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屋角的天空

天下大平

说话之间，俩人已经到了房前，李卫英推门进去，走到自己的床前，端起水杯喝了几口，往床上一躺说：“男人也好，女人也罢，一生下来就决定了的事情，不由人选择的。”
骆小兰进门，反手拴上，将脏裤衩放到墙角，走到自己床边，一边脱着衣服，一边说道：“人类的历史总是循环往复的，母系氏族延续了几万年，然后才到父系氏族。说不定将来某个时候，女人又成了这个世界的统治者也说不定呵。”
“你真能扯呀？”牛九红叫道，“上个厕所居然能扯到氏族社会去？那你要是做个别的什么事情，岂不要扯到冰川时代去？”
骆小兰笑了起来：“不是我能扯，而是我有很深的思想，我想到那个时候去了。”
“算了吧，躺下来睡觉是正经，明天还要继续赶路呢。”牛九红笑说。
骆小兰躺到床上却依旧叹道：“人这一生真是快如电闪呵，想当年我从大学毕业时也只小牛这么大，有着热情的青春和旺盛的精力，干什么事情都有一股冲天的干劲！如今，头发白了，脸上皱纹也起了，精气神都不如从前了，不定哪个时候，马克思就来招唤了。”
“别那么悲观，骆部长，你还年轻，至少你还有例假可来呀，说明你要是再生娃娃都是可以的。”李卫英忽然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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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假？你就没有吗？”骆小兰说，“女人到了这个年纪真是奇怪得很，盼着它来，来了又很烦，这是不是人们常说的更年期到了呵？”
“哪里嘛，你离更年期还早着哩。”李卫英明知女人到了这个年纪是最怕别人说她老的，所以劝慰着说话，“骆部长，你至少还有十年例假可来，卫生纸还要多用几大捆呢。”
牛九红说：“每次来例假垫生卫纸最麻烦的了，要是有人弄出个什么简便的东西来，那一定很行销的。”
“什么东西可以代替卫生纸？”骆小兰不明所以，疑惑地说，“放在过去，卫生纸也没有这么好哩，都是茅草纸，粗劣又不卫生，垫起的时候感染了都有的。你们现在可是享福了，卫生纸都有这么好。”
“那你就多用几回，弥补一下。”牛九红笑道。
三个女人说着说着便说起各自的往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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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小兰说起自己童年的往事，便感叹起那时生活的艰难，由衷地赞叹着李卫英与牛九红都遇上了好时候：“你们真是不知道呵，那时候那个日子真叫苦呵，我真的是说不上来了。还是毛主席共产党好呵，翻身了，解放了，好日子就来了。”
“不会吧？你成年的时候都已经解放了，你受过什么苦？”牛九红笑说。
“我都快五十岁了，抗日战争爆发前一年出生，出生那年正好长江发大水，家里没有吃的，母亲连奶水也没有，差点儿将我丢了，要不是我父亲坚持要留下来，我现在恐怕早成了一堆烂骨头了。从我记事的时候起，天天跑反，倒是母亲背着我跑，有时候是哥哥背着我跑。”
“跑反？啥子叫跑反？”牛九红问道。
“真是年轻不谙世事呵，连跑反也不知道呀？”骆小兰叹道，“跑反就是躲兵灾。当时日本人来了，见男人就杀，见女人就抢，见娃娃就用刺刀挑。为了躲日本人，不得不跑呀。”
“那你们往哪里跑呢？”
“往哪里跑？往山里跑呗。我们家当时在罗州城，日本人一来我们就往山里跑，日本人走了，我们才敢下山来。”
“怎么你父亲不背你跑反，要你母亲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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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父亲这个时候已经参加了新四军，随着张体学将军在大别山里打游击呢。”
“哦。”
“不仅日本人来了我们要躲，国民党来了我们也要躲。”骆小兰继续说道，“三天两头的跑呀跑呀，就没个安稳落家的时候。”
“国民党来了也要躲？这个时候不是说国共合作吗？”
“那都是假的，不过国民党比日本人要好一点，日本人抢女人，用刺刀挑娃娃，国民党不抢女人，也不用刺刀挑娃娃，但如果晓得哪家有新四军，那就要杀头活埋火烧，一点儿也不比日本人仁慈。”
“多行不义必自毙，国民党政权倒台也是必然的。”
“那是。我父亲参加新四军的时候主要还是怕日本人，一个年轻力壮的大男人在家里哪里藏得住？没得办法，只有当兵这一条路可走了，正好张体学的部队打蕲州城，指挥部就设在我家，于是我母亲就劝我父亲当兵了。我们湾一起当兵的可是有十多个青壮年，到解放时候，只剩下我父亲一个人。我父亲后来在抗美援朝的时候也牺牲了，还是个营长哩，在秦基伟将军的部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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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基伟的十五军，我知道。”李卫英说道，“十五军在上甘岭打得最惨烈，牺牲了很多人的。”
“对头，我父亲就是那个时候牺牲的。”骆小兰声音变得有些哽咽，似乎是陷入对父亲悲痛的追忆之中。
“鄂东人民都是好样的，无论是土地革命队伍，还是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甚至于抗美援朝，都作出了巨大的牺牲。”李卫英说这些话的时候颇有郝不凡的气慨。
“不仅你们鄂东人这样，我们鄂中人还不是这样的。”牛九红说，“要说打仗不怕死，我们鄂中人也算得上是头一份的。我父亲弟兄五六个都参加了新四军，打到战争结束时只剩下我大伯和我父亲两个，其余四个都牺牲了。二伯牺牲于武汉保卫战，三伯牺牲于中原突围，四伯牺牲于刘邓千里跃进大别山，五伯牺牲于渡江战役，我父亲是老六，没牺牲是最幸运的，但也伤了腿，走路都不方便，去年我回家去看他，他只能坐轮椅了。我大伯因为不在作战部队，他一直在情报部门工作，相对来说好一点，解放后调到了外交部。现在年纪到了，差不多也该退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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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说，我们都是革命者的后代了。”骆小兰笑道，“革命就意味着战争，战争就意味着有牺牲，生离死别，在战争年代也是常事。战争，给人类的创伤总是巨大的，不可愈合的，对于女人来说，永远不要战争才好。”
“战争，不是由我们所想的，不是我们说来就来的，也不是我们说不来就不来的。比如去年开始的对越自卫反击战，有哪个想到这一场战争会突如其来？”李卫英想到老公去年牺牲在越南战场，心里便抑制不住的悲痛，抽泣起来。
“怎么啦？伤心啦？”骆小兰听着李卫英的声音不对，连忙劝道，“别伤心啦，事情都已经过去啦。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哪个人没有经历过生离死别，说不定哪天，我们也会夫妻分离，子女离散的。”
“别，别这么说，不吉利的。”牛九红赶忙打断骆小兰的话头，“不要这样说话，有时候会应验的。”
李卫英也抹了眼角的泪强装笑脸说：“骆部长，你别劝我，我知道的。”
骆小兰想了一下说：“李老师，我说句你不爱听的话，其实我觉得你和程局长挺合得来的，你可以考虑一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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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程局长这个人蛮不错的，我也觉得你们合适。”牛九红在一边也说道。
“呵呵，呵呵。”李卫英笑了笑，叹息一声，“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奈何？奈何？”
“他不是离婚了吗？”俩人同时说道。
“等着嫁他的女人排成了一排呢，轮得到我吗？”李卫英想到那晚程浩然对她说的那些话，无不怅然若失。就算柳玉叶已经成为过去，那江慧中、杨金枝总不能说抛弃就抛弃吧？
“也是，象他这样有为，这么年轻就当到副局长的位置上，追他的女人可不在少数，这是可以理解的，但只要他还没有结婚，你就有机会嘛，即使结婚了，还可以离婚的，你仍然有机会的。”
“你们，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是嫁不出去么？一定要赖着他了？”李卫英不高兴起来。
“我们不是这个意思，你自然也是很优秀的，就算天下的女人都嫁不出去，你也不会嫁不出去的。只是我们觉得你们既然有那么一层意思，不明着来倒是可惜了。我们觉得程局长对你也是挺好的，郎才女貌也好，郎貌女才也好，你们都是独一无二的。”
“不用这样夸我的，我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女人，还是结过婚的女人，有没有人要倒在其次，能不能找到一个称心如意的，那是不敢再想象了。”
三个女人说着话，渐渐迷糊起来，便歪着脖子，各自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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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卫英睡了一小会儿，或许是晚上酒喝得太多，刚才又喝了两杯茶的缘故，她又感觉有些尿涨了，这次她不好意思再惊动两人，于是悄悄起身，打开门出去。夏夜的山里还是很凉爽的，才了出门，她就感到一阵清风扑面而来，登时身上汗意全无。沿着走廊慢慢走到尽头，厕所依然漆黑一团，她摸索着进去，找到一个坑，蹲下去小解，听着尿水奔流发出的滋滋响声，她感到失重一般畅快。尿毕，她还是蹲着，直到一点儿尿都尿不出来了，才将屁股抖了一抖，直起身来，提上裤子。又摸索着出了厕所，来到走廊，沿着走廊往房间那边走。忽然她看到走廊边上有一个黑影立着，她吓了一跳，正要问，那黑影却笑了起来，轻轻地叫着：“英英，是我，我是程浩然。”
“程哥，真的是你吗？”李卫英又惊又喜，“你怎么会在这儿？你是在等我吗？你怎么会知道我要出来上厕所呢？难道你等了一个晚上？”
李卫英有许多的疑问要问，居然一下子不知从何问起。她看着他，在幽暗的夜中，他的眼睛闪烁着迷人的光芒，这是爱恋的目光，她一下子心儿就醉了，身子一歪，便倒进了他的温暖的怀抱中。她呢喃地说：“程哥，抱我，我想你抱抱。”
程浩然笑着伸出有力的大手将她一把搂入怀中，温存地说：“英英，我也想你！我想你想得好苦！”
“真的吗？你不会骗我吧？”李卫英扭头看着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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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浩然叫道：“你不相信我？我把心掏给你看吧？”说着果真掏出一柄小刀在胸口处一划，然后伸手在里面掏摸着，半天掏出一个黑乎乎的物事来，送到她面前说：“英英，这就是我的心，你看，它是红的，还砰砰直跳哩。”
李卫英看了那黑乎乎的一团，咯咯地笑起来：“程哥，你自己看看，它是红的吗？黑不溜秋的，哄我呀？”
程浩然低头看时也笑了起来：“呵呵，弄错了，这颗心不是对你的，是对我老婆的，对你的心在这儿呢。”又伸手去掏了半天，掏出一颗黄不拉几的一团来。
李卫英大笑起来：“程哥，这黄不拉几的，也是你的心么？”
程浩然一看，笑道：“又错了，你等着，还有哩。”又伸手进去掏摸，掏摸半天，又掏出一团紫降色的物事来，“这下，你该信了吧？你看它红得发紫了，那是它想着你哩。”
李卫英看着，点头笑道：“这还差不多。”将身体依偎到程浩然的怀里，拿着那颗紫降的心把玩着，忽然她看到心上刻着一行小字：“小慧，我永远爱你！”
“小慧？不是江慧中吗？”李卫英一个激灵从他的怀里挣扎而起，将那一行字凑到他眼前骂道：“你看这一行字，写的是什么？满嘴荒唐言，我再也不信你了，你就是个大骗子！”
程浩然似乎早料到她会这样，笑呵呵地将那颗紫降的心接过去，一掰两瓣，指着里面说：“英英，你看这里写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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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卫英接过去看时，只见两瓣心上各有一行字，左边写的是：卫英浩然，相爱永远！右边写的是：浩然卫英，生死相依！
她的心顿时象掉进了蜜罐子去了似的，扭头在他脸上吻了一下，甜甜地笑着说道：“程哥，我知道你是爱我的，却不曾想到你原来爱我这么深！你把我放到最里面最里面去了呀？”
“那是当然，不爱你，我还能爱谁呢。”程浩然一边说着，一边用力地抱着她。
李卫英被他紧紧地抱着，身上温暖起来，脸颊有些滚烫，眼睛也渐渐迷离：“程哥，我们到房里去好不好？”
程浩然似乎是懂得她的意思，将她抱进房中，放到一张宽大的床上。她左看看右看看，没看到牛九红，也没有看到骆小兰，她明白了，是了，他怎么可能当着她们的面与她亲热呢？这一定是他的房间了，他的房间向来只有他一个人住的。
她安静地躺在柔软的床上，思想着下一步他会干什么呢？其实，她也是过来人，男人和女人在床上能干什么呢？还不就是那事么？她也好久没干那事儿了，说起来还真是有些想呵。不知和他做那事儿时是个什么滋味？想到这儿，她的脸更烫了，她将被单扯起来盖到脸上，嘴里喃喃地说：“程哥，你要对我好哦，我把什么都给你了。”
程浩然慢慢地压在她身上，亲昵着她的脸：“英英，你的脸好烫哟，发烧吗？”
李卫英心说：真是个呆木瓜！人家这不叫发烧，这叫发情！伸出手去在他背上一边摩挲，一边去撕扯他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