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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笔似青锋

[历史之书] 长篇历史小说《只有青山不改》 【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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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湖北省武汉市 2020-8-14 07:54:0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四章


  就在朱以海离开绍兴不久,方国安的败军就溃到了绍兴城外。方国安闻听得监国已往台州而去,也想领军追随。正在踌躇未定之时,突接信使送来据守绍兴的兵部尚书余煌书信。方国安展开书信一看,那余煌的意思无非是讲方国安是大明的顶天栋梁,绍兴若失,则失去进攻杭州和南京的重要据点,企望方国安进城坚守。
  “简直就是一个书痴!”看罢书信的方国安恨骂一声,随即将来书甩给了一旁的阮大铖。那阮大铖接过一看,犹豫了片刻,乃小声问道:
  “国公不知有何打算?”
  “那余煌犹如痴人说梦!”怒气犹是未消的方国安接着说道,“现清军数路大军均奔绍兴而来,其锋甚锐!我方国安孤军缺粮少饷,将士早有怨言,士气低落已至极点。即使我想在绍兴一战,可那众将士已无战心,只怕临阵不听喝止,届时再遭败绩,我等岂不是做那徒劳之事?”
  “国公所言甚是。”阮大铖随即狡黠地一笑,“军心若变则祸变无穷。国公可记得朱由崧之事?”见方国安驻耳待听,阮大铖乃接着说道,“昔日朱由崧移驾至芜湖黄得功的大营以避清军,那黄得功是何等地忠勇!可惜部下已无心恋战,终至大败,自己也中箭而亡。”说到此地,阮大铖将余煌的来书往书案上一甩,“黄得功死后,那部将田雄即率部下将朱由崧绑缚清军大营请降,只有总兵翁之琪因拒降而投水自尽。”
  “那黄蛮子真是死有不值啊!”方国安也不禁发出了一声嗟叹。
  “阮某有一忠言相告,不知国公愿否逆耳一听?”说此话时,阮大铖神情肃严,也似有难言之隐。
  “既是忠言,那就说来听听。”方国安见阮大铖有些藏掖,心下已有不快,但还是想听听他到底说些什么。
  “我等不如率军降清!”说完此话,阮大铖就紧盯着方国安的眼睛,看他会作出何种反应。
  “我世受国恩,贵享公爵之荣,岂能做那悖逆不忠之事?!”方国安怎么也想不到会从阮大铖的嘴里说出这样的话来。
  望着方国安立时瞪红的双眼,阮大铖的双股不由自主地有些战栗,但飞箭已出,哪能回头?此时的阮大铖只有壮起胆子颤声说道:
  “阮某早知忠言逆耳。若是国公要杀阮某,阮某绝无怨言。只是恳请国公让阮某把话说完。”
  “难怪朝中上下俱言尔与那马士英是奸佞小人,看来此言不虚!尔有何话,快讲莫迟!”此时的方国安已生出杀心。
  “阮某在万历年间就闻得一首儿谣在凤阳一带传唱,初闻时似觉存有反意,而今觉得,那就是天意天机耳!”见方国安露出兴趣之色,乃接着说道,“儿谣曰:爷孙十几坐朝堂,不出三百是吉祥,日月落罢清风起,哪有江山万年长?”
  “好一个‘哪有江山万年长’!这儿谣分明存有谋反之意!”那方国安好一个激愤,但随之纳闷道,“如此儿谣,缘何本公闻所未闻?”
  “正是官府看出其中反意,于是派出衙役至街市上禁止,若仍有小儿传唱,则用枷锁锁其父母入牢,凡人谈论,则鞭笞酷虐。故而此谣仅传于一时一地,以后更是无人再敢议论此事。当地官府亦不敢将此事上奏朝廷,国公怎能闻得?”说到此,那阮大铖诡秘地接着道,“那时方是万历年间,并无那强盛东虏,直至万历四十四年,那努尔哈赤方才在赫图阿拉建立后金国,而今那后金改名大清,我等此时再来看那儿谣的几句。”说到这里,那阮大铖就将话语打住,停了下来。
  “说来听听。”方国安此时完全被吸引住了,于是连忙催问。
  “‘爷孙十几坐朝堂,不出三百是吉祥,’那太祖皇帝立朝至今已是有十几个皇上上座,时达二百八十年矣,这不是天祚已尽之时么?”见方国安低头沉默,阮大铖接着道来,“这一句‘日月落罢清风起’更是道明大清终将代明!那日月为何,乃明也!”说到此地,那阮大铖也是不再胆怯,“现今就是清风起势之时!那清军占得北京之后,对那李逆是一路追剿,大小数十仗未有败绩,只逼得李自成自缢于九宫山;南下之军也是势如劈竹,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福王遭擒,潞王投降,大明江山已是破败不堪!而今东海扬尘,世事巨变,国公虽是念着朝廷社稷之恩,想着解那生灵士民之苦,但天意难违!我等若是逆天而行,非但于事无补,还将造成更大屠戮!”说罢,那阮大铖整了一整衣冠,掸拂了一下袍袖,然后对着方国安一拱手,“老夫忠言已尽。国公要杀要剐,阮某已是泰然!”
  此时方国安见阮大铖反倒咄咄逼人,又想着如今清军正在往绍兴杀来,由于士气全无,自己心下也是胆怯;往台州去吧,清军亦会追往台州;往福建投靠朱聿键,那里可是郑芝龙掌着大权,何况前时隆武和鲁王监国两处朝廷为正统之事险些闹成水火之势,自己又站在鲁王一边,这寄人篱下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再则那清廷又岂会做那卧榻之侧容他人安睡之事?朱聿键还能在福州呆上几天也是疑问。思忖到此,方国安露出了笑脸,缓步走至阮大铖的身边说道:
  “阮大人何出此言?本公向来倚仗大人出谋划策。而今大人所说皆为肺腑之言,放着他人,还不会在本公面前说出此话而只会在后琢磨。阮大人实乃推心置腹之友也!”见阮大铖的气色缓和下来,方国安接着道,“本公决定就在此地和清军接洽商议,但有一点切记,我等只是顺天,而非投降。因尔有邹衍谈天之才,定能舌卷齐城,这接洽之事本公还想烦请阮大人亲往清军大营,不知阮大人所作何想?”
  “既然国公如此看重阮某,在下敢不遵命?只不过此事还要早些知会下面官员和统军将领,以备祸起萧墙。”阮大铖想得还算细致。
  “哈哈哈!这上面阮大人尽管放心!”方国安不无得意地接着道,“本公手下尽是那心腹之人,只要本公令下,何人敢不遵从!?何况当下是弃死求活!”
  “既是如此,那在下就去选唤几个心腹,准备表章图册之事。这就告辞国公。”说罢,那阮大铖朝着方国安拱了拱手,离开了大帐。
  
  五月三十,坚守绍兴的兵部尚书余煌见尚在绍兴附近的方国安对屡次要他进城据守的书信不理不睬且不派一兵一卒进城,不禁对着在城墙之上准备抵御清军的一些义勇仰天长叹道:
  “临江数万军马,尚不能和清虏一战,本兵又何忍令尔等送肉上俎,徒然丢命!”说罢劝谕众人散去,令手下打开绍兴城门,然后就回府中写下遗书,就至那城中小桥之上投水自尽。百姓不忍,纷纷赴水将其救起。余煌醒来看着众百姓流着涕泪说道,“吾心已死,各位父老焉能救活已死之心?吾今日不死,明日还死;明日不死,后日必死,除死方休!还请各位勿再做那徒劳之事。”一旁的百姓想着余煌忠正爱民,一时纷纷恸哭,环跪于余煌身旁叩头不止。
  六月初二,图赖率着努山和曹存性及李成栋等一班将领和大军,来到了绍兴城下,见城门大开,一些士绅和百姓已在城门道边跪迎,于是传令下去,令手下不得滥杀百姓,不得掠抢。若有违令不遵者,一律斩首示众。
  待来到城中一桥之前,闻得前军鼓噪,那图赖要知端倪,于是率着一班将领上得前去。只见水旁道边跪满了士民百姓,那人等个个缟服白衣,直至那满地遍白。那水中有一人身着明朝官服,尚在扑腾,可岸边之人只哭不救。见此情形,图赖不觉大感诧异,乃令手下将一哭拜的老者喊至马前问话,那老者已哽咽几不能语,良久方断续道来是余煌在投水自尽。
  “缘何尔等众人还不快快将他救起?”图赖大惑不解地急问道。
  “余大人非要死国!前日即投水被救,救起后告诫我等不要再做徒劳。我满城百姓俱感其活命之恩,知余大人今日再次赴水,故来缟衣相送也。”那老者说罢此话,已是涕流满面,几乎昏厥,于恍悟之间又言道,“正是余大人令打开城门,遣散守军乡勇,救下我绍兴一城百姓性命。我满城百姓计议,身后将为余大人立祠记怀,还望大帅允准。”
  “余大人真忠烈耳!”说此话时,图赖已是泪流满面,“本帅亦要前去一拜!”说罢此话,图赖即翻身下马,走至河边,整了一下衣甲,然后对着河中缓缓跪下,见此情形,那随行的努山、曹存性和李成栋也赶紧下马,随着图赖跪下。那沿河的百姓见此,更是悲声大起,哀天恸地!
  后人有诗写道:
  抚文读史叹兴亡,开关纳敌不为降,忠烈赴水阖城悲,缟衣跪哭送余煌。
  
  自攻占绍兴后,清军即分兵四路。逃至台州的朱以海还未将身立稳,那清军又将追至。朱以海只得急匆匆地带着一些官员泛舟出海,在定西侯、富平将军张名振的扈从下,今日这里、明日那里的在海上飘泊,好在清军的水师力量不强,一时倒也安稳无事。
  可很多官员和将领就没有这般幸运了。
  驻守台州的指挥使李唐禧见将士已散逃大半,知力不济,同都督佥事张廷绶在清军进城之际,于城门口持笏正襟危坐。清军劝降不成,同时被杀。
  大学士陈函辉随鲁王监国在去往台州的路上,被溃兵冲散,至台州时,已是各营兵散,鲁王也航海而去,陈函辉痛哭一场,乃前往年少之时读书的云峰山自缢而死。
  那统领鲁王水师的王之仁见江上诸军溃败,急将水师带往舟山,想着驻守舟山的奉朱聿键为正朔的肃鲁伯黄斌卿会在危难之际出手相助,不料黄斌卿乘人之危行豆萁相煎之事,竟率水师用红夷大炮轰击王之仁的船队,并乘势劫去王之仁的大部分兵船。至此王之仁万念俱灰,乃令手下将自己家眷的坐船凿沉,致全家九十三口全部溺死。而后在自己的坐船上竖起大旗,大吹大擂地直奔吴淞江口的清军防地。清军以为是前来归顺的明朝大官,于是将其急急送往南京。王之仁在见到江南招抚大学士洪承畴后,对洪承畴喷血痛骂不止,最后慨然殉国。临刑前留下一话道:“青史有证,终不负国!”
  武英殿大学士兼兵部尚书张国维在六月初四闻得方国安、阮大铖叛降清军后,知道大势已去,于是回到家乡见东阳县令吴歙,对吴歙拉手说道:
  “国维身为明朝大臣,今将以死报国,奈天气炎热,恐尸腐难辨,清虏谓我潜逃他走,则贻祸于东阳,故而,特请汝看吾亡,以为一证!”吴歙听罢,不觉掩面痛哭。
  随即张国维令人取来白绢一匹,在上写下绝命诗三首。


  其一《自述》曰:
  艰难百战戴吾君,拒敌辞唐气勃云;去时仍为朱氏鬼,精灵当傍孝陵坟!
  其二《念母》曰:
  一瞑纤尘不挂胸,惟哀耋母暮途穷!仁人锡类能无意,存殁衔恩结草同。
  其三《训子》曰:
  夙训诗书暂鼓钲,而今绝口莫谈兵!苍苍若肯施存恤,秉耒全身答所生。


  写毕,张国维即饮酒数升,而后投水而亡。
  监军陈潜夫兵败后追鲁王监国不得,携妻妾两孟姓夫人投水,投水前陈潜夫流着涕泪对二位夫人道:
  “社稷倾覆,我当死国,汝等随去,亦为节妇耳!”两夫人闻之同声道:
  “夫唱妇随亦是妾志,今得与夫君同死,乃妾之幸也!”说罢三人一同投水而死。
  虽是有着至死不屈的忠烈之士,却也还有卖主求荣的小人。那身为阁臣的谢三宾,在朱以海离开绍兴后,立马就投向清营。为向主子邀功,竟干起了出卖同僚和朋友的勾当,一些抗清的人士由于他的无耻惨遭清军的屠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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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湖北省武汉市 2020-8-14 20:00:14 | 显示全部楼层
  非常感谢版主关注及留评!至于小说名字的看法和建议,我是这样想的,因为我写的是历史小说,表述的是明清之交的历史事件,刻画的是历史人物,小说名也要具有一定的历史和文化底蕴,加之本书的主题是通过真实的历史事件和历史人物阐述善恶的两面性和人性的复杂性,故而我从明代的大文学家、明代三才子之首的杨慎的《二十一史弹词》的第一段总说中的第一首词中得到了启示。  该词《西江月》:

  天上乌飞兔走,人间古往今来。沉吟屈指数英才,多少是非成败。
  富贵歌楼舞榭,凄凉废冢荒台。万般回首化尘埃,只有青山不改。
   

  小说中描写的朱大典,原本大贪官一个,却在清军南下之时,不是投降去追求享乐而是组织义师据城抵抗,最后城破举家自焚,成为千秋英烈!操纵朝纲排斥异己结伙营私的大奸臣马士英面对清军进逼,也是奋起抗争,屡败屡战,只至被清军俘虏,临死不降,一个奸佞倒转身成为一个忠臣!小说中的主要人物(也是真实历史中的人物)李成栋、金声桓和王得仁,原本投降清军为虎作伥,可最后却竖起义旗反清,演绎出一曲波澜壮阔、义薄云天的壮丽悲歌!而杨慎的这首《西江月》又是那么的贴近主题!“沉吟屈指数英才,多少是非成败。”“万般回首化尘埃,只有青山不改。”历代英雄,无论如何经天纬地,终归有落幕之时,正所谓:“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万般回首化尘埃,只有青山不改。”还有一点就是,本小说阐述的是人的善恶的两面性和人性的复杂性,人性复杂多变,难以改变的只有那巍巍青山,故而小说名为《只有青山不改》也是一语双关。
  再次感谢版主关注和留评!从您的帖子里得知您和我是同一时代的人(您大我五六岁),我们应该有非常多的共同语言,理应成为朋友。
  问好朋友!敬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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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湖北省武汉市 2020-8-15 06:31:4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五章



  自从曾伺龙被杜尔德的清军围困于皇望山后,那清军也不进攻,就等着明军断粮断水。这一日,曾伺龙率着偏将李尉和陈铤巡营,见不少的兵士因饥饿已是几不能起,心下十分不忍,于是对李尉说道:
  “我等在此已被围十日,粮草将尽。昨天虽是宰马十余匹,但亦不是长久之计。当下逆风恶浪,形势已是万分险恶,与其坐而待毙,不若于今夜拼死一战,或能侥幸突围,存下一些将士的性命。”
  “将军既有此念,小将愿打头阵!”李尉随即接着说道,“不过,我等人马虽有七八百,但受伤者也是不少,这些军士怕是不能冲锋陷阵,如何处置倒是眼下的一件难事。”
  “这些将士都是追随我曾伺龙多年,我何忍弃之不顾?”听罢李尉的话,曾伺龙不由发出了叹息。
  “我等在此拼命,可方荆国却不发一个援兵!现我等犹如弃儿,实实就是等死罢了!”一旁的陈铤说此话时,已是怒怨俱发,“老子若能脱得身去,定要向那方国安讨个说法!”
  “休得胡说蛮干!”曾伺龙喝止了陈铤,然后望着远处说道,“方荆国何等样人你我岂是不知?那潞王在杭州将降之际,方荆国率师攻杭,几进几出,令清虏不敢正目!去年攻打杭州,亦是连番鏖战,其子士衍率众冲杀,最后战殁于阵,如数我朝忠臣,无人能出方荆国其左,今不能派军来援我等,只怕是那清军掣肘,有自顾不暇之虑!”说罢,将眼停在了尚在猎猎飘动的大旗上,“只要能保得绍兴不失,保得监国无虞,我等在此死国,又有何憾!?”
  正在说话之间,一军校急匆匆来到面前禀道:
  “启禀将军,有清使前来求见。”
  “阿赫,敢是前来劝我等归降的。你等看,本将军是见是不见?”曾伺龙冷笑着向李尉和陈铤问道。
  “见他个毬!老子们生是大明将领,死是大明忠魂。二十年后,老子还是一条好汉!”陈铤倒是快人快语,不惧死活。
  “那清使中,有一人自称是我朝兵部尚书阮大铖,此人非要和将军晤面,说有要事相告。此事小的不敢隐瞒。”那军校觉得此事重大,于是禀出。
  “竟然有此等事!”曾伺龙想着,那阮大铖一定是背着方国安和监国降清后,为邀功而前来做说客的。“将他们请上来吧!”曾伺龙此时想能从阮大铖那里获知一些眼下的情况也不是什么坏事。
  不一会功夫,那军校即将清使带至曾伺龙等的身边。曾伺龙定眼一看,三人中仍有一人身着明朝官员服饰,大耳圆头,满脸胡须,果然就是阮大铖。
  “曾将军果是英雄了得!连我大清的护军统领杜尔德大人都敬佩之至!”那阮大铖见到曾伺龙,连忙上前一拱手。
  “阮大人既已降清,何故还身着我大明的官服?难不成还念着旧朝?”曾伺龙语中带刺,也朝着阮大铖一拱手。
  “哪里哪里,只不过朝廷封赐未下,品序未定之时暂着此服。哈哈哈。”那阮大铖脸皮也着实厚了点,“杜尔德大人要下官传话给将军,将军若是归顺大清,将保奏将军领署理总兵的职衔,手下将士亦多有赏赐。”阮大铖见曾伺龙似乎不为所动,于是接着说道,“将军驻守此山,已是十日。杜尔德大人见将军忠义,故围而不攻,有心招抚。将军部下原有三千,一战折损大半,也还存有千余人马。这些将士都随将军多年,将军若是相抗,则必死无疑,难道将军忍心断送了这些生灵的性命么?”
  “呸!”听得阮大铖所说,侍立在一旁的陈铤猛啐一口道,“难怪天下人都说尔与那马士英为奸臣!看来所言不虚!身为朝廷重臣,却反面事仇,全无一些廉耻!”说罢就拔出佩剑道,“老子就是死,也要杀尔垫背!”说着就要上前。
  “还不给我退下!”随着曾伺龙的一声断喝,那陈铤不由愣在了那里。
  “本将军可不想坏了名头!”曾伺龙见陈铤将剑插入剑鞘,乃接着道,“两国交兵,不斩来使。若在两军阵上,本将军定不饶你!”此时的曾伺龙嘴上虽如此说道,心下却也觉得阮大铖的话中还有一些道理。毕竟清军已将皇望山围成铁桶,如强行突围,那一两百号伤兵又如何处置?即便不顾一切,扔下伤兵,估计能杀出去的也是寥寥。“他们都上有高堂,或许还有妻儿待养,徒然死之,我又何忍!”想到此地,曾伺龙正色对阮大铖说道,“阮大人平日多在荆国公左右,不知大人如何从荆国公身边脱走降清?”
  “阮某正要告知将军。国公爷现已归顺大清,念及将军为其麾下得力战将,故托阮某带来书信。”阮大铖说着,从怀中索出书信,双手呈递给曾伺龙。
  曾伺龙从信封中抽出书信一看,果然是方国安的亲笔。曾伺龙快速地将书信看完,心中不觉怒骂道:分明就是投降,还美其名曰是顺天!岸防不战,绍兴又是不战!不战而降,连杀子之仇都忘至脑后,实在是无耻至极!难怪不派一兵一卒来援孤军驻守的皇望山!但为手下的八百将士着想,看来眼下也只得归顺清军了。
  “既是方大帅示下,末将听令便是。不过,本将军有一个要求。若是不能答应,本将军将战至最后一卒!”
  “将军有何要求,只管说来!”阮大铖见曾伺龙已显降意,心中不由大喜过望。
  “本将军和部下归顺之后,只可担任地方驻防,不得派往与明军相战。只此一件,想是不会过于为难你家主子。”曾伺龙的话语之中犹透出挖苦之意。
  “这事阮某即可做主,何须向上禀报?只要将军归顺过来,定然照着将军的意思来办。”阮大铖想着,如此苛刻条件,但眼下也只能应允,一切都待以后再说,何况人是会变的。
  “如此甚好!阮大人可即刻回去禀报,就说本将军将在明日辰时带军下山。”曾伺龙想着还有一些事要向部下讲明,故作下如此安排。
  “曾将军,你这是要降么?”一旁的陈铤见曾伺龙如此说道,心下不觉忿忿。
  “方大帅已有示下,再则我孤军被困多日,已无战力,内无粮草,外无救兵,徒死又有何益?”
  “那方国安已成猪狗,我等为何还要听令于他?!”陈铤说着再次拔剑出鞘,“非是我陈铤不听将令,实实是不愿有负青史耳!”说罢就将宝剑往颈上一横,曾伺龙要抢,哪里还来得及?只见一股鲜血喷溅,那陈铤已倒在了尘埃之中。
  曾伺龙见此,赶紧俯身跪下,用双手托起陈铤。陈铤瞪着双目,望着泪流不止的曾伺龙“唔喔”地说道:
  “将军,你,你,你不该啊!”说罢头一歪,死在了曾伺龙的怀里。
  “好个无忠无义鲜廉寡耻的方国安,我曾伺龙若不杀你报仇,誓不为人!”此时的曾伺龙已是满腔悲愤地在心里暗暗立誓。
  
  原本还算安宁的金华府而今已是风声鹤唳。自打清军突破钱塘江后,其中的一路就径直往金华杀来。有诗写到:

  六月钱塘马蹄隆,踏碎明篱剑戟锋。狼烟四起日月暗,何人敢欲争枭雄?
  
  朱大典这几日之间仿佛老去了十岁,先是闻得兰溪被清军攻克,接着又是东阳和武义向清军纳降,而自己手下的一些将士听得清军杀来,也丧胆散去。好在其帐下总兵董毅和副将张弼忠勇,带着万余人马进入了金华城中以协防守城。
  这日,朱大典带着一班文官武将在城墙上巡视,以查看各处的备防情况。当朱大典看见一些守城的义民几乎没有作战的兵器时,不由担心地叹道:
  “清虏虎狼也!而吾民赤手相搏何能取胜?”随即对紧跟在后的董毅说道,“董总兵可有多余兵器?若还有一些,可速速发放下去,这样也能多一些胜算。”
  “回督师大人,末将已将多余兵器发了下去。只是兵器本就不多,奈何僧多粥少,故而成此番情形。”那董毅说的倒是实话。
  “那城墙之上的许多义民在清军到达城下之时,岂不是只能做些搬运抬送的事情?”说完此话,朱大典眼中露出无比忧虑的神情。
  “下官有一策,或许能解眼下燃眉之急。”浙江按察司佥事林文世在旁说道。那林文世乃武义人氏,崇祯十一年进士,年方四十上下。
  “林大人既有良谋,还不快快说来听听。”朱大典见林文世似有成竹,于是急忙地问计。
  “昔日戚继光大帅在浙江一带抗倭时,曾久苦于那倭寇的倭刀之利。”林文世见众人在细听之时流露着不解,乃接着说道,“后戚大帅做出一种兵器,称之为狼铣,配之以鸳鸯阵法,再战倭寇,则尽抑倭刀之长,遂平倭寇之患。那狼铣乃长两三丈的竹子所制,一端光秃,便于军士把握,前端则留有不少竹枝,顶端装上铁矛头即成。”
  “此般兵器能叫那倭寇胆寒,想是定有它的精妙之处。”朱大典看来是有了兴趣。
  “督师大人所言甚是!”林文世接着说道,“狼铣的精妙有三,其一是虽是被利刃砍中,但前端竹枝极易将刀绞缠,对使刀之人形成掣肘,从而便于将其刺杀;其二是即使前端被刀削断,那被削处仍是锋利竹尖,杀伤效果只是稍减,军士依然能当兵器杀敌;其三更是让人叫绝,那就是将前端竹筒灌以石灰粉,若前端被刀砍断或是砍破,则石灰飞溢而出迷敌之眼,操狼铣之士可乘势杀之。”
  朱大典听罢所讲,不由得叹道:
  “想不到戚继光大帅能想出如此破敌智器,实实是一位一心谋国的大忠臣也!”随即对着众人道,“我浙江户户人家,前门栽树,后院种竹,那广袤的山野,更是竹海连绵。这义民的兵器,看来可用那竹子解决了。”
  “督师大人所说甚是。眼下下官即刻派人贴出告示,令那百姓照着图案制出狼铣五万。只是这狼铣前端的矛头还须铁匠日夜打造,一是恐铁匠打造不及,二是因需铁甚多,在银子上还有些为难。”那林文世此话的意思,就是想从朱大典这里挤出一些银子,因为朱大典在为官时,曾贪贿了不少的钱财,不说富可敌国,却也是家资巨万。
  那朱大典见林文世如此说道,心下早已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哈哈哈!老夫岂会留着那钱财买寿木?”朱大典见众人一时愣住,乃接着说道,“老夫爱财却是不假,但老夫更看重气节!今清虏践踏我大明大好河山,烧杀奸掠至万民涂炭!前有扬州十日,后有嘉定三屠,江阴士民孤城奋守八十一日。史可法、侯峒曾、黄淳耀、阎应元、陈明遇皆我朝忠烈之士耳!老夫已近古稀,本已遗臭,今上天眷顾,给了老夫一个做忠臣的机缘,老夫将誓守此城,除死方休!”说到此地,朱大典将话锋一转,用峻凌的眼神扫视了一下众人,“田园宅地是用不上了,但老夫的金银细软尚值得纹银三百万两,只要是守城所需和犒赏军民,尔等只管上老夫这里来取!”
  “督师大人散财守城,其忠义可鉴天日!”一旁的董毅说着上前至朱大典面前跪下,拱手抬头朗声说道,“末将麾下将士愿为朝廷和大人死守金华,除死方休!”
  那一些官员将领和守城的义民见此,也齐齐地跪下吼道:
  “我等皆愿为大人效命死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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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湖北省武汉市 2020-8-15 16:35:26 | 显示全部楼层
  深谢版主关注并回复!您说得很有道理。说来我之所以写这部小说,只是为完成我父亲的一个遗愿。二十多年前我母亲去世,我代表亲人在追悼会上发言,许多人感动落泪。父亲很欣赏我的文笔(他是出版界的老编辑),感叹说如果我能写小说,特别是历史小说,应该会有所成就,他希望几个儿子中能有人继承他的文学事业。我当时工作很忙,但确实动了尝试写作的念头,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开始做些准备,小说名字就是那时候根据自己要写的主题思想定下的。但由于自己工作较忙,加之自己有些懒散,打牌喝酒占去了大量时间。直至一向身体很好的父亲突然染病去世,方感觉自己太对不起父亲了,此刻才开始下气力准备。又经过五年准备,于2014年终于动笔,经过近两年的时间得以完成小说的全稿并于2016年11月经长江文艺出版社出版。
  您的怀念父亲的文章《父爱如山》写得非常感人,正是通过对这篇文章对您的家庭和身世有了些了解,您有个厉害的当干部的大伯,会拉京胡的聪明父亲,知道了您的小名叫玲玲及年龄。对我们这个年龄的人,回忆就是一种生活。我常想,如果我哪怕少荒废些时日,让父亲能够亲眼见到我写的小说,该是多么好啊!看来除了回忆,后悔也是生活的一部分。
  话有些多了,就此打住。再次感谢版主留言!问好朋友!敬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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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湖北省武汉市 2020-8-16 14:34:03 | 显示全部楼层
弯弯 发表于 2020-8-16 08:27
我读小学5年级的时候,父亲才30多岁,也曾意气风发!
    他那时非常爱写作,经常向武钢报,黄石 ...

  文革开始那年,您应该只有十五岁吧?之前就开始写长篇小说,真不简单!我动笔写长篇时已经是五十七岁的人了。
  很愿意听您的经历和故事,特别是那发生在很久以前的事情。
  问好朋友!敬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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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湖北省武汉市 2020-8-16 14:36:0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六章





  渡过钱塘以后,清军几乎就没有遇到强劲的对手。十日之内,先占绍兴,后占台州,只是在宁波遇到了钱肃乐和张煌言所率明军的抵抗,但这些抵抗的人马也很快就被清军轻易地杀败,钱肃乐和张煌言只得率着残军浮海而去,宁波亦为清军攻克。
  就是博洛也没有想到明军是如此地不堪一击,想着现今只有金华还在朱大典的据守下没有拿下,但这并不能说明朱大典有多大能耐,而是因为清军的人马还未到达金华城下。
  “据闻这朱大典贪贿成性,爱财如命。我大军杀到之时,定然开城纳降,乞求活命,届时本贝勒就令这老贼献出金银珠宝,如此也可为我大清的府库增加一大笔家底。”想到这里,骑在马上的博洛不觉有些志得意满,对着骑行在旁的阮大铖问道:
  “阮大人,此去金华城还有多少路程?”
  “禀贝勒爷,此处离金华只不过还有百里的路程。现日过晌午,天气炎热难耐,若是不赶,明日正午之前我大军即可扎营金华城下。”回话的阮大铖一脸的谄笑,生怕博洛的高兴劲不够。
  “还用得着在城下扎营么?”博洛的话虽是轻飘飘的一句,可那话语的意思分明是金华的朱大典会不战而降。
  “贝勒爷英断!”阮大铖哪里会不懂博洛的意思,虽是觉得朱大典老迈倔强,不会就那么轻易地归降,但时下可不能说出相左的意思,不然许就惹祸上身了。
  “本贝勒闻得那据守的朱大典爱财如命,是一个大大的贪官,不知是否为实?”那博洛倒是想从阮大铖的嘴里得到一些更多有关朱大典的情况。
  “禀贝勒爷,那朱大典就是一个贪贿成性之人!昔日在凤阳督师时,就曾克扣军饷,倒卖粮草军资遭言官弹劾,崇祯亦颁下严旨查究。可后任马士英因牵涉其案尚有不少领军将领,恐激变军心,故敷衍上奏,将那大事化小,最后朱大典只是被革职遣乡。”
  “哈哈哈,那崇祯皇帝处处以为天聪英明,却被那马士英瞒天过海,倒叫那朱大典得了好处。”博洛笑罢,轻舒了一口气接着说道,“那朱大典只要开城归顺我大清,本贝勒不光让其留命,还要在摄政王面前保举他做个户部侍郎。”
  “如此这般,那朱大典定会对贝勒爷感恩戴德不尽!”此时的阮大铖尽赶着好话说,于掇臀捧屁上面是不顾廉耻。
  “哈哈哈!”博洛闻得阮大铖说所不由大笑不止,心下却在打算:这等贪贿之徒我岂会留他性命?只不过是杀降不妥耳。让那个老儿在户部任事,只不过是给其一个作死的机会罢了,若那老儿续贪不止,正好定罪杀头!“阮大人可知那马士英的下落?”此时博洛由朱大典突然想到马士英,这个奸佞曾在浙西躁动不已,屡次鼓动方国安兵犯杭州等地,而今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个下官实实不知。”阮大铖说的真是实话,自从于严州方国安大营门口一别后,再也没有听到马士英的消息。阮大铖此时在心底暗想道:这家伙莫不是出家做了和尚?
  “若是马士英能投降归顺,本贝勒也将保举他做个大官!”这话倒是真的。因为博洛想,若不是马士英在与东林党人的相斗中尽撤北防之兵,我大清也不会轻易地攻下扬州和南京,从现实结果来说,那马士英是对大清有大功的。“就在前面扎营下寨!”想到这里,博洛见暑热难耐,人马已是十分疲乏,于是对着随扈的巴牙喇兵吩咐了一声。
  
  刚巡城回到府上的朱大典正在和家人用着晚膳。桌上的菜肴多是一些个家蔬青菜,只是一盘红烧鲤鱼算是给这顿饭增添了一道荤腥。
  朱大典闷头吃喝着,若是平日,在饭桌上的朱大典可是不会少了话语,但由于现今清军正在奔金华而来,虽说是采纳了林文世的办法,几日之内已制出不少狼铣,义民不再是赤手空拳,但这些人毕竟不是久经战阵的军士,这金华能否守住都是疑问。而这些都令朱大典忧虑不已。
  “老爷,妾身闻得那清军将至,老爷帐下只有董毅和张弼所率的万余人马能顶些事儿,而城上多是那百姓,只怕这金华城守不了许久。”说话者乃朱大典的五夫人遥香,这遥香原是金华城内栖霞楼唱曲的头牌,年不过二十,虽不能说闭月羞花,却也是仙姿佚貌,有着十分姿色。朱大典遭崇祯革职遣乡回到金华后,一日到栖霞楼听曲解闷,为遥香的美色所动,于是花上重金将其纳为侧室。
  “军国情事,尔妇人何须妄谈!”朱大典听了遥香所言,认为不吉,心下已是不悦,于是停下筷子,呛了遥香一句。
  “老爷此话差矣。昔日梁红玉尚登船击鼓,大破金兵于黄天荡而留下千古佳话。贱妾只不过为老爷和全家老小担忧,问上几句,又有何碍?”那遥香也是一个见过世面的女子,在那场面上唱曲也是过了一些吃香喝辣的日子,今日见饭桌上和平常差了很多,本就暗中有气,现在正好来上一通发泄。
  “真正贱人!”朱大典见遥香说出典故令自己下不得台,不觉怒气上冲,“尔不过是一卖唱之人,竟然抬出古人压贬老夫,所说尽是口轻舌薄之话,实实可气!看来这饭菜不要吃了!”朱大典说罢,站起身子,拂袖欲走。
  “老爷,何须与这贱人相较!气坏了身子可是不值!”坐在朱大典身边的大夫人何氏见状,赶紧起身欲拉住朱大典。这何氏乃官宦人家出身,原本就对这遥香看不过眼,眼下见遥香与老爷顶撞,更是有气。
  “哈哈,我是贱人?”那遥香也是性烈,若是此时不再吱声,也少去了不少的事情,但遥香此时却是怒瞪凤眼,倒竖杏眉,将纤指一伸说道,
  “我卖唱即为贱人,敢问老爷一句,那梁红玉原为官妓,她为何人?!”
  “爹爹还是与孩儿一起巡城去吧。”朱大典的儿子朱万化见朱大典颤抖着不能回答,连忙放下碗筷搀扶着朱大典离开了厅堂。
  “哼!简直就是灾星!”何氏说罢,也带着丫鬟离去了。
  其余几个夫人见此,也纷纷放下碗筷,随着走去。
  “走光了才好呢!”遥香见众人连招呼也不打就走了,心下十分恼怒,于是对着一旁侍立着的贴身丫鬟莲玉吩咐道,“去找些酒来,本夫人要在此好好地喝上一顿。”
  “莲玉不敢!老爷已吩咐过,从今日起,饭桌上一概不得上酒。”莲玉见遥香狂悖,心里已在哆嗦,此时只得小声回应道。
  “那你就给我快快滚回房去,省的讨打!”遥香说罢对仍在厅堂内伺候着的家人朱宝叫道,“老爷说的难道就是圣旨?本夫人想喝杯水酒有何不可?你可快快取得酒来,不然本夫人就将这饭桌掀翻,砸了这个屋子!”
  “小的这就去取,还望五夫人不要动怒。”那朱宝进得朱府有些年头,向被朱大典看作心腹,故而不同于一般的下人。此时朱宝在想,若是容得这遥香这等闹将下去,于上下里外均是不好,既是五夫人要喝酒,就是将些酒来与她喝也不是什么大事,何况那遥香若是喝醉,岂不是更好?免得闹将得上下不宁。
  一会功夫,朱宝即取来一壶酒和一只酒盏至遥香面前倒满摆定。那遥香也不吃菜,端起酒盏一饮而尽,而后又叫道:
  “真正好酒!一盏如何能够尽兴?再给满上。”
  “夫人端的好酒量!小的给斟上就是。”那朱宝见遥香还是要酒,心里也是乐意,赶紧又给酒盏倒满。
  转眼之间,那酒就喝上有半个多时辰。此时的遥香已是云鬓微散,两腮渗红,言语上也是南北飘忽,就是不往那东西里去。
  “五夫人,时辰也是不早。小的想去唤那莲玉过来,好扶夫人回房歇息。”那伺候半日的朱宝已是筋疲力乏,早己困意上来,见遥香已是酒醉,只想将这瘟神早早送回房中酣睡,于是对着已趴在桌上的遥香小声说道。
  “本、本夫人今日就、就、就睡在此地!”遥香抬起头来看了一看朱宝,然后话语含糊地说道,“莲玉这、这小蹄子一心只向着那、那何氏,何曾给我、我一个笑脸?”说罢遥香就将头伏于桌上痛哭了起来。
  “那就让小的搀扶着夫人回房吧?”朱宝眼见得天色已晚,再折腾下去还不知会到何时,想着府中现时来去的人已是不多,虽是男女授受不亲有些不便,但为了却一桩事也只得如此。
  想到这里,那朱宝也不管遥香愿不愿意,一把将遥香拖起扶住,摇摇摆摆地送往后院厢房。
  虽是晚间,倒是仍有蝉鸣虫叫不时从那树上和草中发出,月亮透过树的枝叶将光芒琐碎地洒满了院子。
  扶着遥香的朱宝虽是步履蹒跚,但还是从熏天的酒气中闻到了一丝淡香,那香气过鼻入髓,使朱宝的手不觉滑到了遥香的腰间,透过薄绸,朱宝似乎感到了一种诱人的丰腴。
  “你这奴才是要将本夫人送往哪里?”那遥香虽是醉酒,却也看出并不是去往后院。
  “夫人醉得太深,现时若是睡下,只怕还会呕吐,届时弄得到处腌臜,岂不是落得让大夫人和丫鬟们耻笑?”那朱宝满脸诡笑地在遥香的腰间捏了一把道,“小的房中已沏下上等好茶,夫人可饮之醒酒,待酒稍醒,小的再将夫人送去歇息不迟。”
  “哈哈哈!去你的房中?”遥香看了看四周接着道,“若是让人撞见,老爷还不把你打杀!”
  “现今府中男丁都上城墙上了,只有一个打更的老蔡尚在这边,其余均是女眷,晚间哪里会出来走动?”朱宝说罢,不由分说,搀扶着遥香就往那边走去。
  待进得房中,那朱宝已是欲火中烧,就将遥香径直扶至床边,然后跪倒在地道:
  “小的心羡夫人久矣!今清虏围逼金华,城池早晚不保,满城军民俱离死不远。小的年已三十有五,还未尝到女人之味,望夫人成全小的,小的来生定为夫人做牛做马。”说罢不管一二,也不顾遥香挣扎扳命,一把即将遥香搂起卸裙脱裤。那遥香初时还有挣扎,可无奈酒醉太深且也有些春心摇曳,不一会就由着朱宝任意作为,在那床上做成了一件好事。
  两人云收雨散后,遥香已是酒醒大半,见朱宝眼神之中既露出兴奋之情,也还有着一些惊恐和忧虑,乃轻出玉臂搂着朱宝说道:
  “妾身今已属君,汝万万不可负我!”说罢,那双撩人的凤眼之中随即流淌出一行泪水。
  “夫人如此厚待小的,小的安敢背弃?”那朱宝说着,取过一边的兜肚,为遥香拭去香腮上的泪痕。
  “若我俩能逃过眼前大难,待清军退去后,我等就逃出这朱府,到异地隐姓埋名过那清净日子,好在妾身还有一些积存,于生计上不会烦恼,不知相公以为如何?”此时的遥香更是抱紧朱宝,用祈求的眼神望着朱宝说道。
  “小的一切听从夫人的意思。”此时朱宝心中,觉得十分对不住朱大典,但对眼前娇柔美艳且醉眼迷离的遥香,又是十分地喜爱,而这都令他纠结。
  “那你真是妾身的好夫君!”遥香的这一声娇啼,又让朱宝重新地亢奋了起来,顿时又将那粉腮亲过,把那玉体横呈,比那前番,还要威猛。那遥香也是哼前啼后,百般婉转,正在浓云密雨之时,突然闻得炸雷般的几声炮响,只把那奋力向前的朱宝给生生震住。
  “敢是清军已到城下!”朱宝一时惶恐,竟然呆住不动。
  “几声炮响,就把你吓成了孙子?妾身真巴望此时天塌下来才好!”那遥香说着,张开樱桃小嘴,在朱宝的肩膀上狠狠地咬上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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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湖北省武汉市 2020-8-17 12:59:3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七章




  夜间突然响起的炮声是因为博洛派出的小股前锋骑兵抵达了金华城下。
  城上守将张弼见清军突至,闻听到马匹的嘶叫,也不知到底来了多少人马,于是令手下朝着城下清军轰了几炮,一是为了杀敌,更多的则是以此向防守于各个城门之处的军民示警。
  博洛率大军到达金华城下时已是日过中天。原本想着应是大开的城门却是四门紧闭,城头上占满了守城的明军将士和义民。博洛见状大怒,也不叫将士歇息,立刻下令让王之刚和努山率军攻城。
  眼见得清军在炮火的掩护下,抬着云梯攻至城下,站在敌楼上指挥将士据守的朱大典心里十分担忧,因为从架势上看,那清军的士气甚是高昂,虽是在冲向城墙的途中被城上发射的炮火和箭矢放倒不少,但清军将士还是不顾死活地冲了过来。
  “督师大人勿急。”站在朱大典身旁的林文世见朱大典面露焦虑之色,乃从旁劝慰道,“这清军已犯骄兵大忌,今日之战,我军将获大胜!”
  “林大人如何知晓今日我等将取胜那清军?老夫观那清军倒有着一鼓作气之势,我等还是小心为是。”朱大典可没有林文世那般乐观。
  “今日暑热异常,清军远来已是车殆马烦,十分疲惫。而连日屡屡不战而胜必至其傲视轻我,想要一鼓而下金华,但现今已是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我等以逸待劳,今必使其劳师遭以重挫!”
  说话之间,就见不少清军将士就着云梯攀爬了上来,哪知刚近墙垛,随着张弼的一声喝喊,墙垛之后顿时冒出无数军民,一时箭如雨下,不少清军纷纷中箭摔了下去,有几个未被射中的骁勇清兵并不退却,但也被城上的明军用枪挑落。眼见得城下死伤的清军已有二三百人。
  在后面督战的努山何曾见过如此阵势?几年来,与明军和大顺军屡次交手,均是顺风顺水,即使有些恶战,也未片刻之间就出现如此死伤的情形。
  “哈哈,本统领总算还能遇到对手,煞是好玩!”努山说着喝令身边的偏将萨尔图,“你即刻率着巴牙喇兵搭梯攻城。小小一个金华城,我就不信攻它不下!”
  那萨尔图得到将令,立时率着三四百名巴牙喇兵拿着盾牌和腰刀,冒着城上不断射来的炮火和飞矢,飞快地冲到了城墙之下,片刻之间即将那云梯搭靠上城墙,随即发一声喊,纷纷登梯而上,眼见得就要攀上那城头。正在那努山认为大功将要告成之际,突然之间,墙垛之后突然涌出无数手持狼铣的壮士。那些壮士将手中的狼铣朝着攀爬向上的巴牙喇兵只是乱刺,前端的竹枝是又乱又杂,那些巴牙喇兵即使不被铁尖刺中,也被那竹枝扫到,一时间纷纷从云梯上摔落下来。攀至中间的萨尔图见状,大喝一声,丢下盾牌,提着腰刀紧上几步,就在一支狼铣将要刺到之际,奋力举刀一砍,将那狼铣劈断。可被劈断的狼铣竟然散飞出好些石灰粉,只将那萨尔图的双眼呛得难以睁开。就在这一瞬之间,又几支狼铣刺到,实实将萨尔图身上戳出几个窟窿,只听得一声惨吼,就见萨尔图直挺挺地往后一仰,从云梯上摔落了下来。
  努山见萨尔图毙命,不由大怒,命王之刚再次麾兵攀城。那王之刚的人马此时是又渴又热,疲惫已是不堪,本不欲战,可迫于严令,不得不上,怎奈守城将士毫无破绽,几次攻城都是无功而返,只是徒然在城下增尸而已。
  即将落日之际,努山见一时攻不下城池,算算已是折损了近千人马,也只得窝囊地收兵。
  
  一连几日,清军各部轮番攻城,先是王之刚率军攻了两日,兵将死伤了不少不说,连王之刚也被箭矢射穿了臂膀,不得不败下阵来。博洛见金华难下,于是急调李成栋的大军前来参战。
  当李成栋率着人马来到城下时,只见那城墙之上已是壁垒森严,旌旗猎猎。
  “此城若是强攻,定会令将士死伤惨重!”此时的李成栋不由念及那摧城利器红夷大炮来,后悔在兵过钱塘之时,听从了博洛的将令而没有带上红夷大炮。
  其实原本各军都是要带上红夷大炮的,因为先前还想着在绍兴会遇到激烈的抵抗,设想着待人马轻装渡江把绍兴围定后,再从杭州运那大炮过江攻城,谁料想方国安不战而降,其余各地也是望风溃逃,红夷大炮根本上就派不上用场,而今在金华遇挫,方惦记起那些仍摆放在杭州大营内的大炮来。
  “李提督缘何还在观望?贝勒爷可是让你来攻城的!”已在城下扎营的努山见李成栋并没有麾兵攻城的意思,于是策马来到李成栋的身边进行催督。
  “统领大人,依末将看,若要攻下这金华城,须得用那红夷大炮不可。”李成栋知道努山蛮横,此时只得好言说道。
  “尔难道想要抗命不成!”说此话时,那努山已是怒瞪双目,几欲拔刀。
  “末将不敢。”李成栋说着唤过熊庆吩咐道,“尔速传本帅将令,着那牛凤梧和杨继贤领着本部兵马攻下东南二门。”但心里却在暗骂:如此狂蛮的鞑子,老子定要取过尔的性命!
  
  没有了红夷大炮的轰击,牛凤梧和杨继贤即使拼命相搏,也还是无济于事。至日落时分,那金华城仍是岿然不动;而李成栋这边则是死伤不少,参将梁得胜也战死了。
  “大帅,若是这般攻城,则我人马要不了几日就会折损殆尽。”孟文全见李成栋在大帐内来回走个不停,晓得李成栋所烦之事,于是从旁说道。
  “梁得胜乃本帅帐前爱将,跟随本帅已是十有几年,亲历百战毫发无伤,今日却在那努山的强逼之下,徒然送死于这金华城下,想想着实可惜!”说罢此话,李成栋停下脚步,看着帐外,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这时,几个亲兵端着酒菜碗盏来到了大帐之外,他们是给李成栋送晚膳来的。站在帐外护卫的熊庆晓得李成栋心中不悦,忙把那几个亲兵拦在了外面,而后走进大帐向李成栋禀道:
  “大帅,时辰已是不早,晚膳已备好,是否让他们给端进来?”
  李成栋沉默了一会,然后对熊庆说道:
  “让他们进来吧。你速速唤元胤和陈甲将军来,就说本帅和孟先生在大帐有事情要和他们相商。”
  一会功夫,元胤和陈甲即来到大帐,那大帐内已是支好桌子,酒菜碗筷和杯盏也在桌上放齐。熊庆将二人送到帐内,随即小心地退了出去。待四人坐定后,那李成栋是一言不发,只是闷头吃喝。元胤和陈甲知晓李成栋心里不快,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地呆在那里。
  正在此时,听得一声怒骂:“滚开!竟敢拦阻本将军!”接着一人大踏步地闯了进来。四人定眼一看,原来是图赖帐前的甲喇章京苏坦泰。那苏坦泰见桌上放着酒菜,轻哼一声说道,“本将前来只是为传前锋统领努山大人的将令!统领大人令你等明日继续攻城,不得有误!”说罢,用眼扫了扫桌上的杯盏,“还是少些吃喝,免得误事!”随即摆步叉腰,昂首而去。
  望着傲持离去的苏坦泰,四人一时都作声不得。李成栋见孟文全等都看着自己,突然猛一使劲,将那桌子掀翻。
  “父帅,那努山苦苦相逼,实实就是叫弟兄们去城下送死!既然横竖是死,不若反了吧?!”元胤见父亲已是气急,也不由得十分愤恨地叫嚷道。
  “元胤休得胡说!”孟文全见元胤焦躁,赶紧从一旁制止。
  “老子真想反了他娘的!”李成栋此时已是将牙根咬得脆响。
  “此时还须兼权尚计,如今我等昌亭旅食,在人之篱下,大帅万万不可莽撞行事!”孟文全感到李成栋似乎是不顾一切,于是接着说道,“现我军周围,尽是博洛的人马,努山统有满兵三四千,尽是精锐。王之刚也有一万余众。我等若反,将往何地?现浙江到处都是清军,杜尔德、张存仁的的大军离这里也只有两三日的路程。当然,我等也可投向这金华城内的朱大典,但依下官看,金华已是釜瓮,乃死地也!料想也是不能久守。故时下反清实实不妥!”
  “我等不反,可那努山屡屡相逼我等送死,这却如何是好?”李成栋觉得孟文全说得在理,但对于努山那边却苦无应对良谋。
  “下官有一招险棋,不知大帅愿否采纳?”孟文全苦思片刻,捋了捋胡须说道。
  “而今刀剑已至脖颈,我等所为皆是死中求生,已无险可言。先生若有应对之策,但讲无妨!”李成栋闻得孟文全有解脱之策,于是连忙催问。
  “下官问大帅一声,在我营中,谁人武艺过人?”孟文全狡黠地眨了眨眼,自问自答道,“乃大帅、元胤及徐元吉和陈将军耳!”见李成栋等连连点头,乃接着道,“牛凤梧虽是武艺不凡,但比起大帅和元胤还是稍逊且粗糙鲁莽。故行事之人还有些令下官踌躇。”
  “先生到底有何打算,还请直说,缘何本帅倒是越来越听不明白了!”李成栋不知孟文全问的事情和那解脱之策有何关联,只想单刀直入。
  “下官想在今夜行刺那努山!”
  “啊呀!”李成栋闻得孟文全所说,不由倒吸一口冷气而喊出了声。
  “下官以为,只要这努山死于非命,那攻城之事即可暂缓。大帅而后向博洛禀谏从杭州大营调红夷大炮前来攻城。如此一来,弟兄们就犯不着枉死于城下了!”
  “本帅此刻巴不得那努山立死!”李成栋沉默了片刻接着问道,“可那努山警卫森严,自己又有过人武艺,行刺之事只怕是不易得手。”
  “此正乃下官所虑也!”孟文全长叹一声接着道,“若无此难,何谓险招?”
  “那行刺之人先生可有定论?若无合适之人,小侄愿往!”一旁的元胤见孟文全为难,忙自荐前往。
  “小将军虽是办事稳健,武艺出众,但前去行刺努山,实实不妥。”孟文全说此话时,只是将头摇个不停。
  “这有何不妥?”元胤一脸的不解和疑惑。
  “小将军和大帅及陈将军一班,都是头面上的将领,且不说在我军中是人人知晓,就是在博洛和努山面前,也还是一个人物。若有半点闪失,势必殃及全军和大帅,故小将军此去不妥!”
  “那这招险棋如何得下?”李成栋虽是问着,但心里已是有了几分底:这书呆子越是卖关子,越是说明他已是深思熟虑,真他娘的不得爽快!
  “熊庆和熊喜兄弟可担当此事!”孟文全见众人的神情是想问个究竟,乃接着道,“这兄弟二人冰雪聪明,武艺出众且谨慎周密,又为大帅心腹,将此事交予他等定将万死不辞!在下官看来,熊喜能轻易击败牛凤梧,和那努山交手,也会有七成胜算!”
  “这两人去办此事,端的合适非常!”李成栋不得不被孟文全的识人慧眼所折服,“可那努山的大营却是不好轻易混将进去。”李成栋还是心存担忧。
  “这个下官已想到。”孟文全将目光扫向元胤,“你即刻派心腹之人至那金华城下,将死在那里的巴牙喇兵的衣甲剥几副来,要上面多有血迹和伤洞的。此事万不可让旁人知晓!”
  看着外出布置的元胤走后,李成栋问孟文全道:
  “缘何要穿戴那破衣甲前去行刺?”
  “下官为防万一耳!”见李成栋还是有些不解,孟文全接着说道,“万一熊庆兄弟遗尸努山大寨,若是查验,则会认为刺客是金华城内之人耳!原因就在于有伤洞血迹的巴牙喇衣甲只可能从城下获得且熊庆兄弟皆留金钱鼠尾小辫,若是清军营中之人,断不会留下如此破绽,故只会怀疑是城中之人为假冒而留此小辫。”
  “先生鞭辟近里,远近细微都能思虑周全,实实是一解难良策!”李成栋完全被孟文全的计策所折服,于是对孟文全说道,“如此安排甚好!现时可否就唤那熊庆和熊喜进来?”
  “哈哈哈!我等现在就将这桌子摆好,再令亲兵们重新置些酒菜上来,待齐全后,下官即亲自请那熊家兄弟,大帅和陈将军届时敬酒劝慰,大事可成!”说罢此话,孟文全朝着李成栋和陈甲一拱手,然后就转身出去安排了。
  
  白天暑热难耐,至夜间时,倒还来了一丝凉风。那金华城外扎营的清军,一连几日都因天热而未睡上好觉,见今夜凉爽,于是纷纷解盔卸甲奔梦乡而去。
  护卫在努山大帐之外的两个巴牙喇兵由于侍立良久,也显出几分疲态,眼见已是子时时分,想着即将换哨,也不禁伸手打起了呵欠。
  正在此时,只见两个巴牙喇兵由远而近,直直往这边而来,想着这许是前来换哨的兵士,一时也就未当回事,及到面前,方觉得有些不对:眼前的巴牙喇兵竟然面生得很!
  说时迟,那时快,来者正是熊庆和熊喜两人。熊喜见站哨的巴牙喇兵正欲拔刀,急将手中早就备好的短匕接连飞出,那两个站哨连哼都未来得及哼出,就倒于了尘埃之中。
  就在兄弟两人蹑手蹑脚地往那大帐里摸进之时,突然不远处响起了震耳的喊杀声,随着喊声那些营帐也腾起了熊熊大火,火光中只见无数人影在来往冲杀,兵器的撞击声和受伤的哀嚎声响成一片。
  “还不快快动手!”熊庆见熊喜被突然发生的一切给惊住,连忙对其大喝了一声。
  话音刚落,就见一人从军帐内提刀冲出,那人人高马大,体壮如牛,正是前锋统领努山!
  熊庆见努山冲到,连忙拔剑应战,两人就在那军帐之外杀将了起来。一连斗了十余合,虽是未分胜败,但熊庆已是下风。熊喜见哥哥战那努山不下,也急忙挥剑上前助战。那努山力敌二人,却也并不胆怯,只把那大刀舞得如风车一般。
  俗话说得好:“双拳难敌四手。”这努山虽是勇猛,怎奈熊庆和熊喜也是武艺娴熟。战至二三十回合后,那努山已是破绽百出,只有那招架之功了。
  正在此时,有数百人马朝着这边杀来,透过火光细看,那分明就是明军。那努山见大队人马快要杀到,稍一分神,就被那熊喜一剑贯穿肚腹,还未等努山惨叫,那熊喜即将刺入的宝剑搅抽了几下,待熊喜将剑抽出时,那努山已是腹开肠流,大叫一声倒地。
  熊庆见努山仍在地上喘息,举剑上前就要割他首级。那努山见熊庆过来,捂着流出的肠子怒骂道:
  “尔等小人,竟然偷袭我大清天兵!待尔金华城破,贝勒爷定将屠尔全城!”
  “哥哥且慢动手!”一旁的熊喜连忙制止住欲割首级的熊庆,“明军即将杀到,这虏酋的头颅被他等取去,岂不更好?”说罢对着将死的努山说道,“我等岂是明军?我等乃李成栋大帅帐前小校耳!若是不信,你可到阎王殿问之!”说罢对着努山的胸膛连刺数剑,来了个几次前胸贯后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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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湖北省武汉市 2020-8-18 05:49:2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八章




  当博洛看到高挂于城楼之上努山的首级时,已是日出之时。
  博洛和一班清将怎么也不会想到,那被围于城内的朱大典会乘着凉爽之夜派出人马劫寨。而由于未有防备,各营人马折损了千余。更令人恼怒的是,连久经战阵的悍将努山也死于非命。“这可不好在摄政王面前交代。”想到这里,博洛连忙率着众将领回营,因为他要赶紧上疏报奏此次大挫并自请责罚。自然,攻城之事也下令暂缓,博洛可不愿意在努山死去后无谓地弄出更大的死伤,若真如此,只怕自己会如阿济格一般被多尔衮革去爵位。
  “曹存性是否已率人马启程?”骑行在马上的博洛在今晨已依从了李成栋的进谏,派曹存性回杭州调运红夷大炮,此时向随骑在后的苏坦泰问了一声。
  “回贝勒爷话,曹提督已启程一个多时辰了。”
  “那就好。待红夷大炮运来后,本贝勒定要轰平这金华城,以解心头之恨!”想着攻城已是五六日,除了死伤数千人马外,竟然一无所获,博洛的心中就恨恨不已,他也非常后悔没有及早听从李成栋去调红夷大炮的谏言。想到这里,他不由想起委命自己为征南大将军而颁下圣旨中的一句话“凡事与图赖等同心协谋而行,毋矜已知,不听人言。毋恃兵强,轻视逆寇。仍严侦探,毋致疎虞”。“我真是有负皇上和摄政王重托,实实是罪该万死!”博洛在心里将自己痛责一顿后,扬起马鞭,对着胯下枣红马的屁股猛抽了一下,将马头一勒对苏坦泰道,“转道前去李成栋大寨!”在昨夜明军前来劫寨时,只有李成栋的大营未有丝毫损失,反而杀死杀伤了不少明军。“这家伙端的治军有方!”博洛觉得,要攻下金华,李成栋是自己必须倚靠的重要力量。
  
  此时李成栋的大营里到处洋溢着喜庆的气象。因昨夜击败了偷袭的明军,李成栋特意令伙房多弄上了几个荤菜并从就近的集市上采买来一些酒水与将士同乐。
  在李成栋的军帐内,元胤、孟文全和陈甲陪着熊庆和熊喜正在吃喝,而李成栋则在牛凤梧、杨季贤的陪同下到各营巡视去了。
  “尔兄弟二人为解我军大难立下殊功,孟某敬两位小将一杯!”孟文全端起杯子,对着熊庆、熊喜说了一声,随即一饮而尽。
  “此次能顺利斩杀努山,一是托大帅洪福,二是靠先生精心算度,三是也亏了有些运气。小的不敢居功!”那熊喜略微伶俐些,说出话来也是有辕在辙。那熊喜说罢,和熊庆一起,端起酒杯,也是一饮而尽。
  “先生你说巧也不巧,他二人正和那努山相拼时,朱大典劫寨的明军就杀到了,那明军还割去了努山的首级,把我等的一切都遮掩了过去,真他娘的巧!”吃喝着的陈甲此时那是真的高兴。
  “哈哈哈!更巧的是大帅为防万一出了纰漏,我军将袭杀努山等清军,故而令全军枕戈待命,不料竟成了有心的防备。若是无此安排,我等也会吃那明军大亏!”孟文全说着,又给自己的杯中斟满了酒。
  “看来这就是天意!”已是喝得满脸通红的元胤接着嘟囔道,“只怕朱大典这老儿此时也在喝酒庆贺。劫寨杀死众多清军且还取来满旗前锋统领努山的头颅,这是一件多大功劳!不知这功劳被何人冒领?真是便宜了这龟孙子!”
  
  此时的朱大典还真在督师府的大厅里摆宴庆贺。
  自从昨夜派出人马劫寨杀死了不少清军并取得努山的人头后,朱大典等一班官员和将领都料着博洛会大举攻城以图报复,所以一大早就来到城上巡查督守,可直到巳时,那清军非但没有攻城,反而来了个退兵五里,将扎在城边的营寨都撤后了。朱大典见此情形,乃大笑着对随从的官员道:
  “昨夜一战,斩杀清酋努山,已令彼丧胆耳!本督师料定数日之内,清军不敢来攻!”说罢对着站在一旁的金华知府于世乾说道,“今日城上守军的饭菜要多加些鱼肉荤腥,好生犒赏则个!”然后对张弼说道,“尔可以传报相关官员士绅,晌午时分齐至督师府,本督师要宴庆一番!”
  虽是大兵压境,但今日金华城内的督师府门前却是车如流水,马似游龙,前来参加贺宴的宾客自是不少。一班士绅和官员闻得昨夜朱大典派出前往清营劫寨的明军斩杀了清酋努山,并杀死杀伤四五千清军,自然是高兴得很。他们想着清军遭此重挫,定会胆战心寒,说不定就会撤围而去,再不济也会使得城池能再守上个三月半载,届时围城的清军必是兵疲意沮,那鲁王监国和福建隆武帝的大军也会援至。但他们皆是被朱大典夸大的战绩所惑,做着那见弹求鸮之想,把形势看得过于乐观。
  见宾客至齐,坐于主席正中的朱大典撩了撩朝服,整了整纱帽,而后缓缓站起身子,朝着四面宴桌环顾拱手,然后朗声说道:
  “昨夜我金华雄师夜袭敌营,大获全胜,斩得清军大小头目数十,杀死杀伤清军五千!彼现已丧胆,不光是不敢来攻,还退兵数里以避我兵锋,此真乃天佑我大明也!”说到此地,那朱大典略微停顿沉思片刻,接着说道,“如此喜庆大事,原本应浆酒霍肉以待各位,但今金华尚在被围之时,将士俱在劳苦之中,我辈岂敢奢华?故本督师删华就素,仅备下常蔬薄酒,只为一庆。还恳望众位能于谅涵。”说罢端起放在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而后说道,“愿我等齐心协力守住金华,本督师先饮为敬!”
  听罢朱大典所说,那坐于朱大典旁边的总兵董毅随之站起,这董毅也曾在辽东作战,原是洪承畴手下的参将,此人生的腰圆膀阔,须髯如戟。那站起的董毅对着正在一旁侍候的亲兵喝道:
  “快去给俺拿个碗来,这酒杯恁的太小,喝着费时费事!”
  那亲兵赶紧换来一个大碗并倒满酒水。董毅端起酒碗,对着朱大典说道,“俺这第一碗就敬督师大人。督师大人统帅我等,保疆护民,端的功劳最大!”说罢,仰起脖子,将酒一咕哝倒进嘴里,然后对着一旁的亲兵喊道,“再给满上!”待倒上酒后,董毅端起酒碗对坐在一边的林文世敬道,“林大人韬略过人,昨夜破敌,皆赖林大人妙算。俺这一碗,就算俺替满城军民敬林大人的!”随即也是一饮而尽。“俺这第三碗酒,”董毅见亲兵又给满上,乃举起酒碗环敬众人道,“要想守住金华,还要仰仗各位鼎力相助!那有钱的就出些银两,无钱的就出个人力。只要我等上下一心,我金华就会变成那金城汤池!”说罢又是一口将酒吞下。
  一旁的林文世见此,连忙劝道:
  “董将军真是海量,。还未动箸,已是连下三碗。还请将军吃些菜蔬,慢慢饮来才好。”
  “哈哈哈,这菜就免吃了!”说罢董毅对着朱大典一拱手,“末将还有那军务要办,现即告辞督师大人和众位宾客。”随即对着仍端坐在宴桌上几个偏将一努嘴,而后迈着阔步走出了督师府。见此情形,那几个还没吃上一口饭菜的偏将赶紧起身,快步追随而出。
  “董总兵真性情中人也!”朱大典对着林文世不由感叹道,“他今晨寅时方率兵回到城中,又巡城查防,凡事均是昧旦晨兴,井臼亲操,已接连数日不得合眼。此等忠勇之士实为我朝廷栋梁,若有来日,朱某定将上奏朝廷褒赏,使其青紫被体。”
  林文世听得“若有来日”几字,心下不觉一震。此时的他想着眼下虽是数次击败清军,但对于整个围城大军而言,只不过是小挫而已,金华城仍然处于危急之中。而从朱大典的话语中也可听出,朱大典对能否守住金华并不乐观。
  “督师大人,下官有一言禀告,但恐有不合时宜之嫌。故下官不知当讲不当讲?”林文世说此话时是一脸的严肃,只把一双眼睛看定朱大典。
  “林大人忠直才高,所言皆是为着朝廷和百姓,有何讲它不得?”朱大典感觉事关重大,于是附耳过来说道。
  林文世瞥了瞥正在吃喝兴头上的众人,见众人并未注意自己和朱大典的谈话,停顿了片刻,乃对着朱大典小声说道:
  “能否解得金华之围的关键已不在我满城军民身上,不知督师大人以为此话对否?”林文世见朱大典沉吟不语,于是接着说道,“要想解围金华,须得有外来强兵救援。而当今皇上远在福州,且不论是否冰山难靠,即便派出大军相援,也不是旬月可至!现数万清军围城,城中虽有数万军民,但妇孺老幼却也不少,这等均是连车平斗之人,只会糜费粮草,于守城上并无帮助。要想久守待援,下官以为不如现今就将那老幼妇孺尽数遣出城去,以保我城中粮草充裕。”当然,林文世此话的另一个目的,就是不希望城池被攻破时让这些百姓无谓地死去。
  听罢林文世所说,朱大典拿过一边的酒壶,给自己的酒杯将酒斟满,而后取过林文世面前的酒杯,边斟边说道:
  “老朽一生,只是顾着‘名利’两字,而今总算看开,那钱财就是身外之物,多之何益?先帝因老夫贪贿而仅施薄惩,端的叫老夫羞惭无地!”见林文世也随之嗟叹,乃接着道,“老朽誓守金华,为的就是报效朝廷,为匡复我大明江山尽一己之力。”说到此,朱大典沉吟片刻,将头摇着说道,“朱某何尝不知,这金华城现已是阑风长雨之地,能守得许久尚不可知。金华乃老夫故乡,各辈先人皆葬于此地,我朱某断不会做那残民以逞之事!既然林大人言及,本督师就放阖城老幼出去,能多活出一人也算是老夫的一件功德。”
  “督师大人如此炳若日星之举,定会被后人所称赞,也将为金华万民感戴!文世代金华百姓深谢督师大人!”林文世说罢,就于席上向朱大典深深一揖。
  “老夫所为,并非要收旗卷伞,只是念及乡亲原本就暮爨朝舂,生活已是艰难,何苦白白赴死?遣散老幼之事,还望林大人为老夫分忧,林大人也一并随之出城。”
  “督师大人此话差矣!”林文世见朱大典让自己出城,乃朗声说道,“下官原本布衣韦带,后有幸中得进士方有今日为朝廷出力的机缘。文世虽无揽辔澄清之志,却晓得忠义大节!若金华幸而守住,文世当返辔收帆,归乡过那爱素好古的生活。此乃文世困心衡虑之想,还望督师大人成全则个!”
  “朱某乃行将就木之人,死在金华也是遂了老夫代马依风之愿。林大人正值有望之年,老夫岂敢妄允大人所请!”说罢此话,朱大典眼中已是泛出了泪水。
  正在两人交谈之时,副将张弼端着酒走了过来,林文世见此赶紧起坐,端起酒杯敬道:
  “昨夜劫寨,张将军破竹建瓴,立下殊功,于阵前斩得满酋努山,使清军丧胆!林某不才,在此敬过将军,还望将军海饮一快!”说罢,林文世即举杯昂首,将酒一饮而尽。
  “哈哈哈,林大人端的是元龙豪气!”那张弼爽笑着说道,“末将能斩得那努山,全凭着督师大人调度有方和林大人的神机妙算!末将焉敢独自居功?在此末将敬两位大人一杯,以示深谢!”说完也是一饮而尽。
  “各位士民乡亲!在此席间,本督师有一军令下达!”喧闹的繁杂噪声随着朱大典的这一话语立时停住,众人错愕之时只见朱大典缓身站起,“朱某本樗栎庸材,赖各位鼎力相协,力守金华。清虏在我城下,屡遭败挫,而我城中军民众心成一,其志撼山!”朱大典见众人听得仔细,能觉轻钗落地,乃接着道,“然凡事均应深厉浅揭。今我军利在久守,而城中妇孺老幼日耗甚巨,留在城中实为不智之举!本督师下令,从即刻起,凡妇孺老幼尽遣出城,无有兄弟的丁壮亦可!凡出城者老夫奉送纹银二十两,以做安家过活之用。”说罢,那朱大典走过桌橼,至大厅中间跪下,“老夫年近古稀,生为明臣,死为明鬼,保疆守土乃吾天职。现皇上驻跸天兴府,即使派出援军,一时也不能解得近渴。故本督师只能如此,还望各位痛谅!”
  众人听得朱大典所说,纷纷离席跪下道:
  “坚守金华,岂是督师大人一人之责?我等皆愿举家纾难,绝无弃督师而去之理。”
  “清军乃豺狼本性!尔等难不成不闻扬州、嘉定和江阴之惨?!”说着朱大典站起身来,大喊一声,“张弼将军何在?!”
  “末将在此!”那张弼听得朱大典唤叫,连忙站起拱手大声答道。
  “汝明日即派出兵丁至那城中梭巡,凡老幼妇孺之人即刻派银遣送,不从者立斩不赦!此令一也!”朱大典略微停顿,接着说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朝。凡我在籍将士,若有乘乱逃离者,一律斩首示众!老夫所说,俱是军令!若有不遵,本督师将一用那尚方宝剑!”
  此时的大厅之内已是哭声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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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湖北省武汉市 2020-8-19 06:43:2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九章




  自从朱大典下令疏散城中老幼妇孺,那金华城内就是哀声一片。毕竟那一般男丁不能轻易出得城去,那生离死别的滋味叫无数个家庭陷入了一片悲伤。可在朱大典的严令之下,张弼也不敢怠慢,只是督着那兵丁挨户催逼,对于那些至死不愿离城的百姓,也是生拉硬拽,施以鞭笞。半日之间,就有数万百姓老幼踉跄相搀,走出了金华城门。
  此时城内朱大典的府中大院里,也齐集了朱府的家眷和仆人。朱大典端坐于廊院的一把太师椅上,一旁坐着夫人何氏,另外一旁则站着儿子朱万化。
  “尔等已知,这金华城已被清虏围有数日。”朱大典见众人不语,乃接着道,“老夫已令遣散城中老幼妇孺,以利金华长守。现府中有家人和丫鬟近百,时下已是不需,故老夫决定,有着弟兄的家人留下协防守城,丫鬟雅莲和翠兰侍候大夫人有年,就留下随大夫人调派。其余人等,都随朱宝出城。老夫和大夫人给各位备有纹银一百两,足可聊以度日。”说到此地,朱大典略微停顿,然后唤叫道,“朱宝,尔可过得前来。”
  一直站立恭听的朱宝听得老爷叫唤,赶紧从人众中走出,来到朱大典的身边说道:“小的在此,老爷有何吩咐。”
  “老夫记得,汝是十四岁即进得我府,彼时犹是冬天。那年金华奇寒,连下大雪数日。尔沿门乞讨,因饥寒倒卧于我府门前,亏得老仆朱珍救护进门。”说到此,那朱大典不觉眼泛泪花,唏嘘说道,“那时老夫人尚在,见尔嘴甜聪慧,故取名唤作朱宝,想想已是二十多年,此景此情真是犹如昨天。”听到这里,那朱宝也是泪流满面,抽泣不止。“现尔年过而立,尚未婚娶,老夫今日已和大夫人商议,就将莲玉许配与你。这莲玉也曾侍候大夫人数年,大夫人为她备下五百两嫁资,望尔等今后好生过活。”
  听到朱大典所说,那朱宝“扑嗵”一声跪倒在地,连叩三头说道:
  “老夫人和老爷待朱宝犹如孙、儿,今老爷和夫人不离金华,朱宝岂能不在老爷和夫人身边?!现清虏兵临城下,小的实实不敢想那婚嫁之事,只想留下侍候老爷!”
  莲玉此时也从人众之中走出至朱大典和大夫人面前跪下道:
  “请老爷和夫人恕莲玉不敬之罪。莲玉不敢在此时谈婚论嫁,更不会做那背主忘义之事!若老爷定要莲玉出城,莲玉宁愿一死!”说罢匍匐于地,泪水直流。
  见此情形,那一班家人和丫鬟俱跪倒在地,对着朱大典和大夫人磕头说道:
  “我等皆受老爷和夫人大恩,不能在朱府有难之时避祸而去,还望老爷允准!”
  “大胆朱宝!老夫所说尔竟敢不听?!”此时的朱大典只气得白须只抖,浑身乱颤,随即呼喝一声,“还不来人将这奴才拖去,给老夫狠打四十大板!”
  “且慢!”随着一声脆喊,只见那遥香走了出来,“如此忠仆,我看谁人敢打?”说着转过身子,对着朱大典说道,“老爷恁的小腹偏心!即便是做那烈妇贞女,也不能让一人独占!难不成二、三、四、五几位夫人就不是老爷夫人?”说着走到朱宝面前问道,“老爷要你活命,你却留下等死,放着数百两银子不拿,放着娇妻不娶,放着好日子不过,你这到底是所为何求?!”遥香问此话时,已是声嘶力竭,声泪俱下。
  “小的性命就是老夫人给的。如今老爷和夫人誓守此城而外放我等活命。小的虽是不识得诗书,却也知晓那关圣爷跟前还有个周仓。现今若是离去,小的实实不忍也!”
  “啪!”随着一声脆响,那朱宝已被遥香一掌打倒在地,遥香随即朝着众人说道:
  “朱宝不听老爷所言,本夫人已代为惩罚!然老爷所说,也有谬误!”遥香说到这里,瞥了一瞥朱大典,见朱大典坐在那里摇头叹息不止,乃缓步至朱大典面前说道,“老爷恩情,妾身岂会不知?那朱宝能弃活求死,一个家仆尚且如此,妾身又怎能在此时分烟析产,只顾及到自己的性命?”那遥香说到这里,将身子转过来对着众人朗声道,“事之再大大不过一死,人固有一死,何不死得轰轰烈烈?!我遥香虽学不得击鼓退兵的梁红玉,却也不会偷生苟活!旁人要走便走,我遥香决意呆在府中,若上天慈悲,能守得金华解围,那时如何再做打算。万一被那清兵攻破城池,我当投水自缢,就做那忠烈之鬼!”说罢此话,遥香拿出香巾,抹了抹满腮的泪水,头也不回,就往自己的房中而去。
  “罢!罢!罢!”望着走去的遥香,朱大典一时也是老泪纵横,待转过头来,见众人仍在地上跪着巴望,乃对夫人说道,“既然都是不走,那就都留下吧!”说着朱大典起身离座,至众人面前缓缓跪下道,“老夫身为阁相,不肯曳尾涂中,守这金华只是磨铅策蹇,勉力而为,今众位留城蹈火,余深敬之,在此叩上老头,以谢各位!”说罢,朱大典对着众人连叩三个响头。
  
  扎营于金华城南门之外的李成栋大军这几日虽是不曾攻城,但仍不时派出人马巡哨,他们可不敢因为丝毫的疏漏遭致博洛的痛责,因为这位贝勒爷自从努山毙命后一直心情不好。
  “元胤我儿,那城门之处怎的涌出了许多的妇孺老幼之人?”骑在马上的李成栋远远望见此番情形,不觉感到有些诧异。
  “禀父帅,这是那朱大典为长守金华之计,将城中老幼悉数赶出,想要节省粮草,如此已有三天。孟叔和孩儿前日即已知晓。”骑行在后的元胤赶紧上前答道。
  “哈哈哈,这朱大典好不识相!这金华能久守得住么?”李成栋朝着一旁的孟文全说道,“只要红夷大炮一送到,还不是墙塌城倒!攻下金华只不过是彗汜画涂之事。”说此话时,李成栋脸上显然露出一股嘲讽的神色。
  “攻下金华,自是不难。”孟文全接着对李成栋说道,“朱大典督师多年,岂会不知?他不过是在放这些人活命而已。”
  “一个贪官,还会替他人打算?寒驹先生此话有些差矣。”这可是李成栋少有的对孟文全所说的否定。
  “哈哈哈!大帅说得好!孟某敢问大帅一句,那高杰高大帅好耶,坏耶?”孟文全见李成栋不答,乃接着道,“在大帅眼中,高杰无疑乃大好之人,正是他,救得了大帅的老娘和兄弟;而对孟某来说,高杰将余掳在军中,终日劳作,时时受虐,那时孟某恨不得高杰立死!”
  “先生言过了!”李成栋可不愿意他人说高杰坏话。
  “孟某当下对高大帅已无嫉恨。”孟文全说到此地,脸上露出了一种复杂的表情,“若无高大帅所为,文全焉能得和大帅相识?又怎能结识如今的这班兄弟?”孟文全停顿了片刻,接着说道,“凡人皆凤枭同巢之体,原本就是善恶互渗,随鱼龙曼羡而变。孟某前日即问及那城中走出之人,那些人等均对朱大典感戴不已。”
  “这是自然,留在城中只有一死,朱大典放他等生路,自是心生感激。”李成栋仍对朱大典放百姓出城的行为颇不以为然。
  “大帅认为朱大典爱财,可孟某却听这金华百姓说,他等出城,每人均获朱大典所赠二十两纹银。且那城中守备所耗军资粮草及犒赏将士,皆是朱大典倾家而为。孟某不怕大帅责怪,余倒是对其有些敬意。”
  “彼现已被围城中,放着就是一条死路,眼见得覆宗灭祀,留有钱物又有何用?这不过是困心衡虑之为,那朱大典还是一个贪官!”李成栋此时已对孟文全频频顶撞自己有些不满。
  “大帅此话差矣!”孟文全只认死理,全然不顾着李成栋的感受,“那朱大典若要过那富贵生活,何至如此?清军兵过钱塘之时,博洛曾屡屡致书招降,那吴三桂也曾在其手下为将。他若要做个高官,保其家财,那是轻而易举!大帅该不会以为文全所说为荒谬之论吧?”说此话时,孟文全因神情激动,胡须也随之乱抖。
  “真是个臭书呆子!”李成栋在心里狠骂了一声,但面上却发出爽笑:
  “哈哈哈!寒驹先生还真说得在理!本帅认输,认输!”说着转过头来对元胤说道,“尔孟叔书通二酉,乃钜学鸿生,为父亦以之为师,而后汝要跟孟叔多学着点。”说着将马缰一勒说道,“陈甲军中的马匹这几日闹病,我等可去他营中看看!”
  
  博洛企盼已久的红夷大炮终于运抵了金华。
  这一日清晨,万余清军列阵于金华城下,数十门威力强大的红夷大炮的炮口对准了城墙。博洛头戴金盔、身披铁甲,威风凛凛地骑在一匹全身雪白的骏马之上,而周围全是精锐的巴牙喇护兵。
  “苏坦泰!”
  “奴才在!”随着博洛的一声呼喝,那苏坦泰赶紧从后面策马过来答道。
  “攻城之事可布置妥当?”
  “曹存性、王之刚和李成栋均已领本部兵马将阵排好,只待贝勒大将军令下,即行攻城!”苏坦泰的话中流露出十足的信心。
  “即刻就令大炮轰击!一个时辰以后,令各部兵马搭梯攻城,后退者斩!”
  “轰!”“轰!”“轰!”随着震天动地的炮声,那金华城墙和城头已是硝烟弥漫,火光迭起,乱石飞溅,不少在城上防守的士民或死或伤,好在金华城墙坚固,虽有坍塌,却不见大。守将董毅见清军只是炮轰,连忙将守城士民大部撤到城下,只是留下数人观哨。
  一个时辰过后,那轰击的炮声逐渐稀落了下来。董毅猛听到城上的观哨大喊:
  “清军过来了!”董毅遂疾呼城下的将士火速登城,待守城将士刚到这边城墙之上,就见无数的清军已在搭着云梯往上而来。
  “放箭!快快放箭!”随着董毅的喊声,一时城上箭如雨下,那些衔刀而上的清军纷纷坠落下去,可后面的清军却不见退,仍不顾死活地继续上攀,可无奈城上的箭簇和火铳太过密集,即使有少数几个清军上至城头边缘,也被枪尖和狼铣捅下,一时城下积尸如丘。
  “好个冥顽不化的朱大典!”一直在阵前观战的博洛见攻城不顺,不由有些气急败坏。
  “这金华城墙也太坚固了,那红夷大炮轰上去,也只是崩下少许碎石,更无大的垮塌。如此怎生是好?”苏坦泰见攻城不利,也是有些气馁。
  正在此时,隐约听到城南李成栋那边传来一片喊杀之声,博洛循声望去,依稀看见似有清军已登上城墙,在与守城的明军激战。
  “哈哈哈,看来这李成栋还有些手段,我等快过去看看!”博洛心中的烦恼顿时减去不少,连忙率着一班幕僚和将领策马奔南门而去。
  但博洛高兴得太早了。
  在博洛的严令之下,李成栋统帅的将士确实短暂地攻上了城墙。当时牛凤梧见攻城的将士不断死伤,不觉怒气冲天。于是令红夷大炮再次轰击,不待炮火停息就亲自率着其部下的一两百名精壮士兵,冒死向城上攀爬。那城中守军见炮火猛烈,原想着清军这时不会爬城,纷纷撤至城下避炮。幸而巡哨发觉情况不妙,乃大呼示警,守军闻得警报赶紧冲上城墙,而此时已有数十个清军翻过墙垛,举刀向着明军杀来。那一场混战也真惨烈,城墙之上你来我往,各种兵器绞缠在一起,刀砍枪刺,血肉横飞。守将张弼一连砍翻几个清军后,也是血渗战袍,臂膀受伤。好在到底是明军人多,不一会功夫即将登城的清军杀了个干净。牛凤梧登至一半,即被那飞矢射中右胸,从云梯上跌落了下来;两百兵士,只活下来二三十条性命。
  至日过中天,清军的四五次进攻均是无功而返,徒劳死伤一千四五百人。博洛见此,也只得下令鸣金收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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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湖北省武汉市 2020-8-20 06:49:2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章




  晚间时分,李成栋的大营里仍是气氛凝重。白天那场恶战死伤了四五百将士以及牛凤梧的重伤都使李成栋心烦不已。孟文全和李元胤见此也不敢上前打扰,只是令熊喜备下一些酒菜并唤杨季贤前来陪吃安慰。
  杨季贤在李成栋面前也是能说上话的,杨季贤见众人都只是闷声吃喝,于是哈哈一笑道:
  “这牛疯子受此重伤也未必不好,待他有个三瘸两跛之时,岂不少些斗狠使蛮的事端?”杨季贤见李成栋不语,用筷子夹起一个鱼块扔进嘴里,“大帅看似心疼这家伙,俺看倒不一定。”
  “杨叔。”李元胤在桌子下给了杨季贤一脚。他见父帅有些怒气,赶紧制止杨季贤。
  “啊咔,这娘的鱼刺端得讨厌!”杨季贤说着,用手将一根鱼刺从嘴里抠出,“这家伙差点刺破了俺的喉咙!俺不晓得还有几顿饭可吃,尔竟然从中作梗!”说着叹了一口气道,“俺还真羡慕那狗日的,此时睡着大觉,数月之内用不着冲锋陷阵。可俺说不定明天就死。”说着,拿过酒壶,给自己碗中倒满了酒,随之一饮而尽。
  “杨老三,你话中可是夹枪带棒!”李成栋说此话间,从杨季贤手中夺过酒壶,往自己的碗中倒去,那酒只至半碗,已是滴酒全无。
  “熊喜,快去拿一坛好酒来!”此时孟文全见李成栋眉头舒展,连忙吩咐熊喜取酒。“杨兄弟说得好啊!”孟文全说着将头凑近李成栋说道,“大帅,从来就是福祸相倚。那牛凤梧率直鲁莽,此次受伤许就给其留下活命。那蛮牛只晓得冲杀,全不长个心眼。这金华城坚,若容他一味蛮干,只怕会将小命丢了去!”
  “俺杨老三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俺方才过去看了,那狗日的正做着打杀的梦,伸胳膊撂腿地喊叫,须得三四个壮汉方能按住。箭簇也已取出,郎中说只须静养两三月就会安复如原。”
  “这小子真他娘的福气!”李成栋说着,将半碗酒倒进口中,“明日醒来,他定会要酒要肉!元胤!”
  “父帅有何吩咐?”
  “汝可吩咐下去,从明日起,三日之内只许给那家伙稀饭馒头,酒菜俱是不上。就说是郎中吩咐,也是本帅将令!”说罢,转脸对杨季贤诡笑道,“如此这般,汝还嫉妒眼红么?”
  
  博洛这几日是烦恼不已,原想着红夷大炮一到,这金华城就会如同熟透的柿子一般,从树上掉落下来。可是一连数日的轰击,金华城却未有大的坍塌,而靠强攻,将士死伤不少不说,还寸功未建。在炎热的天气下士气也是日益低落。
  这一日,博洛在军帐之中正来回踱步,思忖着如何方能攻破金华之事。一旁的苏坦泰和几个巴牙喇护兵见博洛气色不好,侍立在一旁连大气也不敢出。正在这时,一巴牙喇护兵从帐外进来,至博洛面前跪下禀道:
  “禀贝勒爷,内院阮大铖大人求见。”
  “就说贝勒爷正忙于军务,无暇召见。”苏坦泰见博洛闻报后仍是来回走个不停,于是在一旁呵斥道。
  那巴牙喇护兵见苏坦泰如此说道,只得赶紧起身外走。
  “回来!”随着博洛的一声唤叫,那护兵只得回头跪在地上:
  “贝勒爷有何吩咐?”
  “有请阮大人!”博洛想,那阮大铖何等精明?在连日损兵折将的情形下前来大帐求见,绝不是为了来自讨没趣,而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
  “下官阮大铖叩请贝勒爷金安!”那进得大帐内的阮大铖,一见博洛,就赶忙拜伏于地,但博洛已清楚地看到其眼中流露出一丝轩轩自得的神情。
  “阮大人快快请起!”说此话时,博洛已回到大帐中的帅座上坐下,神态也是日开月朗,他可不愿意阮大铖看见自己的烦恼之态。
  “我大军在这金华城下屡遭挫折,下官敢问贝勒爷可有这破城之策?”
  “哈哈哈!本贝勒不怕那朱大典飞了去!我红夷大炮终日轰击,总有那城墙倒塌的一天。”博洛虽是发着爽笑,却在心里暗忖道:这老小子定有了破城之策,想要卖卖关子,我就偏不往那里说去。想到这里,于是对苏坦泰说道,“还不快快给阮大人看座。”待阮大铖坐定后,博洛对阮大铖道,“本贝勒日前得了一幅好字,乃唐代沈佺期所写一诗。阮大人乃钜学鸿生,于书法上更是精于造诣,写字圆劲厚重,如渴骥奔泉,自成一家。今幸而至此,正好请阮大人赏看。”说罢即走到后面,将一箱匣打开,取出一卷轴至书案上展开,然后用眼神将阮大铖一瞄,那阮大铖此时只得趋步上前,只见那展开的卷轴上写有一诗:
                                                     
  
卢家少妇郁金堂,海燕双栖玳瑁梁。九月寒砧催木叶,十年征戍忆辽阳。
  白狼河北音书断,丹凤城南秋夜长。谁谓含愁独不见,更教明月照流黄!


  “哎呀,此轴金题玉躞,锦贉绣褫,端得精致无比!此诗更是错彩镂金,为斗榫合缝之作,走笔行云流水,如锥画沙,虽少见铁划,却处处银钩,真乃鸾回凤舞,实珍品也!”阮大铖虽是见到精品令眼前一亮,但他想不到那博洛此时竟有着此番心情来说着那无关宏旨的话,虽是不解,但眼下也只能随声附和。
  “哈哈哈!既然阮大人说是珍品,看来这确是宝物!”说罢此话,那博洛即将卷轴收起放好,然后对阮大铖说道,“本贝勒将去巡营,阮大人可有兴致一同前去?”说着就从一边取过大氅欲披戴。
  “贝勒爷且慢去巡营,下官前来拜见,乃是有重大事情禀报。”阮大铖见博洛欲走,一时情急,连忙将博洛拦住。
  “既有要紧事情,大人何不早说?”博洛一脸的惊异,话语中充满了责怪。
  “下官已有攻破金华的良计。”说此话时,阮大铖脸上不免有些眉飞色舞。
  “哦,有何妙策,快说来听听!”博洛转身坐回到帅座之上。
  “下官有一门生唤作魏藩,乃此地人氏,曾在这金华府做县丞多年,昨日晚间来投下官,谈及我大军攻城不利之事时,说金华虽是城坚,但并非无懈可击。”
  “那金华城墙端得坚固,本贝勒倒看不出还有何纰漏。”博洛此时对阮大铖的慢条斯理已生怒气,只不过隐忍未发而已。
  “前年此地曾发大水,那暴雨连下旬月,金华城被淹数日,那西门被冲出一水口,致部分城墙坍塌。大水退后,此地官员只是草草修葺,外看虽是坚石,其内确是稀泥松土,彼时崇祯死去不久,南京和各处官员均在各自算盘,加之在银两上也是金尽裘敝,故西门城墙实实是蚁穴之堤。”阮大铖说完,只把那双老眼定看着博洛的反应。
  “哈哈哈!”发出爽笑的博洛起身来到阮大铖的身边,“阮大人端得心思缜密,竟然找出金华城的软肋!好!好!好!若是据此攻下金华,本贝勒定在皇上和摄政王面前为大人请赏!”随即博洛暴叫一声,“苏坦泰,即刻传令下去,明日集中五十尊红夷大炮至西门处,后日猛轰西门城墙!”
  
  金华城内的督师府里,朱大典和林文世正在惬意地下着围棋,那林文世落子如飞,眼见朱大典的一条大龙被黑棋追逼已处于险境。
  “看来这棋要输了。”朱大典眼盯着棋盘,将头摇了几摇,有些无可奈何地说道。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督师大人只有后手一眼,若是不能冲出出头,下官可令大人投子认负。”林文世说着,那些许的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今日已是连负林大人三盘,看来老夫抵死漫生犹不能一胜,实在是技不如人耳。”朱大典露出了一丝苦笑。
  “只要能守住金华,就是输上百盘又有何妨?下官赢得督师大人,但愿是剖腹藏珠,将那轻重颠倒,大人赢就赢个大的。”林文世说此话时,将眼瞄着朱大典一笑。
  “幸亏成祖昔日下旨筑得坚城,想不到今日竟成就我金华金城汤池。现城中粮秣火药充足,清虏一时怎奈我何?嘿哟,这里竟有一步出头的妙棋!”朱大典说着眼前一亮,将一粒白子重重地往棋盘上一拍。
  林文世见此,细细地将盘面审看了一番,将头摇了摇说道:
  “此手虽有禽困覆车之意,但却是算计不差累黍,实实是一步妙手,下官告负。”
  “哈哈哈!今日就和林大人切磋到此,这最后的胜负还是老朽赢了!”朱大典在心里想到,虽是一再挫败,但只要取得最后的胜利那才是最重要的。他不由将此类比为金华之战。说罢,端起一旁茶几上的茶盅。
  “禀督师大人,据巡哨探知,今日从晌午时分起,那清军即将那红夷大炮数十尊运抵西门,看来清军要集中炮火攻击西门了。”朱大典和林文世正在复盘之时,一小校直闯进来禀告道。
  “大事不好!”朱大典闻得此报,浑身一颤,手中的茶盅也随之摔至地面,口里也不由自主地叫出了声。
  “督师大人何以张皇失措?”林文世见朱大典面色煞白,不觉诧问道。
  “林大人有所不知。”说此话时,朱大典已是言语有些哆嗦,“前年金华大水,水退之时那城中的水悉往那城西低处而出,竟将西门城墙冲塌数十丈。后虽修补,但由于缺少银钱,加之官员贪贿且人心不稳,故修得外表光鲜,实实是败絮其中。那片石里面,尽是稀泥杂草,若是被红夷大炮轰击,数颗弹丸还能抵挡,但若被大炮集中轰击,则必塌无疑!看来定是奸人为博洛献策,如此一来,金华危矣!”
  林文世听得此话,一时也是惊惧不已,因为他完全没有想到看似坚固无比的金华城竟有如此软肋。
  “清虏今日所为,皆是为明后日的攻城在做准备。督师大人,我等将如何待之?”林文世见朱大典的眼神有些茫然,于是在旁小声问道。
  “看来我朱大典殉国已是天意,只是可怜城中数万义民和将士也将同死,吾心中实实不忍也!”朱大典说此话时,眼中已是渗满泪水。
  “大人勿要伤感。我等现今即将重兵布置于西城,那张弼骁勇善战,万一城破,亦可抵挡。兵法云:‘弃之死地而后活,置之死地而后生’,我等军民拼之一死,或能求得一生!”林文世虽是言语铿锵,但他心中对于守住金华也是不抱希望。
  “看来我等只有磨铅策蹇,勉力而为了。”朱大典说着叫来小校,让其传话唤董毅和张弼等一班守城将领火速来督师府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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