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亲历广东十年》（又名烟花三月下广州）

哑女

顶帖，提读。{:soso_e100:}

万传芳的天空

哑女 发表于 2012-10-15 1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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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支持。

蕴玉山辉

继续强力支持！

万传芳的天空

蕴玉山辉 发表于 2012-10-15 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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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传芳的天空

                 第六节
        叫了大妹几遍，她才反应过来，把看见了厂门外的我。她不紧不慢地从工厂里面走出来，问我：“你到了多久了？”我告诉她，来了一会儿了。她望了望厂门口已经被雨淋得有些模糊的招工启事，对我说：“你怎么不早几天来呢？我们工厂三天以前就招够了人，现在都不招人了。”三天以前？她忽略了一个问题，从广东寄回家的信，最快也得个把星期才收到。收到信以后，我就马不停蹄地往她这儿赶了，谁知还是没有赶上。刚才还怀揣着一个美好的梦想，还计划着进了他们厂以后，得老老实实地工作，多挣一点钱回去呢，谁知还没有开始，就没有戏了。我仿佛突然从空中跌落到地面一般，不免有一些失落，还有一些沮丧。不过，我还是不死心，总觉得奇迹会出现，于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她：“你们厂过多久再招聘？”其实，问她也是白问，她怎么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招聘呢？她告诉我，这个她也不知道，工厂有时候，每个星期都招工，不过招工启事贴出去，不用几天就招到人了。有时候，几个月都不招工。她看了看我，对我说：“我先去给你租一个房子，你住下来，自己慢慢地出去找工作吧。”我想：租房子找工作，还不知道过多久才能找到工作，而且在外面吃住，得花很多钱吧？虽然我刚到广东，但是对于广东这边的物价却早就有闻，据说比家里贵一倍呢！刚来广东，还没有挣钱，就坐着吃喝，口袋里的钱会很快就花完的，然后呢？或许，就等着流落街头吧！我对她说：“我刚才在来的路上，看见有工厂招聘的，进不了你们厂，我就去那边试试吧。”大妹说：“我送你过去。”
        我们在工厂门口坐上摩托车，很快就到了水电三局工业区。到了工业区，我却记不起几个小时前曾经看见过的，用大红纸贴着的招聘启事在哪面墙上了。这真是一件糟糕的事情。找不到红纸条，我晚上真的就要去住出租屋了，而出租屋在哪里，还不知道。让我一个人去住出租屋？我还从来没有试过呢。想必，一个女孩子住出租屋，是一件恐怖的事情。摩托车载送我们来回找了两圈，我也没有找到大红纸。摩托车不耐烦了，再也不载我们转第三圈了。我们不得不下了车，这似乎对我们更有利了。刚才坐在车上，车行驶得太快了，我总看不清红纸条，下了车，没有走几步，就找到了我要的宝贝了。我如果发现了金库一般，有点激动地指着墙上的红纸条，对大妹说：“你看，就在那里，我终于找到了。”说着，拉着箱子，飞快地跑到了工厂门口。
        保安室的玻璃窗开着，有一个留着小平头，八字须的中年人，正好从屋子里面探出头来。我连忙毕恭毕敬地走上去问他：“请问你们厂还招工吗？”中年人说：“还在招工。”我告诉他，我正在找工作，想应聘。说着，掏出一大推证件。他只是简单地看了看我的身份证，对我说：“你填个表吧。”说着，拿出一张表格递给我，那个时候，在我的眼里，那可是一张宝贵的表格，我的工作就全部寄托在那份表格上了！我小心翼翼地填好了表格，递给八字须。八字须接过表，简单地看了一下，笑了笑说：“中专生呀，进我们厂你呆得住吗？我们厂工资不高哟。”我告诉他，我不怕吃苦，只要有一份工作就行了。他说：“进厂得交一百块钱压金，两张照片，你有没有带在身上。”我一边告诉他，这些我全都有，一边忙不失迭地从包里掏钱掏照片给他，此时，我的前途似乎就在八字须手里了，生怕掏迟一点，就进不了这家工厂了。
        钱交了，照片也交了，八字须对我说：“明天早晨七点五十，你在这里来找我吧，我带你车间。进我们厂工作，得住在工厂里面，现在你跟我去宿舍。”于是我拖着箱子，跟在八字须身后，去宿舍了。宿舍还有很远的地方，我跟着八字须走过了一段路，又拐了一个弯，才走到一栋宿舍楼前。他把我交给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吩咐那个老人给我安排床位。
        我跟着那个被大家叫做陈阿伯的老人上了三楼，被安排在其中的一间鸽子笼里。那是一间很旧的宿舍，小小的鸽子笼里，密密麻麻地摆满了上下铺。屋子里面的光线很暗，天还没有黑，屋子里面倒是先黑下来了，还没有点灯。据说是电线烧坏了，正在找电工进行修理。我把箱子放在门口，等着灯亮了铺床。
        过了好一会儿，一道白光划破屋子的上空，灯亮了。宿舍里面的女孩子们欢呼起来。一大伙人忙着拿盆盆桶桶，往冲凉房里面冲凉去了，屋子里面只剩下我和另外的两三个女孩子。一问才知道，她们也是新来的，才比我早到一会儿。我的运气还好，找到了一张下铺。我们一边聊天，一边铺床。那几个女孩子是有备而来，席子，蚊帐，衣架，日常用品一件都不缺。我从家里出发的时候，自以为准备得充分呢，谁知打开箱子，才知道我带的东西原来是那样少，可是铺到床上的，就是一床毛毯。因为只有一张毛毯，所以我很快就铺好了，坐在床上无所事是。那几个老江湖看了看我的床铺，对我说：“你怎么不铺床啦？”我告诉她们，我刚从家里面出来，只有一床毛毯。她们热心地告诉我，在广东，没有蚊帐和席子，是过不出夏天的。我说，我不熟悉地形，不知道在哪儿买。其中一个女孩子便自告奋勇地给我做向导，虽然她也不熟悉地形，但是她说，两个人结伴出去，走一圈不就熟悉了！另外几个女孩子也要陪同我去。于是，我们这一帮刚刚到水电三局工业区，对周围环境一点都不熟悉的小女孩子，就结伴上街去了。

万传芳的天空

                   第七节
        入夜了。在昏暗的灯光下，那些或盘着腿坐在铺上，或半躺在铺上，或趴在铺上的来自五湖四海的年轻女工，用带着家乡口音的普通话，天南地北地侃起来。看样子，住在这间鸽子笼里面的全是进厂没有几天的新人，所以大家在一起才会这样和气。在这间小小的屋子里面，几十号人在侃大山，口水沫子在屋子里面满天飞，说不定她口里的细菌，就趁着侃大山的缝隙儿，传入了你的嘴里。你的刚从嘴里喷出来的带着蛋白质的唾沫星子，也就在谁也没有注意的情况下，钻进了我的嘴里。这就是所谓的融洽。先是融洽，再是融合。只有这样，这小小鸽子笼里面的几十号人，才能和平相处。。
        睡在我旁边的女工，据她自己说，已经结婚了，但在我看来，她还是一个小女孩。长得不算靓，但是皮肤还蛮嫩，或许是一直在外面打工的原因吧，脸上并没有劳作留下的痕迹。广东其实也是这样一个地方。对于女孩子，光看脸蛋并看不出她的年龄与阅历。这些东西，本来就不是写在脸上的。她是刚入职的品检员，一听说是做品检的，我就对她感兴趣了。管理人员呢，在工厂里面，比咱这个做员工的级别自然是高一等了。我可是工厂里面最底层的人物。我突然羡慕起她来，总觉得她比我强，至少在这间工厂如此。于是，我主动同她拉起话来，当然也只是问她，来面试的时候，都考了些什么。那个时候的我，是满怀着梦想，总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站在高一点的位置上，所以总了级别比我高的人，总喜欢听他们说话，如果人家不讨厌我，我就会问他们，你们爬到现在这个位置上，是怎么走出来的？其实问来问去，人家也只会告诉你：当然是慢慢地爬出来的，然后同你胡侃一些的所谓的经验之谈。不过那个时候的我，总以为那就是真的经验了，听一遍就 这些所谓的经验，并没有给我带来什么好处，当然也没有带来坏处。
        和品检员聊天，越聊越起劲，不知不觉时间已晚了。突然听见了一声铃响，然后电灯就熄掉了。这间工厂也和学校一样，按时熄灯呢。宿舍里面安静下来。我也拉下了蚊帐，躺下了。我并没有睡觉，而是睁着眼睛，盯着上铺的床板。其实我什么都没有看见。来广东的第一天，我就成了鸽子笼里面的一员了。天黑前，交压金进厂的时候，还有一阵兴奋。可是经过了几个小时的沉淀，兴奋减少了不少。明天，我就要上流水线，开始挣钱了。从家里出发的时候，我就想好了，我得从底层，从普通的员工做起，一定要在广东站稳脚跟。只有这样，广东之梦才能延续。现在，我真的做了工厂最底层的员工。工厂并不漂亮，和家乡的食品厂的房子差不多，都是破旧的厂房，它们没有差距。这样，我的心里就更踏实一点。可是，想到刚才在一三八工业区看到的那些漂亮的房子，我的心里却有一丝不平静：要是我也能坐在那样漂亮的厂房里面上班，那是多么令人高兴的一件事情！一三工业区，我离你是那样近，但是却那样遥远，仿佛遥远得不可及！我是多么想成为你的地盘上的一份子！
        在这漆黑的夜里，在这间小鸽子笼里，几十号年轻女工，每人就躺在身下的床板上。她们或直挺挺地躺着，或伸开了大腿，伸开了双臂躺着，或侧身躺着，或趴着，在这片小小的笼子里，共同呼吸着屋子里面的空气。已经有人睡着了。屋子里面，响起了轻轻的，均匀的鼾声。看样子，她们睡得很香。有蚊子的嗡嗡声在屋子里面响起来，和鼾声相互印衬着寂静的夜。而我，却在努力让自己睡着。闭了好一会儿眼睛，却丝毫没有睡意。我伸出一只胳膊压住了眼睛，什么也不想，只想好好地睡一觉。
        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一觉醒来的时候，也是该起床的时候了。早起的人，拿着洗涮工具去洗脸了。又是一天的开始。当然，也是我的新生活开始的第一天。我从床上坐起来，换好衣服，洗涮完了，然后我和昨天的那几个新人一起，去饭堂打早餐去了。

万传芳的天空

        第十五节
      决定去展顺电子厂应聘了，大妹从头到脚打量了我一番，最后她把目光落在我的烂衬衣上。衬衣上面，还有几个洞洞呢。前几天被临座的那个丑丑的女孩子用铬铁的火星子烧坏的。她问我：“你什么时候买了一件这样老土的衣服？“我告诉她，是从家里出发的时候，在村口的小服装店买的。她说：“这样土的衣服，你也敢穿出来。明天你不能穿这件衣服出去应聘了。我去给你买一件衣服吧。”说着，我们又从凯升电子厂出发，去商业街了。走过一家非常大，非常漂亮的工厂时，大妹告诉我，那间工厂是康舒电子厂，一三八工业区最好的工厂，每个普通工人，一个月都能挣到六百多块钱呢。一听说是一三八工业区最好的工厂，我情不自禁地向里面望了望，我望见的那楼，所说是办公大楼，外观布置得金壁辉煌，我想：如果什么时候，我能走进里面一步，该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情呀！看了第一眼，简直不敢看第二眼了。我发现大妹也情不自禁地朝工厂里面望了望。她告诉我，她们一起出来的同学，还没有一个人进了这样好的工厂。或许，就算工厂给他们机会，四五十个人去应聘，也会有一多半会被刷下来。据说进厂要过许多道关，而不止是俗话说的过五关斩六将。工厂里面随便揪一个人出来，不是中专生就是高中生呢。我进了一三八工业区以后，曾经有那么长一段时间，也挺羡慕那个工厂的工人的，不仅工资高，各方面的福利条件是整个一三八工业区领先的。不仅仅只是我，在那个年代，在一三八工业区，康舒电子厂，是多少人心中的梦想啊！去年结识了一个朋友，她告诉我说，她在一三八工业区居住了多年，我马上问她：“一三八工业区的康舒电子厂，还在吗？”她告诉我：“还在呀！”不知道现在的康舒电子厂，是不是还像当年一样，是许多女孩子心中的梦想？康舒电子厂确实很大，从凯升电子厂到商业街，我们要从它的正门路过。但就是正门这边的围墙，却也足够让我们走好几分钟。路过了康舒电子厂，就是三洋电机厂。三洋电机厂也和康舒电子厂一样，在当时是一三八工业区顶呱呱的工厂，那个时候，三洋也是许多女孩子心中的梦想，包括我。但是始终没有机会成为其中的一份子。
      早晨我们只是路过商业街，并没有进店里面逛一下。现在，我们是专门来逛街了。工业区的一条商业街，居然比家乡小县城的某条商业街还要热闹。正是换季的时候，春装已经下架了，各家服装店的夏装已经悄然上来了。新货上市，每家店面都非常光鲜。T恤衫，短袖衫， 短裙，夏天的衣服要有尽有。天气也好，阳光灿烂，照在身上，还有一点热。就在这样的一个时候，万姥姥被妹妹带着，进一三八工业区的服装大观园了。现在想起来，那条商业街确实没有什么好看的，那个时候的商业街，没有安踏，没有李宁，没有361，更没有阿迪和耐克。那个时候的商业街，有的只是廉价的，当然也是质地粗劣的衣服鞋袜。在当时看来是多么漂亮的衣服，现在想起来，全是俗得要死的地摊货。可就是那些地摊货，却让多少爱美的女孩子留连往返，据说有的女孩子，为了买一件漂亮的衣服，勒紧自己的裤腰带呢。那个时候的我们，就像现在的八零后，九零后一样，认定自己了喜欢的东西，就买了，全然不知道什么叫品味。一条商业街来来去去转了几圈，我看看这件衣服，很漂亮；看看那件衣服，也很漂亮。虽然我的口袋里面还有一点钱，但是这些钱不敢乱花。大妹说给我买衣服，我也不能让她一下子买多少件呀，她同我一样，没有钱。选来选去，试来试去，不知道哪一件才是最好的。在商业街转了老半天，衣服看了不少，就是没有买到。大妹说，你自己选花眼了，我来帮你选一件吧。于是，帮我选了一件天蓝色的短袖。衣服挺便宜，才十八块钱。那个时间的商业街，似乎价格都一样，短袖十八块，新潮的T烅二十，老款的T恤就便宜了，十块钱一件。记得那件短袖的扣子是铝制的小钮扣，直到衣服穿旧了，肩上开始起毛了，铝制的扣子却还是如刚买的时候一样亮。就是那件衣服十八块钱的衣服，是二00一年夏天，我的当家衣服。
      买了衣服，大妹说，你的头发太乱了，该把头发剪一剪了。说到头发，那真的是很乱。头年夏天的时候，村子里面来的收头发的，我就把头发卖了，也才卖了十五块钱。现在回忆起来，那是我年轻的时候做的最荒唐的一件事情。十五块钱，就可以把自己一头漂亮的头发卖了。要留一头漂亮的长发不容易呀，最少也得三年时间。算起来，一年才值五块钱，多不值呀，一头漂亮的长头发，会给我带来多少自信，还有多少机遇呀，这是谁也算不准的事情。如果换在现在，给我一万五千块，我也不会卖头发。卖头发的时候，收头发的人只记得要头发，于是我的头就惨不忍睹了，好好的头发，被小贩子三五下就剪烂了，用家乡话说，那头发简直就像狗啃的。好不容易留了大半年，头上绑上了大大小小的发夹，才把头发给勉强扎起来了，扎在脑后的头发，就像燕子的尾巴。或许，一看那满头的发夹，就知道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乡下小昵子。在那个以貌取人的年代，应聘的时候，说不定就真的会被人刁难。大妹说让我剪，我就干脆把头发剪了吧。于是，在商业街的一条小巷子里面，我把头发给剪了。五块钱，只包剪。理发师用一只喷水壶朝头上喷了一点水，三五下就把头发剪顺了，这就是五元理发，只包剪，不包洗。这是我带广东以后，剪的最便宜的头发。后来，我记得剪一个头发，要花十五块钱了，包剪，包洗，洗头妹给你洗头的时候，还会帮你按按穴位，摇摇胳膊。这是后来的事情了。
      剪了头发，整个人看上去就时髦多了。我照了照镜子，伸手摸了摸那一头短头发，再瞧了瞧塑胶袋里面的新衣服，自信心也就有了，似乎明天的应聘志在必得。

万传芳的天空

                  第十四节
      星期天。早晨刚起床，就听见门外有人叫我的名字。我走到门口一看，大妹来了。她用命令的口气对我说：“快跟我走。”我说：“等一下，我还没有吃早餐。”早餐是炒饭，估计是昨天晚上吃剩的饭炒的，有同事端着黑乎乎的饭站在走廊上吃了。昨天晚上就没有吃饱，就算是黑乎乎的炒饭，我也想吃一碗了。大妹朝她们的饭碗里面看了一看，小声说：“那样的饭，你也吃得下去。不要吃了，你跟我走。”说着，就拉着我下了楼。摩托车在楼下等我们呢。我们上了摩托车，很快就驶进了一三八工业区。摩托车在一三八工业商业街停了下来。大妹带我出去美滋滋地吃了早餐，然后才说：“今天我休息，带你出去找工作。”一听说带我出去找工作，我就来了精神，我们从商业街出发，向着一三八人才市场的方向走了一段路，就看见一家厂门口贴着招聘启事。走过去一看，是招女工的。从外面看上去，厂房有点旧，但是招工启事上的条件却非常苛刻：年纪要二十三岁以下的，祼视要零点八以上的，身高要一米五八以上的，而且要求身材较好，面目清秀的。这些条件，不是我自吹自擂，我绝对符合。当然，还有一条更苛刻的，进厂以后，必须在工厂工作满一年，才能提出辞工。大妹看了看招聘启事，骂了一句：“什么破厂，难道是招一群人进去比美？”我们在厂门口站了一会儿，看了看进进出出的人，那些女孩子还真得长得是那么回事，全是年轻漂亮的。二00一年的春天，估计不少工厂在招工的时候，哪怕只是招一个普通的工人，也会以貌取人吧，因为那个时候，无数的年轻女孩子，带着梦想，从老家蜂涌到广东来，走到街上，到处可见拧着包包找工作的小妹仔，而且是漂亮的妹仔。现在不一样了，漂亮妹仔不走街了，她们做二奶去了。我记得那个时候，许多工厂招工的条件是：未婚，年纪在二十五岁以下。那些已婚的人，为了找一份工作，在求职的时候，都说自己未婚。那是一个时代的悲哀。当然，几年之后，似乎就是两三年之后吧，这种情况就改变了。随着长江三角洲工业的兴起，相当一部分人分流到了那儿，据说那儿的工资比广东高很多呢。广东从此就没有这样牛了。不过，大妹虽然在口里面骂着，但是她却对我说：“你先记住这家工厂的地方，我们再找找，看有没有其他厂招工。如果有，来不来这里随你自己选择。如果没有，明天就来这儿应聘。看样子，这家工厂绝对比那个破兴宇电子厂好。”
      我们沿着脚下的路往前走，走了好久，也没有找到第二张招聘启事。大妹对我说：“你来的真不是时候。要是过完年就来，工作特别好找的，或者再等两个月来也好找工作。现在很少厂招工了。” 她说的不错，四月，是最难找工作的时候。许多工厂都不缺人手。这是因为，过年以后，许多人都出来求职，很多工厂在那个时候已经招了不少人手，所以短期内，都不会再有用人需求。但是，我在最不适合找工作的时候来广东了，就得先安顿下来。她说：“你先找一家工厂做，等着下半年再跳槽。我现在能帮你的，就是把你从兴宇电子厂拉出来。” 我们又沿着公路向前走了一段，路越来越窄，人越来越稀少，看样子，再走下去就是农村了，大妹说：“这条路不用走下去了，你先跟我去我们厂那边转转吧，看那边有没有招聘。如果你在那边找到了工作，这样更好，我们离得近一点。”于是我们就从商业街回凯升电子厂去了。
      广东唯一的好处，就是路面是平整的，没有太大的坡度，不像老家，动不动就要爬坡。所以，尽管我们一路走着，腿也没有多累。沿着商业街走出来，很快就到了凯升电子厂。走到宿舍楼前的的院墙侧门，大妹说：“我去一下厂里，你在外面等我。”说着把我扔在保安室门口，对保安说：“她是我姐。”保安很客气地同我打招呼，还搬了一张凳子，让我去保安室里面坐。来凯升电子厂多少次了，我还是第一次受到此种款待。心想：这个保安真好，还让我坐到保安室里面去呢！不但让我坐进去，还同我聊了一会儿天。通过聊天我才知道，原来他也是湖北人，和大妹认识。原来是老乡。我就奇怪了，为什么他会这样好呢。或许，他对其他的人，和众保安一样，也是铁面无私的。
      大妹重新走到保安室的时候，朝我拍了拍口袋，说：“我回宿舍拿了一点钱，我们又出去逛吧。”原来她回宿舍拿钱去了。其实那个时候，她也过得不容易。她毕业的时候，还欠着学校几千块的学费，得交清了学费才能拿到毕业证。不仅欠着学校的，欠着亲戚朋友的也有好几千块。每个月发了工资，都得把钱寄回去还债。不知道我要来广东，她还是留了一点钱在手上。凯升电子厂宿舍楼对面，就有一排摆摊的，水果摊，快餐厅，杂货店什么的都有。我们去了一个卖水果的老乡那儿。同老乡聊了几句，就继续走街去了。后来我遇见过许多同事，朋友，他们都把自己沿街找工作叫做走街，其中一个老乡告诉我，当年他在深圳走街，走破了三双皮鞋才找到工作。想起我们初来广东的日子，可真是充满了艰难与困苦。
      出了凯升电子厂，我们拐了一个弯，沿着公路没有走几步，我们就看见了一张招聘启事。这家工厂是边缘地区了，在厂门口的马路上空，悬挂着“西湖工业区欢迎您”的巨大条幅。这家工厂到底是属于一三八工业区还是西湖工业区，因为我在那儿呆的时间短，也没有考究。不过，我把那儿也当成了一三八工业区的一个角，所以关于一三八工业区的记忆，自然也得写上这家工厂。
      这家工厂看上去非常漂亮，厂房特很新，透过围墙向里面看过去，工厂里面，还有一块供工人们休憩的草坪，草坪里在，有鹅卵石铺成的小路，还有一个小凉亭。厂门口的墙壁上，流金的大字刻着“展顺”二字。这就是传说中的展顺电子厂了。这个时节，这样漂亮的工厂招聘，真是一件令人兴奋的事情。虽然我不是这家工厂的一份子，但是看到了招聘，就看到了希望。我仔细地看起了招聘来。原来要招十名工人，一名文员。其实我很做文员的，不过，虽然文化程度，年龄都符合，相貌我自己也认为过得去，但是电脑这一关过不去。条件不足，还是老老实实地做工人吧。大妹问我：“现在有两家工厂招聘了，你明天去哪家厂应聘?你自己想吧。”我说：“就来展顺吧，这家工厂看上去漂亮极了，和你们厂一样漂亮，想必也像你们厂一样好吧？”在那个时候我的眼里，凯升电子厂就是最好的工厂。她说：“不一定漂亮的工厂就是好厂。”后来在广东呆久了，我总认为，这句话非常经典。漂亮的只是外表，至于其它的，鬼才知道呢！
      大妹虽然才来广东几个月，但是看上去，她像一个老江湖了。听我说明天要来这儿应聘，她自然得打听一些关于这家工厂的消息。她走到保安室门口，同保安聊起来了。问了一些工厂的情况。当然，从保安那儿，我们问不到太多的东西，人家也只是告诉我们，工厂是台湾人开的，是做汽车充电器的，每个月的工资都会按时发放，然后说了一句“工资还可以”。后来去过无数家工厂应聘，每到一家陌生的工厂，我都试着从保安口里打听工厂的情况，但是能打听到真实情况的时候太少了。除非这个保安不想混了，才把工厂的好话坏话全部说尽。这就是所谓的明哲保身的道理。
      听到说是台湾人开的工厂，大妹说，台湾人的工厂，还差不多吧，至少生活条件还算可以，不过工资就难说了。不过一三八工业区，还没有听说过有黑厂。工厂旁边有一家小店，有许多人在那儿看电视。星期天不上班，小店里面自然热闹。在那儿买了两瓶水，一包瓜子，我们坐在店外一边瞌瓜子，一边从小店老板娘的嘴里打听工厂的情况，她也说，听别人说，工厂还行吧。最后，我们又倒回到凯升电子厂宿舍对面摆水果摊的老乡那儿，向他打听展顺电子厂的工资情况。他说，听别人说，工人一个月能挣五六百块。听他这样一说，我们也就放心了。大妹说：“明天你就自己来这儿应聘吧。”后来证明，我的选择是对的。虽然早先看到的第一家工厂，工资是比展顺高一些，但是那家工厂管得严，许多人都受不了那种近乎军事化的管理，干不下去了就丢工资走人了。展顺的工资是低了一点，但是工作量也不大，有足够的业余时间。但是正是在展顺，我利用业余时间开始了一条新的道路。

万传芳的天空

        第十六节
      星期天，我出去寻找出路的时候，估计鸽子笼里的工友们，在附近有一丝半丝关系的，也同我一样找出路去了。那些没有关系的就可怜了，只能等着命运对着她们微笑了。晚上回宿舍，有几个工友已经把行李打包了，她们说，从老板那儿拿到了身份证就走，干活的工钱当然是捞不到了，也不要了，进一家好的工厂，几天就把损失补上来了。我当时就留了一个心眼，没有对任何人说我也要走。因为明天，我还得想办法请到假，骗到身份证，然后才能出去应聘。我想：明天，一定得抢在那几个工友的前面走，或许慢了半拍就走不成了。
      第二天早晨起了床，我并没有急着去吃早餐。在这样关键的时刻，谁还会为了一碗并不好吃的稀饭而耽误自己的前程呢？拉长住在我们隔壁宿舍，平时我们都管叫她大姐的。我看见她端着一碗馊稀饭，居然吃得津津有味。估计她的胃和舌头对饭堂的饭菜有了免疫能力，所以那些非人的食物，她也能当成美食大口大口地吃下去。我走过去对她说：“大姐，我生病了，找你请一天假。”她说：“到车间里面再请假吧。”
      进了车间以后，我没有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去，而是直接去找她。她递给我一张请假条。认识我的人，都说有我一点小聪明，这一点也不假。在关键的时候，我的小聪明还真帮了我。就在我拿到请假条以后，那几个要走的工友也来请假了。她们肯定也和我想的一样，拿了请假条，就去骗身份证出来。拉对他们说：“今天不能请假了。”我倒是安心地写好了请假条，让她签了字，然后就拿着请假条，去办公室骗身份证了。在这里，我把赎自己的身份证回来，都说成了骗身份证。瞧我们这群善良的打工妹一个二个地都写成了骗子。其实不是这样的，在兴宇电子厂，想要回自己的身份证，说难也没有难于上青天，但是说容易，却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身份证明明是我们自己的东西，却被老板扣压了，我们要回自己的东西，还得施展一番计策，真的和在外面骗人家的东西差不多。一个骗字，写出的是辛酸，留下的是并不算美丽的回忆。
      这一次骗身份证没有上一次那样容易。胖女人一听说我要拿回身份证，马上警觉地问我：“你拿身份证干什么？”我说要取钱。她说：“你前几天不是取了钱吗，怎么又要取钱？”我告诉她，我要取钱治病。她把我上下打量了一番，似乎在看我是不是装病，而且得到的答案也似乎是：眼前的这个小丫头片子，百分之八十在装病！她冲着我摇了摇头，说：“你还是老老实实去上班吧。”就这样一句想打发我走，可不行。我今天一定得要回身份证了。没有身份证，应聘的事就泡汤了。我对她说：“老板，我上次生病本来就没有好，今天还得去医院看一下，用完以后我还回来就了。”胖女人又是把我全身上下打量了一番。现在，就算她伸手来摸我的额头，我也不怕了，因为刚才我一急，火上心头，然后体温也随之上升了。如果真的摸到我的额头上，还会有一点点烫！胖女人问我：“你请了假没有？”我告诉她，请了假，说着把请假条递给她。她看了看请假条，才极不情愿的把我的身份证拿出来。同上次一样，给我身份证的同时，扣下了我的饭卡。饭卡这个东西，我也不留恋了。扣就扣吧，如果进了展顺电子厂，我再也用不上你的这张饭卡了、我走出车间，又被穆仁智拦住了。他凶巴巴地对我说：“上班时间，不许走出车间。”我告诉他，我生病了，要去医院看病。穆仁智问我：“有没有请假条？”我把请假条给了看了一下，他才放我走了。看来请假条的作用真是大呀，在兴宇电子厂，它就是一张通行证。
      回到宿舍，我挂上皮包，就抄小路去展顺电子厂了。昨天除了找到了招聘启事，还有一个重要的发现，就是找到了从球场附近去一三八工业区的小路。于是，我终于和跳污水沟的那一段历史告别了。到达展顺电子厂的时候，八点半刚过。厂门口还很冷清。问了保安，才知道招聘十点钟才进行。我来得实在是太早了。虽然离招聘还有一个多小时，但是我不敢去太远的地方转悠，一则因为不熟悉地形，怕迷了路；二则怕转悠了一圈回来，围在厂门口的人多了，我被挤到了后面，最后落得个大意失荆州的下场。在厂门口静站一个多小时又确实太累了，于是我走到工厂旁边的小店门口看电视去了。
      小店门口已经坐了两三个人年轻人了。他们每个人身上也挂了个小包包，看样子也像是来展顺电子厂应聘的。我没有猜错，因为一个多小时以后，他们也和我一样，排在长长的应聘队伍里面去了。二00一年春天，工作还真的难找。一个小小的展顺电子厂招十名工人，居然也会成为一条炙手的消息。后来，当我如愿进了展顺电子厂以后，多少个夜晚，坐在明亮的宿舍里面，想象着还有多少人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我觉得自己还算是幸运的。
      小店电视上面放得是什么画面，至今早已经忘了。我只记得那天我根本没有心思看电视，虽然人坐在电视机前，但是眼睛却总是盯着展顺厂大门口，我在留意着厂门口增加了多少人。时间还没有到九点钟，就有不下十个人在那儿等着了。我想：今天的竞争肯定会很激烈。来应聘的人，陆陆续续在围到厂门口了。还没有到九点半，厂门口早已是黑压压的一大片。我坐不住了，站起身，向着展顺厂门口走过去。这时也坐在这里看电视的一个年轻男生问我了：“你是来展顺应聘的？”我说是的。他告诉我，他也是来应聘的，然后问我是哪里人。我说，湖北宜昌的啊，他有点兴奋地说：“我是湖北钟祥的。”原来在这个小小的地方，居然碰到了湖北老乡。看来在外面流浪的湖北人真多走，走路不小心碰到的都是湖北人。素有九头鸟之称的湖北人，也大规模地背井离乡来广东找出路了。看来广东真个儿比湖北好呀！我对他说：“我们到厂门口去等吧，等下排队的时候，得占个好位置。”说着，我们就走到工厂门口去了。
      离十点钟还差一会儿，几乎所有来应聘的人，都开始留意自己的位置了。这一点很重要。位置太后了，或许就没有机会了。我发现，我并没有站在最前面，不过位置也不算差。看来早来的一个多小时、没有白来。所有的人，都在等着那个神圣的时刻——十点钟的到来。十点钟，我们这一群人，要进行一场没有血腥味，但是却非常残忍的生存决杀。这一群人里面，只有十个是胜利者。其余的人，虽然不能说是失败者，但是在展顺电子厂门口，他们都是失利者。虽然站在这里的人，都素不相识，但是空气中却明显地散布着一股火药味。每个人，都希望得到一份工作，都希望自己最后胜出。虽然这场胜出，并不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式的胜出，也不会大到关系到许多人的命运，但是会影响到一些人一段时间内的生活。
      十点钟一到，保安室一直关着的窗户打开了。有一个文员模样的女孩子对着站在门外的人群叫道：“前来应聘的，排好队。”于是，刚才还围成一团的人群，立即伸展开来，你推我，我挤你，就在你推我挤的时候，只听见有人在叫：“不要挤了，不要挤了，我的鞋子都被挤掉了。”我本以为自己的位置不错，被别人一挤，却挤到队伍的中间去了。队伍很快就站好了。我们这一群人，就像骡马市场里面的牲口，等着文员来挑选了。文员朝着我们看了看，然后叫到：“湖南的，四川的不要。其余的人，站好队，我点数。只有三十个人。我数一个，就进来一个。数到三十就不要了。” 有几个人从队伍里面走了出去。他们肯定是不符合条件的。那时我非常庆幸，自己既不是湖南人，也不是四川人，所以还有机会来应聘。许多年后，因为自己是湖北人被别人拒绝过一次以后，一听说某间工厂有地域歧视，不管歧视哪个地方的人，我都忍不住要骂几句。在广东，乃至大中国的每一个角落，直到现在，类似的事情仍然时时刻刻在发生着，也不知道何年何月，地域歧视才会彻底消除。
      只听见文员对保安说了一句：“开门。”只见一个头戴锅盔帽，矮矮胖胖的保安打开了紧挨着保安室的小门。文员对着人群说：“我叫一个号，被叫到的人就把身份证和毕业证交给我，然后进里面来排队。”又要排队，又要被挑选。看样子，我们还得做一次骡马市场的牲口。

万传芳的天空

            第十七节
      文员开始叫起号来。被叫到的人，小跑着向着工厂的院子里面奔去了。有一个保安在院子的空地上，用白粉笔划了一个圈子，让进去的人站在那儿。一会儿，进去了不少人，但是我的前面，却还有黑压压的一群人呢。这时我开始担心起来，不知道今天还有没有我的戏？文员当然不知道我的心情，依旧不紧不慢地叫着号，当她叫到二十号的时候，我数了数前面的人数，也就五六个人了。还好，我站在三十号以内。看来今天没有失荆州。很快，我也一路小跑着，站进了粉笔圈子里面。那个湖北钟祥的老乡，却比我先圈进去了。我仔细瞧了瞧我们这一群人，像是一群被主人圈进羊圈的绵羊，圈子就是我们的活动范围。
      当第三十号人物进圈以后，文员才不紧不慢地抱着一大堆证件来了。刚才交证件的时候，我们按她的吩咐用毕业证夹着身份证和未婚证交上去的。文员开始拿着证件叫名字。被叫到的人，走上去让她拿着身份证对照着打量一番。这一趟，查出了几个用别人的身份证来应聘的，他们被毫不客气地请了出去。又少了几个竞争对手了。
      我们被带进了一间学习室。屋子挺宽敞，全新的大理石的桌凳，坐上去还蛮舒服。比起许多就饭堂里面面试工人的工厂，这儿的条件还算是一流的了。每个人找到了自己的座位以后，文员走了出去，很快就抱了一堆试卷来。要考试了。在二00一年那会儿，许多工厂招工人，都要进行考试的，试题也不会难到哪里去，估计小学毕业生都可以做个六十分，但是工厂却说，要测一下大家的文化水平，看大家有没有读到初中毕业。如今这套做法早已过时了，现在除了世界五百强的企业招人的时候还进行笔试以外，那些二流三流乃至四流的工厂，招工人都不考了，去应聘，直接给一张个人简历表让你填了，再去体检一下，没有乙肝没有肺结核就要了。不过，那个时候体检的工厂倒不多，或许是因为空气污染没有现在这样严重，传染病的发生没有现在这样频繁的缘故吧。现在，笔试没有了，不过十家工厂就有九家要体检了才能进厂了。
      说起考试，我从小学到中专毕业，经过的大大小小的考试，算起来也不少了，重要的考试有小升初考试，中考，中专的毕业考试，还有差点忘了说，读中专的时候，还参加过几次省里的统考，一次是经济政治，一次是化学，一次是树木学，林学的一个科目。虽然我平时学习成绩不怎么样，但是关键时刻，却没有出过岔子。比如读中专时，那次省里统考经济政治，我就考了个六十二分，万岁，过关了。我想，如果少考三分，挂科了，拿毕业证的时候就会遇到麻烦了。读书十多年，没有别的收获，倒是考试来的时候，不管肚子里面有没有墨水，都会沉着应战，考试就如掏豆子，有多少豆子，就掏多少出来吧。实在掏不出来，就自己在试卷上种几粒豆子吧（发挥想象，胡乱写一通。如果遇见选择题，就随便画卯，说不定老天会助你取胜）。
      一说到考试，又胡扯一通了。言归正传。当文员抱着试卷进学习时的时候，我在心里说：考吧，考吧，让考试来得更猛烈些吧！相信以我的十多年的考试生涯和还有这张破破烂烂的中专毕业证，绝对可以胜过那些捧着塑胶壳壳的初中毕业证的人们。当然，后来的江湖生涯告诉我，中专生，有时候还真考不过初中生。不过这件事情不是发生在我万姑娘身上，我只是亲眼目睹另一个中专生的惨痛经历。记得有一次去面试文员，那时是二00二年，那时有的厂仍然需要考试。和我们一起去面试文员的一位女生，试卷被考官阅过之后，考官对她说：“就你这个成绩，还想进我们厂做文员啊，我告诉你吧，今天上午我们招工人，有许多初中生的考试成绩都比你高出一大截。”
      试卷发下来了。我看了看试卷，心里好笑。第一个题目，写出二十六个英文字母。第二个题目是算术，乘法。第三个题目，是默写诗词，要默写好几首，一首是李白的《望庐山瀑布》，一首是王维的《红豆》，一首是毛主席的《沁园春  雪》。总共也就三首诗词，貌似第二首是中专的语文课本里面才有的，不过不少小学生都会背这首诗。相思情调的诗，谁不会那么三五首呢？第一首貌似小学四年级就学了。总体说来，只有第三首的难度大一点，初三的时候才学。我记得当时我们学这首词的时候，是天寒地冻的季节，教室外面还真飘起了雪花。直到现在，多少年过去了，老师教给我的许多东西，我都还给他们了，但是，那首《沁园春  雪》至今依旧牢记在心底，舍不得还给老师。这三首诗词也不在话下了。最后一题，你以前在哪里上班，如果进了展顺电子厂，你该如何做个好员工？
      这样的破题目，也拿来考我？很快我就做完了试题，坐在凳子上等着交卷了。我四下望了望，还有许多人，一只手里拿着笔，另一只手在抓头，估计正在思考问题吧。看样子，这样的试题也把他们给难住了。坐在学习室等着别人做试卷真是难受。我得保证不咳嗽，不说话，不跺脚，就连呼吸也得小声一点，怕影响到别人的思路呀！三十分钟的考试时间，我做了十分钟的试题，等了别人二十分钟。好不容易到了时间，文员说：“交卷。”终于可以自由呼吸，还可以大声地咳嗽了，甚至还可以在交卷的时候，和并不认识的人微笑着点一下头了。
      交完试卷，又回到座位上去等了。文员在阅卷。二十多个人的试卷，她很快就阅完了，把阅完的试卷分成了两部分，拿着其中的一部分试卷开始点名了，没有我的名字。叫完这些名字，她说：“你们可以走了。”意思是，考试结束了，你们没戏了，走吧。被点到名的人，默默地离开了学习室。等那些人走出了学习室，文员朝我们望了望，对我们说：“现在剩下的人，就是被录取的人了。”一听说自己被录取了，相信每一个人心里都特别高兴。我们成了最终被留在羊圈里面的羊儿啦！想起刚才站在羊圈里面，我突然想笑。学习室里面响起了一阵轻轻的说话声。文员似乎也对我们的心情特别理解，让我们自由交流了几分钟，才对着台下说：“现在请大家安静下来，我来给大家说一下我们厂的薪资情况。”二00一年的展顺电子厂，试用期底薪和一三八工业区绝大多数工厂一样，二百四十块钱的底薪，再加上八十块钱的全勤奖，算起来底薪是三百二十块。试用期三个月，三个月过后，底薪涨三十块钱。工作满一年，底薪涨五十。每年加一次底薪。加班费一块五毛钱一个小时，这在当时也算是大众水平了。当然，一三八工业区，也能找出一部分工厂，加班费远远高出展顺电子厂的。比如我后来进的德能电器厂，加班费是两块，那个时候在一三八工业区响当当的康舒电子厂和三洋机电，加班费据说是三块多。当然这样的工厂只有少数人才有机会进去。我们是大多数人，也只能进到像展顺电子厂这样的普普通通的工厂了。不过，展顺电子厂唯一的好处就是，包吃住，不扣钱。工厂唯一要扣的，就是每个人一月十五钱的据说是什么流动人口管理费。那个时候有好些工厂都要扣十五块钱的，大家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合理。算起来，底薪有三百多，如果加班多，也能拿到一笔不错的工资了。工厂包吃住，自己节约一点，一个月下来也用不了多少钱。算起来，比在老家小县城的食品厂打季节工强！
      写到这里，许多八零后九零后的读者朋友会问我，一个月三四百块钱的工资，在广东这个地方，你怎样生存？我告诉你们吧，那个时候，二00一年，东莞许多镇，工厂的工资标准就是这样的。三百多块钱的底薪，如果加班多，拿五百六百也不是没有可能。当然，制造业以外的行业，工资标准我不知道，因为来广东这些年，我做的就是制造行业，看到的也是社会最底层的劳动者的工资帐本。不过，值得一提的是，二00一年，物价还没有现在这样贵，在一三八商业街，三十块钱可以买一套夏天的衣服，十块钱可以买一条黑色的职业短裙。好一点牛仔裤也就是四五十块钱一条，不过那个时候我觉得贵，不敢买，我穿的都是二三十块钱一条的牛仔裤。再说吃的，一三八工业区的路边摊，那个时候一份炒粉才卖一块五毛钱，还加鸡蛋和青菜。现在的价钱都涨成什么样子了？去外面走一走就知道了。现在让我拿两千块钱一个月的工资，我还没有那个时候拿五百块钱一个月的工资高兴。事实就是这样的。
      又扯了一段瞎话了，继续言归正传。文员说了工资标准以后，台下又响起了一阵唏嘘声。估计台下的一部分人，以前在好的工厂呆过，或者说在一家工厂呆久了，当然，在工厂做工人，是有年资奖的，年资奖高了，底薪也就高了。如果你在一家工厂呆了三五年，突然不干了，去进一家新的工厂，你就得又从试用期做起，底薪也就一下子跌落下来了。文员问台下：“有没有对我们厂的工资不满意的？”这一句话压住了台下的唏嘘声，台下一下子安静了。她说：“大家都知道了工资标准，如果不满意，请另谋高就。”没有人离开。在四月份，找工作最困难的时节，就算是对工资不满意，可是有谁敢离开呢？如果离开了，还不知道下一份工作在哪里，还不知道要在外面流浪多久呢！文员说：“既然大家都没满意，我们就来学习一下厂规。”
      学厂规就学了半个小时。学完了厂规，文员对我们说：“按规定，员工都得住在工厂里面，你们下午就把行李搬过来，进厂要交一百块钱压金，一寸照片四张，大家都准备好，下午来的时候一起带过来。到保安室的时候，告诉保安，说是来报到的，保安就会带你们去办公室找我，我给你们办理进厂手续。今天晚上，你们就在工厂吃晚饭了。”想起来，展顺电子厂还算仁义，工人还没有给它干活，它倒是先给工人饭吃了。比起兴宇电子厂，我觉得我进了天堂。
      出了展顺电子厂，我就抄小路回兴宇电子厂了。得去搬行李。回去的时候，正是中午吃饭时间。不在兴宇干了，也不想吃那儿的饭了。在兴宇电子厂没有呆几天，也没有什么好朋友，我收拾好了行李，就走出了宿舍。走的时候，只是对工友们说了一句：“我走了。”然后就走出了鸽子笼。下楼的时候，被检查过了行李。守宿舍大门的陈阿伯问我：“你走了？”我说：“我不走，这些行李是给我的一个老乡送过去的。”我怕陈阿伯会拦住所，所以就撒了一个谎。那个时候以为自己的谎言编得天衣无缝，其实一看我的来头，就知道是另谋高就去了。陈阿伯也没有说什么，看了看箱子，就放我走了。我就一路向着展顺电子厂的方向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