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元辰 于 2012-12-11 21:47 编辑
【作者与评论者共同认可本,,执行主编让贴来】
寂寞清空下的悲情舞者 ——读王晓英小说《清咒》 元辰 我看到一个悲情舞者,在寂寞清空下舒展《天鹅湖》般经典优雅的舞姿,表达的却是悲愤无奈与空心孤寂。她自豪地说自己是暗夜杀手,叫阿梨。自然是希望复仇或主持正义,可是到头来她只能斩杀自己。因为割脉而左腕一直生痛。肩上的那只乌鸦,通灵主人的心迹,随着主人的杀心顿起而扑向要杀的人,可最终垂直下来的时候,流血的却是主人的左腕。暗夜神祉族长要她杀的秋,是大学招生办主任,借口婚姻不幸追求考生,在遭到拒绝,事情败露后,为保自己的仕途前程和婚姻,反诬她是婊子是疯子是诬陷者,最终也未被仇杀。另外一个企图借机揩油的大学老师,也因为他有个可爱的女儿,而不是白裙子姑娘阻拦,而未被斩杀。她做暗夜杀手,实在是一种想象,被逼入“红墙陡陡四下无门” 的境地唯一能够产生的想象,阿Q式的复仇想象。 谁把她逼入绝境? 首先是她的家庭,她的父亲和继母。她14岁被赶出家庭,尽管她认真学习,高考得了第一,落榜后还是回不去。父亲和继母对她充满仇恨和敌意,甚至连【原错为“了”】转出户口也不行,就是要她死了还没人去看她。 其次是大学招办叫秋的主任,利用她渴求温暖,借口婚姻不幸与她恋爱。隐情暴露之后,他不仅推得一干二净,还伙同同是大学教师的妻子害她,反诬她是婊子、疯子、诬陷者,指挥人把她关起来,写诽谤材料塞进她的档案袋,把她【原掉了此字】永远拒绝在大学校门和谋生的工作单位之外。 其三是看是收容被侮辱与被迫害女子的暗夜神祉,非要她杀了该死的秋,才能回到暗夜神祉。哪怕暗夜神址只有荒草、土堆、黑夜、寒冷和孤独,完不成任务紧逼的大门绝不会打开,更无法升入黎明族。 家庭、学校与暗夜神祉都没有路她能走,还能到哪儿去?她说前面。我们却不知道前面在哪里、前面是哪里。 她其实是无处可去的,所谓暗夜杀手,只是发自怨恨之心的一种清咒。 而暗夜神祉不过是她孤寂自舞的恐怖天幕。那里的居民全是被侮辱与被迫害的女性,以致于族长一直以替她们伸张正义为己任。阿梨听到的却是似曾相识的要求和命令,升入黎明族只能按要求和命令办事。暗夜神祉并不为被侮辱与被迫害的弱者提供无条件保护。尽管阿梨宁愿呆在暗夜,也因为不能完成任务而被拒绝门外。 除大学招办几个身份明确的帮凶和打手以外,更多仿佛熟悉而又陌生的人物存在,构成寂寞舞者表演的社会舞台。整个舞台被隔膜与冷漠笼罩,犹如下雨、下雪和下刀子的暗夜气候。杀手阿梨找不到一丝温情、谅解和帮助。 什么事也做不了,就只有了事;什么路都没有,就只有死路;什么人也杀不了【的时候——可以去掉】,就只有杀自己;什么仇都报不了,就只有清咒。 残酷,冷漠【酷改漠】,逼仄,绝地。这是阿梨面对的处境。她本没有杀人嗜好,也没有杀人能力。却如一头野猪被逼入了死角,眼睛必定是红的,嘴角必定挂着白沫。 这是一个操作难度极高的文本。碎片式叙事结构,第一人称叙事角度,情绪推动式叙事节奏,清丽净美的叙事语言,富有质感的人物和细节描写,多重寓意的不断建立与彼此消解,似真似幻的情景构置,使得小说含义从阿梨的不幸遭遇向广阔的社会与精神空间拓展。读者很难按阅读传统现实主义小说的方法,把旨意固定在某一个层面上。操作如此繁杂的文本,需要功力也需要定力。但作者很好地完成了。 这是一个近似审美空框结构的小说范式。它可以看作是阿梨式不幸者的家庭悲剧小说,思考家庭与社会的责任;可以看作是青春少女婚恋悲剧小说,思考女性婚恋悲剧形成的原因与教训;可以看作是教育反思小说,思考高考中的腐败与成因问题,思考教育如何只剩下拼高考一条路;更可以看作女性主义写作,探讨暗夜神祉众多女性悲剧的社会成因;还可以看作是屈原孤愤式的小说,叹谓人间温情的失落与生计、理想的处处逼仄;还可以看作是青春女性心理小说,在爱恨纠结矛盾中,死亡和希望的互相残杀与拼搏。小说锋芒指向的不是某个具体的境遇和精神问题,而是强大的社会隐力。这种隐力在几乎所有人的心中,在从家庭、学校、社会以致暗夜神祉中,强大到阿梨无法感觉与认知,被其决定着过去、现在和未来的命运轨迹。如果读者有过精神与生存空间逼仄的体验,就不难认知这种审美空框结构小说的旨趣所在。 这是一个精神呓语者的文本。由于叙述人兼主人翁的特殊经历,割脉之后,近乎失去了对原有事物的所有记忆,留给她的只有痛苦、仇视和难以忘怀的爱恋,因而人物、事象、情节与原因便不可能按正常人的逻辑组合排列,艰难的任务就留给了读者。如果没有足够耐心和丰富阅历,面对这碗美味的稀粥,会感到无从下口。我不由得想起王蒙小说的一个题目:坚硬的稀粥。但这种坚硬不是作者的错,或许她可以写得更明白一点,但叙述与情景展现逻辑,是由阿梨的命运境遇所决定的,连作者也无能为力。 作者是一个小说高手。她的作品获得过全国网络青春小说大赛、首届长江网络小说大赛一等奖、湖北省“五个一”工程入选作品奖。这个短篇的质感也是无可挑剔的,近乎经典的完美。唯一的缺憾是,文本自身的完美与内容的指向多重会难倒一大批读者。 面对颇为艰深的文本,我大脑飞速转动,眼睛艰难寻找,心情悲悲戚戚,却也充满新奇和叹谓的阅读快感。掩卷之后,阿梨这个暗夜杀手的形象,还如《天鹅湖》仙女,在夜幕下优美舞蹈,久久不肯谢幕。阿梨会到哪里去?她说前面,可前面是哪里、在哪里?我不知道。心里不禁问:我们为什么会常觉人生逼仄,是因为不甘寂寞的心还是强大社会隐力的摧毁?这是横亘在小说家面前也是人类面前一个永久的问题。 小说一定要读得懂就好么?我不以为然。一种美感,一种疑问,一声叹谓,一段猜想,只要能引起思考,留下疑问,留下伤感,为什么不可以?我相信,《清咒》对我们传统的小说观念与欣赏习惯,具有极大的挑战力。而阿梨式的孤愤或者清咒,也会给我们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