,总有一层黑乎乎的泥。或许,许多年以前,在一三八工业区还没有开发的时候,它的确是一条小河,但是后来,工业发展起来了,小河也就污染了,成了臭水沟吧?沟边上有一家很大的电子厂,据说有两三千人规模的。还据说,那家工厂,养着一大批会打架会打篮球会玩的保安。那天走到小河边上的时候,那家工厂的保安正在小河对岸捕鱼。其实小河并不宽,顶多也就十来米吧。保安在对面捕鱼,我们在这边可是看得一清地楚。视力好一点的人,还可以看清楚他们厂牌上的名字。我去的时候,河边的栏杆上,围了好些人在观看了。真难以想象,一条臭水沟里面,居然能长出鱼来,但是,这条臭水沟里面,真的就长出了鱼,而且有很多鱼。因为我在展顺的几个月,都看见那群保安捕过好几次鱼了。而且那些鱼也和市场上卖的鱼一样,黑鳞白肚皮,没有见比正常的鱼多长出了一只眼睛或者少长了一条尾巴。不过,我们看到的只是鱼的外表,也不知道这些鱼有没有受到污染,不知道它们肚子里面的那层黑膜有多厚了。据说有两种鱼,就喜欢长在污水沟里面,一种是大补身体的鲫鱼,还有一种是只有广东才特有的福寿鱼。想必他们捕上来的,或许就是其中的一种吧,我猜想应该是鲫鱼,因为我以前也曾经见过有人在臭水沟里面钓出了鲫鱼。那一群保安见这边有人围观,似乎也挺得意的,一边捕鱼,还时不时地朝我们这边笑。因为这边的人群里面,有许多漂亮女孩子。
说起捕鱼,这群保安用的工具还真是先进,他们是用电网捕鱼的。只见前面一个保安朝河里面撒下了网,很快,网撒到的河面上,就会飘起一层鱼,估计它们都被击昏了,于是飘乎乎地就到水面上来了,那些鱼儿们,并不是游上来的,而是滚上来的。只见另一个保安,挥动着一只长长的竹竿,竹竿的一头绑着一只网兜,网兜向着浮上来的鱼舀过去,鱼入进兜里面了。他舀鱼的速读真快,我们这边有人在数数儿了,似乎才几分钟的时间,就舀了五十多条小鱼上来。那些可怜的小鱼儿,不久之后就要成为那群保安的盘中餐了。
我看小鱼儿看得正起劲,这时一个同事从我身边走过,对我说:“原来你在这儿看鱼呀,子严都找你好久了。”一听说子严找我,我就从小河边飞奔着回厂里去了。到厂门口的时候,子严正好孤身一人从厂里面走出来。她问我:“你去哪儿了?”我告诉她,去小河边上看保安捕鱼去了。她说:“有什么好看的,那群保安无聊死了。我都找你老半天了,走,跟我出去逛。”不由分说,她就拉着我的胳膊走了。
现在回想起来,其实在展顺厂的日子,自从没有加班以后,也挺好玩的。每天下午下班以后,闲死了,从吃过晚饭以后到工厂关门的十点钟这段时间里,我们可以自由支配。在外面玩也好,学东西也罢,反正只要你按时回来,工厂的大门总是为你敞开着。比起在兴宇电子厂那段不堪回首的日子,我真的是生活在天堂里面。
走出展顺电子厂没走几步,我们拐了一个弯,向着康舒电子厂后门的方向走去了。在前面曾经提起过许多次的康舒电子厂,平时工人进出都是从那扇门进的,不记得那个门叫几号门了,因为康舒电子厂的门特别多,但是允许工人进出的门,也就只有那一个。所以就干脆叫它后门了。因为工人从那儿进出,人流量相对来说也挺大的,而且周围也还有几家其他的并不算小的工厂,所以从康舒电子厂后门,一直延伸到展顺电子厂旁边,路旁全是大大小小的铺子。这些铺子看起来不怎么样,但是生意都还过得去。记得那个时候,一三八工业区里面还没有大型超市,我们的日常用品就是从这些铺子里面淘回来的。我们逛到了康舒电子厂后门,很快就又倒回来了。不买东西,单单只是走一走逛一逛,这段路很快就逛到头了。回来的路上,路过一排低矮的铺子的时候,我和子严的目光同时停留在一家店门前。
那是一家电脑培训中心,至今还记得它的名字,书山电脑培训中心。据说在一三八商业街那边还有一家学海电脑培训中心,两家是同一个老板开的,寓意为: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自从和子严交上了朋友,我也成为上进青年了,总想着学一点知识,改变一下命运。跟着子严学的那一点电子方面、质检方面的知识,已经满足不了我的求知欲了。子严呢,她也对我说过,她或许下半年就要回家创业去了。她还让我给她提建议,做什么最赚钱。我想了想说,你开电脑培训中心吧。因为二00一年的时候,广东的电脑培训中心可谓是遍地开花,而且似乎每一家都在赚钱。而在我们内地,很多地方却没有专门的培训机构,我觉得这是一个商机。子严听我这样说,马上告诉我,她也正在这样想呢,只是自己不会电脑。我说,你可以请会电脑的人帮你教学员,但是如果你一窍不通肯定不行,人家教得好不好,有没有用心教学生你都不知道。你自己起码应该知道一些皮毛。她赞同我的说法。她又告诉我,年前的时候,她去学过电脑的,那个时候,就在展顺电子帮旁边的一栋楼里,新开了一家电脑培训中心,收费很贵,四百块。她一下就交清了全部的学费去学电脑,谁知没有学几天,老板卷款走人了。她现在还想学电脑,只是已经上过一次当,不敢再去了。不我想了想说,不知道书山怎么样,离我们厂倒是挺近的。我们可以问一下,学费可不可以分几次交清呀,如果可以分期交学费,就算老板卷款走人,我们的损失也会小一点。没有想到我们谈的这些话,子严还记在心上。当然,我也不是随口同她讲的,因为我也想学电脑。
我们站在书山电脑培训中心门口朝里面看过去,坐在教室里面学电脑的人还不少,而且还有穿着展顺电子厂厂服的工人。子严问我:“我们要不要进去打听一下?”我说:“我们去问一下吧。”于是我们走进了书山电脑培训中心。
书山电脑培训中心不大,电脑室就在最外面,从电脑室旁边的一扇门进去,则是教室。那个时候的书山不算大,似乎才二十来台电脑,一台台电脑靠着墙壁摆放着。我们进去的时候,电脑前已经坐满了学员,还有一部分学员,因为没有机台,只好站在旁边看别人操作了。看起来,来这儿学习的人真不少,我和子严悄悄走到穿着展顺电子厂服的同事身后。他正在练习打字。身后突然多了两个人,他当然注意到了,回过头,朝我们笑了笑。原来他和子严认识的。子严小声问他:“你在这儿学了多久了?”他告诉我们,学了一个多月,现在已经会打字了。业余时间学电脑,一个多月才学会打字,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子严还想找他问一些其他的东西,这时一个老师从里间走出来。看到我们,马上过来同我们打招呼。那个老师姓李,后来才知道,她就是培训中心的老板娘。人家都已经同我们打招呼了,我们也不好意思在她的地盘上,向学员询问一些培训中心的情况了,当然是问她了。
李老师给我们每人递了一张招生简章。我们大致看了一下。在来书山之前,我和子严的目标就明确了,我们要学基本的办公软件。学费比年前便宜了一些,据子严说,年前的时候,整个一三八工业区的培训中心,学办公软件还要四百,一个年过过来,就只要三百二十块了。这与工业区里面又新开了几家培训中心有关。我们对李老师说,我们两个人结伴而来,学费得优惠一点吧,李老师说,你们交三百吧。我们又对李老师说,我们已经懂一些基本知识了,学费你就再少一点吧。这句话并没有骗李老师,子严年前学过几天电脑的,我呢则是几年前,上学的时候,也学过一点皮毛。交谈了老半天,李老师说,这样吧,如果你们俩一起来学,每人交二百八十块钱,不能再少了。就这样,那天晚上我们每人挣了四十块钱回来。然后我们又说,学费两百八十块,我们的工资很低的,一个月才三百来块钱,能不能分几次交清学费呀,李老师说,行呀,你们可以先交一部分学费,等发了工资再交齐也行,她还告诉我们,不少学员也和我们一样,是分批交清学费的。看来我们的计划就要实现了。价钱谈拢了,不过我们还得考虑几天。当然不是考虑要不要去学,而是考虑要不要去书山学。我们还得旁敲侧击打听一下这家培训中心的底细才敢去!我们对李老师说,现在我们没有钱,等发了工资就去报名,李老师依旧是笑着对我们说,行。似乎她的心里已经有底,我们会去学习一样,而且我们走的时候,还把我们送到培训中心门口。
我和子严很快就从别人口中打听到了培训中心的情况。培训中心对学员的承诺是,包学会。当然,该教的东西,老师确实是一点都不漏地教给了学员,而且附近哪家工厂在招聘文员,他们知道消息,也会告诉学员。但是实际上,真正从那儿学到东西的人少得可怜。这当然不能怪老师,更不能怪培训中心了,只能怪学员自己。因为前去学习的学员,都是业余的,有很多人去几天就懒得去了,所以钱就打水漂了每期差不多三十个学员,能坚持到最后的,连一半都不到。其实那个时候的我,虽然决定要学电脑,但是能不能一路坚持下来,我自己都没有底气。不过,有子严在,没有过几天,工厂发了工资以后,我还是和她去了,而且连我自己都难以相信的是,我居然一路坚持下来了。就是凭借在书山电脑培训中心学到的那一点知识,我改变了自己的处境。当然,那是第二年的事情了。
发了工资以后,我们就迫不及待地去报名了。子严的工资高,拿了六百多块,她交了一百八十块钱,欠着一百块钱学费。我还是第一次从展顺领工资,才上了十多天班,总共才领到了一百八十多块钱,所以我就交了一百块。当然,我口袋里面的钱是足够我交清学费的,从家里带出来的钱,还有好几百块呢。 那是我冬天的时候在小县城挣的苦力钱,每一分钱上面,都沾着两分钱的汗水,这笔钱我真是舍不得花。可是有谁知道,那笔我舍不得花的钱,就连生病都舍不得拿去治病的钱,几个月之后,却被小偷偷走了呢?都是舍不得惹的祸。交了一部分学费,培训中心发给我们一本教材,一只圆珠笔,一个软壳笔记本,一只塑胶袋,我们从此就开始了学生生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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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广东省东莞市 2012-11-18 17:17:2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节
    时间过得真快,四月份进展顺,转眼就是五月底了。在老家,五月底已经是夏天了,广东这边就更不用说了,如果用一个字形容广东的夏天,那就是:热。不过热一点也没有什么,多洗一把脸,多冲一次凉就行了。工厂里面的自来水是免费供应的,又不用收我的钱。冬天就不一样了,冷的时候,可就得自己掏钱买棉袄了。相对来讲,我喜欢夏天。夏天的时候,就算沦落到了露宿街头的地步,也不用担心冻着。天亮得就早,五点多钟就大亮了。或许是白天的时间长的缘故吧,我感觉自己也精神了很多。当然,精神了很多的另一个原因,就是月底发工资的时候,我也有份了。时间一过二十五,几乎所有的工人就在盼望这一时刻的到来了。这个时候,上个月领过工资的人,口袋里面估计也见底了,得添加一点进去。没有领到工资的人,更是渴望有收入了。
记得有一天早晨,时间才到五点多钟,那个时候,壁扇正不紧不慢地转悠着,我也在迷迷糊糊地睡着。当然,通常在这个时候,许多人也和我一样在酣睡,除非极个别的睡不着,或是太早就醒来的人在睁着眼睛看床板。就是在这样好睡的时候,宿舍楼下突然传来了哨子声。这个时候,外面还很静。哨子声传入耳朵的时候,特别清晰。接着就听见周姑娘在楼下叫:“起床啦,发工资啦,发工资啦!”这几句还真是灵,刚才本来还寂静得鸦鹊无声的宿舍 ,一下子就有了响声。起床的、穿拖鞋的、拿水杯的、拧脸盆的、开门的声音迅速在小小的宿舍里面响起来,有的人,半眯缝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伸手去床头摸工衣,有的人,从枕头底下摸厂牌。宿舍里面有一个贪睡的,哨子声和周姑娘的叫声都没有足以叫醒她,这时只见一个同事扒开她的蚊帐,拧了拧她的耳朵,对着她的耳朵大叫:“猪头,别睡觉了,起来领工资啦。”被叫作猪头的那个贪睡的家伙,马上闭着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才睁开眼睛问:“真的发工资吗?”拧她的同事说:“你要工资就快起来,不要工资就睡觉吧。”只见猪头一下子就从床上跳了起来,也没有来得及换睡衣,就拿着洗濑用具向冲凉房跑去。有人在后面叫:“猪头,你穿着吊带就敢在走廊上跑呀,快回来换了衣服再出去。”可是猪头哪儿还听得见别人在后面的叫声,只顾梳洗了,去饭堂排队领工资了。
等我梳洗完毕到达饭堂的时候,饭堂里面早已排成了长长的队伍,我站在队伍的后面。有两三个文员坐在桌前,走上去一个工人,交上厂牌,收厂牌的文员按厂牌叫名字,另一个文员找工资袋,还有一个文员在旁边监督。发工资的速度不快也不慢,没有等多久,就轮到我了。我走上前,把厂牌交上去,叫号的文员念了名字,工资袋很快就找出来,交到我手上了。这是我来广东以后,第一次领工资呀,心里还真有一些激动。我接过了工资袋。其实所谓的工资袋,也就是一个牛皮纸信封,信封上面写着我的名字,工号。我一只手拿着工资袋,另一只手小心地从信封里面掏出了工资,把工资袋归还给文员,在签收单上写了自己的名字,然后走到饭堂的一个角落,小心地打开缠着工资的工资条。先看了看上面的数字。做了十多天工,加班无数,扣掉了十四块钱的所谓治安管理费,净得一百八十七块钱。数额不多,不过我也很高兴了。这可是我在广东挖的第一桶金呀。不过,现在看来,那并不是所谓的金,而是第一桶泥。但是就是这第一桶泥,却让我兴奋了好久。来广东一个多月了,终于领到薪水了。算起来也不少了,我已经很满足了。记得在老家的小县城打工的时候,有一个月做学徒,辛辛苦苦上了一个月班,吃的苦不比在展顺少,才挣了一百块钱呢。那个时候,工厂只提供住宿,还得自己管生活呢。在这里,十多天时间,净挣一百八十多块钱,值得了!可惜的是,我同那些上满了一个月班的老工人一样卖力地干活,按说我上了半个多月班,也该给我一半的奖了吧,但是别说四十块,连四块钱都没有。我在心里对自己说:下个月发工资,就会多八十块钱的全勤奖,拿的钱就会多一些的!
发了工资的工人,个个高兴得像过节一样。仔细想一想,一个月才发一次工资呢,而且钱又不多,当然和过节一样隆重呀!按工厂的规矩,发完工资后半小时内,工人不得出厂门半步,这样做也是安全起见吧,我见过的工厂,大都有这条规定。还真谢谢工厂为咱们工人的安全考虑。在工厂封锁厂门的这半个小时,已经有一些工人等在厂门口了。发工资了,很多人懒得在饭堂吃早餐了,守在厂门口的那些人,就是等工厂大门结束封锁以后,去外面吃早餐的。其实饭堂的早餐也不错,不过外面的就更好吃了。花一块五毛钱,就可以在路边摊上吃一个炒米粉或是炒河粉,加鸡蛋的。如果花上两块钱,就可以去店里面坐着吃,依旧是炒米粉炒河粉,汤米粉汤河粉之类,加鸡蛋,加几片青菜,还有几根肉丝,还可以喝上店里面刚刚泡出来的茶水。如今这个价钱吃不到了,路边摊涨到了四块,店里面已经是五块了。当然,要吃便宜的也有,便宜的也是路边摊,五毛钱可以买一只烙饼或麻圆,油条也是五毛钱一根。十年时间里,这三样东西似乎没有涨价,还是卖五毛。当然,也有一部分人,不去外面吃,依旧在饭堂里面吃早餐的。因为少了一部分人吃,所以早餐的份量比平时多了一些。平时炒米粉,都是每人一勺子,这个早晨的炒米粉,一人一勺半。吃完了米粉,走到汤桶边上去打汤,那大半桶紫菜鸡蛋汤居然还没有动多少。捞了半碗汤,又捞了一点紫菜和鸡蛋,坐在饭堂里面美滋滋地喝了一顿,喝得我流了一身汗。吃饱喝足了,离上班的时间也差不多了。
进了车间,拉上又少了一两个老面孔。这在展顺电子厂已经是很正常的事情了。很多人不想在这儿混了,就等发了工资,旷三天工,在旷工的三天时间里,吃住在展顺,吃饱了就出去找工作,找到比展顺电子厂好一点的工作,然后就提着行李走了。时间到了五月底,一年中最艰难的找工作时节已经慢慢地走过来了。一些专门做外国的圣诞节生意的工厂,就开始招兵买马,等待着生产旺季的到来了。当然,要想找到理想的工作,就得六月底以后再跳槽。那个时候大部分工厂都进入了旺季,要人多,许多本来招工严格的大厂,在那个时候用工条件也会放松很多。可是,展顺电子厂一过五月,就已经没有什么油水可捞了,一些人迫不及待地找新的东家,他们才等不到六月底呢。老工人走了并没有太大的关系了,这个时候的展顺,并不赶货,也不用招新工人,前加工段又不是流水线,走一两个人,余下的人不用加班,也能在八个小时以内做完一天的事情。当然,老工人不走,我们这些新工人就熬不到出头之日,他们走了,我们才会慢慢地变成老工人。
这个时候,我的目的并不是熬成老工人,而是想趁着生产淡季,和子严两个结伴去学电脑。进展顺以后,我发现做文员是一份好工作,工作轻松,每天不用加班,而且还拿着月薪,据说展顺厂的文员,一个月的工资就有六百块呢,比起我们这些工人,真是强多了。我的目标,就是要做文员。不管在哪家工厂做文员都行。目标已定,当然得马上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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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广东省东莞市 2012-11-27 18:39:3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一节
进了电脑培训中心以后,我才发现,几年前学的那一些电脑知识,早已归还给老师了。几年没有摸键盘,它似乎已经不认识我了,我得像那些没有任何电脑基础的人一样,从头学起。唯一占有的长处,就是在学校的时候,花了很长时间才背熟的五笔字根口决,我还记得。当然,早些年在学校学电脑的时候,办公软件还是WPS系统,当我再次学电脑的时候,WPS早已过时了,早已被WORD程序,EXCEL程序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它们取代了旧的办公室系统,反正老师告诉我们,现在学的这些东西,进工厂做文员都有用。我当然听老师的话,做一个好学生。每天五点半下了班,吃过了晚饭,回到宿舍,拿了书本,就出发去电脑培训中心。很多时候,子严吃饭的速度比我快,总是我刚回宿舍,她就来了。也有时候,我收拾好书本,她还没有来,我就去找她。她住四楼,我住二楼,找她也挺方便。
展顺电子厂的女工宿舍,二楼三楼住普通工人,四楼住质检员文员之类。子严她们宿舍的女孩子全都是质检员。原以为质检员都是积极上进的人,去过几次她们宿舍,就知道其实也有很多人是不思上进的,下了班就看小说,听音乐,还有的人,居然抱着个布娃娃玩来玩去。子严算得上是宿舍里面出类拔萃的了。她不像她们一样,整天只谈着吃喝玩,也难怪她不喜欢和她们玩,而找我玩了。每当子严拿着书本出发的时候,宿舍里面总有人笑她:“你又去学习啦!”子严也不理她们,径直出宿舍走了。我这边还好,还没有人对我冷嘲热讽。当然,同事们在背后怎样议论这件事情,我就不知道了。总之,在那个时候,虽然每家工厂里面,都会有那么几个上进青年,工作之余会出去充电,不过那些人总是少数,所以和一大堆不用功的人在一起,就显得有些异类。异类就异类吧,做自己的事情,不管别人怎样说。知识学进了我的脑袋瓜子里面,又没有学进别人的脑袋瓜子里面去。
书山电脑培训中心确实是一个好地方。在这儿,我又接识了一些新朋友。她们大都和我一样,在工厂里面做最底层的员工,也同我一样,不想永远就在底层摸爬滚打,所以工作之余来学电脑。在二00一年,广东的许多工厂,开始普及电脑了。那个时候,会电脑的人可是很吃香的。每当坐在电脑前面练习打字的时候,我仿佛觉得自己就坐在办公桌前,有一台属于自己的办公电脑了。一个人,希望得到某个职位的时候,总觉得那个职位是最理想的职位,就像一个没有钱的人,希望得到一大笔钱一样。为了这个目标,我得跑步。不停地跑。
有一天下班以后,我又去学电脑。那天子严要开会,没有同我一起去。走出厂门不远,就遇见了大妹。她看见我手里拿着书,问我:“你在干什么?”我告诉她,我在学电脑。她说:“你哪有钱学电脑?”我告诉她,我发工资了,有一百八十多块,先交了一百块钱学费,剩下的等下个月再交。然后,我说,我请你去吃东西吧。她说,才不要你请我呢,我的工资也发了,有六百块。我请你喝拉罐。我们在小店门口坐下了,叫了两罐可乐,又买了一点零食。那个时候的拉罐,还卖两块五一罐,不知道为什么会那样贵,现在倒便宜了,小店里面都只卖两块了,超市里面卖一块八。两块五毛钱,可是我两个半小时的工资,我可舍不得拿自己的钱买了喝。因为没有钱喝,所以当我吸了一口可乐之后,觉得那简直是世界上最好喝的饮料。可乐喝进口里,汽泡一个劲儿地在嘴里钻来钻去,冰过的可乐透心的凉。真想坐下来慢慢地享受可乐呀,不过我还得去电脑培训中心抢电脑呢,所以三两下喝完了可乐,就往书山去了。
培训中心的电脑似乎永远都不够用。不过,每次我们去的时候,都能抢到电脑,我们的优势是,离培训中心近,其实培训中心就和我们的女工宿舍背靠着背,但是因为有一堵围墙,走过去要绕一个小弯弯而已,不过也挺近,顶多两分钟就走到了。我们厂是五点半下班,一百多号人的工厂,打饭的速度快,十多分钟打饭、吃饭就全部完成。而且我和子严都是女光棍一个,没有男士同我们约会,也不会有人耽误我们抢电脑的时间。当然,唯一不足的就是,工厂关门的时间太早了,其他工厂都是十一点半关厂门,我们厂偏偏十点钟就关了。星期六星期天也才推迟半个小时关门。回厂迟了,是要罚款的。十分钟以内罚十块,超过十分钟就是二十,超过了二十分钟,那就是三十块了。如果彻夜不归,那就是五十块了。当然,这个规定不是针对某一个人,全厂人都一样,厂里面的一个课长,有一天去老婆那儿,晚上没有回宿舍,第二天就签了一张五十块钱的罚款单,而且处罚决定还公示于众。迫于罚款的压力,每当时间一过九点五十分,就得准备收工了。当然,进了培训中心,就算抢到了电脑,老师也不会让你一个晚上就坐在电脑前练习的。人多电脑少,每个学员都要顾及到。每天晚上,固定的有两节课,先去的人练习电脑的时候,没有电脑操作的学员就去上课了。等他们上完课从教室里面出来,我们就得让位了。他们练习电脑操作,我们去上课。不去上课是不行的,每天都有新课程,不听课当然不知道怎样操作。还有一个问题是,就算你不想去,人家上完课的人一走出教室,就站在你的身后,等你让位给他了。遇上一两个不自觉让位的,老师就会点名叫你去听课。虽然我们去得早,每天练到八点多钟,就不得不去听课了。等我们听完课,时间就到了九点半。这个时候,有一部上早课的学员,练习了一下,懒得练习已经回厂了,我们还能找到电脑操作。因为并不是每个人都像我们一样珍惜学习机会的。上完课,坐在电脑前把学过的知识练习一遍,也就到了回厂的时候了。两个人做伴,两个人都注意着时间,所以能在关厂门前几分钟回到厂里面。不过,有一次我们还是回去晚了二十分钟。那天是星期六,老师讲很重要的一节课,那节课讲了很长时间,讲完就十点钟了。星期六嘛,工厂晚半个小时关门,我们想着,还有半个小时才关厂门,而且刚好又有电脑,每人占了一台电脑,坐在电脑前练习了。刚开始练习的时候,心里头还记得:不要超过半个小时,结果越练越投入,居然把时间忘了。连一向很小心的子严,也忘了时间。等我练了两遍,准备再练第三遍的时候,猛抬起头看了看墙上的钟,糟了,快十一点了,于是叫了还沉迷在练习中的子严,两个人一起回厂了。进厂门的时候,保安倒没有说什么,放我们进去了。 展顺电子厂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工人出厂门的时候,得把厂牌放在保安室,回厂的时候再取。所以我们没有按时到厂,人家保安早就知道了,只是在我们拿厂牌的时候,记一下我们的回厂时间就行了。原以为这件事情就这样过去了,谁知到了星期一上午,中休的时候,人事部的刘英就拿着一张罚款单让我签字了。处罚的理由是,回厂迟到二十分钟,记两次警告,罚款二十元。记我的警告倒没有什么,关键是罚款的事情可就大了,这二十块让我心疼了好些天。那时我就想:以后有机会,这二十块钱我一定会挣回来。事实上,后来我用电脑知识挣回来的钱,远远不止二十块钱。
星期天电脑培训中心九点钟才开门。星期天的时候,人也多很多。我和子严依旧得去抢电脑。夏天太阳很早就出来了,电脑培训中心下好是太阳升起的方向,一大早屋子外面就没有一处阴凉了。不过它的对面有一块草坪,那块草坪旁边有一栋宿舍楼遮挡阳光,所以阳光很晚才照过去。每个星期天八点多钟,我就和子严坐在草坪上等培训中心开门了。等待的时间总是很难熬,我们坐在草坪上看笔记,看书本,当然更多的时候是聊天。那个时候,坐在草坪上,看着太阳慢慢地照射过来,心里仿佛也升起了一轮太阳。
在书山,因为一件事情,我拥有了一个绰号:“工作狂”。那是一个星期三的下午,刮着台风,我们那个片区停电了,工厂就放我们假。其实培训中心和我们厂用的是同一条电网,我们停电的时候,培训中心理所当然地也停电。可是我还是不死心,心里想着:或许那儿有电呢,我就可以练一会儿电脑了。外面的雨很大,风狂得雨点四处乱飞。子严不去,我就一个人去了。我走下宿舍楼,打着雨伞走出工厂,厂门口的路上,早已是一滩洪水。我一脚踏进洪水里面,朝培训中心走去。更大的风和雨来了,风吹得雨伞左右摇摆。小小的雨伞无法遮挡风雨,很快我的裙子就湿透了。当我走进电脑培训中心的时候,浑身湿漉漉的。培训中心当然没有电,屋子里面很暗,没有一个学员,只有李老师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屋子。见我进去,她吃了一惊,问我:“万传芳,你怎么来了?”我告诉她,厂里面停电放假了,我是过来学电脑的。她说,你不知道呀,我们这儿和你们厂是同一条电网。我说我知道,但是我一定要亲自过来看一下才安心。李老师说,我办培训中心一年多了,教过的学员也有好几百了,你是最执着的。我想你以后一定做出一番事情来。虽然被雨水淋过的身体有一点寒冷,但是李老师的话让我感到特别温暖。那个时候身体真棒,淋了一场雨,回去居然没有感冒。年轻就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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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广东省东莞市 2012-11-27 18:39:5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二节
中午下班的时候,生产部公告栏上贴出了一张内部招聘启事。在展顺电子厂,很少有部门内部招聘出现的,正常情况下,这种内部招聘也是由人事部出公告,周姑娘签了字才贴出来。这张只有生产部经理签字的招聘启事一贴出来,就引来了许多人围观。我走上去一看,原来是招聘经理助理,要求并不高,高中毕业,略懂电脑即可,上面说,有意向的把自荐书交到拉长手上,让拉长转交经理处。很多人都在议论说,展顺电子厂生产一线,哪有几个高中毕业生呀,就算人家是高中毕业生,也不一定会电脑。这句话没有说错,据我所知,生产一线的高中毕业生,加起来还不到三个,算起来我还真是展顺生产一线里面的文化人了。会电脑的,或许只有我一个人吧。展顺厂太小了,人才都不会钻进那个洞洞里面去。那个时候,并没有现在这样多的网吧,我们七零后也没有如今的八零后九零后会玩,没有进行专门的电脑培训,又没有泡过网吧,当然不会用电脑呀。我在心里想:除了我以外,就算有第二个第三个或者第四个人前去应聘,或许胜算的机会并没有我高。因为我还算会一点电脑吧,而且据我所知,生产部经理就是咱们湖北人。同为老乡,我想:这个位置同他并没有什么厉害关系,他自然会帮我吧。当然,这只是我的设想。中午回到宿舍,我赶着写了一份自荐书,还附上手写的个人简历,下午去上班的时候,把这些东西交给了杨小成,让他帮我转交上去了。
原以为三五天以后才会有消息,谁知很中休的时候,国民党就来叫我,说经理找我,让我去一趟办公室。一听说让我去办公室,我的心里一阵欣喜:内部招聘的事情,说不定有戏儿了。我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到办公室门口,小心地敲了敲门,经理说:“进来吧。”然后,我大步走了进去。经理简单地问了一下我的工作经历,问我会不会电脑。我实话告诉他, 我现在还在培训中心学习电脑,学会了一些基本的办公软件,只是不熟悉。经理对我说:“电脑不精不是问题,可以一边工作一边学习。他还说,虽然招聘启事上,名气上是招聘经理助理,其实也就是生产部的文员,要做的事情不多,但是很杂,细心一点就可能够做好。用电脑的时候也不是特别多,你不会的,可以一边学一边操作,也可以问我。当然,工资方面,虽然你做的事情比写字楼的文员不会少,但是你的工资只是跟生产车间助理的工资,也就是只比普通工人高五十块钱津贴,加班有加班费。这有一点不公平,不过,现在展顺厂各部门文员的待遇都是这样的。试用期一个月,试用期合格了你就转正了。”经理说完,顿了顿,显然是留时间给我思考,然后才问我:“你的意向如何?”我还有什么考虑的,一张办公桌,一台电脑,正是我梦寐以求的。虽然工资并没有我期望的那样高,但是也不要紧,我现在需要的是,有一份这样的工作来锻炼自己。我有点激动地对经理说:“经理,这些条件我都可以接受。”经理说:“这样吧,条件你也清楚了,今天你回车间把没有做完的事情做完,明天早晨就直接来办公室上班了。明天我再给你讲一些具体的工作该怎样做。”听经理这样说,我还一下子傻了半刻,一切来得太突然了。我还来不及想如果得到了这份工作该怎样做,居然这样简单地得到这份工作了。过了好久,我才回过神来,激动地对经理说:“谢谢您给我这一次工作的机会,只是我没有工作经验,如果来做助理,以后还真的需要您帮助我。因为我的电脑知识,仅仅只是在培训中心学的那一点东西,还没有实际应用过。”经理说:“电脑不会的,你可以问我,明天按时来上班是了,具体工作我明天交待给你。”
我谢过了经理,就回到拉上了。心里对自己说:这是我在前加工段工作的最后几个小时了。我压抑着内心的喜悦,和坐我对面的大姐一边浸锡,一边小声地说着话。工作的间隙,我偷偷瞄了瞄共事一个多月的同事们。她们都很漂亮,都很年轻,有几个在我后面进来的小妹仔,她们脸上还未脱稚气未,一看就知道是初中刚毕业不久的小女孩子。看着她们,我觉我是幸运的。至少像她们那样小的时候,我还坐在教室里面,听老师讲文学,讲理想。而她们,却要承受生活的重担了。我又朝前加工段前面那几张半新不旧的桌子望过去。杨小成依旧是咧着大嘴露出黄牙,坐在他该坐的破椅子上,国民党像一头肥猪一样,趴在桌上,不知道在鬼划些什么桃符。不过,这个时候再看他们,却不觉得他们有多恶心了。至少在我交个人简历上去的时候,这两个人没有把我的资料卡在手里,而是传到了经理手上,我才有机会得到经理助理这份新工作。想起来,在前加工的这段时间,我并不是一个好员工,有时候还会同他们顶一下嘴,他们能放我一马,也算是有恩于我了。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以后会怎么样我也不知道,当然只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过了试用期,正式成为助理。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过不了几天又被打回车间,做我的蓝皮子。当然,去了办公室,我肯定会努力去做事情。至于能不能过试用期,那是上面的人说了算,我无法主宰这些。我能做的,也就是把事情做好了。
坐在小锡炉前没有工作多久,杨小成就朝我这边走过来了,远远地他就用他那张从来都没有表情的面孔冲我说:“恭喜你,终于脱离苦海了。”看来这个消息还真传得快,提拔的决定还没有多久,他就知道了。当然,他一定得知道。明天我就要去办公室上班,经理那边肯定得通知他,让他安排人手接替我的工作。我冲他笑了笑说:“老大,其实也没有什么恭喜的,说不定我的能力不够,干不了几天还得回你这儿来呢。”这当然是客套的话了。他依旧面无表情地说:“做好自己的事情,那儿的事情并不难做。”过了一会儿,国民党又来找我了。他说:“明天你就要去办公室上班了,先去我那儿坐一会儿吧。”虽然明天就要走,但是现在他还是我的上司,他叫我,我还得听他的。到了他那张所谓的办公桌旁边,拿了一张凳子坐了,国民党像每次找手下的人训话一样,习惯性地端起他的那只比尿壶小不了多少的破瓷缸子猛喝了几口水,然后抽动着脸上肥肥的肌肉朝我笑了笑,对我说:“恭喜你呀。”我说:“其实在前加工段的一个多月时间,还得感谢你们一直在照顾我。你就不要说恭喜了,以后我还是会把你当成上司的。”国民党说:“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甚至可以说你是我的上司了,不管说我们是同事也好,还是你是我的上司也好,以后我们直接打交道的机会就多了。去了办公室,有机会在经理那边帮我们前加工的人说说好话。”我说:“你别这样奉承我了,就算去了办公室,我也只是小兵一个,以后说不定还得让你帮我在经理面前说好话呢。”他说:“哪里哪里,我们厂的事情你不知道,”说着他压低了声音说:“我们前加工段这边,一直在厂里面没有地位,工厂的提拔机会也很少给我们这边的。你上去了,给前加工段开了个先例。听说你是湖北人是吧,经理也是湖北人,你们是老乡,以后肯定能帮上我们这边的忙。”国民党这个家伙,嘴里说话的时候,心里在怎么想我猜不了全部,也猜得到一多半了。他就是一个见风使舵的家伙,生怕我在经理面前说他的坏话,才说这一番话,他总会为自己算计。当然,如果没有这一手,他一个小学生,怎么可能以一个小组长的身份在展顺厂混得下去呢?反正他说的话,我不直接顶撞他,也不把那些话放在心上,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是了。在他那儿坐了一会儿,回到小锡炉前继续工作。不一会儿,刘助理也来上来说恭维的话了。我当然是笑着同她说话,手上的活儿也不敢慢下来。拉上的人,很快就知道我提拔上去了,自然少不了说一些恭维的话。有人嚷着说得让我请客。我说,我还不知道能不能做好这份工作呢,请客的事情,以后再说吧,就算我上去了,我们还是同事,大家整天见面,下了班还可以在一块儿逛街聊天,就不要说见外的话了。说完了该说的话,静下来仔细想想,人真的是很世故的一种动物。以前每天在生产线做着最苦的事情,没有谁恭维你,那些基层的管理人员,只要瞄准你做了什么坏事,总会想尽办法让你难堪。现在我沾上了狗屎运气上去了,他们就来恭维,说着一些假惺惺的话。说不定,他们嘴里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还想着要看我的笑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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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广东省东莞市 2012-12-10 22:02:3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三节
不管杨小成国民党之流的人是想看我的笑话,还是希望我做好,第二天早晨八点钟,我准时到了办公室。经理给了我工作的机会,我当然得去。不去尝试一下,我不不甘心。办公室里面,就三张办公桌。最前面的桌子是课长的,中间是助理的,后面的金海马办公桌,配着软皮转椅的,是经理的宝座。按说,助理的位置应该在最前面的,因为按级别来讲,助理的级别最低,当然坐最前面,然后才是课长,最后是经理。可是助理的位置却在第二。或许这跟电脑的摆放有关。生产部办公室,只有一台电脑,放在助理的办公桌上。操作电脑这档子小事,当然是助理的事情,这张桌子也只好给助理了。电脑是很旧的那种,据说各部门提电脑,都是从写字楼退役下来的,想必也没有什么好东西。不过,对我而言,那已经是奢侈品了。走进办公室,经理就对我说:“你自己把办公桌收拾一下吧,以前的助理走的时候,办公桌都没有收拾,乱糟糟的。”不知道前一任有没有私人物品放在里面,我站在办公桌前,不知道从哪儿下手。经理说:“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办公桌了,你觉得有用的东西就保存下来,没有用的扔掉就是了。”听他这样一说,我才收拾了办公桌,开始了我的助理生涯。
收拾完办公桌,经理拿着几张加班报告单给我,对我说:“这些加班报告单,每天早晨八点半以前,你要交到人事部去。去晚了人事部那边就骂人的。写字楼那边的人,我不敢说他们的素质怎么样,但是目前人家比你的级别高。有时候,他们对我有不满,但是不敢冲着我发火,就会把怨气发泄到你身上,因为生产部历来与写字楼那边不合。生产部办公室里面,你的级别最低,写字楼那边的某些人就想欺负级别低的人,你不理他们就是了。和他们的关系闹僵了,以后他们会处处为难你的。”我说:“是的。”这就是我初做职员时,经理给我的忠告。这个忠告跟随了我很多年,以后在别的地方做职员,再也没有听到过这样的忠告了。或许,在他对我说这番话的时候,把我当作了老乡,晚辈,才说出这番话。听经理说完话,我准备拿着加班报告单去写字楼的时候,质检部的文员就过来了,她是来约我同去写字楼那边的。以前我和她都没有任何交往,虽然经常去她们宿舍,不过每次去都是找子严,同她都没有说上话。在去写字楼的路上,一问才知道,原来她也是湖北人,大家是老乡,难怪她会对我这样好。去了写字楼,交了加班报告单,刘英就冲着我这个新上任的生产部小助理发威了:“你回去以后问一下你们经理,看今天有没有加班,如果有加班,四点半前要把加班申请单交到我这边来,加班时间到十一点半的,饭堂得准备夜宵,你得写好夜宵申请,以后都是如此。表单怎样填写,你回去问你们经理吧。”领教了刘英的话,刚离开她的座位,她又把我叫住了:“生产部今天的出勤表还没有交上来给我,你回去以后到各条拉把出勤表收集起来,然后再写一张全部门的出勤总表,交到我这儿来。按照规定,出勤表八点半之前就得交上来,现在都已经过了八点半了。”我答应说马上交过来。然后和质检部文员走出了写字楼。谁知刘英却从后面跟上来了。
到了生产部办公室,刘英先看了看办公室里面的一张小白板,原来当天的出勤情况,办公室的白板每天早晨都有更新的,我还没有来得及更新。刘英就又发话了:“你看,白板上面的数据还没有更新,这上面还是三天以前的数据。”我还是第一天来上班,三天以前,是前任助理在做事情。她已经连续旷工三天了,经理和课长每天都要忙着大事情,他们当然没有时间来更新数据,所以白板上面自然没有动静。刘英发完了牢骚,见我也不反驳她,似乎虚荣心得到了满足 ,她的态度居然变好了,在经理的办公桌上找到了各部门报上来的出勤表,和我一起统计了生产部出勤的情况,然后从我的抽屉里面找出一份上报人事部的出勤表,教我填了上去,然后拿了出勤表走了。临走的时候,吩咐我把白板上面的数据更新好。
办公室里面只有我一个人。我打开电脑,开始浏览电脑里面的表单。这些表单,以后我经常会用到。风扇慢慢地吹着,办公室里面开始热起来。工厂规定,空调得十点钟才开启,下午三点半以后就得关掉。生产部办公室,美其名曰办公室,其实只是在车间的一角,用几块铝合金夹了一个小小的,不足十平方米的空间,摆了几张办公桌,几只文件柜,外加一个大的会议桌而已。车间里面虽然也是装着大吊扇,但是空间广阔,空气对流好,十点钟以前,车间比办公室还要凉快。所以每天的十点钟以前,经理和课长如果没有正事要做,他们往往会钻到车间里面,宁愿到车间里面帮帮忙,也懒得呆在办公室里面流汗的。生产部还有一个姓陈的副课长,也是我们湖北人,办公室里面居然没有她的办公桌,她的办公桌在组装线的最前端。每天她就是呆在组装线,看那儿的工位紧张,就上哪儿帮忙,打螺丝、测试、焊接,据说组装线的每一份工作,没有她不会做的。据说这还得感谢插件和组装的拉长。她进展顺的时候,刚好这边的组长走了,厂里面又把她的办公桌安排在组装这边,所以就有传闻说,展顺招她进来,是专门来管理组装和插件这两条拉的。那个时候,这两条拉的拉长,都虎视眈眈地瞧着组长的位置,因为她们来展顺很多年了,按理说,没有了组长,当然得从她们当中提拔一个上去当组长。所以这个副课长一来,就受到两个拉长的排挤,拉长们想方设法整她,想把她整出展顺厂,可是这个副课长挺有能耐的,拉长们和她过意不去,她自己以前也没有在从事过车充方面的管理,所以每天她就在拉上跟着工人学做事情,没有几天,这两条拉上的事情,没有她不会的。而且人家以前就是做管理的,管理起来当然头头是道,当然这里得补充说明一下,陈副课长是九十年代的大学毕业生,那个时候的大学生可比现在的大学生货真价实多了,自然比那两个据说初中还没有毕业的小拉长的水平高多了,两个拉长见势也只好作罢了。后来,我去了组装线以后,相同的遭遇也降临到我的头上。只是我没有陈副课长有能耐,几天功夫就被那个组装线的拉长把我挤下来了。这是后话,以后的章节我会慢慢地讲。
一个人在办公室里面慢慢地浏览表单,浏览了一会儿,我也想依葫芦画一个瓢出来了。这里得说一下,我被提拔上去做助理的时候,老师才刚刚讲制表,让我去办公室上班,还真是赶鸭上架。不过,让我上架,我也只能上了。好不容易按着原样制作了一张表格,自我感觉不错,点了打印,只见纸张慢慢地从打印机里面吐出来。这是我生平第一次用打印机,就这样轻轻地一点,居然打印出来了。我欣喜若狂地拿起了我的第一份作品。见到这份作品,我却哭笑不得。在打印前,我制的表放在电脑里面看,还像模像样,谁知打印出来的东西却是浓缩版的,本来要制作一张A4大小的表格,打印到纸上居然还不到它的四分之一。看来,真应验了一句话:火车不是推的,牛皮不是吹的,没有真本领是不行的。幸好不急着用这份表格,中午的时候,得去培训中心问老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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