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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湖北省武汉市 2015-8-22 15:56: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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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姐不见了。接连找了三天,踪影全无。
荣姐的妈倒了床,差不多也疯了,成天叨念那一句话:深更半夜走的,怎么一点动静都没听到呢?怎么睡得那死呢?
荣姐的爹一天到晚不落屋,瞪了红肉丝丝的眼,机器厂里转,河堤两边转,大巷子小巷子里转,回来就吼,不找了,由她去死,疯疯癫癫的,丢人现眼。喝口水,扒口饭,又出门满世界找人。
荣姐会到哪里去呢?豆娃的分析有些道理,到农场去了,找孔清去了。可是没有,到农场去的人已经回了。憨子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夜里跑河边去了,要么跳了河,要么糊里糊涂地落了水,淹死了,但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都没有见到啊。
我以为跑到厂里的可能性比较大,跟憨子一起到厂里,专拣那些偏僻的没人去的鬼不生蛋的地方找。废弃了的阴森森的仓库,蛛网密布的闲置厂房,俱乐部后台的化装间,车间旁边搭建的工具室。没有,我们一次一次地找,一次一次的失望。
去得最多的是孔清的寝室,每次走过那间小屋我都要看看,门上总是那把大锁,有一回我还特意趴在窗户上,朝那个小洞里往里看。床上的帐子下了,桌子上放了些杂物,横穿房间的铁丝上挂了几个空衣架,案楼里面虽看不大清楚,但空间就那屁大一点,怎么容得下一个人躲起来?小小的房间里一览无余,屋里不可能藏人,何况门窗都完好无损,荣姐进得去?荣姐到哪里去了呢?我只好跟憨子说,我们明天再去一趟农场。
晚上,我偎在被窝里听才装成的矿石收音机,马玉涛的歌,虽然有点沙音,但还是听得清楚,蛮好听的。有时间再调一下就更好了。
忽然,憨子敲着窗户在外头喊。我打开窗户,豆娃把脑壳伸进来,神秘兮兮地说,快起来,快起来。
我说,有么事说唦,睡都睡了。
憨子说,起来,肯定有事唦,跟我们到机器厂去。我一喜,肯定是荣姐的事有了着落。
一出门,好重的寒气,我一个冷噤,说话都哆嗦起来,说,你们把荣姐找到了?
豆娃说,憨子把我喊起来的,你问他。
憨子说,我在我哥那里玩,那边院子里的人过来说,院子里的树林里有鬼哭,吓得人都不敢从那里过,叫我哥他们去看。我哥不怕鬼,几个人拿了矛子棒子就冲过去了,我也跟了去,跑林子里找了半天,鬼苗都没看到。
有人说,可能是疯子肖荣死了,阴魂不散,在树林子里闹。我哥骂他放屁。我觉得这里头有点名堂,么狗屁阴魂不散,是不是荣姐藏在哪里?我也想不明白,就来喊你们了。
我说,你听见么声音没有呢?
没有。
你到孔清屋那边去了没有?
拿电筒照过,锁也好好的。
我问,你想再去看看?
嗯。憨子说,你们敢不敢去?
我硬着头皮说,敢。
豆娃不做声。
憨子问,你呢?
你们都去,我也去,但得弄个电筒。
憨子手一扬,从棉袄口袋里摸出来一个崭新的电筒,他把开关一按,一道白亮的光芒直射向乌黑的天空。我哥巡逻专用的。憨子很得意。
没有月亮,没有星斗,也没有灯光。生活区的大院笼罩在朦朦胧胧的黑暗之中。我和豆娃紧跟在憨子屁股后头,顺着那条泛白的水泥小路往前走。黑糊糊的那片影子就是水衫林了。豆娃小声说,开电筒吧?憨子举起手,连摆直摆。我晓得,豆娃怕。怎么能开电筒呢,目标暴露了,荣姐要真藏在哪里,肯出来?
已经进了林子,林子里乌漆抹黑,我的心一紧,真的有点怕。忽然,一阵风过,树梢梢上一片啸声由远而近传过来,让人心惊胆战。
哎哟,有人!豆娃一声尖叫,紧紧地抓住了我的手。
我慌了,说,憨子,快开电筒。
一片雪亮的灯光下,豆娃子脸色煞白,帽子上斜插了一截指头粗细的枯枝。憨子说,真的是灯草掉下来怕打破了脑壳,一根树枝落头上吓得那样,屁大一点的胆子。
我笑,豆娃也笑,把那截树枝甩出去好远。
快出树林了,只听见时有时无的风声和林涛,没有鬼哭鬼笑鬼叫鬼闹的声音,那人是谎报军情?是胡扯?
财娃,你听。豆娃猛一下又抓住了我的手,说,真的有声音,哭,真的是哭。
我的汗毛唰一下竖起来了,一阵一阵的风声里头,隐隐约约的,呜呜咽咽的,真的是嘤嘤的哭声,让人毛骨悚然。憨子显然也听到了,他打开电筒,朝阴森的林子里,朝对面黑黢黢的单人宿舍,朝俱乐部侧面那条阴气逼人的小巷,朝远处那道残破的围墙一通乱照 ,一边说,邪气。
哭声没有了。憨子关了电筒。风好像大了些,林涛起伏,簌然有声。
豆娃说,憨子,我冷,回去吧。
莫出声。憨子手一摆,说,听,又来了。
我听见了,好像是歌声,这声音极其微弱,由于夜色,由于风声,由于恐怖,听起来就是哀怨的哭声,而我确信,那是荣姐嘶哑的吟唱。我脱口而出,是荣姐!
对。憨子说,在孔清的宿舍那边。
手电筒的光芒直指那间小屋。
当我们站到小屋前的走廊上时,那如泣如诉的声音没有了,夜又变得死一样的沉静。我用力拉了一下那铁锁,牢固得很。我贴了窗玻璃往屋里看,电筒的光照不进去,屋里黑咕隆咚。豆娃说,绕到后面去看看。我觉得有道理。
屋后是一条被围墙夹着的小巷,长满了灌木和杂草,让人难以插脚。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我们终于来到了窗下。憨子一扒,一扇窗户真的开了。拿电筒照,上上下下,角角落落,照遍了,屋里空空荡荡的,没有人。
没有,走吧。豆娃子在催,声音发颤。
真的是荣姐的魂魄作怪?那幽幽咽咽的声音真的是荣姐在阴间的哭诉?一种恐怖的氛围突然包围了我,我不禁对憨子说,走吧,憨子。
憨子把伸进屋子的脑袋缩回来,说,真的邪得很咧,明明听见是屋里的声音,怎么就看不见人?
嘎嘎嘎……一阵刺耳的笑声突然从小屋里传出来。
妈呀,豆娃一声尖叫。
我魂飞魄散,一口气跑到了树林边的水泥路上。憨子跟在我后头,气吼吼的,说,把人真吓死了。他忽然说,豆娃呢?我说,他先跑的啊。
憨子,财娃子,你们快来呀。
啊,是豆娃在喊,听声音,他还在屋后头哩。憨子说,快去,豆娃出了事。
豆娃歪在一蓬枯黄的灌木丛中,一脸的惊恐,一看到我们,泪哗地一下流出来,带了哭腔说,你们说我胆子小,可你们跑得比兔子还快,人家脚崴了也不管,呜呜……。
我想笑,憨子哈哈地笑出声来,说,刚才就是你喊嘛,把人的魂都吓掉了,还不跑?
我把豆娃子拉起来,说,走两步看,脚痛不痛?豆娃子走了几步,说,还好。
憨子说,吓的。
豆娃抹一把泪,说,你不也吓?
憨子不跟他说,看着他憨笑。
忽然,那声音又响起来了,离那开了的窗户近,听得清清楚楚,是蓉姐在哼《江河水》!我说,肯定是荣姐,憨子,我们再去,一定得去。
去!憨子说,待会我翻进去,哪有那邪的事呢。
一接近那扇窗户,声音便嘎然而止。
这回我拿了电筒,扒在窗台上朝屋里照,憨子紧挨着我,随时准备翻窗户进屋,豆娃拿了一根好粗的树枝,他说要以防不测。我连床底下都照到了,那里有荣姐的影子呢?我想,真的得进去了。忽然,那凄厉的笑声又响起来,嘎嘎嘎嘎,嘎嘎嘎嘎……我的心猛一下提到了喉咙管里,头皮发麻,顿时一身的鸡皮疙瘩。憨子突然一声断喝,吼道,出来!跟老子滚出来!
我的心咚咚乱跳,我的脑袋还是清醒的,这恐怖的笑声好像是从头顶上发出来的。
我把身子探进窗户,扭了头朝上看,天哪,强烈的光照下,案楼上的墙角落里,那披头散发张了口狂笑的,不是荣姐是谁?憨子身手矫健,双手一撑便跳进屋,拉开灯,小屋里一片雪亮。我和豆娃都进了屋。
荣姐紧贴着墙,直挺挺地站在案楼上,瞪了红丝丝的眼珠子,惊恐地盯着我们。
我说,荣姐,你下来吧,你妈叫你回去哩。荣姐不理。豆娃说,憨子也说,荣姐无动于衷。
憨子说,我上去,你们在下面招呼,莫要让她摔伤了。憨子上去了,去扶荣姐,荣姐腿一软,一下瘫软在床上。
这是第三天啊,水米不进,可怜的荣姐。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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