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屋角的天空

天下大平

吃过早饭，在游宝安与叶红的陪同下，郝不凡一行在七里坪周边的村子里进行调研。
郝不凡自是走村串户，与社员们拉家常，谈生产，论收入，关心疾苦，询问生活情况。社员们经游宝安介绍，知道是市委书记亲自下乡来了，也都围了过来，纷纷说着大队与小队的生产与各自的生活情况，都说在党的领导下，现在生活比起过去来说，那是大不相同了，有吃的，有穿的，还有用的。郝不凡很高兴地说：“看到你们脸色都很好，知道你们生活水平也不会差的了，但是我们还要努力，更进一步地搞好我们的生产，提高我们的生活水平。不久的将来，也要让我们这些农村人过上与城里人一样的生活。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嘛。”
他一路走去，看着有些社员已经盖了新房子，他就进去看看，他看到房子虽然盖起来了，但没有一件象样的家俱，锅碗瓢盆也都笼罩着一层厚厚的污渍，卫生条件极差。而那些没有盖新房子的家庭家徒四壁，堂屋里没有一张象样的吃饭桌子，房里没有一张象样的床，床上没有一张象样的被子，走进厨房，竟没有一双整齐的筷子和一只完整的碗碟！他的心深深地震撼了，一双坚毅的眼睛止不住流下泪来。他深情地说：“都解放三十年了，我们的人民还生活那么艰苦，这是我们领导干部的失职呀。要想办法，一定要想办法，让社员们有房子住，有桌子吃饭，有床睡觉，有被子盖！”
门里门外，仿佛两个世界，门里是残破不堪的社员家庭，门外却是青山秀水，茂林修竹，群山叠翠，鸟语花香。越到山区里面，这种反差就越明显。
这样的调研一直持续到黄昏时分，郝不凡还要带着大家往山里走，游宝安劝道：“郝书记，你看这天色已经晚了，再往前走我们就要露宿山里了。”郝不凡说：“当年红军山洞里都睡过的，我们露天睡一回又如何？天当被子地当床，大风吹来好乘凉！”游宝安不敢再说，众人也只得随着郝不凡一路走。
翻过一座山坳，眼前却有一所学校，在夕阳的余辉中，学校小操场中间的红旗高高飘扬。
“走，我们到学校里去，今晚就睡在教室里，当一回小学生。”郝不凡大手一挥，兴奋地说。
游宝安见说，连忙示意身边的一个镇上干部快速先到学校里去通知一声，告诉学校，市委郝书记来了。
那干部如飞也似的去了。
郝不凡却停住了脚步，站在半山上眼睛眯缝着，看那西方，只见苍山云海，红霞落日，一片梦幻般的景象。
李卫英站在他的身边，轻轻地问：“想到什么了呢？”
郝不凡回头笑说：“此情此景，我想到了老人家当年过娄山关时的情景，这山虽然没有娄山关高，也没有娄山关险，但落日是一样的，云海也是一样的。看到此景，真能体会当年老人家写此词时的意境了。”
李卫英于是念道：“西风烈，长空雁叫霜晨月，霜晨月，马蹄声碎，喇叭声咽；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从头越，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郝不凡说：“你还记得那么清楚哦，不错。”进而又说，“老人家写这首词时正是人民革命历史进入了一个转折时期，如今，又要进入一个新的历史转折时期了，而今迈步从头越，何等的恰切！我们能不能把握好这次机遇，就在于我们每个共产党人的努力了。”
众人只听说中央最近会有大的政策变动，但却不知道这些重大政策的内容，只有象郝不凡这样手眼通天的人才会有机会接触这样的机密，所以他每每说出这样的话来，众人都不知道如何接口。于是大家就干脆沉默。“沉默是金”是中国哲学中明哲保身的最好的阐释。
等到镇上那干部气喘吁吁地跑上来告诉游宝安说学校已经有所准备时，郝不凡说：“好吧，我们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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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把我想得那么高，程哥，我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女子，也许我前世也是个村姑吧，由于心肠好，观音菩萨看我可怜，让我今生落到了一个好人家，可是我的骨子里依旧是村姑资质，再怎么修得好，还是脱不了那种地道的村姑的俗气的。我想爱就爱，想恨就恨，我从不想掩饰自己， ……。在我无助的时候，我好想有一个男人把我领回家；在我痛苦的时候，我好想找一个男人的肩膀靠上一靠；在我嬉闹无度的时候，我好想有个男人对我呵斥一声还不回家做饭去！我想有个家，女人有个男人才能叫家。”
李卫英喃喃地说着，泪水在她俊美的脸上流淌着，这一种柔情，怎一个“苦”字了得！_________________每次我读到这段文字的时候，我自己都被感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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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阮家坝是七里坪镇北部的一个较大的村落，有近两千人口，因为村里主要姓氏为阮姓，所以称阮家坝。第二大姓氏为余姓，余姓所在地叫余冲。其余人口较少的姓氏有董、张、王、李、刘、陈、叶等。阮家坝方园几十公里，多以山林为主，在山地较为平坦的地方，聚集着大大小小的几十个自然村。大的有上百户人家，三四百来口人；小的只有十来户人家，几十口人，还有的地段只有一家人，俗称“独自家”。“独自家”一般来说在当地都是孤姓。
阮家坝小学在最大的自然村落阮家山小队附近，背靠阮家山，前临举水河。解放前是阮家祠堂，供奉着阮氏宗族历代先祖；解放后，改为了小学，将原来高大的牌坊拆去了，将宗族祭室改成了教室。祠堂前面的空地曾经是阮氏家族聚会和舞龙灯放焰火等搞娱乐活动的地方，后改成了学校的操场，操场一端垒起了一个平台，平台上树起了一根旗杆，旗杆上挂着一面旗帜，一面鲜艳的五星红旗。有了这面旗帜，阮氏宗祠就变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求学之所了。
游宝安在前，郝不凡在后，一行二十余人浩浩荡荡地从阮家山上沿着曲曲弯弯的山路下来，过举水河小石桥，然后踏入阮家坝小学的操场。只见操场两边排着整齐的学生，他们脖子上戴着红领巾，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挥舞着激动的双手，不停地喊着：“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郝不凡伸出温厚的双手轻轻地抚摸着身边的几个少先队员，亲切地问着他们们的名字，多大岁数，读几年级了？少先队员们大声地回答着，郝不凡满意地笑了，亲切地勉励他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将来为国家多作贡献！一位女少先队员将一只鲜艳的红领巾给郝不凡系上，另外二十多个少先队员排起，一一给洪森、吴耀鸿、骆小兰、牛九红、游宝安、叶红等人系上了红领巾。程浩然、李卫英的脖子上也被系上了红领巾，他们相互看着，笑说：“真要是能再回到这个年龄，那该有多好！”
在操场一边已经排好凳子、桌子地方，众人簇拥着郝不凡一行合影留念。在夕阳的映照下，孩子们的笑容、大人们的笑容、老师们的笑容都是那么的自然和谐，象一朵朵绽开的幸福的向阳花儿。
集体合影之后，学生们就放学了，老师们又想与郝不凡合影，怂恿着校长阮宗泽与游宝安说，游宝安只得又去跟郝不凡说。郝不凡笑说：“好呀。”于是老师们又与郝不凡等几位市领导合影。直到天完全黑了，相机辨别不清人像了才罢。
游宝安问校长阮宗泽：“食宿安排好了没有？”阮宗泽点头说：“安排好了。”回头问着一个老师，那老师说一会儿就可以开饭了。于是游宝安领着郝不凡等在校内逛着，介绍着学校的历史及发展情况。
吃饭的时候，阮家坝大队党支部书记阮宗春和大队长余新河也赶了过来，身后跟着一串女人，每个人的手上端着一盘菜肴，还提着一壶酒。
郝不凡看着他们惊奇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游宝安介绍说：“阮家坝这地方与别的地方不同，一家来了客人，那就是大家的客人，家家出菜，户户斟酒，争先恐后。如果你不通知到，人家还会不开心哦。”
郝不凡感叹说：“真是古风犹存呵。”又说，“大革命时期流传的一首民谣：小小黄安，人人好汉，铜锣一响，四十八万，男将打仗，女将送饭。正是这淳厚的民风的真实写照。”
安席的时候，阮宗春将郝不凡、洪森、吴耀鸿、骆小兰、牛九红安排到首席，然后游宝安、叶红、阮宗春、余新河陪席。看看只有九个人，还可以坐一个人，阮宗春正要招呼其他人，郝不凡招呼阮宗泽说：“阮校长，你过来和我坐在一起。”阮宗泽犹豫着，阮宗春轻轻地推他说：“郝书记亲自点名，你还不赶快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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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宗泽只得过去坐在郝不凡身边，神态极为腼腆，憨厚地笑着。郝不凡拍着他的肩膀说：“阮校长，你是为人师表的，应当坐首席呵！”阮宗泽更加地脸红了：“郝书记亲自下乡来调研民情，我们穷乡僻壤的没什么好招待，就吃个家常便饭，让你受委屈了。”郝不凡笑眯眯地说道：“有什么受委屈不受委屈的，都是一家人，自然吃的就是家常饭了。这样好呵，这样好呵！我们作为共产党人一定要保持劳动人民的革命本色，与人民同甘共苦，人民才能与我们心连心啦。”
阮宗泽连连点头：“郝书记高屋建瓴，说的极是！”
一时安席已毕，上菜上酒，准备开席。
阮宗春站起来说道：“今天是个大喜日子，鄂东市委郝书记亲自莅临我们七里坪阮家坝，贵客临门，这是我们极大的荣幸！我代表阮家坝全体乡亲对郝书记的到来表示热烈的欢迎！下面欢迎郝书记作指示！”
郝不凡看着众人，笑眯眯地说道：“昨晚在七里坪镇，我就跟游书记说过了，我也算半个七里坪人呵。现在到了这里，也算是到了母舅家。虽然是第一次到这里，但我每时每刻不为这里的人民所感动。从这几天下乡的体会来看，我最大的体会就是我们的老百姓很勤劳，生活还很辛苦。这样我就在思考这样一个问题，为什么这样勤劳的人民还过着那么辛苦的日子呢？当然，我们现在的日子比过去是强多了，但我觉得还不够，我们的生活还要更好，将来我们农村人也要过上与城里人一样的富裕生活！”
“好呀，好呀，郝书记讲得好呀，这才是我们盼望的好书记呀，我们的日子有奔头了。”众人被郝不凡热情洋溢的话所鼓舞，纷纷鼓掌。
程浩然虽然与郝不凡接触不多，但从接触的情形来看，他发现郝不凡虽然年轻，位高权重，但很平易近人，那些冠冕堂皇的官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却是那么的恰如其分。无论从理论上还是从实践上都无可挑剔。他低声对李卫英说：“郝书记讲得真实在呵。”李卫英却撇撇嘴说：“这有什么？你处在他那个位置，还不是一样的说话！”程浩然摇摇头说：“我一来可能永远到不了那个位置，二来也永远说不了那种官话的。”李卫英瞟了他一眼说：“别那么悲观，只要你想去做，就没有做不到的事！他原来也不过是一介书生，哪曾想到会当上这个市委书记的？程哥，不是我吹你，只怕你将来还不止做到这个官儿哦。”程浩然呵呵一笑说：“等我将来做到了，我就来投靠你嘛，到时候你可要收留我呀，这可是你说的。”李卫英抿嘴笑说：“好嘛，到时候你带着程夫人一起来，我煮稀饭给你们吃。”程浩然说：“你原来是施粥的呀！”
说笑之间，郝不凡讲话已毕，然后依次洪森、吴耀鸿、骆小兰、牛九红等市领导都作了重要讲话，最后镇委书记游宝安作总结。游宝安说完，便宣布举筷开吃。
郝不凡看到桌子上有一盘青椒鱼，但伸出筷子夹了一点，正要塞进嘴里，却猛然闻到一阵臭味扑鼻而来，他皱了一下眉头，悄悄地将那片鱼肉放在盘子里，然后又伸筷子去夹了一片藕放进嘴里嚼着。
可巧他的动作被阮宗春看见了，笑说：“郝书记，你吃不惯这臭鱼吧？你瞧，这鱼臭了，与青椒混在一起炒熟，吃起来可香了。”说着，用筷子夹了一大片鱼肚皮肉塞进嘴里嚼了几下便咽了下去，一边还说着好吃。
洪森见了，试着夹了一片刚到鼻子跟前时也皱了一下眉头，但他仿佛是为了替郝不凡打前阵似的咬牙将臭鱼片吃了下去，回味半天，方说道：“郝书记，果真不假，好吃，好吃。”说着又夹了一片臭鱼顾自吃起来。
一时间，吴耀鸿、骆小兰、牛九红也都各自夹了鱼片吃着，吃完了也连着叫好。郝不凡将信将疑，将盘子里的鱼片夹起来放进嘴里慢慢地嚼起来，然后咽了下去，竟是一点臭味也没感觉到的，于是笑了起来：“都说臭豆腐闻起来臭，吃起来香，没想到这臭鱼也是闻起来臭吃起来香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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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宗春笑说：“这臭鱼与臭豆腐不一样，臭豆腐是故事弄臭的，而臭鱼不是故意弄臭的，是没有储存条件，没有办法，这大热天的，鱼捞起来放得久了自然就有臭味，怎么办？舍不得丢掉，只好想些办法来去臭味，先用食盐、白醋淋上，搁上半天，再洗净漂水十分钟，与青椒、花椒一齐伴炒，又麻又辣，自然就闻不到臭味了，相反还成了一道美食。”
郝不凡虽然觉得臭鱼吃起来也挺爽，但终究觉得臭鱼就是臭鱼，腐败的食物毕竟不卫生的，吃了几口就不敢再吃了。
阮宗春见他举着筷子各个碗里看着，不敢下去，便郎声笑道：“郝书记，这村中小菜没有合乎你的胃口吧？不过，你尝尝这道菜，看看如何？”说着指着桌子左边的一道菜。
郝不凡看着那盘子里象是一道蒸菜，半黄不黄的，有点儿象那种东西，便不想吃，却又觉得不吃也不大好意思，自己硬着头皮说要下乡来与老百姓同吃同住，结果却连老百姓供给的饭菜都吃不下去，那还叫什么同吃同住呀？想了想，便伸出筷子夹去，夹起来看时，却象是一只鱼膘，上面还滴滴点点的有黄腻腻的东西在上面，他本待放下，但看到阮宗春一直在盯着他看，于是咬牙塞进嘴里，慢慢地嚼起来，那鱼膘倒是蛮有嚼劲的，嚼了半天才嚼烂，于是吞了下去，那上面滴滴点点的半黄不黄的是什么品了半天也没品出什么味道出来。
游宝安在一边说：“郝书记，这道菜叫豆渣蒸鱼膘，可是一道上等的菜肴哦。好吃得很的。我每次到阮家坝来搞调研，最想吃的就是这道菜了，看起来很土，吃起来味道很不错。”
郝不凡的脸上终于绽出了笑容，他点头说：“嗯，是不错。”说着，竟连连吃了三大筷子。
阮宗春看着郝不凡高兴，心底的石头落了地，他满面堆笑说：“穷乡僻壤的，自然不如鄂东城里好吃的东西多，但这些菜都是各家各户最拿得出手的，也是乡亲们的一点心意！”
郝不凡说：“乡亲们的心意我心领了，不过，这吃了饭要给饭钱这件事可不能算了，回头骆部长把所有的帐都结一下，包括今后几天可能要在七里坪停留的伙食费、住宿费。”骆小兰答应了。
游宝安、阮宗春几个人谦虚地说：“郝书记是我们请都请不到的贵客，难不成农村人请客还要客人掏饭钱不成？”
郝不凡一摆手说：“这个问题你们不用跟我争了，这是纪律，我不能带头违反。再说，我们只是按照常规付帐，而实际上我们吃的住的都已经超标了，我们很感谢，但也只是感谢呵，可不会付钱的。”
说着笑了起来。众人见他笑了，也都跟着笑了起来。宴席间充满着很融洽的气氛。
程浩然与李卫英等人在另一桌也吃得相当开心，糯米酒又喝了几大碗，李卫英一张俏脸愈显得姿眉。弄得程浩然吃着吃着，那眼睛便看向她了，便忘了这是在饭桌上。
李卫英轻轻地在他腿上揪了一下，娇笑着说道：“看什么呢？未必你还没见过美女吗？江慧中可是鄂东市一流的大美女哦。娶回家去，想怎么看就怎么看！”程浩然猛然醒悟，却低声说道：“英英，为何男人都喜欢看美女呢？”李卫英“呸”了一声，不理他，顾自和旁边的人斗酒去了。
程浩然无聊，抬头看主席，那几个镇村干部正围着郝不凡敬酒哩，他晓得今晚这酒没自己什么事，又吃得八分饱了，便借故悄悄离席，来到教室外面散开衣服吹着夜风。
夜风清凉。除了身后的教室里传来众人吃饭的喧闹声，周围一片静寂。他一边看着，一边信步走着，不知不觉的就来到了校门外的操场上，这里视野更宽阔些。他站在操场的平台下抬头望着在夜风中猎猎作响的五星红旗，心中肃然，举起右手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然后走到台上，站在旗杆下，望着星空下略显灰白的操场，大声地喊着：“全体都有，立正！稍息！立正！唱国歌！”喊完自己又唱了起来。唱完，竟是热泪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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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起泪眼仰面望着遥遥的天际，几颗星星孤独地在深青的天幕中闪烁。他想，它们是孤独的，而他又何尝不是孤独的。几乎从记忆时起，他就没有父亲母亲了，从小寄养在一个五保户家中。那五保户是一个老年女人，无男人也无儿女，把他当成亲儿子看待，直到她去世，他依儿子之礼在乡邻的帮助下葬了那女人。从此他就一个人过了。那女人不是一个俗人，不仅会武功，还能认字，她教会了他一些粗浅的武功，包括武术套路和气功，但由于她的年纪太大，示范动作做得不是很好，而他那时候贪玩的心理很重，哪里想到要认真学习这些武功呀。她责骂了几次，他也改正了一点，但终究学艺不精。她只能摇头叹息，因为她此时也行将就木了。饶是如此，程浩然还是受益匪浅，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他历来是搞各种活动的武术表演者，以致于后来高中一毕业便被市刑警队看中了。到了市公安局刑警队之后，他又遇到了一个武功高手，就是江峰，现在的江局长。江局长对他是重重栽培，手把手教会他许多功夫。他本来就有武功底子，这时再遇到高手指点，自然融会贯通，居然成了鄂东市公安局武功一顶一的高手了。由于工作中他总是勇于挑重担，完成任务出色，很快就被重视起来，先是送到省警校学习，回来后就提拔起来当刑警大队副大队长。现在，已经成了副局长了，在别人看来，他几乎象是坐火箭一样飞腾起来的。可是他知道他付出的艰辛是别人难以想象的。在警校三年，还算是过了三年轻松日子，但回到局里后，他就没过一天好日子了，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一说到有任务，立马起床，不管刮风下雨，雷霆电闪，还是酷暑寒冬。这几年下来，他觉得最对不起的就是老婆柳玉叶。他由于任务紧急无法照顾家庭，几乎所有的家务事包括照顾儿子的责任全都落在她的肩膀上了。想到柳玉叶，他的泪水又涌出来了，他心里想着，此时此际，她还好吗？
这时幽暗中一个女人向他走来，他失神地喊了一声：“玉叶，你怎么来了？”
“程哥，是我，我是英英。”来的不是柳玉叶，而是李卫英。他的柳玉叶现在也许正在遥远的皖西市蹲着大牢哩。
“是你呀，英英，你怎么不吃了？他们还在吧？”程浩然抬起双手抹了一下脸，恢复了常态。
“我和他们正斗酒，回头没看到你，心想你可能是上厕所去了，等了半天不见你进来，便想到你可能是出来吹风了，于是跑出来看，果真是一个人在这里发疯哩。还喊立正稍息，唱国歌。”李卫英抿着嘴儿笑道。
“原来你早就出来了，你真坏，也不明着站出来，差点儿吓我一跳。”程浩然伸出手去，作势要呵她痒痒，叫着，“我叫你坏。”
李卫英笑嘻嘻的伸出手去格挡，左右闪躲着。忽然，她惊叫一声，似乎是撞到一个什么物体上了，定眼看时，却是一个人，一个男人，一个老年男人，一个看起来行走不太方便的老年男人。
她回身将那老年男人扶住，连连说着对不起，这时候旁边又有几个黑影子冒了出来，她又惊吓了一跳，程浩然护着她问：“你们是什么人？暗夜里跑这里来干什么？”
那老年男人摇摇摆摆地说道：“我……我要……见……见市委郝书记。”
“你们要见郝书记？你们要见郝书记干吗？”程浩然奇怪地问。
“我们……要……告状。”那老年男人说。
“告状可上上法院去告嘛？找郝书记有什么用？”程浩然警惕起来，不管这几个人是什么人，但他有必要弄清他们的身份，不能稀里糊涂地让他们去见郝书记，否则闹出什么乱子来，他可担待不起的。
“扑嗵。”那老年男人和后面几个人都跪下去了，叩着头说：“行行好，让我们见见郝书记吧，这可是求人一命的大事情！”
程浩然与李卫英连忙将他们扶起来，劝慰说：“不是我们不让你见郝书记，你们既然想见他，那就随我们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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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了，多谢女菩萨的救命大恩，女菩萨的大恩大德我们一家子是永远都不得忘记的。”那几个人一起说道。
“快别这么说，你们遇到了困难事，我们也帮不了你的忙，带着你们见一见郝书记却是小事一桩，不用这么麻烦的。”李卫英说着便与程浩然一起带着那几个人进了学校里去。
程浩然站到后面，细细地看那几个人，这一行人有五个，除了那个老年男人，还有一对中年男女，中年男妇约摸四十出头，都是老实庄稼人的打扮。再后面还有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的女娃子和两个十来岁的男娃子。那年轻的女娃子胸脯饱满，屁股肥硕，壮实健康。两个男娃子却象是稚气未脱的中学生。这应当是一家子了。那老年男子拄着一根拐杖，颤巍巍地走着，一步三摇，仿佛风一吹就要跌倒的样子。他心说，如果不是有极大的事情，他这一把年纪了怎么会亲自出来呢？
李卫英快步走进去，径直走到郝不凡跟前，在他耳边说了几句，郝不凡点点头，李卫英便招手让程浩然把那几个人带过来。
这时教室里吃饭的人一见来了几个不速之客全都扭身看着他们，阮宗春却大声喝道：“你们跑这里来干什么？快回去！有什么事情明天去大队解决。”
这时，那中年男女扶着老年男人扑通一声跪到郝不凡脚下，急急地叩头，哭喊着：“郝书记，救命呵。”
后面的年轻女娃子与两个男娃子也全都跪下，头象捣蒜似的叩着，却不出声。
阮宗春跳起来，一脚便要踹向那中年男人，程浩然手疾眼快，抬腿将他踹出的脚挡住，伸出左手扣住阮宗春的右手，而右手便卡到了他的脖子上，稍一用力便按倒在地，喝道：“郝书记面前你也敢这般撒野么？”
阮宗春只一秒之间便被程浩然制服，众人都是一惊，尤其是阮家坝的人更是惊诧不已。因为阮宗春不仅是阮家坝的大队党支部书记，还是阮氏家族的龙头老大，身手也有过人之处的，平时在大队与几个年青的小伙子耍把式时，寻常几个年青人是近不了他的身的。此时却如小孩子一般在程浩然的厉爪之下动弹不得，足见名闻鄂东的程浩然并非浪得虚名。
郝不凡看了阮宗春一眼，冷冷地说：“放开他，我看他敢当面打人不？”
程浩然依言放开了阮宗春，阮宗春此时也知道自己鲁莽了，竟然敢当着市委书记的面打人，岂不是太目无王法了么？但刚才一时情急，却是由于平时霸道惯了的自然之举动。他大声叫道：“郝书记，这一家子是无赖，你不要听他们的。”
郝不凡说：“是不是无赖，也总得让人把话说完嘛，等人把话说完了，我自有判断，也用不着你来教嘛。”别看郝不凡象个文弱书生，但说话行事自有一股威严。
游宝安此时拉过阮宗春劝道：“你听郝书记的，让人把话说完，这么多的人当面，总不会冤枉哪个的。”
阮宗春只得闭了嘴，坐到一边喘着粗气，两眼却狠狠地盯着那跪在地上的一家五口人。
“说吧，你们有什么事情要对我说，只管说来好了，我们一定为你作主。”郝不凡一面命人把五个体扶起来，一面亲切地说道。
那老年男人缓缓地站起身，坐到了李卫英掇过来的一条长凳上，缓缓地讲起了他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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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那老年男人坐在李卫英拖过来的一条凳子上，缓缓说道：“鄙人复姓司马，单名一个台字。鄙人生于光绪十八年，今年满八十八岁，进八十九岁。这两位是鄙人的孙子、孙子媳妇。后面三位是鄙人的曾孙女儿和两个曾孙子。鄙人今天来找市委书记大人，没得别的事，就为曾孙女儿的婚事。”
程浩然站在一边听着他说话，却不似刚才说话那么有气无力的，声音虽然沙哑，但中气依然十足。他看了一下周围，吃饭的人都放下了筷子，围到了首席这边的桌子旁，以郝不凡为圆心，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圆。
郝不凡和霭地说：“老人家，你有话就直说无妨，共产党的干部都是为人民服务的。”并示意李卫英给他端一杯茶去。早有人抱了一个开水瓶过来，李卫英拿了一个杯子，清洗了一下，又撮了一撮茶叶放进去，然后倒上开水，盖上杯盖，双手捧着，端到司马台跟前。
司马台接过，揭开杯盖，呷了一口，轻轻地将茶杯放到一边，抚弄着拐杖，继续说道：“郝书记，不是鄙人今天要告这个状，鄙人生性淡泊，从来不喜好与官府之人打交道的。但某人欺人太甚，是可忍孰不可忍乎？鄙人曾孙女有性命之忧，故不得不作此下策，还望郝书记大人海涵。”
众人听着这一段酸溜溜的说话，心说这一定是个老学究。
“鄙人这位曾孙女，说起相貌，不如西施王蔷，但比起嫫母、钟离春来，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论起才华，现在时兴新学，她也是读过高小的，也算是知书达礼。论女红刺绣，她描的鞋样，绣的花色，在方园百十里也是首屈一指。然而时运不济，给她定了一个对象，那人在去年南方的战争中为国捐躯了。按过去的礼节，她是要守的，但现在是新社会也不再兴那个的。那对象家却有一个弟弟，与她也很般配的，于是乎，双方父母都愿意将他们俩撮合成一对。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某人有一儿子，打小儿时节患一个什么症的，不能生产，不能人事，却强要娶鄙人曾孙女为妇，是可忍孰不可忍乎！”
说到这里，众人便明白了，虽然司马台没有明说某人是谁，但在场的哪个不知道他说的就是阮宗春呀！于是眼睛齐刷刷地看着阮宗春，阮宗春额上汗水直冒，连连说道：“他撒谎，他撒谎。”
郝书记笑眯眯地说：“他是怎么撒谎的，你能说说吗？”
阮宗春摇晃了一下肥硕的脑壳，象是要清醒一下一般，扭头看着墙角说道：“他说的前半部分基本属实，这女娃子说过对象，那对象去年在对越自卫反击战中牺牲了，他有一个弟弟也是事实，但我家说亲在前，而且送了彩礼下了聘定的，就要准备下年结婚，这女娃子却反悔了，说什么已经定了那对象的弟弟！不信，你问在座的？”
在座的没有人应声，有些老师、大队干部看着势头不对，连忙开溜了。
司马台叹息说：“身为公门中人，说谎却不脸红，实有愧于朝廷奉禄。”
李卫英听到司马台说出那女娃子的对象在去年自卫反击战中牺牲，心有同感，鼻翼一酸，两眼便滚滚落泪。她走上前去扶着那女娃子，轻声问道：“妹子，你跟我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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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娃子看着李卫英通红的眼睛心中怪怪的，这女干部怎么流泪了？难道她为我的事伤心了？见她问话，扭捏说：“我祖爷爷已经说了的，都是事实呵。我原来那对象叫秦红，从小订的娃娃亲，本打算他今年春上复员回家结婚的，不料却在去年的对越自卫反击战中牺牲了。”说着这话的时候，李卫英看到她的眼睛也红了，泪水盈眶，于是安慰说：“别急，慢慢说。”
“他有一个弟弟叫秦安，事实上与他是双胞胎。因为他哥哥牺牲了，父母在伤心之余考虑到我们已经与他们家走动多年了，他又有一个双胞胎弟弟，便两家大人商量把我说给他弟弟。”说到这话时，她声细若蚊蝇，脸也红到了耳根子。
“那你们同意不？”李卫英低声问道。
“嗯。”那女娃子点点头。
“那这个某人又是怎回事呢？他刚才不是说已经给你们家送聘礼了吗？”李卫英又问，她也没有明说“某人”就是阮宗春，似乎是不愿意提起这个名字。
那女娃子抬起头来说：“要说送聘礼，秦家可是送得更早的，早在我一两岁的时候就开始送了，年年都送，一年三节。他们家看我对象牺牲后，便找了几个人抬了聘礼到我家，我父母也不敢收，都跟他们说清楚了，可是他们不听，强行把聘礼留下，还说下年就要迎娶了。”
“那你愿意嫁给某人的儿子吗？”李卫英紧跟着问道。
那女娃子抿着嘴摇了摇头。
“为什么呢？”
那女娃子踌躇半天，方说道：“听说他是不能生娃娃的。”
李卫英长吁了一口气，回头对阮宗春说：“阮书记，你听到了吧？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什么年代了，你还搞出逼婚这样的把戏，你还是一个共产党员吗？你还是一个共产党的大队党支部书记吗？我看你跟过去黑社会老大差不多。不过，就我所知，过去黑社会老大也不会干出这种有违人伦的事情的。”
李卫英的话象一支支利箭射向阮宗春，可以看出她是极为愤怒了，对那女娃子表示了极大的同情，可谓感同身受。

天下大平

阮宗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恼羞成怒，也不顾郝不凡在场，咆哮如雷：“你是什么人？凭什么这样说话？你居然敢攻击我，你攻击我就是攻击我们伟大的党！你吃了豹子胆了，如果你不是郝书记带来的人，我一定抓你起来批斗游乡的。”
李卫英笑说：“好呵，你抓吧，来呀，我让你抓。”
游宝安见势头不好，连忙打着圆场说：“李老师别见气，这人喝多了就乱说话，别跟他一般见识呵。”回身对阮宗春低声说道，“这人跟郝书记关系很亲密，是《鄂东报》的记者，你想你的大名明天出现在报纸上呀？那你还不要顶风臭十里？”
阮宗春一听象钢针戳破了的气球，立即瘪了下去，连连陪笑说：“对不起，对不起了，大人不计小人过，莫怪，莫怪。”
李卫英“哼”了一声，不再理他，回身却对郝不凡说道：“郝书记，我看这事儿已经很清楚了，就是某人仗势欺人，强行逼婚。这已经不是共产党干部的行为了。”
郝不凡示意她退后，看着众人说：“古时有个乔太守乱点鸳鸯谱，我这个市委书记放在古时也差不多与太守一般的职位的，今天我也来个乱点鸳鸯谱，大家看行吗？”
众人齐声附和说郝书记说的那就是指示，我们当然听你的。
郝不凡笑眯眯地说：“这样吧，为了公平起见，你们把秦家小子与某人小子都喊过来，让大家看看，看他们怎么去配才合适？”
众人都说这样好，于是有人跑出去找秦家小子和阮家小子去了。
时间不长，秦家小子与阮家小子都被带了进来。
郝不凡与众人看时，却见一人虎背熊腰，相貌堂堂，左不过二十左右年纪；另一人却猥琐不堪，呆头呆脑，走起路来一拐一拐的，象扭着八字。
“你喜欢谁？自己走过去拉起他的手吧？”李卫英对那女娃子说。
那女娃子走过去，自然地拉起那虎背熊腰、相貌堂堂的年轻人的手，轻声啜泣说：“秦安，这是市委郝书记，你有什么话跟他说吧？他会为我们作主的。”
那个叫秦安的年轻人“扑嗵”一声跪了下去，连连叩着头说：“郝书记，青天大老爷，我和司马兰兰是真心相爱的，你可得为我们作主呀。”
李卫英等众人这才知道那女娃子叫司马兰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