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九号女囚室

天下大平

“9438，7699，睡觉了，不要说话。”大姐苏媛说话了。
柳玉叶说：“睡吧。”
谷小米说：“睡吧。”
柳玉叶不再说话，但哪里睡得着？
柳玉叶想，幸福的女人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女人各有不幸。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如果是故意推她下水的，不论什么罪，她都会认的，可是她不是。
船翻落水的时候，她认为自己是个不幸的女人；在江中被救起来时，她又认为自己是个幸运的女人；遭何三姑推下悬崖的时候，她又觉得自己很不幸，被高欢救起时，她又觉得自己很幸运。她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运呢？如今与这些女人比较起来，她倒觉得自己幸运多了，命运哦，命运，总是无常地捉弄着她，她也搞不懂自己是幸运还是不幸了。
刘雅丽、王怀玉、赵琴、孟小康、谷小米，五个女人的故事轮番在她脑海中滑过，像电影中的镜头，一个接着一个，她们来自五湖四海，最终因为一个共同的原因都进到这狭小的、阴暗的、铁门紧锁的囚室里来了，还有黄梅与苏媛，虽然暂时还不知道这两个女人的故事，但既然关到了九号囚室，那罪名也不会低了去。
九号囚室就是一个关押重犯的地方。
柳玉叶又想到自己，我是重犯吗？可是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我怎么可能想到推她下水，连想都没有想过的，可是她落水了，这才是要命的，可是与我有什么相干？我又不能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讨回我的公道。难道她推我下悬崖倒成了有理的了？天下也评不出这个理吧？可是她已经死了，找谁评理去？
思来想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迷糊睡去。

天下大平

                          
“9438，9438，出列。”
不知什么时候，牢门开了，一队荷枪实弹的军警列队站在监室门外，一个身着法官制服的人走进来，捧着一张纸宣读着：查柳玉叶故意杀人，罪名成立，根椐《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条和第×××条判决如下：判处柳玉叶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立即执行。经最高人民法院复核批准，我院奉命验明正身，绑赴刑场，执行枪决。
那法官读完判决书，立即两个威武雄壮的警察走上前来，给她戴上脚镣手铐，五花大绑。他们拥着她走出监室，走到大院内上了一辆大汽车，大汽车前有警车开道，后有荷枪实弹的JFJ护卫，浩浩荡荡，威风凛凛，在皖西大街上绕了一圈，然后向江边开去。
柳玉叶想，我的生命就这样结束了？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
她想喊，可是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勒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想跳车，可是两个极其粗壮的手臂拉着她像是铁箍一般，她是半点儿也动弹不得的。
她忽然在人丛中看到了父母，他们满头白发，泪眼婆娑。
她忽然在人丛中也看到了程浩然，他正搂着一个年轻的女人，笑意盎然，他们对她指指点点，似乎是在议论着一件与自己全然不相干的事情。
她忽然在人丛中也看到了儿子程小龙，他那么小，挤在人缝中跳跃着，似乎是要看清这车上即将要枪毙的人是哪个？
她心疼地看着儿子，想对他说，儿子，不要看了，回去吧。回去好好做人，不要犯法，犯法了就会像妈妈这个样子，会被枪毙的。
她想说，但她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的喉咙像是有什么东西勒着。
她想跳车，可是手臂被铁箍似的缠着，动弹不得。
父母还在那里堕泣，银白色的头发在迅起的江风中飘舞。
程浩然搂着一个年轻的女人还在那里嬉笑。
儿子程小龙挤在人群中跳跃，时隐时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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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她看到前面骚动起来，看热闹的人群像潮水一样后退，直挤到她的汽车跟前，持枪的JFJ也喝阻不住。汽车忽然像一只风筝在天空中飘浮着，仔细看时，她却置身于一只船中，人群不见了，JFJ也不见了。
“我这是已经死了吗？人死之后就是这个样子吗？”
她看到身边浮着一样白色的东西，伸手去摸，却什么也摸不到，那白色的东西在她手边萦绕着，她忽然明白了，这是白云。
她想起那个叫孙悟空的猴子，心说，我要是变成一只猴子多好，我也驾着筋斗云回家去。正当她想时，脚下便有一团白云托着她了。她双手展开向后划着，像划着一只小船，果然，那白云托着她便向前滑动了。
她感到有些慢，心想要是能快点就好，正想着，白云忽忽地加快了速度，耳边呼呼生风。
真是神奇！我想什么就来什么，要是我想见我的父母呢？
正当她想时，忽然看到父母亲就在前面等着她哩。
“爸爸！妈妈！”
她大声地喊着。
他们好像听到了她的喊声，搀扶着向她走过来，他们步履蹒跚，每迈出一步便要费老大的劲一样。
她忽然想我要见我的儿子。
“妈妈！妈妈！”
一个孩子叫着向她跑过来。
呵呵，这不是她的儿子吗？
“儿子，我的儿子，妈妈想死你了。”
她张开双臂迎着他。
她看到儿子跑呵跑呵，尽管跑得飞快，却怎么也跑不到她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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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怎么啦？”
她看到了儿子后面有两个人，正是程浩然和那个年轻的女人，那个年轻的女人有几分象杨金枝，细看去又不太象，难道他又有了新的女人？
“程浩然，放开我儿子。”
她气愤地喊着。
程浩然依旧嬉着，摊开两只手，仿佛在说，你看，我没有拉他。
“儿子，快过来，快到妈妈身边来。”
她几乎要哭出来。
儿子还在路上跑着跑着……
一边跑，一边喊：“妈妈，妈妈，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她猛地站起来，奋不顾身地向儿子跑过去，跑呀跑呀，脚崴了，一蹦一跳地往前跑，身上汗湿了，脱了衣服往前跑……
她感觉自己飞起来了一样，低头一看，果然自己已经在空中了，下面的长江、山峦、田野、房屋历历在目，身边也多了一片片的白云，她忽地感到很轻松了，身上没有了任何羁绊。
“这是啷个一回事了？”
呵呵，她忽然看到自己一身不挂了。
“这是梦吗？”
像，又不像，不像，又像。
她一丝不挂地在空中飘荡着，任清风缓缓地抚过肌肤，任白云萦绕着她的身体，她享受着这一切，暂时忘记了父母，也忘记了老公和儿子，这一刻，她似乎做回了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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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真是做梦了？她想起自己正在坐牢呵，还等着过堂哩，既然如此，这样舒服的享受从何而来呢？她极力想搞清这件事情，使劲地摇着脑壳，好让脑壳清醒一点。她划动四肢，使身体尽量舒展，身体舒展了，她也感到更加舒服。
突然，一阵痛感深深地进入了她的身体，她猛然睁开了眼睛，看到身上压着一个人，刚才果然是梦了。她看清了压在身上的那个人是谷小米。
“六姐，你要干什么？”
她叫着，即使在这时，她也仍不失礼仪。
谷小米正伏在她身上，嘴里含着她的一只乳头吮吸着，不时还用牙轻轻地咬一下。
谷小米咬她的乳头的时候，她便感到了痛楚，原来，这疼痛如此而来。
她伸手用力推着谷小米：“六姐，你这是干什么，下来！”
谷小米似乎很享受，搂着她的身子不肯下来。
柳玉叶加大了力度，身子一侧，谷小米便滚到了一边。
柳玉叶说：“无耻！流氓！”
谷小米忽然笑了起来：“９４３８，你初来乍到还不知这囚室中的规矩呵。”
“什么规矩？”
“你是女人吗？”
“当然。”
“你是正常女人吗？”
“当然。”
“你有正常的生理需求吗？”
“当然。”
“可是这监室里没有男人，你啷个办？”
“这……这个……我没想过。”
“我给你说吧，就像我这样的。”
“是吗？我不是同性恋。”
“这不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吗？”
“那也不能这样吧？”
“时间呆长了，你就晓得了。”
“哦。”
柳玉叶陷入了沉思，时间长了，的确需要解决这方面的需求，她是一个正常女人，而且已经结过婚，知道做那事儿的乐趣，也知道那是人类本能的一种需求，经常做有害于健康，但长期不做也有害于健康。如果她知道现在关进了监狱，说什么她也要与高欢试一下，那是个可爱的大男孩，他肯定能满足她生理方面的需求。但是现在再说这些人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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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小米见她没有动静便又伸手过来，在她身上乱摸。
柳玉叶没有拒绝，心说，人到此时还能有别的选择吗？
她轻声问道：“六姐，你们平时都这样吗？”
谷小米说：“差不多吧，我对三姐四姐没兴趣，与二姐七妹做得多一些。女人相对，虽不如男人来得直接，但聊且自慰吧，总比没有的好。”说着探手下去，摸着柳玉叶的两腿之间问，“你生过娃儿吗？”柳玉叶说：“生过，我儿子都三岁了。”
谷小米用手指探着那洞口说：“生过娃儿的女人就是不一样哦。”柳玉叶感到下面一阵胀痛，伸手下去拦阻着：“你弄痛我了，轻一点嘛。”谷小米笑了起来：“你也不是处女，还生过娃儿，还怕痛？”柳玉叶说：“你没感觉下面干涩得紧？”谷小米说：“那你摸我吧？”柳玉叶说：“我，我还不习惯。”
谷小米探手拉过她的手便往自己下面送，柳玉叶犹豫着，手到底也跟着她的手下去了。这是她第一次摸一个同性的下面，光滑的小腹，隆起的小坡，小坡上长着旺盛的春草，春草的尽头是一湾小水……是没有生过娃儿的女人，此处是那么的美好，她在生娃儿之前也是这样。程浩然对此赞不绝口，常在夜半开灯欣赏，她于此时总是害羞，不让他看，但又拗他不过，总是半推半就。
生过娃儿之后，程浩然虽然也喜欢做那事儿，但再也没有半夜开灯欣赏了。她知道生过娃儿之后小腹多了许多的孕娠纹，小水也变成大江大河，坡上的春草经过了夏日的暴晒也成了黄不拉叽的秋草了。
其实她对同性的身体并不陌生，在学校澡堂里，她见过众多女生的裸体，那些女生可都是青春年少，身材、肤色各方面都是令男人艳羡的资本，但对于同性的她来说，却没有什么兴趣。她不是同性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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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关在这不知何日才能出头的囚室，她却要成为同性眼中的美味了。
不过换一句话来说，他人何尝又不是她眼中的美味呢？只是她一时还不及有这方面的考虑或者说需求罢了。
她还在为着过堂的事担着心哩。
谷小米见她没有动静，耳语道：“把手放进去吧。”柳玉叶说：“你不怕痛吗？”谷小米说：“不怕，死都不怕，还怕痛。”柳玉叶窃窃地笑道：“娼妇。”谷小米呻呤着，扭动着，喃喃地说：“我就是娼妇，我就是妓女，我就是下贱。”
柳玉叶见她这般自轻自贱，也起了同情怜悯之心，这样一个女子，青春年少，本该找一个志同道合的男人过着正常的家庭生活，现在却弄成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连正常的夫妻生活也没法过。唉！
柳玉叶轻轻一声叹息，几多无奈，几多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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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依旧起床跑操，开始新的一天。
吃早饭时，黄梅端着碗筷坐到柳玉叶的身边笑说：“昨晚见识了？”柳玉叶看着她不明所以，旋即想到谷小米的举动，脸顿时飞红了。黄梅看着更加笑意盎然：“还知道害羞了？我跟你说吧，谷小米可是最温柔的，我们都喜欢她。因为你后来，所以昨晚让给你了，可是你不珍惜。要是遇到别人，你才晓得什么是粗野的呢。”
柳玉叶见说，便不再理她。
黄梅说：“生气了？”柳玉叶道：“难道你们都喜欢这样？”黄梅说：“哪个喜欢？不是没得法子吗？能找男人解决的，还会去找女人？”柳玉叶说：“就不能找点正经事做？”黄梅说：“什么是正经事？你让一个将要上刑场的人做正经事？岂不搞笑？”
柳玉叶也觉得自己说得太那个了，是呀，她们都是一群即将上刑场的女人，即使不上刑场，也将在监狱里度过大半生的女人，有什么正经事可做？
也许这样的命运明天就轮到自己了。
虽然她心底坚持自己是无辜的，但由于自己的过失毕竟造成了一个人的死亡，过失致人死亡罪虽然不得判死刑，但也不会轻到哪儿去，如果是无期呢，她将呆在这囚室里终老了，她现在才二十多岁，就算活到六十岁，也还有三十余年的时间。三十余年在这“从门到窗子是七步，从窗子到门是七步”的囚室中呆着，那是多么巨大的不幸呵。
自由，自由，一个曾经不在意的字眼，如今看起来是多么的珍贵呀！
黄梅低声说：“9438，我看你不错，晚上我们俩凑一对，好不好？”
柳玉叶抬头看了她一眼，黄梅的眼睛里正热火直冒着，她看出了她心底的欲望也低声问道：“你觉得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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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梅说：“都是女人，当然没意思，但你能找一个男人进来吗？我跟你讲个故事吧，曾经这院里有个男看守，长得还算过得去，其实过不去又能如何，只要是个男人就行。他是监狱的副看守所长，手中有一点小小的权力，他看上了一个死囚，也就是关在我们九号囚室的一个女犯，那女囚长得还算可人，副所长利用手中权力借审讯为名调她出去，成就了那事。本来那女囚是死刑，结果临到行刑的时候，她居然说自己怀孕了，经检查果真是怀孕了，你知道中国的刑罚对于怀孕的女人是不适用死刑的，于是减为无期徒刑。那女囚是免死了，但她是怎么怀孕的呢？一查便查到了那副所长的头上，对于这种事情处罚是相当严重的，那副所长以强奸罪判了十五年。以后，再也没有男看守敢进二道门里面来了。”
柳玉叶问：“那怀孕的女囚现在还在吗？”黄梅笑说：“你想知道她是哪个吗？”柳玉叶好奇地问：“是哪个？”
“大姐苏媛。”黄梅压低声音说。
“真的？”柳玉叶几乎失声地喊出来。
黄梅摇摇手说：“你小点声，别让她听见，她听见了可不依的。”柳玉叶说“我大慨还不得死的，用不着拉一个男看守来垫背。”柳玉叶刚说完这话便觉不妥，可是话已经说出口了也收不回来，便低头吃饭不再吭声。
黄梅说：“百无禁忌，无所谓的。”柳玉叶想起一件事来，低声问：“你是啷个进来的？”黄梅说：“你想知道？”柳玉叶说：“有点兴趣。”黄梅说：“你为何想知道？”柳玉叶说：“这是我生命经历的一部分，我当然想知道与我有相同经历的人的命运的。”黄梅问：“她们几个的故事你都晓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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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柳玉叶点点头，“你本可以先她们告诉我的，可是你不干的嘛？”黄梅低头沉思了一下说：“其实我想把我的故事烂在肚子里，永远也不对人说，但既然你那么想知道，我也不隐瞒你，如果晚上你让我舒服了，我就会告诉你的。”柳玉叶骂道：“真是个贱人。”黄梅笑道：“我是一等贱人，怎么着？”
柳玉叶看着她留着吃了半截的生黄瓜忙问：“你不喜欢吃呀？你不喜欢吃就给我吃好了，我最喜欢吃生黄瓜了。”伸手过去要拿她的黄瓜。
啪！黄梅一个巴掌拍在她的手背上：“把你的脏手拿开。”柳玉叶捂着生痛的手看着她说：“你啷个了？”黄梅低声说：“不是不吃，是留着有用，你要是不吃一半，不让你带走的。”柳玉叶问：“半截黄瓜有什么用？”黄梅笑着举起那半截黄瓜说：“你看，这像不像一样东西？”
“像什么？”柳玉叶疑惑地看着她说。
“像什么？你看不出来？亏你还是结过婚的女人。”黄梅浅笑道。
柳玉叶的脸又红了，心说这算是哪门子事嘛？
黄梅用舌头在黄瓜上舔了一口说：“这可是宝贝，动不得的，晚上我们用它来搞活动。”柳玉叶想起程浩然那物事儿，忽地感觉两者居然还有几分相似之处。脸更加地红了。好在黄梅是个见多识广的女子，对这样的脸红也丝毫不以为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