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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笔似青锋

[历史之书] 长篇历史小说《只有青山不改》 【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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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湖北省武汉市 2021-2-3 08:33:0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十二章




  王得仁的宅院在一日之间突然来了喜气。
  
  进得院内的王得仁刚刚取下头上的凉帽,正待走进厢房,那丫鬟小玉就笑盈盈地迎在门口给王得仁道了一个万福:
  “奴婢恭喜将军,贺喜将军!”
  “咦,这就奇了。老子的好事缘何就被夫人知晓?”王得仁心下不觉有些纳闷。下午接到金声桓的将令,派他明日赶往建昌打点征集钱粮事宜。接令后想着这一去来回得有十好几天,于是找下汤进、吕信才和程超到城内碧云馆掷骰耍钱玩了一番。令王得仁没有想到的是,今日的手气那是好得惊人,不消半个时辰,王得仁足足赢下近两千两银子,只把汤进等几个剥尽扒光。赌后吕信才嚷着非要喝酒吃肉,王得仁哪里肯依?“呸!”一声后,将包满银锭的一件衣裳往随行的亲兵手上一扔,说了句:
  “给老子拿回府中!老子耍钱之事可是不能让夫人知晓!”随即吹起口哨独自走去。他是急着到意轩绸缎庄去取给夫人翠兰做下的绣肩云紫褙并顺道买些点心。那翠兰近日身子总是有气无力病怏怏的,王得仁可不敢在外因吃酒玩耍而耽搁太久。
  “狗日的几个东西,敢是因输光银子无钱喝酒,就死涎着脸找上门来?”王得仁料定汤进等人就在那厢房之中等着自己,于是也不搭理小玉一声,只是对着厢房门口大吼道:
  “你狗日的几个都给老子滚出来!老子大不了打发你狗日的几两银子。若要老子陪你等喝酒,老子不去!”
  “将军这是在吼着何人?”小玉见王得仁的眼光只是看着自己身后的厢房大吼,一时感到有些莫名。
  “汤进那几个贼子未曾来得?”面露惊诧之色的王得仁此时方感觉到自己有些唐突,但还是对着小玉问了一声。
  “哈哈哈!”小玉闻问不觉笑得弯腰,“老爷敢是白日见鬼。汤将军何曾来过?老爷如此大呼小喝,就不怕夫人惊动胎气?”
  “你说啥子?”那王得仁听得“胎气”二字,就如被霹雷击中一般,两腿在那里抖个不止,却不能朝前往后。
  “夫人已是有了身孕!”小玉见王得仁呆站着不动,于是上前对着王得仁的耳边大嚷了一声。
  “啪!”随着一声脆响,就见王得仁正用手揉着自己留着深深掌印的脸庞。
  “他娘的,还真不是做梦!”随即王得仁对小玉嘿然一笑道,“小玉姑娘可不能打诳语。若是一喜一急,只怕俺会丢了命去。”
  “老爷若是不信小玉,自是进屋去问夫人好了!”小玉拉脸说罢此话,就欲转身。
  “俺的个姑奶奶。”王得仁一把将小玉衣袖扯住,急切地问道,“俺早上出门之时,犹未听得夫人说起,缘何这晌就怀下孩儿?”
  “老爷如何高兴得就如傻子一般?”小玉一把甩脱王得仁的抓拽,回头对其说道,“老爷今早走后,夫人吃喝不进,只得请郎中来瞧。郎中把脉后只是朝着夫人贺喜,说是夫人怀上身子。那郎中也真运气,足足拿去了十两银子的赏钱。”
  “运气个毬毛!若是老子在场,他可是要拿走一锭金子!”王得仁说到此地,轻声对小玉问道,“夫人现今可是躺着?俺的儿子金贵,可是不能胡乱走动!”王得仁见翠兰迟迟没有露面,想着定是在卧床保胎。
  “夫人已是睡下。老爷若是进去看望,还须轻手轻脚。”
  “老爷回了?”翠兰见王得仁合着小玉进来,躺在床上轻轻问了一声。
  “嘿嘿,夫人切勿翻动!”王得仁见翠兰探身,于是连忙上前制止,“俺王得仁三十好几,今日能有得儿子,实实让俺快活得紧!在此得仁谢过夫人!”王得仁说着,就对着翠兰深深一揖。
  “噗嗤!”翠兰见王得仁如此神态,不觉感到好笑,“夫君如何料定妾身腹中就是男儿?不定就是贴心女儿也未可知。”
  “哎,自己下的种缘何不知?”王得仁随即自得地说道,“俺杂毛乃一肚子的儿子,夫人想要闺女,只怕此生莫想。哈哈哈!”王得仁见翠兰也是笑起,于是将脸凑近翠兰道,“那郎中可说了几时得生?”
  “夫君缘何猴急,这哪是旦种暮成之事?”翠兰娇嗔地叱了王得仁一句。
  “嘿嘿,杂毛确是心急了些,应是春种秋收才是,春种秋收。”
  “春种秋收也是还早,哪有胎儿半年生出却能养大的道理?妾身看夫君是喜得昏了脑壳。”翠兰的手指几乎戳到了王得仁的额头。
  “大哥,我等几个可是饿了!”
  “狗日的东西,还真是找上门来了!”正在房内和翠兰说着话的王得仁一听喊叫,就听出是那吕信才的声音。
  “大哥恁的有些不仗义!”站在院中的吕信才见王得仁出来,将双手一摊,撇嘴说道,“现今俺哥几个是身无分文,只好讨饭上门。若能打发我等两三百两银子,大哥还是大哥,我等还是兄弟!如若不然,休怪我等不敬!”
  “嘿!你狗日的敢做那出头之鸟?”王得仁看了看吕信才和其身边的汤进和程超,见他等都是两手交予胸前,将眼看着天上,完全就是一副死猪不怕滚水的模样,不禁在心里恨骂一声,但颜面上却是挤出笑容,“不就是几个臭钱么?也值得兄弟在此大呼小喝?”王得仁随即对着大院门口的亲兵喝道,“快去把老子包将回来的银子拿来。就在这里给他狗日的几个分了!”
  “大哥真是爽性!”吕信才几个几把就将那银子塞进怀里,还不忘对着王得仁连连讪笑道。
  “这银子里可还有老子一千两的本钱!老子今日只当喂狗!”
  “嘿嘿,我等若是饿狗,大哥就是饱狗。小弟现今就请大哥去绛云楼坐坐,一应开销都算在小弟身上。”汤进此时还真想请王得仁去吃喝一番。
  “老子可没有那闲情功夫,老子今后可是走动不得,只能在府中陪伴你那大肚嫂子!”
  “哇哈!”汤进闻言发出一声惊喊,“怪不得大哥今日如此豪爽大气,原来是有着天大之喜!”汤进见王得仁满面自得,于是凑近说道,“一俟侄儿出世,小弟定打下一把金锁相送!”
  “明明一张狗嘴,却偏要学那八哥。老子可是记下你狗日的这话!”王得仁说罢此话,对着仍在旁边侍候着的亲兵喊道,“你速速前去那月湖酒家,让店家整齐上十个好菜送来!”
  
  王得仁虽是不识得几字,却也很是精明。到达建昌后,王得仁即高坐堂上,只把那些地方官员叫来,让其去督饷催粮。那建昌虽然经过兵火之灾,但到底也是长粮之地,百姓也还富庶,数日之间王得仁即将一应钱粮畴齐,眼见得就要打道回府了。
  想着明日就要返回南昌,于是王得仁唤过亲兵进行了一番吩咐。他想着翠兰有孕在身,而建昌所产的黄芩这味药草有着清热燥湿,凉血安胎之效:“这黄芩须将些回去,老子的儿子可是不能马虎!”王得仁见亲兵走后,只把那颗心回到了翠兰身边。
  “禀王将军,章抚台所差柳大人到。”正在王得仁遐想之际,一军校轻脚进得大堂,跪地对王得仁禀道。
  “那章于天又有何事?”自从那七夕之夜在绛云楼会过章于天后,那章于天因得了金声桓所送的条幅,就把那一股贪欲激起。于是这章于天有事无事就往金声桓的大营过来,名曰切磋文事,实实就是做那索贿的勾当。那金声桓知晓章于天是入旗之人,自然视为高人一等,再加之闻得章是多尔衮的红人,哪里敢有半点得罪?于是在一来二往之间,被章于天索取了十多万两的财物。若是仅仅只有章于天一张虎口吞噬也还好说,但从来就是下梁随着上梁一起歪斜。江西巡按董学成见章于天捞到好处,也将贼眼盯向了金声桓等一班将领,于客套中尽兴收刮,只把王得仁等一班家伙们搞得是怨天怨地。
  “将军是见他不见?”仍跪在地上的军校这一声发问将王得仁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阎王自是可怕,小鬼也是难缠。”王得仁知晓这前来的江西掌印都司柳同春乃章于天心腹之人,虽是老大不情愿,却也只得对军校吩咐道,“将柳大人请进来吧。”
  “下官见过王将军。”那柳同春进得门来,就朝着王得仁一拱手,言语虽是恭敬,但神情还是有意无意流露出一丝轻慢。
  “柳大人到此,不知是有何事?”待柳同春落座后,王得仁随即问道。
  “王将军可知恭顺王等正在湖南征伐之事?”
  “这事本将早就闻之。”王得仁早就知道孔有德、尚可喜和耿仲明在湖南正在对朱由榔进行着追剿,他觉得柳同春的问话完全是脱裤放屁。
  “现桂藩朱由榔已避往桂林,恭顺王正率大军往攻广西。这江西乃近湖南,于供给上也是方便。抚台大人此次差下官前来,乃是为筹措恭顺王粮饷之事。”柳同春说罢此话,即从怀中搜出书信递于王得仁。
  “抚台大人要俺做啥,柳大人只说便罢!”王得仁懒得看信,于是将书信搁于茶几之上,随后端起几上的茶盅,朝着嘴里猛灌了一口。
  “实实也不是甚么难事。抚台大人只不过令将军在十日之内上缴三十万两纹银,以便抚台大人合着他处所缴送至恭顺王军前。”其实虽是朝廷颁旨下来让章于天筹银,却并没有索要太多,可章于天却借机敛财,想借此落下大笔银两。
  “三十万两?”王得仁唯恐听错,于是瞪大眼睛追问了一句。
  “三十万两!”柳同春不紧不慢地回了一声,随即也端起茶盅,用盅盖抹了抹泛在茶水面上的茶叶,而后轻抿了一口,那神情还真是轻松。
  “金大帅令本将到此筹饷征粮,十日方筹措五万银两和万石粮秣,总数价值也不过六七万两白银,而士民百姓已是釜瓮见底。如此小地如何能在短时再次搜刮?还望大人回禀抚台,本将可没有这般本事。”王得仁见柳同春说话轻飘,心中已是忿忿,但还是强压怒火对着柳同春拱手说道。
  “将军可不要为难下官!”柳同春将茶盅往几上一顿,随即对王得仁说道,“湖南军事干系非小。若是各地官员将领都如王将军这般叫苦叫穷,那残明怎能追剿得尽?抚台军令,王将军还是不要违逆才好!”
  “本将焉敢不遵抚台将令?实实是太过仓促,若是延缓三月半年,得仁或许能够交差。”王得仁见柳同春言语强硬,只得退步说话。
  “这进锐退速之事岂能拖延?!”柳同春见王得仁话语软弱,倒是觉得可欺,“昔日将军在那闯逆手下为将,该不会不积下一些家私吧?下官劝将军先行拿出银两交差救急,而后再向百姓征还。如此将军即使拖上三年五载,也与我等没有干系!”
  柳同春的这番话只把王得仁深深刺痛。王得仁最是见不得辱骂李自成,此时柳同春直呼闯逆,硬是将王得仁强压的怒火给撩拨起来。
  “啪!”只听得一声脆响,那王得仁已是握拳透爪拍案而起!
  “老子原本匪寇!已是杀人如毛!那崇祯就是老子逼死,你不知耶?!”王得仁吼罢乃对着堂外大呼一声,“给老子来人!”三四个亲兵闻声而进。王得仁瞪眼指着柳同春喝道,“你狗日的回去就告与章于天,老子这里无有银子,只有板子!哼,想索三十万两银子?老子就给你狗日的三十板子!”说罢对着亲兵吼道,“将此贼快快拉下去痛打!”
  “王得仁,你竟敢违令犯上,难不成想要造反?!”那柳同春原本武将出身,曾在明军中任过游击官职,李自成纵掠山西时被大顺军击败收编,清军攻入北京后于溃逃的途中降于清军。此时柳同春见几个亲兵上前,也是连施拳脚将几人击倒。
  “好个狗娘养的,倒还有些手段!”王得仁见柳同春动手,于是大喝一声就上前来,一拳击向柳同春的面门,那柳同春倒也眼疾手快,举拳就将王得仁的来拳隔住,随即飞腿踢向王得仁的胸膛。说时迟那时快,王得仁回手就将柳同春的来腿架住,同时一脚踢向了柳同春的裆下。
  “哎哟!”随着一声痛叫,那柳同春已是翻滚在地,几个亲兵见状赶紧上前将柳同春抓住并往外拖拽。
  “你王杂毛若是擅打差官,抚台大人定然不会相饶与你!”快被推出大门的柳同春挣扎着回头不停地对王得仁大骂,他没有想到王得仁竟然是如此地胆大妄为。
  “老子打了咋的?老子看哪个敢啃去老子的一根毬毛!”说着话的王得仁此时倒也不怯不惧,接连哼笑了几声之后,随即回到几旁端起了茶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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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湖北省武汉市 2021-2-20 10:43:0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十三章




  又羞又恼的柳同春一回到南昌,就直奔巡抚衙门,他是向章于天告状来了。
  “王得仁那家伙真说了要反的话?”章于天问罢,看了看旁边坐着的巡按董学成。
  “下官不敢欺瞒抚台大人。那王得仁在责打下官之时,下官曾对他叱骂,说他不遵令而行就是想要造反。他却说什么狗屁巡抚之令,就是造反却能咋的。”柳同春想着那王得仁确实言语狂悖,因而添油加醋也是不多。
  “抚台大人,”一旁的董学成此时插上了话,“那王得仁原本流贼,哪似我等雅人韵士?道他口无遮拦只怕是轻,不定这家伙真是存有反心!我等须得加以提防才是。”
  “本抚在此事上也有考虑不周之处!”章于天深叹一气,充满自责地接着道,“时下此事还不宜闹大。你等试想,这王得仁手下握有重兵,加之这金声桓和他是割头换颈的兄弟,本抚实实有着投鼠忌器之忧。再则闹将开来,说是本抚挤水榨油向他催逼三十万两纹银,朝廷若是下查,只怕也是对我等不利。”
  “如此说来,下官只是白白被他打了?”柳同春见章于天言语退缩,不愿为自己做主,不觉心生埋怨地说道。
  “忍一时之气,了百日之忧。”章于天看了一眼柳同春,和颜悦色地抚慰道,“君子报仇,十年未晚。前时本抚即闻得那业已毙命的唐蕃朱聿键曾着黄道周给金声桓写来书信劝其起事反清。这金声桓虽是未有答应下来,却也没将此事上奏朝廷。看来这金声桓有着脚踏两船之想。我等不妨多留心眼,一俟坐实其和残明暗通款曲,即上奏朝廷。本抚还真不信扳不倒这金、王二贼!”
  “那金声桓与残明暗中来往之事下官亦是闻得。”董学成听罢章于天所说,也随即说道,“布政使迟大人曾语下官,说有线报报知那残明赣州守将万元吉曾数次派密使前来策动金声桓,那万元吉和金声桓曾同在左良玉手下共事,两人甚是熟络。凡事均无风不起浪,看来我等盯紧金声桓实属必要。”
  “今日在此之谈,切勿说与他人知晓!”章于天一脸肃严地接着道,“本抚现就前往金声桓的大营,切责王得仁狂悖违令之事!我等若是一言不出,那金声桓等反倒会起那疑心。你等回吧!”看着董、柳二人拱手退下,章于天对着堂外高喊了一声,“来人啊,快快给本抚备轿!”
  
  一大早,圣母皇太后博尔济吉特·布木布泰即在一班宫女和太监的侍候下梳理完毕,随后就在寝宫榻上坐下。每天的这个时候,前来请安的各色人等都快到了。
  布木布泰虽为太后,其实年龄也不过三十出头。自十三岁嫁给后金大汗努尔哈赤的儿子皇太极后,也是人生坎坷。一年后努尔哈赤因病去世,皇太极即位。登上汗位的皇太极与其父一样,也是东征西讨,用心国事,加之嫔妃众多,来自蒙古草原的布木布泰几乎得不到皇太极的几分怜爱,好在生下儿子福临,才令日子有了一些希望。
  也许是苦尽甘来,也许就是那上天眷佑,皇太极的突然猝死导致皇位一时空悬。鹬蚌相争之时,或许引来得利的渔翁。在多尔衮和豪格因继统大位之事叔侄之间闹得势如水火之际,那多尔衮的折中,倒意外地让福临登上了皇位。
  “这就是命。‘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这布木布泰也曾读书识字,此时她不禁想起新看的《增广昔时贤文》中的一句话。
  当然这布木布泰也知道如今还是多尔衮的天下。她清楚地知道,多尔衮之所以将福临推上皇位,就是因为福临尚是年幼,而这一点正好利于多尔衮掌控大权。
  “好在这权柄天下的皇叔父摄政王没有儿子,不然……”布木布泰不敢去想下面的结果了,而今这多尔衮以‘每次调兵遣将都要奏请铃印,十分不便’为由,将皇帝的玉玺都拿到自己的身边使用,出入仪仗的种类和规格也几乎与皇帝等同而远高于作为辅政王的济尔哈朗。布木布泰不由在心中祈望那多尔衮永远都不要生出儿子,因为只有这样,才会降低多尔衮篡位的可能。
  “儿臣给皇额娘请安!”这福临也是乖巧,进门来就跪地请安,那声音也是稚儿般脆。
  “皇上起来吧。”布木布泰虽是每天都能见到儿子,但每次见到儿子时那眼神都是一样,都是光亮中透出慈爱。
  “儿臣遵皇额娘之教,昨日已将《大学》中的一段背诵至熟。皇额娘要不要听?”起身后的福临用一双仍显稚嫩的眼睛盯住自己的额娘,那神情分明是巴望着额娘来考。
  “那皇上就背诵几句吧,额娘实实想听。”布木布泰说着就坐直了身子,完全一副认真的神态。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那福临背诵完毕,就把一双眼睛看定自己的额娘,到底只是十岁小儿,他在企盼着夸奖。
  “皇上真是有长进了。”布木布泰给了福临一声夸赞,随即端起一旁放着的红枣银耳汤喝了一口。
  布木布泰因久居宫内,早就见惯了阑风长雨,虽是心疼自己的儿子,却是管教极严。即便福临登上皇位之后,也是叮嘱其身边的太监宫女,不得谄媚讨好皇上。这大清立朝不久,她想把福临打造成一位能创业垂统的好皇帝。
  “‘莫待老来方学道,孤坟尽是少年人’。皇上在读书上还须用心,只有如此方能在亲政以后治理好祖宗打下的这一片天下!”布木布泰说着随即站起身来,旁边的宫女也是会事,立刻上前将布木布泰小心搀扶,知道她是要出去走走了。
  众人出得那双交四椀菱花槅扇门,走不多远,即见到了一片园林。虽是小桥流水点缀,却少了那鸟语花香。走在前面的布木布泰见福临跟在身后不远,于是停下步子转头看着福临说道:
  “今日还算好天,这日头也是暖和,若是乌云蔽日或是起那北风,这花园里此时倒是不宜游赏。”布木布泰看树上的残叶已是不多,也是感到了深秋的一股寒意。她瞅了瞅福临,她在担心儿子的身子。
  “儿臣一早就在里面加了件貂皮背心,端的十分暖和。”
  “如此就好。”布木布泰见福临穿戴也还厚实,于是把心放下了不少。
  “你叔父摄政王日夜操劳国事,为我大清立下殊功。近日身子有些小恙,皇上还须关慰则个才好。”布木布泰闻得多尔衮这几日身子不好,她觉得福临要抓住这个以示恩宠的机会。只有将多尔衮笼络住,她母子心里才能踏实。
  “既是皇额娘吩咐,儿臣照办就是。”
  “你叔父摄政王忠心大清且待你如子,你须得恭谨待之。”布木布泰何等精明?此时她感觉到福临的言语中透着勉强之意,这可不是一个好的兆头!
  “儿臣何须摄政王待之如子?儿臣只须他能待儿臣如天子!”福临想到多尔衮眼中流露出的那股寒凌之气就有些来气!其余人等可没有一个敢用这样的眼神在自己的身边出现。当然,这也令福临感到害怕。
  “哈哈哈,皇上说得好!”布木布泰知道这福临会越说越拗,她可不愿意在目前的情势下让儿子与多尔衮之间产生公开的矛盾,她只能引导福临惦记着多尔衮的好处。
  “可皇上不要忘了,正是你这个叔叔把你拥上大位,而后又挥兵入关,先败闯逆,后擒明藩,开拓疆土,抚定边陲。母后和皇上如今呆着的紫禁皇城,也是你那叔叔从闯逆手中夺得。若他安常处顺,踏故习常,我大清何有当今天下?他膝下无子,视你犹如亲儿,即便有时严厉,也是为着你好。不似那苟合取容之辈,只是在你面前阿前谀后,想着法儿讨你之好。”说到这里,布木布泰见福临似有认错之色,乃叹口气道,“从善如登,从恶如崩。敖不可长,欲不可从,志不可满,乐不可极。这些都是你所读过文章中的警句,你可不能当作过耳之风,须用心对照言行举止才是!”
  “皇额娘教诲,儿臣谨记。”福临从母亲语中已是听出责怪之意且记起多尔衮的些多好处,觉得自己方才已是唐突。于是对着布木布泰拱手说道,“儿臣即刻前往武英殿探视叔王。”
  “额娘看,皇上除去探视慰恙,还须另加恩宠。”此时这布木布泰想到了更深的一层,“不如晋封你皇叔父摄政王为皇父摄政王。如此尊荣,方能对得起他所立下的不世之功!”布木布泰见福临眼神掠过一丝惊诧,乃不容置疑地接着说道,“皇上前去探视之时即将此事说起,此话务须从你嘴里亲口说出。册封吉日就传旨司天监让他等定酌。”此时布木布泰已在想着:一旦这多尔衮被封为皇父摄政王,那就如同太上皇一般,也就尝过当上皇帝的滋味。
  “你多尔衮该是满足了!”布木布泰在心里恨说一声,看了看正在走远的福临和那几个侍候太监,回头对着一旁的几个宫女道:
  “到前面园中那水池边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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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李成栋在剿灭陈子壮等一班反清的义师后,广东地面倒是宁静了许多,因此人马也就闲暇了不少。
  这日一早,陈甲和牛凤梧等几个将领在操练完兵士后,就作了鸟兽散,一些在营中撒骰赌钱,一些就往那青楼而去。
  李成栋吃罢早膳,也是闲来无事,于是就在台案上铺开宣纸,聚精会神地练起字来。
  正写在兴头之际,有亲兵进帐禀报,说是袁彭年已至帐外,要求拜见。
  说来这袁彭年也是一个人物,乃湖广公安人氏,崇祯七年就进士及第,累官至礼部主事,后告退返乡。朱由崧即位南京后,被召回朝堂,任礼科给事中之职。南京陷落后转道福建投靠了朱聿键。不料时乖运蹇,就在袁彭年到之不久,博洛大军就破关而来,无奈之下只得降清。也是靠着李成栋的推荐,加之其父袁中道乃名士大儒,清廷为笼络人心,于是让他做了广东提学副使。
  “大帅真乃好兴致!”进来的袁彭年和李成栋寒暄罢,见李成栋的案头那纸上的墨汁犹湿,将眼一番认真扫视后,乃对李成栋言道,“大帅笔走龙蛇,实有磅礴之气!”袁彭年所说倒不全是恭维,他没有想到这读书不多的李成栋竟然还写得一手好字。
  “袁大人实实谬赞。成栋所写就如那春蚓秋蛇,怎敢称好?”李成栋嘴上虽是如此说道,其实心中却是极其得意。
  “能过大帅书法之人只是寥寥。彭年许是谬比,下官只是认定那死于栖霞山下的阮大铖所遗墨迹稍稍胜于大帅。”袁彭年说此话时完全就是那一本正经。
  那阮大铖何等样人?虽说阮大铖曾与马士英一道操纵朝纲、结伙营私、陷害忠良,加之卖靠投清献毒计攻破金华,品格本不足道,但却是个才子,诗词书法可谓是面面俱佳,曾写传奇戏曲《燕子笺》《春灯谜》《牟尼合》《双金榜》等不下十余,所作五古可以上接陶潜下追王维,七言诗也是文采斐然。
  袁彭年的这番话倒让李成栋感觉到一些阿谀的成色,因为他还有些自知,知晓自己的书法还远远没有达到袁彭年所说的水准。同时也对袁彭年抬出阮大铖感到十分不悦,因为他在心底对阮大铖是万分鄙夷。但李成栋没有将这心情表露出来。
  “哈哈哈!”李成栋大笑着说道,“袁大人如此高抬,端的使成栋受宠若惊!”随即回头对亲兵吩咐道,“还不快快给袁大人看座上茶!”
  “阮大铖虽是文采过人,但袁某实实瞧他不上!”落座后的袁彭年见李成栋听后在等下文,乃深叹一气接着道,“彭年虽也顺清,可毕竟也是食着前朝的水米长大,难免存有故国之念,对前朝不会做那投井下石的勾当,不似那阮大铖为邀新宠,竟害得朱大典一门和金华万千士民惨赴黄泉。”说到此地,袁彭年眼已湿润,竟落下一行泪水。
  “袁大人不必伤戚。”李成栋见袁彭年落泪,心下亦有些伤感,“或许是天要灭明。前朝自嘉靖以来,何曾有过一位明君?说来还是崇祯皇爷有些励志之心,算是勤政操劳。但无奈朝廷积病已久,加之内忧外患齐来,到底也是没有做到挥戈回日,实实可叹可悲。”李成栋说到此地,也是一声叹息。
  “下官闻得那睢州之变的元凶祸首许定国已是死于京师,不知大帅可曾闻否?”
  其实,早在去年,那在扬州失去一只手臂的许定国即病死在北京,清廷为其举哀,也是极备哀荣。此事李成栋自是知晓。但袁彭年的这一句明知故问,却是有着其它打算。
  “成栋早已闻之。这老狗实实早就该死!”李成栋想着高杰因他殒命,只把牙根恨得痒痒。
  “袁某乃凡偶近器,且手无缚鸡之力,只能报冰公事,不能在这鸿飞霜降之时做下惊天大事。”说到这里,那袁彭年乃将一双眼睛紧盯成栋,他知道李成栋由于佟养甲的缘故,也是对清廷有着深深怨恨。
  “如此之话可不能随处说得。”李成栋不是痴傻,此时已听出袁彭年的弦外之音,于是接着说道,“成栋已归顺大清,自当忠事朝廷。想我李某也是为大清立下不少功劳,朝廷断断不会亏待于我。”李成栋此时虽是恼恨清廷,但实实不愿在袁彭年的面前表露出来,当然,他更不愿意冒险。
  “大帅此话差矣!”袁彭年已从李成栋的回话中听出细微,想着这李成栋虽是仍言效忠清廷,却并无出卖自己的意思,于是对其朗声说道,“清军入关之初,为刁买人心,尚有轻徭薄赋之举,也不妄开杀戮。可一旦根基稳定,即把那善眉慈目收起,只把那暴戾恣睢之事做绝!凡据守相抗之城,攻破后即屠戮不剩!在钱粮上也是扫锅刮灶,哪管百姓死活?!”说到此地,袁彭年见李成栋嘿然不语,于是胆子更大,“那佟养甲狗样般人物,在攻取浙闽广东等地之时寸功未立,却倚仗是入旗辽人和媚上而一斛凉州。大帅乃瑚琏之器,手下也是数万猛将雄兵,缘何还受那清虏之气?!”
  “先生言过了!”李成栋大声制止了袁彭年的说道,脸上也是露出愠色,“先生再说这谋逆之言,成栋只得下令逐客!”
  “大帅既不想听,彭年告辞!”那袁彭年说罢此话,随即站起身来,对着李成栋一拱手,然后甩袖而去。
  “简直就是文人气息!”袁彭年走后,李成栋是老大不快。心想着如今清军势大,自己若是真被袁彭年怂恿反清,那成功的可能是微乎其微。但又想到清廷因钱谦益之事,对投向清廷的前明官将并不信任,自己也是不胜烦恼,不由想起被自己在广州俘获的朱聿鐭所说的“一个汉人,岂会得到清虏尽信”这句话。
  “传闻那吴胜兆即是因为钱谦益一案被逼起事,可怜被斩首南京!”李成栋和吴胜兆都曾在高杰手下为将,关系也是不错,想到吴胜兆之死,李成栋也是心下唏嘘。
  “大帅,如今已过晌午,缘何还不叫亲兵往帐中送进饭菜,难不成大帅腹中不觉饥饿?”随着声音,那孟文全和元胤已是前后走了进来。
  “大帅在为何事烦恼?”孟文全见李成栋一副苦脸,并不作答,于是上前一步小声问道。
  “本帅如今清闲自在,哪有烦恼可言?”李成栋此时只得苦笑回了一声。
  “元胤可传亲兵送几个好菜上来,我等三个就在这帐中喝上几盅。你孟叔可是饿了。”孟文全说着,也不讲一二,拉过一把椅子就坐了下来。
  “本帅想问先生一句,以你之见,那袁彭年是何等样人?”李成栋见元胤出去,乃小声对孟文全问道,眼神之中却透出几分猜疑。
  “敢是那袁彭年在大帅面前说了什么?”孟文全其实刚才来过,听亲兵告知那袁彭年正和李成栋在帐内谈事,于是也不想打扰二人而径直离去。此时见李成栋问话,心中也是一惊,猜想定是袁彭年在李成栋面前说了些机密之话。
  “他在本帅跟前只是说着朝廷坏话,有怂恿本帅起事反清之意,倒是有些令本帅生疑。”李成栋说此话时,眼中有着一丝担忧。
  “大帅须要小心才是,不可在其跟前随意说话。”孟文全随即接着道,“不过据孟某看来,那袁彭年乃一腐儒,倒不会有着坏心。我等可只听不说就好。”
  “呵呵,在先生看来,这袁彭年乃是好人?”李成栋觉得这只听不说的主意甚好,乃随口说了一声。
  “何必将人随意地分作好坏?在孟某看来,凡人均凤枭同体,既做善事,亦有恶为,不是简单的一个好坏就能定之。”孟文全说话之际,元胤已合着亲兵端上来几盘好菜。
  “成栋觉得,先生方才所说凡人不能简单地以一个好坏定之。细细想来,觉得先生所说不妥。”吃喝了好一阵子的李成栋此时方对孟文全言道。
  “大成至圣文宣王一生布道寰宇,教诲天下众生,先生以为其不是好人耶?”
  “哈哈哈!”孟文全听得李成栋所问,大笑着端起酒盅一饮而尽,“那孔子虽是圣人,却也做过秽事。”孟文全见李成栋面露惊诧之色,乃笑着说道,“夫子教弟子以诚,而自身亦做下那不诚之事。大帅难不成未闻得孔子见那阳货之事?”
  孟文全的此番话语,一时哽得李成栋无话可说。那孔子和阳货乃不同道,孔子实实不愿和其谋面。但阳货也是精敏,于是派人给孔子送去礼品,根据周礼礼法,孔子须得登门拜谢。但孔子实实不愿见那阳货,于是派人打探,得知阳货不在府上之时前去拜谢,如此这般,倒也是落下圆满。孟文全所说的秽事就指此事。
  “哈哈哈!先生端的强词夺理!”李成栋也是一口将酒喝尽。
  “孟某再说说那马士英和朱大典,他等为好人耶?”孟文全的拗劲上来,也就较起真来,“马士英排斥异己,操纵朝纲,天下人无不斥之为大奸之臣!可清军南来之时,在社稷倾覆、皇上蒙难之际,却孤奋不已,虽屡败却屡战,直至被那博洛剥皮充草。如此戛玉敲冰,那马士英气节上不输他人!殉难金华的朱大典,原本大贪一个,却在清军攻打金华之际,不是降于清军以保自家富贵而是散尽家财率城死守,最后举家殉国。这些都是大帅眼目实见,文全并无一句虚言。大帅可能说清他等好坏?”
  “哈哈哈,成栋不敢和先生再辩,成栋认输!”李成栋此时觉得孟文全所说实实有着道理,于是也就叫起饶来。
  “还有那唐玄宗李隆基,说是暴君绝不为过!”孟文全喝酒有些过量,一时也是收不住话,“李隆基听信那李林甫的谗言,生生做下那虎毒食子之事,以莫须有之罪一次即将太子李瑛、鄂王李瑶、光王李琚三个儿子一起赐死。实实残忍至极!”
  “恁的端是残忍!”李成栋也随之发出一声嗟叹。
  “呵呵,话却不要说得太早!”孟文全看了看正倾身而听的李成栋和元胤一眼,随即说道,“可在安禄山打到长安城下之时,玄宗在退出京师之际,见杨国忠和高力士要将那府库焚毁,以免留下粮秣资敌,乃流泪制止道:‘贼军来了若是没了给养,必是会向百姓强行征收。百姓已是苦痛,朕实实不愿再加其痛也!’出城之后,杨国忠等又欲焚桥以缓追兵,玄宗又曰:‘此桥乃军民逃生之路,若是焚毁,却叫他等如何能活?’放着自身危险于不顾,倒想着士民百姓,大帅还能说他是残忍暴君么?”
  “为善为恶,端的往往就在这一念之间,人性端的不可测也!”李成栋长叹一声,随即放下碗筷,只在那里扼腕叹息不止。
  “父帅,陈子壮小妾赵氏在观刑之后,孩儿原本要遵父帅之令将其放回南海,可佟养甲方才差人前来索要,孩儿不知是放是给。”正在闷头吃喝的李元胤突然记起此事,于是停下筷子向着李成栋说道。
  这赵氏李成栋可是认得,陈子壮在被绑缚刑场之时,李成栋曾经见到。那赵氏生得俏丽,虽发鬟凌乱,却也难掩那几分颜色。当时李成栋见赵氏可怜,于是吩咐元胤待陈子壮亲眷前来收尸之时,即将赵氏令陈家人等带回。
  “如此倒叫本帅不好处置。”李成栋闻得元胤所讲,乃眉头紧锁。当时处死陈子壮,原本想着不过是朝颈一刀,砍下头颅便是。不料那佟养甲因逼降不成,老羞成怒,想了一条杀一儆百的毒计,令将陈子壮处以惨无人道的“锯刑”,即将人从头顶向下,锯成两片。怎奈因陈子壮躯体晃动,那锯子锯了半天还是左右摇晃着锯不下去。陈子壮忍着剧痛大笑道:“尔等真蠢材也!何不用木板将吾两边夹起,如此方好锯之!”看着陈子壮最后惨死,坐于观刑台上的李成栋心里也是充满了敬意。当然,对佟养甲则是更添了几分愤恨。
  “那佟养甲敢是看中了赵氏的姿色?”孟文全把酒深抿一口接着道,“那狗贼真是做绝,杀人还要夺妻。简直就如畜生一般!”
  “依先生之见,当下我等应何以应对?”李成栋觉得此事棘手,于是向孟文全问计道,他还真不愿意处处遂了那佟养甲之意。
  “文全看如今只有一法可将那赵氏救下。”孟文全说着,夹起一块肥肉丢进嘴里,那神态看来并不着急。
  “既是还有法子,孟叔还不快快说来。”元胤此时着急,只把孟文全紧催。
  “大帅只有将这赵氏纳为小妾,方能断了那狗贼的念头。”
  “这落井下石之事,成栋不愿为之!”李成栋没有想到孟文全竟是如此一条计策,一时也是生气,他可不愿做下遭人唾骂之事。
  “呵呵,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孟文全提起酒壶,就给自己把酒盅斟满,随即抬头一口喝干。“如今这广东地面,何人官位最高?乃佟养甲也!目下大帅掌着重兵,那狗贼还有些忌惮!只有说那赵氏已被大帅所纳,佟养甲方会收旗卷伞。大帅征战多年,身边也是须有女子侍候,大帅欲救赵氏,何不一打两就?”
  “孟叔所说,甚是在理。孩儿看父帅就将那赵氏收纳下来吧?”
  “看来也只得如此了!”李成栋恨说一声,端起酒盅一饮而尽,随即对外大呼一声,“来人啊!”
  熊庆、熊喜闻声而进,拱手对李成栋问道:
  “大帅有何吩咐?”
  “尔两个速速前往总督府禀报那佟养甲,就说那陈子壮的小妾已被本帅纳为侧室,如今前来讨要已是太迟!”
  “好,好,好!”孟文全以筷敲桌叫好道,“这下狗贼就无计可施了!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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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对于王得仁手下的那一班将士和一些纨绔来说,南昌城内的栖凤楼算得上是一个绝好去处。
  掌灯时分,栖凤楼里已是宾客盈门,合着楚管蛮弦之音,那些个青楼女子一个个粉白黛黑,佩玉环杂,和那班一登春楼的嫖客们就在楼上楼下各处拨雨撩云了起来,惊鸿艳影伴着凤表龙姿,如登春台哪顾得金尽裘敝?真个是燕语莺声盈耳,开怀大笑不断,只把那浇风薄俗展露无遗。
  “哟嗬!原来是董官人啊!”迎在门前的老鸨见董学成一身貂裘,率着两个壮汉正朝大堂内四顾,于是赶紧迎了上去。
  “官人今日是点春月唱曲呢还是找醉玉陪睡?她两个可是盼着官人到来,几日都是茶饭不思了。”那老鸨说着上前,在董学成的胳膊上狠拧了一把。
  “俗不可耐,俗不可耐。”董学成讪笑着对那老鸨拱手道,“小可今日可是不愿打扰两位姐姐。小可闻得妈妈下面有一叫做香芍的姐姐是吹歌弹舞俱佳,模样也是俊俏得紧。小可今日只想见见香芍,还望妈妈成全则个!”
  “呸!”那老鸨对着董学成笑啐了一口,“你倒是想着那家鸡野鹜的尝鲜,却不怕冷落了我的那两个女儿?老娘可不能遂了你意!”
  “妈妈不要恼怒。如此可是要吓坏小可了。”那董学成说着,即满脸堆笑着从怀中摸索出一锭大银塞至老鸨手中,“这些银两请妈妈拿去喝茶,改日小可还有孝敬。”
  “今日端的不行!”老鸨将手中的银子掂了掂,而后一把塞进怀里,“老身不瞒客官,那香芍已在接客。若是客官想见香芍,明日或是后日均可,届时老身就将她那日的牌子摘了,专门候着官人。”
  “俺们把那客人撵走!最多将银子把还就是!”此时董学成身后的一名壮汉瞪着眼睛说道。
  “哎呦,老身可是没有那胆!”老鸨摇着手眼露惊骇地说道,“这客人若是寻常人等,或许可用此法将他撵去。可这人却不是小辈人家,他可是大清的参将!老身看客官兴许就是放佃收租的员外,再不则即是捣鼓货品的商贾,即便有着银两,你敢去捋虎须?”
  “大清参将?”董学成想着这南昌内外军中参将也是有着七八,不知今日来这栖凤楼的到底何人?于是对那老鸨问道:
  “你可知晓那人姓名?”董学成虽是知晓此人定是金声桓或王得仁的部下,却还是想弄清端倪。
  “香芍只是将此人唤作汤将军,名字却是不知。老身看官人还是请回吧。”老鸨怕引起事端,于是对董学成好言劝道。
  “小小一个参将算得甚么?我家老爷怎能在他等面前退下?!”说话的壮汉随即将嘴一噜,而后一把就将那老鸨婆子推开,率着另一壮汉径直奔到楼上,朝着挂有“香风芍茗”牌子的房门就是一脚!
  “又是谁个狗日的敢来此地撩拨老子?”正在罗幔帐里和香芍行云布雨的汤进听得房门被人猛力踹开,想着定是吕信才和程超几个尾随而至来捉弄自家,于是高喝一声,“快快上前学老子几手招数!老子若是缩头,就算是你狗日裆里的蚯鳝!”汤进说着,也不顾身下美人的推拒害羞,只把香芍扳动不止的双手死死按定,来了个奋力前冲不止。
  随着“嘭!”的一声,那汤进的屁股已是严严实实地挨上了一脚。汤进回头一看,只见两个壮汉已是站在床尾,怒目叉腰地看着自己。
  “你等何人?”有些惊惧的汤进连忙翻身爬起,只把双手护住裆下发问了一声,身下的香芍也是赶紧拉过丝被遮过身子,嗦嗦地抖在一旁。
  “啪!”的一声响过,汤进的半边嘴脸顿时肿胀发麻。
  “快快给老子滚毬!”壮汉对着自己的手掌吹了吹气,而后鄙夷地对汤进说道,“这婊子已被我家老爷包了!以后若来此处,不得找她!”
  “嘭!嘭!嘭!”随着连声响过,那两个壮汉已是一个倒在门里,一个跌在门外!那汤进出手打倒二人后。犹是怒气未消,一提手,即把倒在门边的壮汉拎起,随后闯至栏杆处,往下就抛,只听“轰隆!”一声,那壮汉已是在楼下地面上瞪眼扳命了!
  “打死人了!”正在楼下大厅里倚春抱柳的那些男女,突见天上掉下一人,顿时一个个唬得魂飞魄散!一些人见得楼上栏杆处的一人赤身裸体在发狠,更是发出精喊鬼叫,只把一个栖凤楼闹了个乌烟瘴气。
  “我的娘哟!”那老鸨见闹成如此情形,眼见生意快要做之不成,于是就在董学成面前一屁股坐下,摊开双手哭骂道,“凡事有个先来后到,你却偏要逞强斗狠!如今可好,倒是生生闹出人命!你这天杀的可不能走去!”
  随着“啪!”的一声,那董学成一掌已将老鸨扇翻在地,然后猛踢一脚道:
  “老猪狗!简直有眼无珠!你若再敢阻拦,实实就是找死!”说罢那董学成就欲开溜。
  “俺的个娘!”此时楼上的汤进已是看得清楚,心想原来是董学成在和自己争香芍这个粉头。“若是装作不知,岂不是要被他看轻看淡?哼!俺汤进可不能丢了面子!”想到此地,那汤进即在楼上对着董学成拱手叫道:
  “原来是巡按大人到此找乐。末将鲁莽,还请大人见谅!”
  “哼!”楼下的董学成想着你汤进竟敢展前露后光着屁股对自己说话,简直成何体统!于是恨哼一声,甩袖走了出去。
  此时那仍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老鸨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她想不到被她误认为是员外或商贾的有钱人竟是巡按大人!
  
(接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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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哈!你狗日的竟然把董学成那狗贼气了个半死!”王得仁抹了抹嘴边的残酒,然后眨了眨那一双小眼,轻声对着汤进几个道,“俺们如今可是彻底地将章于天和董学成这些个贼子给得罪了。俺王杂毛可是不怕翻天,但金大哥却是小心谨慎,不想让我等兄弟被那几个贼子抓住把柄而向朝廷告上黑状。故而我等也要小心行事才是!”王得仁想着因责打柳同春之事曾被金声桓埋怨,心里多少有些顾忌,他实实不愿因为自己和自己手下的一班兄弟而使金声桓为难。
  “那被你狗日甩下楼去的腌臜家伙可是死毬?”吕信才一筷子即将一大块牛肉塞入嘴中,他想着若是把那壮汉打死,那才真是解气。
  “哈哈哈!那家伙跌断了腰骨,半个时辰之后方能哼叫。”说此话时,那汤进是一脸的得意。
  “那家伙半个时辰之后的事情,汤哥如何能够知晓?想是汤哥还念及和那香芍好事未完,返回房中续做那前进后退的勾当。”程超抿一口酒后,将酒盅往桌上一摆,那嘴里随即出刺带钩。
  “俺老汤哪好意思即刻走去?”说完此话,那汤进端起酒盅一饮而尽,“老子即刻走去,还不让那老鸨等笑掉大牙,将老子看成是胆小怕事的主?再则老子当时一丝不挂,就是想走,不也得遮住不是?于是老子回头进房,只想捱过一两个时辰再做打算。”
  “哈哈哈!”程超闻言笑道,“汤哥端的避重就轻,只是把那正事脱开不说。汤哥爽性未尽,这一两个时辰难不成就让那香芍姑娘闲着?”
  “快快莫提此事!实实败兴得很!”汤进为吞进一块肥肉几乎噎着,好半天方缓过气来,见程超和王得仁等都在等着下文,于是有些恨恨地说道,“老子进门后见香芍满脸是泪,神色仍是惊恐,这般模样哪似先前妖艳狐媚?更是惹得老子怜香惜玉之心上来。老子一把将其盖在身上的丝被掀开,就欲上去冲锋陷阵,你道咋的?”汤进说到此地,即把桌上的酒壶端起,给自己的酒盅缓缓斟满。
  “你狗日的快说!别尽给老子卖着关子!”王得仁说着即把汤进的酒盅拿过,放至自己面前。
  汤进尴尬地笑了两笑,有些索索地将自己的酒盅拿回,而后满脸诡谲地对王得仁小声说道:
  “小弟掀开丝被一看,眼中哪还有期盼的白肉黛草?就只见到满床的玉米糊糊,小弟的那杆神枪也立时失去了威风。”
  “哈哈哈!”吕信才和程超差点笑得背过气去。
  “啪!”随着一声脆响,那汤进已是被王得仁在脸上给抽了一掌。
  “一日夫妻百日恩。你狗日的全不念着那香芍对你的情分,生生将她作践,实实就是讨打!”王得仁原本只是希望听听彩头,他可不愿意汤进糟蹋他自己的相好。
  “戏子无情,婊子无义。汤兄弟不过说笑而已,大哥缘何就抽他嘴巴?”吕信才此时在一旁开始嚷叫,因为王得仁的这一巴掌把方才的高兴劲给打到了九天之外。
  “老子确实过了!”王得仁此时有些自责,于是端起酒盅对着汤进说道,“老子方才确是粗莽,在此罚酒赔罪,还望你狗日的不要忌恨!”说罢端起酒盅将酒倒进嘴里。
  “婊子也是人生父母养,不是万般无奈,谁会想去青楼做那皮肉勾当?”说到此地,王得仁不禁想起父母为自己定下的娃娃亲事。那姑娘因父母双双染病而亡留下欠债,于是被债主们卖往青楼,而自家只是因为贫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原本应是自己老婆的姑娘被送进虎口。
  “换大碗!”王得仁抹了抹已至腮边的泪水,朝着门口大喊了一声。
  一亲兵闻声进帐,立马整出几个大碗放上桌子,随即将各位的酒盅撤下。
  “老子当年定下的浑家还未迎娶,就因欠债被债主卖往青楼。只是家中贫穷,无力能替得她家还债,那可是俺爹娘在俺八岁时给说下的亲事!老子每思此事,几欲投井上吊!就是老子到了如今地步,也常想起那娘们已是岁老珠黄,生计上定是艰辛。来,各位兄弟,俺王杂毛就将这碗酒一口喝干,再次向汤兄弟赔罪!”王得仁说罢此话,随即举碗一饮而尽。
  “大哥不要再喝了!”汤进没想到自己的一番插科打诨的话语竟惹起了王得仁的伤心之事,见王得仁只要喝酒,于是也上前带着歉意地劝道,“都是小弟的不是!哥哥今日若是喝醉,小弟在嫂子面前必是不好交代。”
  “都怪董学成这狗日的!”吕信才猛地一掌拍在桌上,连酒水都从碗中给震了出来。“这狗日的生生就是骑在我等头上拉屎,若不是他争风吃醋,如何会有栖凤楼那鸟事发生?他日若撞入俺手中,好歹结果了这狗贼的性命!”
  “端的欺人太甚!”程超把酒碗往桌上一顿,也愤声说道,“章于天、董学成等几个贼子更无半点功劳,却坐在这南昌城里整日想着如何搜刮我等钱财!上次大哥责打柳同春后,这几个狗贼就在金帅面前反复刁难,生生从金帅和大哥那里敲去了二十万两纹银!这哪里是我等在做将军?实实是他等在做着老爷!”
  “好了!”王得仁大喝一声,而后对着汤进几个说道,“你等几个休得在外胡说八道!老子虽是阎王老子都不惧怕,可也不愿惹事!若你几个在外惹出事来,老子可不会替你几个狗日的出头!俺们接着喝酒!”
  
  王得仁等几个正在大营内喝酒的时候,那章于天却正在金声桓的提督府内。
  “上次那王杂毛在建昌违令不遵且棒打差官,若不是本抚上下周全,悉心安抚那柳同春,那王杂毛即便不被问斩,也会被发配充军,你金大帅只怕也脱不了干系。”说罢此话,那坐在太师椅上的章于天随即轻呷一口清茶,然后放下了茶盅。
  “那是那是。”隔着茶几坐着的金声桓闻言一阵忙不迭地点头磕脑,“那王得仁匪性犹在,却是不能容他胡闹开去。此事幸好撞在抚台大人手里,若是旁人遇到,只怕他真会丢了小命。”
  “那王得仁若光是未改贼性也还罢了!”章于天一甩袖袍站起身来,那话语中透出几分严厉。然后缓走几步,看着堂上正中条幅上所写的一个大大的“忍”字,随后从怀里掏出一支玉质剜耳匙轻轻放入耳中,搅了几搅拿出,随即拿出一块丝帕擦了擦,然后对金声桓接着道,“王得仁妄言造反,简直是胆大包天!这等目不见睫的家伙,只怕还有下次!”
  “哈哈哈!抚台大人过虑了!”金声桓说罢起身走至章于天面前接着说道,“那王杂毛平日里惯是妄口巴舌,说话不知天高地厚,何曾真敢造反?金某已将那家伙训斥数次,如今就是借他几个胆子,他也不敢造次惹事。”
  “真的么?”章于天将手中的玉质剜耳匙拿至眼前看了看,然后揣入怀中,“昨日晚间那王得仁手下参将汤进就大闹栖凤楼,还把董巡按的随从打得半死,这些金帅难道不知?”
  “竟有此等事情?”金声桓确实不知此事,于是面露诧异之色地问道。
  “王得仁及他手下的那班人等实实就是土匪,本抚的治下可不能容得他等胡为!”此时章于天记起那王得仁为翠兰将自己的家丁总管打伤之事,心下也是忿忿。加之闻得那王得仁所娶的翠兰姿色不错,想着若是纳为小妾享受,自己会是如何的身爽气顺?想到此地,章于天乃对金声桓接着说道,“那董学成可是入旗之人,在朝廷里可是枕山靠海,上下裙带。此番王得仁的手下得罪与他,他可不会善罢甘休!”
  “依着抚台大人所言,当下应如何处之方好?”金声桓实际上已知章的后话,无非又是勒索一番。
  “你可带话王得仁,让汤进给董巡按送上一万两纹银并登门赔罪,这样本抚也好从中说和。你可要让王得仁那家伙想好此事。”章于天不紧不慢地说完此话,随即坐回了太师椅。
  “一万两银子可不是小数。”金声桓闻言一惊,但想着若是不依章于天和董学成,只怕他等要挟私报复,于是忍着恶气上前对章于天拱手说道,“金某看就让那汤进给董大人奉上一千两银子赔罪吧。若是索要太多,只怕他等交之不出,激起事端。还望抚台大人明鉴。”
  “金帅话语可是透着要挟之意啊。”章于天说着端起一旁茶盅,而后揭开盅盖轻呷了一口茶水,“他等还能翻天么?现今我大清兵强马壮,各路匪贼不是败亡就是逃去。本抚还真不信这班流贼能泛起大浪!”说罢此话,那章于天随即将茶盅往几上猛地一顿站起身来,把袍袖一甩轻哼一声道,“本抚还有公事要办,告辞了!”随即迈着方步走出了客厅。
  “金某恭送抚台大人!”紧随着出来的金声桓见已在院门的章于天正欲上轿,于是对着章于天拱手说道。
  正在此时,突然一阵狂风刮起,只把那轿前的章于天吹得趔趄了几步,紧接着,院中的一棵大树被吹得轰然倒下,那倒下的枝干直直把章于天的轿子压翻,幸而因章于天还没上轿而躲过一劫。
  “如此怪风真险些要了本抚的性命!”慌忙躲进屋檐之下的章于天仍是心悸地看了看天上翻滚的乌云,撩起衣袖挡着越刮越大的狂风。
  “真个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也!”金声桓见大雨随之落下,于是看着满天的乌云,也嘀咕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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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王得仁到底没有拗过金声桓。
  一大早,王得仁即率着汤进和几个亲兵骑马直奔巡按衙门。他们是给董学成送银子并赔罪的。
  “这三千两银子可是老子的半个家底,如此就送与董学成这个狗贼,老子真不甘心!”王得仁见骑行在后的汤进一直耷拉着脑壳不做声,于是挑起话题。
  “小弟也是没有想到,一阵拳脚下去,倒是给大哥惹下了不少麻烦。真正是窝囊背气!”汤进原本不愿上巡按衙门赔罪,经过王得仁的好说歹说,总算是勉强跟了出来。
  其实,王得仁也不愿上门给董学成赔罪,无奈金声桓对其反复劝导和威逼,想着这金声桓对自己以及手下兄弟也是照顾,这个面子不能不给,也就只得答应了下来。
  “想当日老子在大顺军中是何等地快活,哪里会受这般鸟气?若不是金大哥的面子,老子真想即刻调起人马,只把章于天、董学成等狗官杀得一个不留!然后就推举金哥主事,率着人马杀向南京。若是不成,大不了做回匪寇!”想到这里,王得仁轻吐一气对汤进说道,“老子目下也想好一计,你狗日的知晓后可不得乱说。”王得仁说话的神情有几分自得。
  “大哥莫非想好整治董学成的妙计?”问此话时,汤进眼中露出一丝喜悦的光亮。
  “哈哈哈!”王得仁大笑数声接着问道,“你狗日的可知晓贡鳌?”王得仁所说的贡鳌乃手下的一个千总,属于官卑职小之人。
  “这贡鳌和董学成又有何干?”汤进不知王得仁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只是觉得事情越说越远了。
  “你难不成忘了?那贡鳌原本和老子一样,都是皇上封的威武将军,后因在北京对明降官拷掠助饷时顶撞刘宗敏,被痛打一顿并贬为千总。他的这条小命还是靠老子给刘宗敏奉上两千两银子才被救下的。”王得仁说此话时神色中有些忿忿。
  “那贡鳌敢是因为是大哥同乡,大哥才出手相救吧?”汤进记起了贡鳌,他知道那贡鳌和王得仁都是米脂人。
  “呵呵,同乡可多着呢!”王得仁说着轻哼一声,“老子实实看不惯那刘宗敏仗势欺人!他狗日的仗着权将军的高位,又在皇上的武将中列班第一,哪把其余人等看在眼里?拷掠助饷更是惨无人性,一些个投顺过来的明朝官员生生就被他的酷刑折磨致死。吴三桂的老子吴襄也被他抓入大牢,加之把吴三桂这小子的相好陈圆圆掳入府中糟蹋玩弄,硬是逼反了山海关的吴三桂,害得老子们如今像狗一般!”
  “这刘宗敏端的算是我大顺朝的罪人。”汤进叹息了一声接着道,“不过这贡鳌与那董学成又有何关系?”
  “贡鳌这狗日的一直念着老子的好处。这小子可是有着万夫不当之勇!老子已打探得知,数天以后那董学成即要率人前去赣州查巡。老子就令贡鳌率着一班心腹扮作剪径的土匪,在半道上结果了董学成这个狗贼!”
  “哈哈哈!大哥端的妙计!”汤进此时不得不佩服王得仁了,“贡鳌乃一小卒,头面上几乎无人得识!他办此事之时我等兄弟都在南昌待着,董学成丧命可是不好赖在我等头上!大哥实实妙算可比诸葛孔明!”
  “你狗日的倒是会掇臀捧屁!老子粗人一个,怎敢和诸葛亮相比?”王得仁虽是嘴里这么说着,心里却是得意万分。“贡鳌那小子老子一直不拔擢与他,实实就是考虑要留下一不抛头露脸的心腹以备不测之需,想不到还真是天遂人愿,使得我等今日能将他派上用场!”
  “哈哈哈!除却了董学成这狗贼,不定那章于天也会收敛许多,届时就不用发愁这班狗贼屡屡前来搜刮我等的钱财了。”汤进此时是一脸的高兴。
  “他娘的,前面就是董学成的衙门了。方才所说之事可千万不要给老子捅将出去,对吕信才和程超这些狗日的也不要提及。老子怕他们酒后乱性,从而惹出事端。”王得仁见快到了衙门门前,于是对着汤进叮嘱了一声。
  “嘿嘿,大哥嘱托,小弟安敢不听?若是小弟说了出去,大哥就割掉小弟的舌头。”汤进涎皮搭脸地说完此话后,心里已是想着如何方能度过眼前这旮烦心事了。

  董学成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这区区三千两银子就能息事宁人?那被汤将军所伤之人乃本按的心腹家人,曾侍奉老太爷多年。如今被汤将军打残不能下地走动,这些许银子如何能够应付?”坐在太师椅上的董学成用手在胸前掸了掸,而后不紧不慢地对汤进说道。
  “这银子虽是不多,可也是末将尽其所有。还望大人高抬贵手。”站着的汤进见董学成仍嫌银少,虽是心中愤恨,但此时也只得委曲求全地对着董学成拱手回话。
  “汤将军若是前日能有现今这般绵条,哪会惹下如此祸事?”董学成鄙夷地看了看汤进,随即转过头来对坐在另一边的王得仁说道,“若是有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将王将军的部下打伤,王将军会善罢甘休么?”
  “嘿嘿,杂毛自是不会放过,杂毛定要把打伤俺兄弟的家伙揍个半死,若俺兄弟伤得严重,老子就取了他的狗命!”王得仁说罢此话随即话锋一转,“俺看大人大人大量,不会真的和俺的这位兄弟计较。这三千两银子大人暂且收下,待我等兄弟宽裕之时,自然不会少了给大人的孝敬。嘿嘿,这样可好!”
  闻得王得仁所说,那董学成鼻子里哼着干笑了两声,然后面朝王得仁说道:
  “既是你王将军发下话来,本按看就这么办着:不加银子也可,只不过汤将军须得为本按前去栖凤楼,将那头牌香芍赎出身来。本按家眷俱在京城,身边少不了得有女子照顾。王将军你看如何?”说罢此话,那董学成即把身子靠紧太师椅,伸手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那香芍可是栖凤楼的头牌,赎身至少也得好几千两银子。董学成见王得仁和汤进话软,也就把一股贪心激起。随即用眼将王得仁瞄定,只等着他的回话。
  “大人何必把事做绝!”听罢董学成所说,王得仁心中不觉怒起,“汤进兄弟到底也是大清参将,头脸上也是要的!这香芍就是他的相好,如今大人却要他将此人从青楼赎出奉献大人,这将叫我这兄弟今后如何在人前露脸?!”说罢此话,那王得仁即站起身来,对汤进喊道,“你狗日的还耸在这里作甚,还不给老子快走?!”
  董学成见王得仁欲走,一时也是怒从心头起,想着你王杂毛不过就是一个归顺过来的匪贼,岂能容得在自己面前口出骂言?于是将茶几之上的茶盅拿起朝地上猛然一摔,厉声对王得仁喝道:
  “好个胆大狂徒!事情未了就想走去?莫说是一个婊子,就是要你王杂毛的老婆陪本按睡觉,你也是不能不依!”
  “你说啥子?!”本欲离去的王得仁闻言转身,一把将董学成当胸提起,“俺王杂毛虽是作贼二十年,却也知道男女之别!老子的女人尔也敢动那邪念?实实就是找死!”说罢此话,那王得仁即抡起巴掌,一掌将董学成打了个满脸花!
  “尔竟敢谋反?!来人啊!”董学成虽是口鼻出血,却也拗劲上来,想着自己乃朝廷命官,王得仁不敢更进一步,于是挣扎着对着厅外高喊了一声。
  闻得喊叫,立时就从厅外冲入七八个董学成的亲兵。那些亲兵见董学成被王得仁擒住挣扎,顿时一起抽出腰刀,朝着王得仁和汤进围拢过来。
  “哈哈哈!”王得仁大笑数声接着说道,“你说老子谋反?老子就反给你看!”王得仁说着快速拔出宝剑,将剑横在董学成的脖子上。“老子乃顶天立地的英雄,安能跪伏于猪狗之辈面前以求苟活?你可告与阎王,就说俺王杂毛反了!”
  “王将军饶命!”此时董学成方才知晓这王得仁是一个不要命的主,他想保住自己的性命。“董某再也不敢与将军为难,还请王将军饶过小命。”此时董学成已是浑身乱抖,口气充满了乞求。
  “嘿嘿,如今却是晚了!老子可不会被你这个狗官哄骗!”说罢那王得仁即把牙一咬,手上猛一使劲,眼见得董学成已是颈血飞溅,整个身子瘫了下去。
  “不要让他等走了!”王得仁见进来的几个亲兵欲走,连忙对着仍在发愣的汤进大喊了一声,接着快步上前,几下挥舞,已把好几个砍翻在地。那汤进见状也急抽宝剑,把亲兵杀得是一个不剩。
  “当下如何是好?”汤进拎着仍在滴血的宝剑看了看满地的尸首,颤声对王得仁问道。他知道已是闯下天大的祸事,心中充满了惶恐和害怕。
  “你狗日的真没出息!”王得仁把宝剑在董学成的尸体上来回抽磨了几下,然后插入剑鞘。
  “眼下我等只有反了!你速速令衙外我等带来的亲兵守在这巡按衙门之外,任何人等一概不得入内!老子即刻返回营中布置,做好起事准备。然后老子即上门告知金大帅,祈望他能与我等同反!”王得仁说罢就欲出门。
  “若是金声桓不反,我等又将如何?”汤进对金声桓的态度有些担忧。
  “他若是不反,大不了老子在他面前自刎谢罪!这事老子一人担了!届时你等狗日的几个就跟随着金大帅,好生看好老子的婆姨和儿子!”想着自己还未出世的儿子,王得仁说此话时不由心下唏嘘,眼角有些湿润。
  “金声桓若是不反,我等就率兵离去,即便落草为寇好歹还有得大哥做主!”
  “放肆!”王得仁对汤进接着喝道,“金大哥待俺不薄,若是我等离去,朝廷定然将他问死。俺王杂毛可不能做下不义之事!”说罢此话,那王得仁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大厅。

  “你把董学成杀了?!”坐在提督府太师椅上的金声桓闻得王得仁所讲,立时将双眼瞪得鸡蛋大小,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杀了!”王得仁倒是心底坦然。“那狗官当着小弟面前,说要睡小弟的婆姨,实在是欺人太甚!”
  “哎呀!那章于天、董学成早就对我等搜根剔齿地找着不是,我等须得隐忍才是!可如今你岂是在撩蜂剔蝎?你是踢天弄井给闯下了天大的祸事!这如何是好?这如何是好?”金声桓说罢起身,只是在大厅内背着手来回走动,心里也是慌乱如麻。
  “俺看大哥不如就随我等反了这清廷。我等在此振臂一呼,不定就万方响应!那鞑子太过可恨,大哥东征西讨,打下了江西大部之地,也不过官封提督总兵官,还要受章于天那狗官的节制。若光是这些也罢,那些个狗官还屡屡勒索敲诈。如此骑在头上拉屎之事,小弟实实难忍。”
  “唉!”金声桓看了一眼堂中挂着的那个“忍”字,深叹一口气对王得仁摆手说道,“你赶紧率着手下人马走去,至于汝去往何处,为兄只能愿你自求多福了!”
  “小弟岂可弃大哥而去?!”王得仁说着“咔哧!”一声拔出宝剑,“小弟若走,朝廷岂会放过大哥?章于天这家伙也会乘机投井下石。若大哥不愿随小弟起事,小弟即刻自刎于大哥面前。小弟已作交代,帐下人马还是跟随大哥,如此大哥就将罪过推在小弟一人身上,也好向朝廷交差!”
  “你这是要了哥哥的性命!”金声桓也是眼疾手快,一把将王得仁抹至脖颈的宝剑夺下扔于地上。“罢,罢,罢!”金声桓跺了跺脚,然后恨声说道,“我等兄弟,为兄焉能看着贤弟去死?!我等即便起事,也须打着大明的旗号!如此方能聚集人心。还有那章于天带来的八百汉旗军马我等不能小觑,须得斩光杀尽!起事之后,即派出心腹之人前去福建湖南各处联络明军,若有他等相援,大事或有可为!”
  “小弟闻得那前阁部姜曰广亦在南昌,我等竖起义旗之后,可登门求贤,他若出山,定能号召四方!大哥以为如何?”王得仁说此话时是一脸的兴奋,他为金声桓能随着自己一同起事感到万分高兴。
  “哈哈哈!那是自然。”金声桓回身坐上了太师椅。
  “昨日那章于天来我府上催逼本帅让贤弟率着汤进前去给董学成那狗贼赔罪,临走之时,一股狂风平地而起,那狗官险些被吹倒的大树压死。那风猛异无比,随即大雨如注,本帅曾嘀咕叹道:‘真个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也!’想不到竟一语成谶。看来我等举事亦是顺天而为!”
  “小弟来找大哥之前,已回营安排,小弟手下的将校都愿追随。现在只虑大哥帐下的将领是否能与我等同心,若有卖靠之人,只怕会留下隐患。”王得仁对起事还有着一些担忧。
  “贤弟无须担忧,我金声桓的手下是何样人等本帅岂会不知?他们可都是追随本帅多年!只要本帅令下,他等何敢不遵?不过眼下要紧之事一是即刻召集众将前来宣布起事;二是速速派出兵马捕杀章于天这一班狗官。若是让他等逃去或是麾兵抵抗,届时对我等可不是一件好事!”说到这里,那金声桓即对着堂外高呼一声,“快来人啊!”
  立刻就有数名亲兵闻声而进,齐齐对着金声桓拱手问道:
  “大帅有何吩咐?”
  “尔等几个速速传令游击以上的将领火速前来督师府议事。若迟即斩!”待几个亲兵快速离去后,金声桓回身看了看仍是满脸兴奋的王得仁,乃长叹一声说道,“想不到我金声桓也有着被逼上梁山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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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湖北省武汉市 2021-5-24 20:10:5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十八章


(因第八十七章总被提示有不良信息发不上来,只得跳过)

  王得仁率着大军从南昌出发后,可谓势如劈竹。两日后即攻克德安,三日后,军马就直抵九江城下,并将九江围得水泄不通。
  清镇守九江的将领乃是原关宁铁骑副总兵冷允登,此人有着万夫不当之勇,曾在山海关之战中和李自成的大顺军恶战,数次在大顺军即将攻破城池时拼死将其挡了回去,王得仁也是知晓此人。冷允登此次率着五千人马驻防九江,虽知王得仁的人马甚多,但也未将其放在眼里。
  “大帅,现金声桓的兵马兵临城下,号称有十万之众,德安被其不费吹灰之力攻克,而我城中兵马不过五千,即便算上丁壮,守城之士最多也就万四五千人。粮草虽是能支撑两月有余,可一旦久困,这九江还是万万难守。”九江知府吴士奇在城楼上看见围城的兵马旌旗蔽日,心下已是惶恐,于是对正在望着城下的冷允登说道。
  “吴大人实实过虑了。”冷允登用手指了指城下的人马,随即对吴士奇言道,“据本帅所知,金声桓和王得仁的人马不过一万四五,数日之内即将人马扩至十万,可见其中多为乌合之众。那湖南的何腾蛟手下不乏前明将领和闯逆余孽,拥众也是好几十万,可当恭顺王孔有德率着五万人马扫荡湖南时,还不是被打得见风而逃?岳阳、长沙及衡州都被他接连攻占,那武冈的刘承胤更是举城而降,伪帝朱由榔若不是脚快,只怕这天下已平。本帅曾在山海关率三千人马击败闯逆近两万悍贼,我关宁铁骑的战力远在孔有德的兵马之上,本帅岂有惧怕城下这班贼子的道理?”冷允登说罢此话,眼中露出一丝不屑的神情。
  “大帅万万不可轻敌!”吴士奇抹了抹额头上渗出的汗水,他此时在担忧着自家几十口家眷的身家性命。因为一旦破城,或许眼前的冷允登等可倚仗勇力冲杀出去,可自己手无缚鸡之力,手下又无兵将,自己犯得着为清廷送命么?想到这里,吴士奇对冷允登接着说道,“下官闻得带兵来攻的乃是金贼的臂膀王得仁。那王得仁原本闯逆手下的一员悍将,身经百战,智谋上也是了得,人呼‘王杂毛’。眼下他兵马甚多,我等还是小心为宜。”那吴士奇此时恨不得就劝冷允登开城投降,但他因惧怕其翻脸,也就只能如此说道。
  “吴大人何以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冷允登说着将眼一瞪,“贼军远来,必是疲惫不堪。本帅即刻就率手下杀出城去,亲手斩得几员贼将,也好挫挫这贼军的锐气!”说着朝身后的亲兵喊道,“快给本帅把那大钢刀抬来!本帅倒要看看那王杂毛的本事!”
  
  列阵南门的领军将领乃是汤进,因攻占德安太过顺利,汤进也是未将这九江守军放在眼里。待城门开启,冷允登突然率着千余人马冲出来时,汤进还在懒散地吆喝指挥着一些个军士在那里架设几尊红夷大炮。
  关宁人马也还真是强悍,冷允登见明军少备,也就麾兵杀了过去。一时间,刀光闪处人头落,箭簇急来魂魄飞。那些个明军在突来的清军面前,一时是死伤惨重。
  汤进见清军杀至,急忙向被亲兵牵着的马匹跑去,于慌乱中一只靴子也跑掉了,但他此时顾不了许多,急忙翻身上马,带紧马缰抽出佩剑,就迎着杀来的冷允登冲了过去。
  “哎呀!”随着一声大叫,汤进感到手臂一阵发麻,他虽是用剑挡开了冷允登当头劈来的大钢刀,却深深感到了此将的功力。
  “狗日的还有些手段!”汤进心下想着,手上更是不敢怠慢分毫。于是刀剑相交,两人就在这乱军之中大战了起来,战至二三十回合,那汤进见周围明军已是四下溃散,心下也不由生出几分怯意,就在神思分去半丝之际,那冷允登的钢刀已朝着汤进的脖颈斜劈了下来。汤进见势不妙,急忙俯身一躲,那大钢刀即擦着汤进的头顶而过,只把其胯下战马的脑袋劈出了一丈开外。
  “看来俺汤进的死期到了!”“扑通”一声栽倒在地的汤进见冷允登策马举刀又朝着自己冲了过来,于是在心底嘀咕一声,撒开脚丫就往大营方向逃去。
  “小子哪里走!”冷允登晓得这逃走之人定是明军的一员大将,哪会轻易放走?于是就打马急追。
  那汤进虽是跑得比兔子还快,怎奈冷允登骑的是四蹄快马?眼见马头就嗅着了汤进的屁股。正在这危急时刻,冷不防从斜刺里杀出一人,此人一刀就将冷允登砍向汤进的大钢刀隔住,而后大叫一声:
  “狗日的腌臜家伙,竟敢想要俺兄弟的性命!”
  “来将何名?”冷允登一把勒住马缰,横刀向来将大声问了一句。
  “嘿嘿,你狗日的缘何不认得眼见的爷爷?老子乃是大明建武侯王得仁是也!”王得仁说此话时是一脸的自得。
  “哈哈哈!”冷允登见对面之人尖嘴猴腮,身板也是干瘦,几缕黄须杂乱地栽在嘴唇上下,眼中不觉露出了几丝轻蔑,“沐猴而冠之人竟然也能被封公侯,看来尔残明实实无人矣!”
  “废话少说,有胆就放马过来,老子与你狗日的大战三百回合,谁走就是王八!”王得仁把手中的大刀挥了挥,喊声就犹如敲响的破锣。
  “大哥不可轻出,这孙子的手段有些了得!”已换上战马的汤进此时也提刀在手,在一旁对王得仁劝道。
  “你狗日的打不过这家伙,难不成老子也战他不下?真他娘的没出息!都给老子滚到后面去!”王得仁横着眼对汤进和众亲兵大吼了一声,然后双腿将马腹一夹,提刀直奔冷允登。
  两马相交,双刀铿然,那王得仁和冷允登就在阵前开始大战了起来。两人连战三四十回合之后,只见那王得仁已是左右躲闪,气喘嘘嘘。而冷允登则是出刀如行云流水,越战越勇。
  “老子这几日得了伤风,身子甚是无力。”王得仁举刀将冷允登砍来的大刀架住,随即对冷允登谄笑道,“今日就到此地。待俺老王病体痊愈后,我等再战不迟。老子到时若不能将你擒下,俺就撞死在你的马前!如此可好?”王得仁说着,也不待冷允登作答,即勒转马缰欲走。
  “狗贼言而无信,好生恼人!”冷允登随即大喝一声,“狗贼留命再走!”挥刀只劈向王得仁的头顶。
  “都跟老子上!”伏鞍而回的王得仁对着汤进和众亲兵暴喊一声,那些个人等闻得王得仁唤叫,也就一起打马上前,奋力将冲上前来的冷允登挡住。冷允登见王得仁人多势众,知道不能取下王得仁性命,加之也有些力乏,于是也就勒马而去,率着人马退入城中。
  
  “大哥今日算是丢人丢到家了。”九江城外的明军大营内,汤进对刚刚回营的吕信才小声嘀咕了一声,同时朝着正在那边给战马挠痒的王得仁看了一眼。
  “大哥今日做了王八!”汤进见吕信才只顾着脱卸衣甲,似乎对自己所说并无多大兴趣,于是又对着吕信才加了一句。
  “咋的,你说俺家嫂子偷人了?”吕信才脱衣卸甲的手一时停住了,眼里露出的是万分惊异之色。
  “你狗日的婆姨才是偷人!”给马挠痒的王得仁见汤进凑近吕信才,就一直把耳朵留在这边,王得仁听见汤进和吕信才所说,于是大骂一声,擦着手走了过来,将手拧住汤进的耳朵骂道,“老子让你狗日的乱嚼舌根!”
  “大哥快快松手,小弟的耳朵可快掉了!”汤进待王得仁放开手,用手揉了揉通红的耳朵嘀咕道,“大哥恁的心狠手毒,许做还不许人说,汤某今日非得让吕兄弟给评评理!”说罢此话,那汤进一把拉过吕信才愤然嚷道,“今日你汤哥正在城下之时,那守城清军主将冷允登突然率军杀出。这家伙端的有些本事。汤哥与他连战数十回合也不能取胜。俺见周围兵将溃散,也不想恋战,正在回马之际,却不料被其砍翻战马,害得老子赤脚而奔!”
  “就在你狗日的即将送命之时,是老子救了你小子的狗命!”王得仁打断了汤进的话语。“你狗日的非但不谢老子的救命之恩,还在这里糟鄙老子!”王得仁骂着,就坐到了一块石头上面,随即跷起二郎腿,轻抖起来。
  “你等说了半天,俺却是越来越听不懂了。”吕信才将卸下的衣甲往亲兵怀里一甩,然后对汤进催道,“你就说说大哥如何做的王八吧!”
  “大哥的德行你还不知?”汤进用眼斜看了一下在一旁嘚瑟的王得仁,眨巴了一下眼睛,诡笑着对吕信才接着说道,“大哥拦住冷允登后,即对其发下大话,说是要和他大战三百回合,谁走就是王八!”
  “如此说来,定是大哥败于那冷允登之手,来了个率先开溜。”吕信才已是猜到下文,于是转脸看着王得仁说道,“大哥尽说那不着边际的大话,也不怕落得他人和部下耻笑,真是丢丑!”说着伸手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嘟哝道,“我等命苦,竟然摊上了这么的一个大哥!还是回军帐睡觉安逸。”
  “你狗日的们晓得个毬毛!”王得仁的一声恨骂把正欲走去的吕信才给震在了原地。
  “老子就是要让那冷允登轻视于我!”王得仁见汤进和吕信才欲听下文,乃接着说道,“那冷允登的武艺至多和老子是个平手,就是高于老子,老子也不是怕死之人!你等狗日的难道也不知晓?!”王得仁说着站起身来,神情肃严地对汤进和吕信才说道,“那冷允登原本是关宁铁骑的一员悍将,老子端的敬重于他!你等狗日的想想,若是我等强攻九江,自会折损不少兄弟。何况昔日在山海关之战中,就是皇上率着精兵也没有攻下他据守的关隘。”说到这里,王得仁想起来李自成,也想起那惨烈的山海关之战,想起了正是由于山海关之败而导致清军入关以致这一路挫败走来,不觉低头抽泣不止。
  “原来大哥是诈败于他?小弟实该掌嘴!”汤进见王得仁不能禁悲,也是伤感上来,连忙上前对王得仁加以劝慰。
  “既是那冷允登了得,难不成这九江城我等就不攻了?”吕信才说着,有些懊恼地蹲在了地上。
  “老子说了不攻了么?”王得仁抹了抹腮上的泪水,乃接着说道,“老子只说不宜强攻!这九江乃我大军东进或北取的要冲之地,岂能放任不管?老子今日阵前示弱,就是为了生擒那冷允登!你等狗日的想,若能擒下冷允登,这九江城的守军必军心涣散,届时招降这班关宁人马亦有可能。这事若成,老子们将会平添数千能战军马,如此东下安庆和南京也就多了几成胜算!”
  “嘿嘿,原来大哥早有妙计在胸,小弟还一直以为大哥是在犯傻呢!”汤进搓着手笑问道,“大哥还是说说如何擒下冷允登的妙策吧!”
  “你狗日的真的想听?”王得仁眨巴着眼睛,见汤进和吕信才都凑了过来,于是诡笑着小声说道,“只须如此如此……”
  “哈哈哈!”汤进和吕信才同时发出了爽笑,那吕信才更是笑得跌脚,他回头对着汤进猛踢一脚道,“我等兄弟今后可千万要提防着大哥,不然俺们兴许都会被他卖了!”
  “真正是放着狗屁!”王得仁一把拎住吕信才的耳朵笑道,“老子肯定会将你等狗日的卖了,而不是兴许!”说着对身后的几个亲兵喝喊一声,“给老子们整几个好菜送到大帐!”
  
  围住九江城的明军在太阳刚刚露头之际就开始了向城墙的炮轰。不过由于明军的红夷大炮不多,这轰击对坚固的城墙并没有造成多大损伤。
  “这明军恁的有些奇怪,缘何只轰不攻?”清九江知府吴士奇在城楼见明军的人马都只是齐聚在离城边一里之外列阵而并没有攻城的意思,不觉面带狐疑地向一旁也在了望的冷允登说道。
  “他等还敢攻么?王得仁这贼将原本闯逆部下,曾在山海关败于本帅,昨日亦被本帅杀得大败,故此时他等只敢用炮轰城。”冷允登说到这里,又望了望城下的明军,然后对吴士奇说道,“本帅所虑只是这红夷大炮。若是王得仁将南昌的数十尊红夷大炮尽数调来,倒叫本帅有些担忧。”
  “若是那般,我等如何是好?”吴士奇见冷允登也有软肋,不由对前景感到不寒而栗。
  “吴大人不必担心!”冷允登眼神中露出一份自信,“本帅这就率着军马杀出城去,首先将城下的几尊大炮给损毁掉并顺势杀败明军,若彼胆寒,自会引兵退去。”说到此地,冷允登即对着身后的几员偏将一努嘴,随即率着一干人等走下城楼。
  
  城门一开,冷允登一马当先,率着千余人马即朝着明军猛冲过去。那些个明军一看清军杀出,也迎着清军冲了过来,顿时双方人马绞杀在了一起。这关宁人马确是战力强悍,明军虽是人多,但片刻之后明军即开始四散逃走。冷允登也不追赶,只是指挥着军士要将那几尊红夷大炮拖入城中。
  正在此时,突然一股明军杀到,为首大将正是王得仁。那冷允登一见,提刀策马直奔过来。
  “贼将休得猖狂!你家爷爷今日却是不会放你走去!”王得仁大喝一声,随即举刀迎了上前,两人你来我往一连战有三四十回合后,王得仁的刀法已是凌乱,急忙中将刀把冷允登的来刀架住,大汗淋漓地对冷允登说道:
  “今天算是你他娘的走运,老子现今腹中鼓噪,想要拉稀,待明日再取你的性命不迟!”说罢就一勒马缰,转身便走。
  “不知羞耻的狗贼,休得找那托词!”冷允登见王得仁败走,心想若能阵斩这涎皮搭脸的敌军主帅,定能大败这围城的明军,于是大喝一声,提刀打马就朝着王得仁追去。
  王得仁见冷允登追来,心中不由暗喜,但仍假作慌不择路之态,直往明军阵中逃去,那些个明军见主帅败回,也是一哄而散,撒开脚丫往后狂奔。
  “哈哈哈,这简直就是一班乌合之众!”追在后面的冷允登见明军溃散,那王得仁身边几无护卫,更是鼓起一股神力,誓要将王得仁擒杀。
  正追之际,突然前面的王得仁猛地马前失蹄,将王得仁一把甩了下来,手中的大刀也飞出了四五丈。
  “这狗贼也是命里该绝!”冷允登见王得仁**,心中不禁狂喜,策马就朝滚翻在地的王得仁冲了过来,不料就在将到之际,冷允登突感身子猛地一沉,眼前原本的平地突然变成了一个陷马坑,冷允登顿时连人带马落入了坑中!
  “快快给老子将此人绑了!”翻身站起的王得仁拍了拍满身的尘土,冲着那原本溃逃的将士高喊了一声,那些个将士闻得叫声,于是纷纷嘻嘻哈哈地折返回来,将冷允登从坑中拉起捆作如粽子一般。
  “嘿嘿,老子真是运背!老子费力挖下八个大坑,竟然只是用上一个!”王得仁说着翻身上马,接过小校递过的大刀,然后对着一班军校令道,“将此人押往大帐!”随即一勒马缰打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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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湖北省武汉市 2021-6-25 20:59:3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十九章




  当冷允登被押入大帐时,王得仁早已坐于大帐内的帅椅之上,一旁自然站的是汤进、吕信才等一班将领。
  “他娘的,你狗日的几个真是不会办事!缘何将冷总兵如此捆绑?他可是老子的贵客!”王得仁见冷允登被绑缚进来,立时将眼对着那些军校一瞪,随即走下帅椅,把冷允登身上的七绳八索解下抛给军校。
  “给冷总兵看座!”王得仁喝喊一声,而后坐回帅椅。
  “哼!”冷允登轻哼一声,随即对王得仁鄙夷地说道,“要杀便杀,要剐便剐,何须惺惺作态?”说罢此话,那冷允登即把头扭向一边,神态中流露出一股傲气。
  “呵呵呵,冷总兵会错意思了!”王得仁说着起身对着冷允登一拱手,“得仁实实是敬重冷将军,岂会加害将军?昔日得仁在山海关阵前曾领教了将军的勇猛,时常盼着能和将军一晤,今日有幸和将军近谈,实乃得仁之幸也!”
  “哈哈哈,真是有幸得很!”冷允登冷笑数声乃对王得仁说道,“汝使奸计赚我,虽胜亦是不武!若有本事在阵上擒我,冷某倒会敬你几分!”
  “嘿嘿嘿,得仁给将军赔罪!”王得仁说着走到冷允登身边,“得仁岂是将军对手?若是一刀一枪的和将军厮杀,十个俺也敌不过将军一人。但得仁现奉皇命北讨,匡复大明江山乃己之责!得仁施计也是情非得已。若是久困九江不下,则必给清军以闲暇。将军原本明将,久食朝廷俸禄,故国之心亦当存之。若将军肯反正来归,朝廷定是不吝侯伯之赏,而九江军民也会免遭涂炭。得仁恳请将军三思!”
  冷允登见王得仁言辞恳切,心想着若是不降,则自己手下的兵马恐会全军覆没,他们可都是跟随自己多年的兄弟;降吧,自己心里确实不甘,因为只是中了王得仁的诡计才使得自己被擒,他对王得仁并不服气。
  “罢了!”冷允登深叹一气对王得仁拱手说道,“既是王将军如此看重冷某,冷某倒是愿意归顺。不过,末将手下一班将领未必赞同,末将还须回营说服。若是将军准允,末将这就回城做那迎接将军进城之事!”冷允登说此话的心思是,归顺之事只在左右之间,我倒想看看你王得仁有没有宰相的度量,是否真的相信于我。
  “大哥切勿轻信冷允登之言!”汤进从班中走了出来,对着王得仁一拱手,“眼下清军主将已为我所擒,守城军马定是人心惶惶。我等若是乘势攻城,何愁九江不下?”说到这里,汤进用眼扫了扫冷允登,然后对王得仁说道,“这冷允登回城后若是麾兵抵抗,我等将何以处之?故而大哥万万不可将其放归!”
  “你他娘的给老子滚一边去!”王得仁瞪着眼睛对着汤进一顿猛吼,“冷将军岂是作奸耍滑之人?老子就是不信你等也不能不信冷将军!”王得仁吼罢转头对着冷允登笑道,“这小子的肚量就如那瓜子儿一般,装不了多大的仁。不过眼下俺也不会放将军走去!”王得仁见冷允登眼中露出诧异的神色,乃嘿然一笑接着道,“俺王杂毛实实敬重将军,我已让手下摆下酒宴为将军压惊接风,还望冷将军赏脸。吃喝完毕将军即可回城!”
  “末将谢过王将军!”此时冷允登心中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酒足菜饱之后,冷允登即告辞回城,王得仁率着众人一直送出了大营。
  “俺看这冷允登未必会如大哥所愿,开城投顺我等。”望着打马远去的冷允登,吕信才冷冷地嘀咕了一句。
  “你小子如何料定他不会归降?老子倒是信得过他!”王得仁收回眼神,对吕信才呛了一句。
  “大哥不是爱听那说书么?那三国里的诸葛亮可是七擒孟获!大哥缘何就给忘了?”吕信才并不认同王得仁的看法,于是引经据典地回了一句。
  “光争有个卵用!”汤进倒是想在黄鹤楼上看翻船,于是凑近王得仁谄笑道,“嘿嘿!俺看大哥就与吕兄弟赌上一把,俺做个中,只须五百两银子。”
  “如今老子稳操胜券,五百两也值得一赌?”王得仁说着一把将汤进凑到鼻尖的那张涎脸推开,然后看定吕信才,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浅笑,“你狗日的真有长进,还晓得七擒孟获!你若是和老子赌上一千两银子,老子就告诉你狗日的缘何老子一次就能让那冷允登献城投降!”
  “一千两就一千两!大哥即便吹破大天,那冷允登被擒一次就会来降?难不成大哥比那诸葛孔明还有能耐?”吕信才还真不相信眼前的王得仁能比得过诸葛亮。
  “你狗日的想要作死那是神仙也救不了!”王得仁指着吕信才接着道,“那诸葛亮七擒孟获怎能和当下相比?而今这城中守军尽是那冷允登的多年部下。我等大军现已将城围得铁桶相似,他若是不降,则只有死路一条!而昔日孟获的手下尽在荒芜之地,又没有被诸葛亮四周围定,孟获要死也只是死去自己一人!再则老子在众人面前将他擒拿,且好酒好菜地招待于他,他回城那酒气犹是熏天,其部下皆知是俺王得仁善待于他。老子之所以不放他即刻走去岂只是为了让他白吃一顿好酒菜?若你狗日的是那冷允登,难道会背着忘义之名带着手下走往死路么?你狗日的还啥子七擒孟获,真正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老子明白地告诉你,你狗日的银子输定了!”
  吕信才听罢王得仁所说,觉得也是有些道理。想着即便换做自己,这吃喝罢了也不会率着手下做无谓的抵抗。想到这里,吕信才对王得仁那是真的服气了,但嘴里却嗫嚅道:
  “若是那冷允登献城投降,小弟自是愿赌服输。不过俺身边可没有一千两银子。大哥若是讨要,小弟每月就还账二百,吃喝开销大哥可是还要顾得小弟。”
  “我呸!老子看你是做梦娶天仙,想得倒美!老子现今要呼噜一会。两个时辰以后把老子唤醒,老子估摸着那旮旯冷允登应该开城了!”王得仁说着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随即转身向大帐走去。
  
  王得仁所料果真应验。冷允登回城的路上想着这王得仁也算义气,对自己回营也是放心,加之自己原本明将,降清那是无可奈何,而手下都是跟随自己征战多年,他从心底不愿为了满鞑子而让这班兄弟随着自己一起丧命。于是在回城以后,即刻召集众将商议,最后的结果是:归顺反清。
  临近傍晚的时候,九江南门徐徐开启,随着城门的打开,冷允登合着知府吴士奇及一班将校率着兵马开出了九江城。
  “末将冷允登参见大帅!”率队沿道站立的冷允登见王得仁率着汤进、吕信才和程超等大队人马徐徐而来,连忙上前至道中跪下高声禀道。
  “冷将军快快请起!”那王得仁见此也是翻身下马,疾走几步上前将冷允登扶起。
  “俺王得仁奉皇命讨逆,今得冷将军来归,实乃天佑我大明也!”王得仁说罢回头,对着众人大声说道,“冷将军即刻起为我左路主将,乃统原部军马!本帅将上奏朝廷为各位请赏!”
  “我等谢过大帅美意!”那吴士奇说着上前对王得仁深深一揖,“匡复大明乃我等之愿,我等皆愿追随王大帅效犬马之力!”
  “好!”王得仁随即喝喊一声,“汤进、吕信才何在?”
  “末将在!”汤进和吕信才闻声策马至王得仁面前,那回答如洪钟响起,神情也是肃严。
  “明日一早汤将军即率吕将军领本部人马杀向湖口和彭泽,不得耽误片刻!”
  “末将领令!”
  “冷将军明日即率军征集渡船,后日攻往蕲州!”
  “末将领令!”冷允登赶紧上前拱手答道。
  “贡鳌听令!”闻得王得仁呼唤,那贡鳌感到十分意外,因为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署理游击,人前人后都是摆不上台面的人物,此时不知那王得仁呼唤自己作甚?
  “小将贡鳌在此!”贡鳌赶紧下马,几步就到了王得仁面前。
  “你埋没多年,非是本帅不欲用之,实乃未到其时也!而今这九江之地,前扼长江,后护南昌,实乃东进和北伐之要地!”王得仁说到此地,上前将贡鳌缓缓扶起接着道,“你征战多年,乃将才也!本帅现委你为总兵职衔,统领五千军马驻守九江,负向大军供送粮秣辎重之责,不得有误!”
  “末将遵令!末将万万不敢有负大帅!”贡鳌拱手回答之际,已是泪润眼角。
  
  王得仁的大军在占得九江之后,立即兵分两路,一路渡过长江往北进发,一路沿江东下攻向南京。数日之间,东路的军马即在汤进、吕信才的带领下,连下湖口、彭泽等地。而北路冷允登的人马虽是渡江较为顺利,也快速攻下黄梅,但却在蕲州城遇到清军的强烈抵抗。冷允登一连猛攻数日,但由于城池坚固,一时也难以攻破。
  “大帅,下官闻得东路的汤进军马已连破湖口和彭泽,前锋舟师已快抵安庆,可我等还在这蕲州城下耗着,这北路久未打通,只怕那王得仁会怪怨我等未尽心力。”吴士奇对冷允登说此话时,眼神中流过一丝担忧。
  骑在马上的冷允登此时看见搭着云梯攻城的军马又被城上据守的清军杀退,心中不觉恼怒异常。
  “这蕲州守将乃满军镶黄旗参领扈尔都,手下旗兵足有千余,加之汉军绿营人马,这守军总数不会少于五千。看来想在几天之间攻破这蕲州不是易事。”冷允登原想着黄梅被攻破后,蕲州守军必然胆寒而走,不料这扈尔都也是一员悍将,竟然死守城池,让自己在城下折损了不少的人马。
  “依下官之见,大帅不如西攻广济。广济清军人马均是原明降军,我等大军一到,只怕他等会顺势而降,即使据城相抗,我等攻下也是不难。广济若下,则武昌之路洞开。我大军若能攻下重镇武昌,亦是一件不小功劳,岂不是比拿下蕲州要好上百倍?”吴士奇此时想起了避实就虚之计。
  “可王得仁却是令我等攻取蕲州。若是转攻广济,只怕他会怪罪。”冷允登闻得吴士奇所言,虽是觉得有些道理,但却有些犹豫不决。
  “有言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等反清,无非是匡复大明江山!这武昌乃东西要点,南北通衢。我等若占得武昌,于兵丁招募和粮秣收集上也会方便许多。且目下清虏在南方只有孔有德一只劲旅驻兵湖南,拿下武昌即断了其北归之路。届时联络湖南的何腾蛟大军,对其南北夹击,若能将其歼灭,则我军将势如中天,到时再兵锋北指,逐鹿中原,天下可定矣!若我等纠缠于蕲州,一旦受挫,必会伤了如今这大好情势。”吴士奇说此话时,神情是异常激动。
  “罢,罢,罢!”冷允登想着若是真在这蕲州城下遭到挫败,确实会影响到正在风起云涌的反清士气,而攻下广济也实实是眼下的最好选择。
  “本帅也是赤胆为国,这王得仁也还宽宏,想是不会责罚我等。”冷允登说到此地,乃唤过身后的中军吩咐道,“令全军明日四更时分,悄悄拔营向广济进发且把我大军的动向派出快马报知黄梅大营的王大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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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湖北省武汉市 2021-6-25 21:01:43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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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冷允登倒是精敏,吃柿子专找软的捏!老子令他攻取蕲州,他却转攻广济,现今广济已下,闻得他的军马已快到黄州。若真能如他所讲,取下武昌重镇,倒也不失为大功一件!”已看见东山五祖寺的王得仁在马上对随行的程超说道,眼神中流露出几分得意。

  “可金大帅却是令我等兵分两路攻向南京和庐州,这蕲州不下,怎攻六安和庐州?我等不向北而往西,且和东路的汤进、吕信才越来越远,在呼应和接济上只怕有些不妥。”程超说此话时,眼中透出的是几丝担忧。
  “那冷允登已是转攻西面,老子也不好不允。这冷允登新降,老子若是驳他面子,只怕他会心生芥蒂,认为老子并不信任于他。”王得仁认为只要那冷允登能拿下武昌,也好在金声桓面前交代,这些都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王得仁今日可是来五祖寺讨彩头来的。想着自己的婆姨翠兰快要生产了,而这黄梅之地的五祖寺又是禅宗祖庭,灵验之名远播天下,希望得到儿子的切切心情让他有了今日之行。
  转眼之间,王得仁一行人已至山门。
  “他娘的,想不到这宏大寺院如今竟是如此破败!”王得仁下马后将马缰甩给了亲兵,只见寺院的大门已是残破,天王殿顶上原本的鎏金铜瓦也只是散乱着不多的几块,殿院几成残垣断壁,只有三棵千年古树仍然苍劲挺拔地屹立在天王殿前,它们盘根错节,枝叶繁茂。
  “这他娘的都是刘芳亮那狗日搞成这样的!”王得仁恨骂一声。王得仁所说的刘芳亮乃是李自成手下的一员大将。李自成被阿济格追到武昌时,为保得大顺军的东路顺畅,李自成令刘芳亮率着五万兵马驻防黄州,这黄梅自然也就驻有不少的大顺军。这一路败来的大顺军可比强盗还要凶狠,掠夺民间自是不说,闻得那寺庙的佛像也是涂有黄金,于是一些个寺庙纷纷遭受劫难。这殿顶上的鎏金铜瓦就是被一些军兵拆下放到火炭中烧炼,试图炼出一些金子来。
  “呱!呱!”随着叫声,一坨鸟屎不偏不倚地落在了王得仁的头上,那鸟屎顺着头盔又滴在了王得仁的鼻尖上。
  “他娘的,看来今日老子是要倒霉!”王得仁扯了地上的一把草,小心地擦拭掉脸上的污秽,抬起头来看了看树梢。
  “哈哈哈,大哥看又怎地?”程超瘸着腿走近王得仁笑道,“那可是喜鹊!大哥是今日遇喜了,咋的有霉可倒?”
  “今日若真是遇喜,回营后老子请你喝酒!”王得仁也看清枝头确实是几只喜鹊在打闹,心下不觉暗忖道:看来老子要得儿子了,看来得快快去拜拜观音菩萨。
  这五祖寺虽是破败,但香客倒也有些。王得仁循着几位进香的妇人,轻易地就跟到了观音堂。
  “嘿嘿,施主请留步,阿弥陀佛。”正欲随几个妇人一同进去的王得仁等人被一个老和尚迎面拦住,只见此人瘦骨嶙峋,衣衫褴褛,一双满是泥污的僧鞋露出了脚趾头,满脸嬉笑地对着王得仁说道,“须得女施主出堂后,施主才方便进去。”
  “缘何这大雄宝殿之内只有三五个师傅在念经?”王得仁想起刚才经过大雄宝殿时的情形,此时不由对这老瘦和尚问道。
  “嘻嘻,昔日兵灾来,难把菩提栽,佛地被掠焚,僧众自走开。这寺院原有大小僧众五百来人,前几年不幸遭遇劫难,住持方丈圆寂,故许多和尚走往他处,剩下自是不多了。”老瘦和尚见问,于是嘻嘻哈哈地给了王得仁一个回答。
  “这和尚端的有些痴傻。”王得仁见老瘦和尚有些疯痴,心里不免有些嘀咕,此时见妇人依次都从堂里出来,于是率着程超走进了进去。
  进得堂内,就见到那怀抱小儿站于莲花座上的观音菩萨塑像。
  “嘿嘿,看来俺王得仁要得儿子了!”王得仁原想着那观音菩萨定然是手捧插柳净瓶站于那鳌鱼之上,不想却是怀抱婴儿面露慈光地看着自己。于是那王得仁赶紧将手中的三柱高香插入供桌上的香炉中,然后跪在蒲团上对着观音磕头不止。
  “嘻嘻,施主,该求签了。”那老瘦和尚的话语让王得仁醒悟了过来。王得仁随即起身走至签筒之前,将手在衣甲上擦拭了两把,然后双手捧定签筒,使劲地摇上了几下,随着“噼啪”两响,那签筒里竟然先后掉出两个竹签。
  “佛法无边,阿弥陀佛。”那老瘦和尚嬉笑着走到面露诧异之色的王得仁面前合掌道,“老僧在这寺院四十多年,今日乃头一次见双签同出,看来施主是好事成双了。”
  “真的么?”王得仁将信将疑地拾起一签展看,只见竹签上写有一诗:
  雄峙一山在江边,青石路上不见天。江水东流总不息,奔腾下海回家园。

  紧接着,王得仁接过程超递来的另一竹签细看,只见上面写道:

  香客往来讨机缘,观音南海显灵验,撒露必致百愁解,并蒂败于硕果前。

  “这签上端的写的啥意思?”王得仁见签上并无什么生下儿子的意思,于是不解地问道。
  “依小弟看来,这两支签都可称得上好签!”程超见王得仁满脸狐疑,乃接着说道,“这第一支虽是看似不知所云,但‘江水东流总不息’却有香火永继之意。而延续香火须有子嗣,小弟看大哥将得儿子。而第二支签更是说得明白,‘观音显灵百愁解’不正是让大哥梦想成真么?而‘并蒂败于硕果前’有结果之意,这花女果儿大哥难道就未曾闻得?这硕果常伴有累累之意,只怕是说大哥将一胎二子。若是大哥一次得到两个儿子,可是要请我等兄弟连喝三天喜酒哟!”
  “你狗日的也太把老子看低了!”王得仁一拳打在程超的胸膛上,“老子若能真如你所说,老子就叫你等连喝十天喜酒,醉死你这班狗日的!哈哈哈!”王得仁觉得程超说得有理,高兴劲是一阵上来,简直就有些手舞足蹈了。王得仁高兴之际见一旁的老僧也随着嘻笑,乃拱手对着那老瘦和尚问道,“师傅以为这签解得对否?”
  “对即是错,错即是对,何来对错之说?嘻嘻,万事天定,贫僧佛法浅微,只知施主机缘,皆会在日后应验。阿弥陀佛!”那老瘦和尚说着合掌对着王得仁嘻嘻而笑。
  “取银子过来!”王得仁对着在门外侍候的亲兵呼喊一声,那亲兵即快步进来,将一包银子递给了王得仁。
  “这是五百两银子,也算是俺对宝寺的一点心意,若是俺得到儿子,还来宝寺还愿。”王得仁说着,将银子递给了那老瘦和尚。
  “嘻嘻,有着五锭大银!”那和尚开包一看,顿时脸露喜色,喜滋滋地掂拿起一锭银子揣入怀中后,将余下银子放入了供桌前的功德箱,然后对着观音塑像作了一揖。随即转身对王得仁笑道,“贫僧谢过施主给的酒钱,嘻嘻。”
  “那疯和尚端的胆大,竟敢当我等之面将供奉给寺庙的银子私吞!”下山的路上,骑行在王得仁身后的程超想着那老瘦和尚的所为,心中不禁有些忿忿。
  “岂止是大胆?那疯和尚可是在观音菩萨眼下!”王得仁突想起那和尚所说的机缘日后自会应验的话语,于是从怀中掏出竹签细细看了一番,随即对程超说道,“老子的机缘会在日后应验?哈哈哈,看来此签老子须得好生保存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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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湖北省武汉市 2021-7-26 19:24:4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十章

  金声桓和王得仁起事江西的消息如晴天霹雳震动了清廷。
  这一日,北京紫禁城的太和殿里,皇叔父摄政王多尔衮合着一班勋贵和大臣正等待着皇上福临的驾临。
  皇上驾到!随着太监总管李晟的一声拖叫,就见福临在两个小太监的导引下,从侧门走进了大殿,那些等待已久的王公大臣见皇上进殿,赶紧齐刷刷地跪地高声颂祝道: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走进殿内的福临用凌厉的眼光扫了扫跪在地上的群臣,然后径直坐上了九龙宝座。福临见多尔衮循例低头站在前班,乃对一旁的李晟吩咐道:
  快给皇叔父摄政王看座。
  待多尔衮坐下后,福临方对着台基下的群臣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声:
  都起来吧。
  谢皇上!跪了半天的那班王公大臣于是纷纷站起身来。
  朕蒙祖宗荫庇,得有江山。福临说到此地,看了看坐于台阶之下一脸肃严神气的多尔衮,乃接着朗声说道,朕登基以来,赖皇叔父摄政王内外操持,挥军入关,前败闯逆,后挫残明,惟广西、贵州等地尚阻声教,百姓辛苦垫隘,无所控诉。正在大军征讨之际,残明降将却据城反叛,竟至死灰复燃!福临说到这里,略停了片刻,用带有寒光的眼神盯向了国史院大学士刚林。
  据江宁洪督臣奏报,那金声桓、王得仁乃是因巡抚章于天等一班官员索贿所激而反叛!如此贪贿之人,眼中哪有朝廷和百姓?朕闻得那章于天原本小吏,竟被委以如此重任?到底是何人举荐?朕查实后当究其失察之责!
  奴才罪该万死!刚林见皇上震怒,晓得事情不妙,于是赶紧从班中趋出,一头跪倒在地,豆大的汗珠滴淌在满是惶恐的脸上,整个身子是颤抖不止。
  多尔衮见刚林如此神态,心中不觉泛起一丝鄙夷之情,同时也对福临在朝堂上追责章于天任官一事心生不满:这章于天虽是刚林举荐,可毕竟是自己这个摄政王允准的。刚林乃自己死党,打狗也还须看主人之面!看来眼前的这位年仅十岁的小皇帝还真不是什么善类。若是容得他一意孤行,一旦他日亲政,只怕会对自己不利。
  想到这里,多尔衮用眼角扫视了一下范文程,那眼神分明在说:还等啥子?还不快快出班揽下一些罪责!
  微臣也有过错。那范文程煞是精明,一眼就明白了多尔衮的意思,于是也连忙出班跪下向福临禀道,那章于天得任江西巡抚乃微臣和刚林大人共荐。而今激起事变,微臣罪在不赦,还请皇上治罪。
  这范文程可非一般人等,乃大清开国元勋之一,曾先后辅佐过努尔哈赤和皇太极。顺治元年李自成攻占北京之时,是范文程上书摄政王多尔衮,奏请立即出兵伐明,夺取天下。范文程的建议,对清廷夺取中原起了巨大的作用,现今又名列大学士之首,实为三朝老臣。
  范大人快快请起!那福临见范文程跪地,乃亲下龙座将其扶起道,范大人侍奉三朝凡三十年,忠诚练达,不避艰辛,乃朕所倚赖也!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朕今在朝堂上不过要告谕各位知晓,要取真正才守之人,才能保得我大清江山永固。
  微臣谢皇上宽宥。站起身来的范文程此时已是满脸泪水,心中充满了感激涕零之情。
  启禀皇上。多尔衮见福临回座坐定后,乃向福临拱手说道,现今军情如火,金声桓已据有江西大部,只有赣州等地尚在朝廷之手;王得仁分兵西攻武昌,东攻江宁,兵锋已先后抵达黄州城下和安庆外围;各地残明余孽纷纷泛起作乱,伪督师何滕蛟亦在广西湖南攻城略地。为保重镇武昌不落入残明之手,臣已令恭顺王率所部大军回撤至湖广之地,武昌可保一时无虞。说到这里,多尔衮回头看了看垂首恭听的众位臣僚,停顿了片刻乃接着道,然我大清能战军马多已北返,江宁等地已是空虚,若残明人马攻下江宁,必至天下震动,故当下之急是派出精锐人马前往江宁稳住大局,一俟江宁得固,则军马直趋江西剿灭金、王逆贼!
  皇叔父所说甚是。听罢多尔衮所言,福临对其夸赞道,皇叔父思虑缜密,处一应情事恢恢有余。朕看这江西之事就由皇叔父定夺吧!
  臣领旨。多尔衮对福临答毕转头喝一声,谭泰何在?
  奴才在!闻得多尔衮呼唤,那班中立时站出一人应道。只见此人双目炯炯,面色赤红,一缕黑须已过脖颈,年在五十左右,此人就是历事三朝的老将谭泰。
  本王代皇上委汝为征南大将军,和何洛会大人一道统领本部人马会同刘良佐大军,三日后出师江宁,不得有误!
  奴才遵令!谭泰答罢随即退入班中。
  这谭泰和何洛会均是多尔衮死党,皇太极的崇德年间即随多尔衮东征西讨,现分别为满洲正黄旗和镶白旗的固山额真,两人都系清军悍将,多尔衮之所以派出此二人一则是相信他们一定能将金声桓的叛军剿灭,二则也是乘此机会将满洲正黄旗的人马更加牢靠地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各位臣工还有要奏的事么?福临见多尔衮安排了征讨江西的事宜后,群臣似乎已无话可说,于是对着下面的群臣问了一句。
  微臣有本要奏。范文程又从班中站出,看了看多尔衮,然后对着福临说道,据微臣所知,湖南广西的何腾蛟在恭顺王的军马北撤后,即连克全州、衡州等州府,长沙也是危急,湖广的堵胤锡也乘机纠合闯逆余孽倡兵作乱。微臣以为,朝廷若能另派一支大军进剿这些残明人马,和征南大将军形成呼应,或是更佳。
  皇叔父摄政王以为如何?福临听罢范文程所奏,觉得有些道理,于是转头向多尔衮问道。
  启禀皇上。多尔衮见福临征询自己的意见,于是于座上拱手向福临说道,范大人所说甚有道理。多尔衮随即转过话头道,只不过当下满蒙精锐多在山西和汉中一带,调防还须时日。一俟调防到位,臣即令能征惯战之将统之杀向湖广湖南。
  如此甚好!福临听罢多尔衮所说,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站起身来,对李晟说道,今日就到此吧。
  散朝!
  随着李晟的这一声拖叫,那些个王公大臣赶紧都跪了下去,把头叩向了地面并齐声喊道: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接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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