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九号女囚室

天下大平

九号女囚室

                  一

警车啸叫着离开了码头水陆派出所，一路颠簸，历经周折，最后来到一处所在，柳玉叶看时，门口有一个大大的牌子，上面黑黑的字迹写着：皖西市女子监狱。

柳玉叶被押了进去，来至一间屋里，几个形象威严的民警站着，其中一个坐着，坐着的那个开始了询问：

“姓名？”

“柳玉叶。”

“籍贯？”

“鄂东市。”

“住址？”

“鄂东市长江大道188号。”

“工作单位？”

“鄂东市长江中学”

“职业？”

“中学教师。”

那人回头说：“对头，正是柳玉叶。”

这时一个身着便衣的人走上前递给她一张纸说：“柳玉叶，你涉嫌过失致人死亡，经皖西市中级人民检察院批准，你被逮捕了。这是逮捕令，请你签字。”

柳玉叶笑道：“难道我不签字你们就不逮捕我吗？”

那人威严地喝斥道：“柳玉叶，法律是严肃的，请你认真对待。”

柳玉叶举着双手说：“这就是对待一个弱女子的法律？”

周围的几个民警一齐说：“柳玉叶，让你签字，你就签字，如果你是冤枉的，法律自有公断，如果你不是冤枉的，你说这些也没用。”

“好吧。”柳玉叶举着双手说，“我签，我相信你们所说的。”

那人见柳玉叶签了字，收起逮捕令说：“柳玉叶，你的案件我们清楚，你的经历委实让我们同情，但你要想到，何三姑也是无辜的，即使她有罪也应当由法律进行惩处，而不是由你来解决。”

柳玉叶说：“我并没有想推她下水的故意，她是失足落水的，我还救她了。”

那人说：“这些话你只有等到法庭上再说了，现在说这些是没有意义的。我们不是法官，我们是公诉人，是检察官，只是负责这样的案件的侦破与公诉。判定你有罪还是无罪那是法官的事。”

柳玉叶说：“那我现在可以见到法官不嘛？我去跟他说，我无罪。”

那人笑说：“看来你对法律一无所知呵，你还是个中学教师哩，居然说出这样没有法律常识的话？不开庭审理，你是见不到法官的。真是法盲呵！中国要成为一个法制国家看来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像这样一个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对法律也是一无所知，可以想见中国人的法律意识是何等的淡薄！”

柳玉叶说：“你不要作那么多的感慨，我是受过高等教育，但我想法律总还是要维护社会的正义，如果法律不能维护正义只能算是恶法！”

民警们说：“正义与非正义不是由你说了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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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不用多说啦，赶快押她进去吧？”那个检察官说。
柳玉叶说：“我还可以问你们一个问题吗？”
那检察官说：“可以。”
“何三姑死了吗？”
那检察官说：“不死，你能到这儿？早在码头派出所就把你放了。”
柳玉叶心里松了一口气，暗暗骂道：这个恶女人终有恶报，死了更好，就算我要坐牢，要杀头，我也心甘情愿。
不过这是她心里所想的，她不敢在这种场合下表现出来，如果她表现出很高兴的样子，他们一定会认为她是故意杀人，故意杀人与过失致人死亡罪那是显然不一样的。这一点她心里还是明白的。
两个女民警押着她向里面走去，拐了两三个弯儿，进入一道一道的铁门，那铁门在她们进来之后便关上了。砰砰的响声在她身后响起，每响一下，她感觉与地狱近了一步。
来至一个小院中，女民警让她停下，其中一个去了一间屋子，时间不长就出来了，手里多了些东西，柳玉叶一看原来是衣服与生活用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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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玉叶正愁身子才来了月经弄脏了身上的衣服而没有换洗衣服，这下好了，虽然是囚服，但只要衣服干净就无所谓了。因为住在这监狱里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穿囚服的犯人，一种是穿警服看守犯人的人。至于犯人的等级与警服的等级那都是次要的。她戴起了人们常说的脚镣手铐，那当然是等级最高的犯人了。这是她的不幸，也是她的幸运。不幸的是她从来没有想到过要当一回犯人，要坐一回监狱，但人生无常，有什么办法呢？幸运的是她遇事都要争先，就是犯罪也要犯个重罪才配得上她的身份与智商，这回实在是满足她的心愿了。
民警们让柳玉叶去换了衣服再回到院中，民警说：“以后在这里你只有编号没有名字了，你的编号是9438。”
柳玉叶听到这编号，大声问道：“可不可以换个编号呀？这个编号太损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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俩个女民警相视一笑说：“这个我们没有办法，是上面定好的，我们只是宣布。”
柳玉叶还要再说什么，觉得没有益处也就不说了，她们一定会说这是全国人大规定的法律程序，哪个能改？她还能说什么？
俩个女民警对她进行了训话，宣布了数条纪律，然后带她进了一间屋子，指着一张床说：“这是你的床。”
民警们替她除下了脚镣手铐，说：“9438，记住有什么事情随时报告。”
柳玉叶此时尚不明白什么事情需要报告，待过了一天的就明白了。
民警走后，柳玉叶将自己的用品——都是监狱发的，放到床上，然后准备上床睡觉。这时，同室的一个女囚走过来拍拍她的肩膀问：“犯什么事儿了？”
柳玉叶扭头看了她一眼，没有回应，顾自爬上床去，整理草席，然后垫上被单。
啪！啪！柳玉叶的屁股被人重重地拍了两下，身子往前一窜，脑壳差点儿碰到了墙壁上。
柳玉叶回目怒视：“你要干什么？”
“问你话呢？”那女囚歪着头闪着腰肢，嘴角露着轻视的笑说，“啷个不回答？”
柳玉叶说：“你问我就得回答吗？你是谁？你在不校的时候，你们老师没有教你，问别人话的时候要用请字吗？”
“我是谁？我是你大姑奶奶！”那女囚嘴角的笑得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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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你这样的大姑奶奶吗？我啷个从来没听我爸爸说起过？”柳玉叶疑惑地问，她与程浩然生活有年，却从来没有听他说过监狱里的事情，因而对监狱里的争斗也一无所知。
哈哈！那女囚放肆地笑起来，小小的囚室顿时充溢着刺耳的噪声，她回头对另外几个女囚说道：“看来不仅是个雏儿，还是个傻儿。你看她这个编号，9438，9438，分明就是一个三八嘛。哈哈，哈哈。”
“不许你污辱我！这是全国人大的规定，你能改变吗？”柳玉叶从床上下来站在地上怒视着她说。
“污辱？这也叫污辱？”那女囚讥讽地说，“大家说说，这是污辱吗？”
“不是。”几个女囚异口同声地说，那声音还真象学生回答老师的问题。
柳玉叶说：“你想怎么样？”
那女囚说：“让你懂点规矩，长点记性。”
柳玉叶说：“什么是规矩？要长什么记性？”
“规矩呢？就是我们这里都是以进来先后排辈份的，不管年龄大小，先进来的为大姐，后来的呢，就是小妹，你看我们已经有七个，你是第八个，你得叫我们大姐、二姐、三姐、四姐、五姐、六姐、七姐，你就是八妹了。”
柳玉叶的眼睛从那些女囚的脸上慢慢地扫了一遍，这七个女囚中有两个大概在四十多岁，一个三十五六岁，有两个可能在二十四五上下，还有一个可能是最小的，最多十七八岁的样子，脸上稚气还未脱。而站在面前的这一个大概也就二十多岁的样子，比柳玉叶年纪看起来也要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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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玉叶想起在学校时，称呼高年级的同学不管年纪大小，男生称师兄，女生称师姐，这是行规，没什么的。于是说：“这条规矩可以遵守。”
那女囚依次介绍：“这是大姐苏媛，编号3457。”
柳玉叶躬身问候：“大姐好。”
大姐是却不是那两个四十多岁的女囚，而是那个三十来岁的。真是能力不在年高，能服众的人才能称大。
大姐斜着眼睛看了她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
“这是二姐赵琴，编号6381。”
“二姐好。”
二姐是二十来岁中的一个。
“这是三姐刘雅丽，编号5486。”
“三姐好。”
三姐却是四十多岁的一个。
“这是四姐王怀玉，编号4677。”
“四姐好。”
四姐也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囚。
“这是五姐孟小康，编号7126。”
“五姐好。”
五姐却是那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
“这是六姐谷小米，编号7699。”
“六姐好。”
六姐也只有二十来岁。
介绍完了那六个，那女囚指着自己说：“我是七姐，我叫黄梅，编号8431。”
柳玉叶想起小时候看过的黄梅戏天仙配，那里面正有一个仙女，排行第七，民间即称为七仙女，七仙女思凡便来到人间，看见一个叫董永的忠厚老实卖身葬父其情可悯其人可怜便以身相许，成为一段人人乐道的佳话。这女囚名字叫黄梅，在囚室中排行第七，莫非冥冥中也有定数？
黄梅见她不语，脸上立即堆起云团，厉声说：“想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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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玉叶醒悟过来，笑说：“我想起了黄梅戏中有个剧目叫天仙配，那里面有个七仙女。”
黄梅说：“是又怎样？天仙配人人都晓得，皖西的黄梅戏天下闻名，黄梅戏演员众多，尤以严凤英为最出色，你当我们都不晓得么？”
“不是这个意思。”柳玉叶忙说，“我只是说太巧了。”
黄梅问：“什么太巧？”
“你叫黄梅，在这里排行第七，如果不是在狱中，我以为你是天女下凡呢。”
真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柳玉叶几句话说得众人都笑了起来，黄梅也笑了。
黄梅说：“想不到你嘴巴挺乖的。”
柳玉叶说：“我只是就事论事，联想起来而已，我从来不会哄人的。”
黄梅说：“甭说那么多，这句话我爱听就行。”
柳玉叶问：“还有哪样规矩？”
黄梅说：“扫地，都是你一个人的事。”
柳玉叶说：“虽然你说出来是不公平的，但要我一个人扫地，那还是没有问题的。”
“公平？你见这世上有哪样事情是公平的？以后不要说公平二字了，尤其是在这里。”黄梅摇摇头，又说，“抬马桶，我们轮流，你一个人长值。”
柳玉叶看着角落正发出臊味的马桶，摇头说：“这个却难。”
黄梅立即变了脸说：“你是欠修理了，敢说不字？”
柳玉叶说：“凡事得讲道理，能做的我不会推辞，不能做的，那就是不能，凭你怎么说也是不能。”
黄梅看了大姐苏媛一眼，苏媛脸却扭到别处，像是没有听见她们的说话。
黄梅低声说：“我劝你还是应了，不然会吃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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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玉叶昂首说：“不行，我说不行就是不行。”柳玉叶也是个倔脾气，从小娇生惯养的，养成了说一不二的性格。在娘家时，父母让着她，在学校，老师同学让着她，出嫁后，老公程浩然让着她，在这里，可不一定就有人让着她了。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苏媛扯过一只枕头便向她打来，几个女人腾身而上，揪头发，抠皮肤，揉咪咪，有一个还将手伸进她的裤档里往她的阴部里抓去。女人打架与男人打架自是不相同，有自己独特的招数的。
“你们要干什么？还有王法吗？”柳玉叶手脚被她们摁住，不能动弹，而嘴巴却还能说话，于是高声地嚷嚷起来。
几个女人笑说：“王法？王法在我们面前就是狗屁！如果我们不犯法还用得着在这里呆吗？”
柳玉叶挣扎着，她想到苏媛是个头头，只有控制了苏媛其他几个女人就不在话下，就像在学校一样，调皮的学生虽然多，但领头的只有一个，只要制服了领头的，其他的人就驯服了。
她大叫道：“你们住手。”
众女囚都一齐住手。
黄梅说：“同意不？”
柳玉叶理了理披散的头发说：“你们总得说个道理吧？”
黄梅说：“你还是不服撒？在这里讲道理？你要晓得这是什么地方嘛？这里是道理管不着的地方！”
“那就用拳头？”
“是的。”
“这样也行，你们中任何一个人上前来与我打，打输了，我自然按你们的规矩办，打赢了，你们就不能为难我。”
黄梅看着苏媛，苏媛点点头。
黄梅说：“那好吧，你想与哪个打？”
柳玉叶指着苏媛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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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女人以为她会找最小的那个叫孟小康的小姑娘打的，没想到她却找最强悍的苏媛打，人人都知道苏媛的厉害，纷纷为柳玉叶捏了一把汗。
苏媛这个大姐的称号也不光是靠先进来而获得的，因为有很多像柳玉叶这样的不服者，她们挑战苏媛的大姐地位，但最终都被苏媛打败了。苏媛虽只三十来岁，但入狱已经十年，她犯的是故意杀人罪，但有受害、自首等情节，判的是无期徒刑。十年来，这狱中换了不少人，但苏媛大姐的位置始终无人能撼动。
苏媛见柳玉叶向她挑战，淡然一笑说：“好嘛，很多年没一试身手了，现在活动一下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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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苏媛站起身来，一脸的不屑向柳玉叶走过去。
柳玉叶观察着苏媛的步履行态，想着应对的策略。
其余六个女囚都自觉地站到一边观看。
苏媛一把抓住柳玉叶的衣领提起来，就像老鹰抓小鸡一样。
苏媛轻蔑地笑道：“你有何话说？”
柳玉叶衣领被抓，双脚离地，却也脸不改色，冷冷地说：“你这就叫赢了么？”柳玉叶嫁给了一个刑警，自然有事没有的时候与老公过几招，老公偶尔也教她几招，想不到今天倒是用上了。只见她突然双手齐上搂住苏媛的脖子，两腿像一把叉子插进苏媛的两腿中间，四肢同时一用力，苏媛的头被制住，两脚被夹，立身不稳，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苏媛也不愧是大姐，称雄囚室有年，好样的！身躯倒地，砰然有声，却并不慌乱，只见她身子就势一滚，却将柳玉叶压在身下。柳玉叶身子虽然灵活，到底单薄许多，不如苏媛敦实，倾刻间就处于下风。
柳玉叶好像还有后着，见苏媛压在她的身上，便伸手去捞她的腋窝，她知道女人很少有不怕痒的。果然，苏媛忍俊不禁，笑骂道：“你这个下流女人。”
柳玉叶爽然一笑，说：“我怎么下流了，我是上流。”
一个翻身将她压到了身下，骑在苏媛身上，举起胳膊在苏媛的屁股上狠狠地拍了一巴掌，一边还吆喝着：“驾！”
柳玉叶居然将苏媛当成座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