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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湖北省宜昌市 2012-10-27 12:39: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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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歇会儿,歇会儿,出来就是玩儿嘛,何必搞得那么累?”能玄找了一个有树阴的地方——倒不是有多热,而是正对着太阳有些晃眼睛——又搬来几块石头,三个人坐下休息。
能玄刚坐下又站起来,四处张望。
奉萱问道:“你望什么?”
“你们不口渴么?”
奉萱猛一怔,是啊,带了核桃,带了瓜子,带了苞谷泡儿,就是没带水。
小菡忽然感觉口渴得受不了了:“三爹也真是的,您怎么不早说啊?”
“早说你不是早就口渴了?”
“菡菡别着急,看你三爹那样子,肯定有办法。”
果然,能玄向她俩招招手,就在前面一片树林里,一条宽10来公分,深达20公分的小沟时隐时现,寂静中能听到汩汩的流水声。能玄找到小沟流经的一处地方,这里就像小河从峡谷流到了宽阔的地方,他把沙土和树叶扒开,堵在下游,过了一会儿,一泓清泉展现在面前。他双手捧起来喝了几口,站起来说:“怎么样,来上几口?甜着哩,只是不要喝多了,水凉。”
奉萱且不喝水,站在那里向四下里望,然后问道:“要不是站在这里,我还是不会知道哪里有水,你是怎么知道的?”“山有多高,水就有多高,这山上,到处都有泉眼,只是或远、或近、或大、或小而已。小龙河的水,大溪河的水,都是由这些涓涓细流发端的,至于这些树林里、草丛中,哪里能找到,一年四季的长流水能没一点痕迹?被覆盖的总是少数,多看看,多听听就能找到了。”
坐下来嗑着瓜子,嚼着香喷喷的苞谷泡儿,回头向山下望去,黄岩屋就在脚下,大大小小的山头历历在目,最醒目的是连接五座山头的“长城”(其实只连接了四座,从上往下看产生了一点视觉差异)。“那也是社员们的心血啊,你也不帮着想想办法?”
“那有什么办法?一是日远把远背土去铺在上面,直到它能承载一地庄稼;二是不管它,让它自己慢慢长草,长马桑树,恢复生态:从当前的实际情况看,第二种设想还比较可行一些,背土面田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奉萱望着下面稀疏而错落有致的农舍,是呀,眼前这个人说过,深山里人少田多,还是先种好现有的田,毕竟是靠人力生产呀。
忽然,菡菡像发现了新大陆:“三爹,快看哪,那是我婆婆,稻场里。”
其实他们没有望见吗?估计是喂在台阶上的猪子跑了,老人家手里拿个棍子或是个响楂子在赶猪子,行动敏捷,哪像是个50多岁饱经风霜的老人?
“妈妈太辛苦了,爸爸也太辛苦了,等我们有一个安身之处了,就把老人接出去,过几天清闲日子,好么?”能玄望着奉萱说。
“你知道我的名字叫什么吗?”
“哦,侍奉萱堂,你侍奉萱堂,那椿庭怎么办啊?”
“要不,我改改名字?”
“对,叫奉椿萱。”他俩一起大笑起来。
小菡菡听不懂他们的话,独自站起来往一个高坎上去。
“你去哪里啊?小心摔跤。”奉萱叫她。
“我去望姑姑他们做事的地方。”
“菡菡不要着急,你那里也望不见的,我们再往前走一程到前面那个山垭口,能够望见她们改的一部分田,但是不一定能望见人,因为那里被一个个的山头挡住了。”
路缓缓地向东,向上,大岩在慢慢地变矮,等他们登上垭口,大岩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路的左边是一片树林,连着岩下;路的右边(上边)直到山顶是草地,密匝匝的,间或有几棵樛树点缀其间。
菡菡忽然感叹道:“这么大一片树林要是长在麻雀子河该多好,我爸爸和外公就不用进封火山砍柴了,我放牛也不用进山了。”
能玄笑道:“这些树林呀,草地呀,可不是用来砍柴或是放羊的,你瞧,你去摸摸那个灌木丛中那翠绿色细细嫩嫩的藤儿,是什么感觉?”
菡菡真的走进草丛中,去摸那爬在灌木上面的藤儿。
“什么感觉?”她三爹问。
“嫩嫩的,滑滑的。”
“你再闻闻。”
还没等菡菡去闻,这里奉萱倒先惊呼起来:“呀,我隔这么远都闻到了。”
“这是什么呀,三爹?摸一摸它就散发出这么浓烈的香味来。”
“这叫党参,是十分贵重的药材;还有,你看那个,大大的叶子绿得发黑,叫束断;那个,叫独活……”能玄一气说了十几种。
“你学农的,还包括药材?”
“我们小时候常来挖药材去卖钱,特别是二哥,进了山就不想下山,现在回想起来特有意思,无意中学了一些知识,还挣了钱。”
“可惜没带挖锄,不然顺便挖一些回去,多好。”小菡对此倒是十分向往。
“早就不行了,50年代县里就在这里办了药材场,管起来了。”
向下望去,只见大溪河在这一段像个盆地,更确切地说,像口大锅。云中大山伸出两条巨大的胳膊,在岔河口那里慢慢合拢,锅底就在三山环抱的河底。河水听不到但是看得见,阳光照耀下一段段亮晶晶的,像银色的蛇在舞动,有一段像一面圆圆的镜子;有些河段却躲在山的阴影里,默默无闻。房舍田园,山崖树林,有的混沌,朦胧一片,有的明亮,历历在目。离得近一些的地方,到处是人们劳作的身影,看上去有的像儿童,有的像童话里的小矮人,根本看不清他们在干什么。一条和大溪河平行的公路蜿蜒其间,直到脚下望不见的地方,公路上不时有汽车驶过,扬起一股灰尘。
“离大溪河源头不远的地方,有一座煤矿,准确地说是一组小煤窑,这个公社下属的几个大队各开一孔,这些车大多是拉煤的车。”能玄说着站起来,因为他看到菡菡去追逐蝴蝶,怕出意外。
身边的草丛中不时有小动物出没,从茂密的草丛中窜出,獾耶?兔耶?说不清楚,它从路上的草丛中窜出,又一头扎进了路下的草丛中。
“这山上没有野猪、老虎、熊这些凶猛动物么?”说实在话,奉萱心里还是有点害怕的。
“野猪,有,但是没有人正面碰到过;老虎,以前有,56年一次过了四只,还在我们黄岩屋咬死了一头猪,以后就没有任何动静了;熊是没有的——你听谁说这里有熊啊?”
“哪里听谁说,我在动物园里看见过熊,随便这么一问。”
穿着红色碎花衬衫的菡菡在追逐着一对淡黄色的蝴蝶,它们好象故意逗着菡菡玩儿,沿着前行的路忽高忽低地飞着,有时候还在路边的草梢上停下来,像是在等菡菡,可是不等菡菡赶到,它们又飞走了。“姨,您来帮我捉住它们,太可恶了。”可是还没等奉萱回答,不知道什么样子的一只小鸟“唧——”地叫了一声,从一棵樛树上“唰”一下飞过他们面前,划过一条优美的弧线,落在不远处一棵树梢头。大家一起来看这鸟,待小菡重新回过头来,蝴蝶也不见了踪影。
不时拂开伸到路中间来的茅草,三个人走完了这一段不太急但也绝不平缓的上坡路,来到一条岭应该说一个垭口上更合适。这是一个三岔路口,一条比较宽一点的路贯通东西,他们走来的这条路像是一条支线,构成一个不规整的扬叉型。
“这里叫扬叉岭。”能玄说,“沿扬叉的‘柄’往前走,就是场部;由上面这股‘叉’往回走,就到了我们来时头上的大岩上,也就是我说的本县的最高点,你们去看看么?”
“这上面有些什么?”奉萱问。
“没有什么,就是大大小小几个山包,连灌木、草丛、樛树都和这些山头是一样的,唯一不同的是有人——也许是当年搞地质勘测的——在最高的那个包上用几根原木搭了一个台子,人们叫它三脚架。”
“那有什么看头?”
“你可别小瞧了这几个小山包,有人说,在那上面可以眺望四州八县,也许这句话有点夸张,但是我扳着指头数了的,六个县绝对跑不了,特别是向北,可以望见神农架的老君山,因为有一年阴历八月底那里下了一场雪,山头都白了。”
“谁能断定那就是老君山?”奉萱有些将信将疑。
“采药的人啊,那一年刚好刘四先生也去了的——不过我们今天也不必去求证这些,还是往场部这边去吧。”
翻过两道小山岭,一块山间盆地豁然展现在眼前,这是一个槽形盆地,两边各有一道长约两公里的山岭。
“其实这是两个很大的团包,左边这个我绕它走过一圈的。”能玄解释。
站在垭口上,能够清晰地望见盆地的另一头有两个隆起的小山包,把盆地的出口分成三岔,其中一个出口明显低于另外两岔,算是盆地的排水通道吧。
“这一点很奇怪呢,街上那么完善的排水系统,一旦下暴雨还排水不畅,这山上难道不下雨吗?盆地中间并没有排水沟啊。”奉萱提出了疑问。
“这里的降水量比山下高多了,我也十分疑惑,这里久雨不涝,久晴不旱,也许是它土层深厚、植被茂盛,或者是它的地质结构与众不同吧。”
能玄刚说完,菡菡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三爹,这里还有一条小街呢,比岔河口的街道还长,只是房子少多了。”
“这就是药材场场部,在这里的也就20来户人家。你别看这些人都生活在高山之颠,比岔河口的人富多了。”
菡菡马上就不同意三爹的说法:“您说他们比岔河口的人都富,可是他们都住在草房里呢。”
“这你就不懂了,如果盖瓦,冬天雪大凌大,瓦会被冻裂不少,每年开春还得捡一遍,上添瓦——不说这里,我们那里也会出现如此情况的——盖草就不同了,盖得好,几十年上百年都不漏雨,而且冬天屋里还特暖和。”
“我还以为只是为了节省才盖的草。”奉萱说。
“怪不得他们都住这么大的房子呢,有钱,还不用买瓦。”菡菡发出一声与她的年龄不太相符的感叹。“办场以前这里也很穷啊,原来的住户都是住的一些低矮的茅草房,还有的就是千脚落地的窝棚,办场以后就作了规划,在这里建一条街。”
“都搬到这里来了么?”奉萱问。
“听说分了四个生产队,各生产队集中建房,这里是场部,也是一队。你看,每一户都是中间三大间,住人;后面隔着院子是栏圈,饲养猪、牛、羊、鸡;前面用栅栏围起来的是菜园。”
小菡菡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三爹,要是人家问我们来干什么,我们怎么说呀?”
“实话实说,我们是来玩儿的,怕什么?”能玄拍拍小菡的肩膀,“小脑袋还管蛮多事呢。”
“那下面一畦一畦的各式各样的植物都是药材吧,去看看?”奉萱注视着下面坪里整齐的药田,提议。
“可以,认得的,我给你们一一作介绍,认不得的嘛……”
“认不得的也不要紧,我们又不想当这方面的专家。”
边走边看,能玄边作讲解,遗憾的是居然大部分他不认得。这样也好,加快了他们前进的步伐,认不得的谁盯着它看啊,不过那一畦畦红的花,黄的花,绿的叶,有的娇嫩,有的富贵,有的奔放,有的繁复……叫人爱不忍释,它们的一个共同特点是是身上的某一部分,或花,或叶,或枝梗,或根部,是用来治病救人的药材。
走到三岔口,奉萱看一下表,都快一点了。“往回走吧,再向前走今天就回不去了。”她说。
“回程走‘街’上,领略一下这里的民风民俗吧。”能玄提议。
“好啊,认识一下全县最高的居民,哦,是住得最高的居民,也是一大幸事。”
小菡菡到底走累了,不想说话,能玄走过去,一手抱起她,让她坐在自己弯过来的胳膊肘上,边走边说:“幸好上坡你都走过来了,这平路我能抱一抱;等会儿走下坡,砍一根葛藤捆在我背上背着走。”菡菡急忙出溜下来,说:“我才不要您背呢,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惹得俩大人大笑不止。
走上“街道”,应当说是各家稻场相连,形似街道,其实各家房子并不相连,两户中间隔着至少一间房的距离,在那里散乱地堆放着大柴(树干)和楂子柴。“街道”外沿各家的栅栏是相连的,只是在自家门口各开一栅栏门。第一家是铁将军把门,蜷曲在檐下的狗见来了人,猛地站起来,朝他们狂吠不已,菡菡本来走在最后的,三步并作两步到三爹前面去了,能玄打了一声口哨,手里的树枝轻轻地摆动,那狗就懒洋洋地躺下去了。可是没走几步,第二家的狗故伎重演,这次没等能玄施展“法术”,女主人从屋里出来了,大中午的,她包一顶大大的头巾——两条毛巾相连的那种,穿灯心绒上衣,卡其布裤子,30多岁年纪,手里拿着火钳,大约是在做午饭吧。她喝走狗,望着他们一行,问道:“哟,稀客呀,您们从哪里来的?”
“大嫂,我们是这山下黄岩屋大队的,来这山上转转,玩儿,想找您讨杯热水喝,可方便?”能玄连忙上前答话。
“请,请,屋里坐,瞧得起我们这山,是贵客,快屋里坐。”
主人很热情,三个人进屋坐下。女主人麻利地烧水、泡茶,不到10分钟,每人就端上了一杯热气腾腾的香茶。攀谈中知道这家男主人姓国,女主人姓范,有个女儿在小龙河读书,听说奉萱是位老师,高兴得不得了,一定要留大家吃饭:“高山野岭的,没得好的饭菜招待,各位莫嫌怠慢。”
能玄想了想说:“那就太感谢了,一面不相识的,不知道您能不能走到黄岩屋去啊。”
“亓老师快别这么说。”能玄没有介绍自己是干什么的,对方只能称呼他老师,“山不转水转,石头不转磨转,说不定我们当家的什么时候就转到您家里去了呢。”
说是没得菜,其实还是很丰盛的,鸡蛋、时令蔬菜不说,肉就上了两样:腊肉炒鹰翅膀(平菇),兔肉火锅。“大约是天老爷知道我家要来贵客。”女主人自豪地说,“昨天当家的刚打了一只野兔,女娃子在山下栗树林里的一个树桩上掰了一蔸鹰翅膀,好大哟,我这个山里人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她背着,刚好盖住背篓口,啧啧,这么大。”她用手比了个合抱的姿势。
“怕是有一尺的直径吧。”奉萱也感到新奇。
“不只一尺,而且有四五层,哪能吃得完那么多,我让她给她二婶三婶他们送了一些过去,自己还剩下这么多。”说着她端出来大家看,的确她没吹大话,放在筛子里,几乎平了筛子口,足足有一尺三。
“哎,大嫂,您老说当家的,还有女儿,怎么没见他们,该吃中饭了呢。”能玄问道。
“我爸过生日,他俩爷子(父女俩)凑生去了,明天吧,明天才能回来。”
临走,能玄给她钱,她打架似的不肯收:“亓老师看您说的,吃顿把饭还要钱,那成什么了?不一定哪天我当家的走到您家去了,吃顿饭还给钱,多生分啊。”不仅不要钱,还把那鹰翅膀用一个择菜的小竹筐装上,一定要他们拿着。
见实在无法推脱,能玄把装瓜子的袋子腾出来,把鹰翅膀装上,总算把筐儿给她留下了,他知道,这山上没有竹子,置点篾器家具不容易。
走在路上,奉萱说:“她不是有学生在小龙河读书吗?给她学生买点东西吧,表示我们一点心意。”
“是啊,她太热情了,热情得我都不好意思了。”能玄说,“山里人这点好,热情好客,即使在路上碰见个人问个路,他都不厌其烦地为你解释清楚——当然,你说给她的学生买点东西,我不反对。”
到家已经很晚了,可奉萱仍然十分兴奋,真的觉得不虚此行,老想着要找人分享一下自己的喜悦,当然,最合适的人选莫过于妹妹能黄,可是这么晚了,仍然不见人影,连忙去问妈妈:“妹妹今天怎么到这时候还没有回来呀?”
“她呀,去公社开会去了,说是要修公路了,人员从基建班子上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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