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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湖北省宜昌市 2015-11-13 09:1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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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保长回到家,妻子正在训斥他的宝贝儿子,原来这小子昨天晚上又是一夜未归。早晨刚刚吃过早饭,也就是保长出门到我家的那会儿,有个弯腰驼背的老头来告状,说他的儿子程裕让和表兄弟三人昨天晚上轮奸了他的儿媳妇,这时候还下不了床。
保长妻子一听,如果出了人命可不好交代,眼珠子一转,打算“镇”住这老头:“我说您这大年纪也真是的,这种事您儿子哪去了,他不管管?一个当公公的来说这种事,您不怕别人笑话?”
“那怎么办?儿子被你们派了伕不在家,老婆子这时候在家里守着个儿媳妇,我不来谁来?早先说要抗战,打日本鬼子,没人扣牙齿印,现在胜利了,还当伕——我不和你一个妇道之家说,我等保长。”
这女人自然知道这种事闹起来保长也没辙,只好说一些好听的,又是装烟又是筛茶,还说那小畜生回来我打死他,好歹把人家哄走了。那老头前脚走,这“小畜生”立马回来了,原来这一幕他已经望见了,在外面躲着。他妈自然是兜头一顿训,他连忙恬不知耻地“辩解”:“哪里是轮奸了她,我早就睡过几次了,这次是表弟没见识过,我带他去开开荤,表哥也跟去了。”
正说着,他的保长爹回来了,这小子这下吃惊不小,老家伙打起人来可是没轻没重的,他连忙站起来往他妈身后躲,他爹好象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似的,开口就说:“去,把你的舅舅和姑老爹请来,快去快回。”
“做……做……做什么呀?”这小子还以为是他爹知道了他的事,可是也用不着那两位尊神哪,他不敢去,又不敢不去,脚伸了几次没敢迈出去。
“叫你去你就去,还磨蹭什么?”他妈明是摧促,实是给他壮胆,暗示他快走,这小子如梦初醒,一溜烟去了。
屋里只剩下夫妻俩,妻子连忙说:“早点给这小子把亲事订了,三天两头在外面打野食,说不定哪天惹出事来就麻烦了。”
“你说得轻巧,这像派伕呀?站在稻场坎上喊一声就行了。我托了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媒婆子了,就是没找到一个合适的,咱看得上的人家不松口,愿意进咱家门的又太次,亲戚面前左右邻里拿不出手,端不上桌,岂不惹人笑话?”
“别太挑拣,咱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别看你一个保长在程家山塆里人模狗样吆五喝六的,拿出去又算几品官?好歹给他找一个,能拴住他就行。”她又说了刚才那老头的事。
“行了行了,这事以后再说,等会我姑爹和你弟弟来了,我们还要商量大事呢。”
“什么大事呀,还要惊动你姑爹那个老狐狸?”
“男人商量正事你别管——和你说了也无妨,巩家那小子不收拾是不行了。”
夫妻俩正说着,大门外走进一个人来,弯腰拱背的,一双浑浊的眼睛眨巴个不停。他一进门,拽拽满大襟衣服的下摆,嘻开两片薄薄的嘴唇:“侄老爷见招,有何要事啊?”
“坐,坐,姑爹,您请坐。”保长连声说,“我多次给您说过,您一个长辈,别‘老爷’‘老爷’的唦,一个保长,算什么老爷啊?您这不是折我的阳寿吗?”
他妻子奉上茶来:“姑爹您喝茶,我去安置中饭,您老莫客气,中饭就在我家吃。”
“不了,不了,侄老爷有事要说,说完我就回去了,又不是隔个十里八里的。”
保长望望他妻子,说:“你去准备吧,裕让他舅等一会儿也要来的,吃饭我们一起喝两盅——好久没和姑爹一起喝酒了。”
正说着,他的舅佬倌也来了,于是三个人到里屋商量起来,基本议题就是把他姑爹上次提的那个计划付诸实施,最后他说:“将我们三家的男将都算上基本够了,还有俩保丁不能漏了,也给他们一点好处,这两个人经常要用的,除了他二人,三一三十一,我们三家分。”
“只是那父子仨一旦发起狠来,三条拦马车就像三根降魔杵,谁敢近身?”他舅佬倌见他一说完,立即道出了自己的顾虑。
保长轻轻一笑:“天老爷保佑我们,刚才我找了个借口去他家看看,打算弄清他屋里的情况,比如说门怎么开,人睡什么地方,粮食放在什么地方,如果把他们惊动了跑出来喊叫怎么办……我最担心的也是这父子仨一旦发起狠来就像三头牛,不把你一家伙抵到岩下去……”
“我说是吧,你又不能把他们一个个捆起来再动手。”
“你听我说完嘛。”保长不屑地看了他舅佬倌一眼,“我绞尽脑汁也没有想出个可行的办法,你说巧不巧,正在这时,我碰见兆天民上山,一问才知道,他舅佬倌起房子,他想找几个人去帮忙打几圈,说了的,明天下午去,后天开打。我想,巩家俩小子一准儿去,只剩下俩老家伙还不好对付?你们说这是不是天意?”
第二天下午,我们一行八人在兆叔的带领下,去了雅芹舅舅家。其实说方位,这家和我家背靠背住着,高度相差无几,只是走过去很不容易,从兆家出发向里走,过河沿着二道沟向上爬,到二道岭和我家平齐的地方,还不到上山的三分之一,上了山顶再下去走这么远就到了。
妈目送着我们上了二道岭,消失在林子深处,一个人回到家里。入夜,她有滋无味地吃了口饭,把灶洞里的火壅好,又用顶门杠把门顶上,上床睡了。四十几的人了,觉本来就不多,一个人在家更是有一种孤单和恐惧的感觉。听山风刮着屋外苞谷叶子发出的“索罗索罗”的声音,间或夹杂着几声猫头鹰的低哼,她更是睡不着,先是逼迫自己闭上眼睛,无济于事,干脆睁着眼睛,望着黑暗中的屋顶。大概半夜了吧,仍然一丝睡意也没有。忽然,她听见大门那里有“悉悉索索”的声音,是风吧。开始她并不在意,可是仔细一听,不对,那声音明明是拆动木棍的声音——这窝棚的“墙”是无数的木棍和竹棍绑在横干上形成的,说是墙,其实就是一圈篱笆。
“不好,有贼。”妈警觉起来,连忙起身穿衣服。她刚穿好衣服,只听见来人从门外伸手进来拿掉顶门杠子,轻轻地推开篱笆门,进了堂屋。卧室和堂屋之间也是篱笆,但是没有门。妈望明白了,来人拿着一只电筒。“保长。”妈心里一惊,这山里人晚上出门,不是灯笼就是火把,整个兆家塆就是保长有一只电筒。妈轻轻地摸索着,本能地打算找一件东西防身,还没等她直起腰来,一件衣服之类的东西蒙住了她的头,并且迅速地堵住了她的嘴,捆住了她的双手。她感觉出来那是两个人。“哥,拴哪里?”她听清了,那是保长的儿子程裕让。“不管她,跑不了。喊他们上来吧。”两个人一前一后出去了——听得出来,门外还站着一个。“他们要干什么?”妈后来跟我们说,“管他做什么,趁着他们没捆我的脚,跑!大门肯定出不去了,从厨房出去,如果他们在堂屋里有人,岂不是自投罗网?趁着屋里没有动静,我奋力撞开两根篱笆,钻出‘墙’外,向沟边跑去。”——这篱笆下端埋在土里,并不深。
沿着熟悉的田间小道,妈深一步浅一步地到了桥沟边,在一块石头上磨断手上的绳子,她不敢在沟这边毫无遮拦的田里呆着,过沟进了灌木丛,这才回过头来看家里,只见那些人在背我家的东西,用麻袋、布袋、箩筐装着的黄豆、蔓豆和脱了粒的包谷,散堆着的洋芋、苞谷棒子,还有锅、盆、炊壶等等一些好一点的家具,什么都背走了,就像他们自己的一样。又有两个人开了猪圈门,把羊子赶走了,那猪死活不肯走,他们就捆上背着走,那猪杀死的喊,一声接一声地,就像一刀一刀割着**心,可是她能怎么样啊?她两腿发软,不能也不敢去同他们拼命啊,那是抢犯,是土匪。虽然隔着一条沟,距离并不远,能清楚地听见保长在说话:“这巩家也真够走运的,年把时间,他们交了租,还了债,还剩下这么多粮食,要是不掐头,过十年又是一个首士。”“侄老爷过奖了,凭他几双手就能挣个首士,那不遍地都是首士了?再说,这不是掐了头了嘛,让他们另外再找一个程家山去当首士吧。”是一个老头的干笑声。妈怎么也想不起来他是谁?这也难怪,妈自从上了山就没下过山,她怎么能知道那是保长的姑爹呢?又听到一个声音问道:“爹,东西搬完了,是不是……”妈清楚地望见保长的儿子把火把向上一举,做了个“点”的样子。“点。”保长把手一挥,他儿子手里的火把立即点着了贴着篱笆墙竖着的苞谷秆子,本来我们是用它挡风的,没想到作了他们的引火柴。妈死死地抱住一棵树,她知道,她一旦松开手,就会不顾一切地上去同他们拚命,能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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