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莲叶何田田 于 2015-5-2 08:26 编辑
17
柳哲楷家很快请到了保姆,不过不是黄灿,而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妇人。柳先生是不忍心让一个二十三岁的才女将时间消磨地洗衣做饭的琐事中的,他甚至拿出了一些钱,给黄灿,要她去买几件像样的衣服。
黄灿自此倒成了柳家的常客。她租住的地方离柳先生家有些远,但这丝毫没有阻止她前去柳先生家的步伐,她搭电车也要差不多一个钟头,依旧照去不误。有时候,她到柳家时,柳先生因为夜间写作太晚还未起床,她就一个人坐在柳先生家的门口,直至听到屋里有人说话的声音才去敲门。
有一天下午,柳先生正在校对着一本别人的著作,黄灿走了进屋。
“柳先生,我穿这件衣服好看吗?”这天,黄灿拿柳先生接济她的一部分钱买了一件棕色的裙子和大红的衫,两根粗黑的辫子上照例扎着两个鲜艳的蝴蝶结,她像个孩子似的跑到柳先生面前说。
柳先生从圆转椅上转过身来,向着黄灿,还微微站起了一点。“好久不见,好久不见。”一边说着一边向黄灿点头。
“怎么会好久不见?我可是每天都来的呀,您怎么都忘记了啊?”黄灿噘着嘴说。
柳先生又转回去坐在躺椅上,才自己笑起来:“我是在和你开玩笑啊。”
“先生还没有说我的新衣服漂不漂亮呢。”
“这个嘛,你去问夏先生,她比我懂得多。”柳哲楷说。
“不嘛,我就要您说嘛。漂不漂亮啊?”黄灿拧着裙角在柳先生面前旋了一圈。
“那我说真话啊。”柳哲楷认真地看了一会儿说,“不怎么漂亮,款式倒没有什么问题,主要是色彩搭配得不好。大红的上衣最好配黑裙子,咖啡色和红色在一起很混浊。”
“您还懂色彩学啊,您真是博学。”
“不算懂,从前看过一些书,不知怎么就记住了。”
“天晴了,太阳出来了,先生出去走走吧。”
“不了,夏先生正在包饺子呢,我正等着解馋呢。”柳先生笑了。
听说夏依秋在包饺子,黄灿马上跑到客厅后面的方桌上包起来,柳笛又围着母亲闹得起劲,吵着要把按成圆饼的面拿去了,说要做一只船。黄灿弯下腰去看他如何做小船,夏依秋说:“别理他,你越理他,他越闹腾得欢。”
饺子很快包好了,而柳笛手中的小面团却被他捏成了一只小鸡,逗得大家笑个不停。
黄灿和柳先生一家在一起,感到无比快乐,她总是舍不得离开,有时候坐在柳先生家到了半夜回去的车都没了。柳哲楷就让夏依秋送黄灿,叮嘱要坐小汽车,还让夏依秋把车钱付了。
柳哲楷还亲自为黄灿的小说《早春》作序,并将其推荐到出版社发行。柳先生称黄灿为“当代中国最有前途的女作家”,很快,黄灿声名鹊起。
这些年的操劳,夏依秋当年的青春朝气早已消失殆尽,三十岁余岁就有了些许白发。就如同有回黄灿在柳先生面前说的那样:夏先生是忙的,她的笑是愉快的,但是头发有些是白了的。黄灿,和当年的夏依秋一样年轻,一样活泼,却远比夏依秋有才华。每每黄灿来到家中,夏依秋在柳先生的眼中分明看到了一种喜悦,她开始有些不悦,于是,争吵开始了。
“黄灿的书也出了,钱也有了,总不能老是往我们这里跑吧。”有一日,夏依秋照柳先生的吩咐送黄灿走后说。
“她一个弱女子,在上海也没有个亲人,多来家里坐坐有什么不好的?”柳先生躺在椅子上抽着烟。
“听说她的名声是不大好的。”夏依秋有些不高兴。
“亏你说出这样难听的话来!这是对她的中伤,她所做的一切,只有一个目的,为了让自己活得更灿烂。”柳哲楷沉下了脸,“如果说她有坏名声,那不是她的原因,是这个社会造成的,是她曾经的那些男人造成的。”
“但是先生您的言行难道没有失礼之处吗?”
“什么叫失礼?我这叫惜才。”柳先生说,“你还真得学习学习人家,你和我生活了十年,这些年,你的写作能力提高过一点儿吗?写过一篇像样的文章吗?还比不上一个没上过几年学的黄灿。”
许是柳哲楷这句话戳到了夏依秋的痛处,她忍着泪,默不作声地走了。是的,尽管夏依秋受过正规教育,还与以写文章著称的柳先生共同生活了这么多年,但她在文学方面的确是没有天赋的,她最多能做做抄写的事务,其余的,做不来。当年她与柳哲楷一起,多是柳先生说,她只管倾听,而现在的黄灿,却和柳哲楷谈笑风生,似乎有更多的共同见解,有永远说不完的话。
见夏依秋含着泪离开了,柳先生也开始有些自责,他知道这些年实在是难为了依秋,和他一同经历了那么多的波折,而今终于有了安稳的生活,他知道她是担心家里再次出现风波。这些年的共同生活,他与夏依秋之间爱的成分的确渐渐少了,更多的是一种同志般的革命精神。他也无法说清自己为何对黄灿另眼相看,但他可以肯定的是,他绝没有爱上黄灿,顶多只是被吸引。或许这是一个男人的中年危机吧,就像俄国诗人莱蒙托夫在诗里写的:我深深地被你吸引,并不是因为我爱你,而是为我那渐渐逝去的青春。
柳哲楷坐在书桌旁,一直抽着烟。柳笛已睡了,夏依秋也没有再到书房来。明天就是依秋的生日,这个时候让她不愉快的确是不大应该,他拿出早准备好的礼物《芥子园画谱》,在扉页上写了首诗:
十年携手共艰危, 以沫相濡亦可哀。 聊寄画图娱倦眼, 此中甘苦两心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