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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湖北省仙桃市 2016-2-27 10:22: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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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莲须是有季节的。夏天一过，街上就贴出告示，停止收购了。捡螺蛳似乎没什么限制。运东问过水产门市部，人家回答说，只要你有卖的，他们就敞开收购。只是价格一降再降，从最先的一斤五分钱降到四分半，又降到三分八厘。
这个热天一过，到九月份，运东再上学就是初中二年级，也就是毕业班了。他要抓紧暑假最后的几天时间，捡螺蛳卖钱。小伙伴们大都不怎么下湖了，就是下湖也不愿捡螺蛳，因为捡螺蛳这活儿又脏又累，卖钱也不多，所以少了兴趣。再说他们也赚了一些钱，何必还要吃那么大的憨亏呢？运东就不同了。古场新华书店里还有他心仪已久的一些书籍，等着他拿钱去买。他能多卖点钱，就能多买点书回来。
这天上午，运东是一个人下湖的。剅沟里有一条挖泥船正在疏浚河道，这是兴建圬工泵之后的配套工程。虽然挖泥船还只挖了不长的一部分，可它喷向湖里的泥浆污水已经渗透到了不少地方。映荷边子上的水草都被没进了淤泥里。新荷下面的藕簪在淤泥里窜得快。
这时节，藕梢子都该长藕了。可是，新铺上来的淤泥使映荷边子上有了一些变化，这没多少人注意到。一是出现了又粗又长又嫩的藕梢子。不知是谁捷足先登，藕梢子大多被人抽走了。运东连着摸了几根新荷的下边，一无所获。后来，他总算找到了一支漏网的箭荷，不禁喜出望外。他把藕梢子拉起来，比他一人打一手高还要长。这根又嫩又甜的藕梢子让他吃了一个饱，解决了肚子饿的问题，免得还要跋涉到湖中心去寻莲籽或菱角充饥。
这时节，莲蓬都老了，再一茬的秋莲蓬还得些时日才能长成。他的任务就是寻找螺蛳。运东惊讶地发现，许多螺蛳都跑到淤泥上面来了。他心里暗暗在说：为什么没有早些让我发现？螺蛳虽然小了点，又在淤泥上糊得很脏，但总比没有强啊。到了下午，阴了大半天的天空还下起了麻纷细雨。运东心里很惬意，他的两个篓子都差不多装满了，今儿又交得出账，可以回家了。尽管浑身都是泥，恐怕谁也认不出他了，这时候也看不到什么人，他只管乐得哼起歌儿来了。古代有个诗人写过，斜风细雨不须归，就是指的这个时候吧？
运东拖着两只篓子上了岸，连气都没喘平，就一头扎向剅沟里。他想快点洗净浑身的污泥浊水。他下水的这一段还没被挖泥船挖过，但深沟也足以没过人顶。他像个自由落体一样，在水里慢慢沉入水底，在快要沉底之时，他就陡起往上窜。
就在这时，他感觉脚上确乎痛了一下，好似被针扎了。同时，脚上隐隐又有感觉传来，像被什么东西牵住了，还伴有一丝丝疼痛，使他不能拱出水面。因为他越往上拱，脚上的牵扯力就越大，痛感也就加剧。他心下一沉：坏了，脚被地钩钩住了。他来不及多想，也不敢乱折腾。经验告诉他，既然有地钩钩住脚，那就不止一只钩，肯定是误入了哪个渔人的钩网阵。尽管他不能冒出水面呼口气，心里闷得慌，但他很明白，这时最需要的是冷静，只能自己救自己。他让自己再次回落到沟底，蜷缩了身体，用手去摸那只被钩住的脚。一切都是凭感觉。他很快就摸着了那只钩他脚背的大鱼钩。他屏住气，镇静地铆住那只钩，用力取下，小心丢开，再慢慢往上浮。
运东终于冒出水面，急呼了一口长气，然后睁开眼，又看到了天空。好险哪，他差点儿沉入地狱，看不到天空了！尽管天上有些灰暗，但他已经脱离了危险，心里轻松了许多。他继续使用慢动作，慢慢地划水，慢慢地靠岸……
当他上岸时，恰好有个行人路过。那人看他脸色惨白，无精打采的样儿，就问他在干什么。
运东说：“没干什么……下去洗一下，脚被钩挂住了。”
那人惊讶道：“哎呀，难怪我没看见人了。你下水时也不看看，前面就插了竹篙子，肯定是有人在水底下了地钩。那你又怎么弄脱钩了呢？”
运东一脸无所谓地说：“把钩取了呗，还能咋弄？”
那人上下打量了他一会，还是惊讶道：“你说这有多危险哪，瞧你说的这么轻巧？”
运东懒得答话，他很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等那人走远了，才从地上爬起来，见四下无人，便仰天大骂：“是哪个婊子养的，下他妈的地钩，差点，把老子，害—死—了——”这是运东第一次破口大骂。要是附近有人，他是不敢这么恶口骂人的。
晚上，母亲照例拿起针来，在煤油灯下，给运东脚上挑脚刺。她以前常常给下湖回来的丈夫挑脚刺。湖里的荷梗密密麻麻，丝菱角也多，还有鱼刺、蚌壳碎片等等，都很容易扎脚，有的还断在肉里。要是不及早挑出来，就会长肉刺。运东很少要别人挑，今儿是太辛苦了，所以就让母亲帮他挑一回。
母亲挑了几粒蚂蚁大小的黑刺之后，发现右脚的脚背上扎伤了一个不小的洞，还在往外渗血水，就问是怎么回事。运东说是扎伤了，里面没有刺的。
母亲说：“不对呀，要扎也是扎脚底呀，怎么扎到脚背上去了呢？”
运东不肯说，经不住母亲再三追问，只好说实话，是下剅沟时被地钩挂住了。
母亲一听就惊住了，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说：“被地钩扎了，这多危险啊，你再不能吓我了。于亮、木生他们都不下湖了，你就歇两天了去上学吧。”
运东不肯，说：“不要紧的，明天上午我把螺蛳卖了，还要赶倒下几天湖呢。”
母亲知道运东的犟劲一上来，谁都拗不过他，就说：“你要小心些。那个粟太婆老早就说过，你犯水星关。我们一直怕这事，以为娃儿长大了，就不怕了，哪晓得到现在，这水星关还是没过呢。”
运柏好说话，在一旁插嘴道：“什么是水星关呀？”
母亲说：“就是小娃不能玩水，怕落水，有危险啊。”母亲说到这里，眼圈又红了，说，“等你伯伯回来，看他怎么说。”
运东急忙说道：“千万不要告诉伯伯。”他已经长大了，不怎么害怕父亲打他了，但他不想让更多的人为他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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