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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农民郑家锦

[小说消息] 民国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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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湖北省宜昌市 2015-11-9 09:19:39 | 显示全部楼层
弯弯 发表于 2015-11-8 18:06
我也说:“那先生娘子蛮善良,蛮和蔼的,你看刚才她那么伤心,哭得以头撞地,但是她并没有埋怨玩火的那俩 ...

山里人朴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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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湖北省宜昌市 2015-11-9 09:22:53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二

        山大人稀,人们都有散放牲口的习惯,早晨放下午收,平时顺带望一望,知道它们的行踪就行了。一般地说,它们就在一块很小的范围里活动,吃饱了,冬天就席地而卧,晒太阳,反刍;夏日,找一阴凉的地方,闭目养神;雨天,它们也有基本固定的地方避雨。可是有时候也怪,明明你把它放在草青树茂的地方,却像有人在后面赶它似的,满山跑,到一个地方停一下,吃几口,又跑。这天,兆地金的儿子玄南去放羊,就遇上了这种情况。
        兆地金,地道的农家汉子,五大三粗,说话嗓门却压得很低,人也很勤快,很认真,保长也正是看中了他的这些条件,让他当保丁。捉兵也好,催款也罢,如果保丁像个文弱书生,谁买他的帐?如果他出门槛就找地方歇凉去了,谁跟在后面瞄着?兆地金也很高兴,因为他弟兄四个,他是老大,三十二岁,老二老三都是二十多岁,哪一个都该当兵,而他当了保丁,就不会捉他的弟兄们去当兵了。时间一长,他也觉得当个保丁特威风,特划得来,所以特听话。他的儿子十岁了,从能拉一只羊子就开始放羊,现在能轻松自如地放一群羊了。放羊之外做做家务,没上过学。先生来约过,地金说:“上学?那叫上当,我才不上那个当呢,读书耽误工夫,还花钱。读书是能当饭吃呀还是能当衣服穿?我家父一辈子一辈不读书,不也活得挺滋润的吗?那先生不会种田才弄几个小孩子糊弄糊弄,让那些苕棒头凑钱养活个闲人吧。”
        小玄南把羊子赶上山,在一块草木茂盛的缓坡上解了嘴笼子,一声吆喝,牲口都进了灌木草丛中吃起来。他提着一挂嘴笼子走下来,在一个蓄满水的旱坑边站住,拿一根小树枝蹲下去玩水,不一会儿,脚下的草鞋陷进了泥里,他赶快站起来,小心翼翼地拔出脚,向后退了一步。刚一站定,他说声:“不好,今天的羊子不听话。”只见头羊打头,十几只羊成一路纵队从上面不远处翻过一道小石岭沿二道沟直下,出口就是庄稼地……说实话,玄南是个懂事的孩子,他赶快从下面拦过去了。就在羊子快到沟口的时候,一把土面子撒过去,紧接着一声吆喝,羊子乖乖地原路返回,小玄南也在后面跟踪而回。谁知道羊子没消停一下,从二道沟直上二道岭,一直朝前走,这次的目的地是我家的豌豆田。玄南自然不敢怠慢,又跟了过来,他很想超过羊群去拦截,可是这荆棘丛生的岩上,谈何容易?眼看羊子将要过沟了,这时候我们父子仨在豌豆田上面收苞谷秆子,我抓起一把土面子撒过去,羊群立刻停止了前进的步伐,极不情愿地回头吃草去了。
玄南站在沟那边望着我们,说道:“谢谢,叔叔。”
“不用谢。”
我的话音刚落,哥“咕噜”了一声什么,然后轻声喊道:“玄南,你过来,叔叔有话要问你。”
“我得放羊呢,它今天老跑。”
“你的羊这时候不是在安静地吃草吗?”
小家伙回头望望,是呀,这时候它们终于老实了,于是他就过沟来了。哥和雅芹的关系孩子是知道的,在孩子的心目中,哥就是他未来的姑爹,所以他根本没有任何戒心——山里人不管出五服没出五服,同姓一家亲。
“你要问什么呀?叔叔。”
“走,家里去说吧。”
望着蹦蹦跳跳、天真无邪的小家伙走远了,我问道:“哥,你要和他说什么?”
“不说什么,看好他,不要让他跑了。”
我连忙进屋,让妈抓些核桃、瓜子让小家伙吃,自己跑了出来。只见哥已经走到我家岩下的一个石包上——这里正对着兆地金的家——向对面喊道:“兆地金你听着,你这个遭天杀的,一遍二遍捉我和老二的兵,今天我也捉了一个兵,一个十岁的小兵,我旁边跌羊沟里有个办公处,我把他送到这个办公处里去,你拿个筲箕在岩下接着去吧。”
我连忙上前拉住他:“哥,搞不得的,和人家大人有仇,和孩子没仇呀,一个十岁的孩子有什么罪?”
哥向上张望了一下,把嘴对着我的耳根,狡黠地说:“你以为我真的把他扔下去呀,且不说犯法,你几时见哥作过丧德的事?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吓唬吓唬那狗日的。”想了想他又说,“你快回去,千万不要让那孩子跑了,受了惊吓,跑失了或是跌伤了,可就是我们的事了。”
        正说着,只见对面屋里出来一对老夫妇,跌跌撞撞地跑到屋前的小山包上,老太太跌倒了,老头子也没管,朝着我们这边喊道:“巩家兄弟,你可千万别,他老子不是东西,你拿我老头子出气,可千万别伤害孩子,我给你磕头了。”说着立马跪了下去。
这时对面陆陆续续来了一二十人,老人、妇女、孩子、青壮年,大都是来为孩子求情的,估计也有看热闹的,还有一名青年指着我们这边,刚开口一句话还没有骂完,就被旁边几个人捂住了嘴巴。
我连忙喊道:“老人家不关你事,也不关孩子的事,这是兆地金逼的,我们也是没有活路了。”
哥接口说道:“你们叫兆地金来,我和他说,他让我扔我就扔,他叫我不扔我就不扔,他得给我个说法。我巩家和他往日无仇,近日无冤,他逼我上刀山,我就让他下火海。”
“喊去了,早喊去了。”老太太颤巍巍地说,“大兄弟,你可千万高抬贵手,我老婆子给你跪下了。”
一个在阳坡,一个在阴坡,隔着一条程家河,走过去大概要顿把饭的工夫,可是说话就像面对面一样。我听见有人小声嘀咕:“这个愣头青最听雅芹的,还是把雅芹请来说说。”
“是,是的,那就请你跑一趟吧。”老太太的声音。
        不一会儿,兆地金赶回来了,只见他在自家门前没停留,径直跑到前面山包上,分开众人,直挺挺的朝我们这边跪下:“我的亲爹,我的亲爷爷,孩子还小,不懂事,他冲撞了你,我给你赔不是,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你要把我扔下去我也认了,请你高抬贵手,饶了孩子吧,他还小,这个世界还没看全呢。”
“你个怂包,你那天捆我弟弟的威风哪儿去了?你的狠气大着呢,轻轻巧巧就能捉到一个兵。我也过过手瘾,捉个把兵,学学你的狠气。”
“爷爷,我的亲爷爷,你可千万别这么说,我也是奉令行事,身不由己呀。”
“你是身不由己,我也是身不由己咧,他自己撞到我手上,我就顺手牵羊捉起来了。”
“爷爷呀,我自己知道罪孽深重,得罪的乡亲也不止你一个,你放我一马,把我儿子放了,从今以后我再也不当保丁了,我自愿去当兵,去当伕,再也不做这伤天害理的事了。”
那边的人也都帮着说好话。
“你说的是真的?”哥问道。
“我要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说了假话遭雷打遭天火烧。”
“好吧,你来把孩子领回去吧。”
“爷爷,你放了他,让他自己回来。”
“你说得轻巧,放了?受了惊吓的孩子,让他自己回来,在路上跌了,碰了,算你的呀算我的?”
这时候,雅芹赶来了,一来就喊道:“巩宜新你有本事找他大人算帐,冤有头,债有主,你拿人家一个小孩子撒气算什么本事?”
我听她说话蛮冲,连忙说:“姐,哥说了的,叫他来把孩子领回去。”
这时候听见兆地金他爹说:“侄女儿,这孩子被捉兵捉恼了,才出此下策,我们不怪他,是我们对不起人家,可是你看这样的时候我们家的人谁敢去呀。姑娘,务必请你跑一趟,帮我们把孩子领回来。”
雅芹回头对着我们喊了一声:“巩宜新你不能为难人家孩子,若是他晚上睡觉打张了,我找你算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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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海南省海口市 2015-11-9 15:51:44 | 显示全部楼层
今天借机给大家问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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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湖北省宜昌市 2015-11-12 08:21:15 | 显示全部楼层
山里人用的是苕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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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湖北省宜昌市 2015-11-12 09:03:11 | 显示全部楼层
严伍台 发表于 2015-11-9 15:51
今天借机给大家问个好!

你好,板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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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湖北省宜昌市 2015-11-12 09:13:50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三

第二天,我哥俩去帮古先生家修复房子。说起来抢救及时,损失不大,修复起来也并非易事,猪圈只剩下几方墙立在那里,要安檩子、做桷子、割草盖屋,光竹篾就要几大捆。三间正屋全下了架。瓦,十难存一,椽、桷、檩条基本不能再用了。乡亲们有的上山砍树,抬回来,木匠忙着下料、打线,会拉大锯的撕椽桷,我哥俩还有几个人安檩子、调水、钉椽子。雅芹尽管极不情愿,但是经过我们前一天的劝告,今天也在忙着帮古家收拾屋子,这时候她正在厨房楼上清理撒在楼板上的粮食,先用簸箕滚出黄豆,再筛、拣出包谷粒。我们钉椽子也逐渐钉到厨房上面来了,正好在雅芹的头顶上方敲敲打打的。
“哟,我辛辛苦苦拣干净的粮食,又被你们敲了好多灰尘在上面了,你们说该怎么处罚?”
“该揪耳朵。”檐上那小伙子说,“这是宜新敲的,揪他的耳朵。”
“我看你们三个人都在敲。”雅芹说,“都该揪耳朵。”
“好啊,打是亲,骂是爱,我真希望你来揪我的耳朵。”那小伙子说。
“我才不给你揪呢,你还是留着元姐来揪吧。”雅芹朝他做了个鬼脸。
她这一抬头,我们都大笑起来,因为灰尘和汗水给她画了个大花脸。当她弄明白了原委,自己也笑了起来。
        这笑声立刻引起了一个人大为不高兴。谁?保长。邻居受了灾,他自然也要来看看,何况他还有俩孩子在古先生学堂里读书呢。先生领着他在外面看了看,又进堂屋里或者说是教室里看了看。看着那些被打坏了的抽屉,保长也感慨先生当时处置得法,迅速地把学生领出来了,没有受到伤害,甚至没有受到一点惊吓,可是看到自己那张新做的课桌也被砸坏了,抚摩良久,脸上掠过一丝不悦的表情,可是他能为自己的一张课桌去责备谁呢?他调头向厨房走去,正好听见我们和雅芹说说笑笑,一听到那亲热劲儿,他心里别提多难受了:“要不是巩家小子不早不迟,偏偏在这年把搬来,也许雅芹就成了我程保长的儿媳妇了。”他像后面有人踩了他的尾巴似的快速穿过厨房,从侧门出去了。弄得跟在他身后的古先生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突然得罪了这位地方官。
        保长一边走一边又想起了他姑爹的妙计,是的,这是个好计策,是把这家人赶出程家山的最好办法,只是怎么样才能做到万无一失呢?更糟糕的是昨天晚上兆地金来找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不干了,那可万万使不得呀,这兆地金出门捉兵、征粮、催款,很能干;落屋给他砍柴、挑水、种田更卖力,简直就是个不开工钱的长工,程富生就没有他这么好使唤。
保长想稳住这个手脚勤快头脑简单的家伙,连忙祭起他的老法宝:“你可千万别在这时候辞职,上面说要给保丁关饷,也就在这几天了,你在这个职位上已经干了几年了,丢了多可惜。”
“保长,算了吧,命里只有八合米,走尽天下不满升,是我的早就来了,不是我的等也等不着。”
看来是留不住了,找谁补上呢?首先,他想到了他的俩表弟,姑爹的儿子,这俩小子一点不像他爹,从不动脑子,开口就骂人,出手就打架,临时用一用还可以,时间长了净坏事,你得准备着随时给他擦屁股,用不得。又想到自己的儿子,二十来岁,人高马大,体格不成问题,可他那德行,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定什么时候就给你捅个漏子,而且一旦和对方干起仗来,知道谁输谁赢?要是人家树了毒心,自己岂不要赔上个儿子?再不上腔也是亲骨肉哇。一个保,一百多户人家,竟然找不着一个保丁了?保长心里想着,低着头越走越快。
这时古先生在后面喊道:“保长,吃了中饭再走嘛。”
“不了,我还有点事。”他头也不回地说。啊,古先生,对,古先生,叫古先生的侄子来干。那小子,虽然不是很高大,但是并不羸弱,也还机灵,只是他能和自己同心吗?起码,他听使唤吗?顾不得那么多了,慢慢喂吧,不时给他点好处,也许能拉过来。他又把全保年轻人在心里过滤了一遍,发觉还没有比他更合适的,只是人家干不干还两说呢。想到这里,他连忙折回来向古家走去。
        再说兆地金夹着铺盖卷回到家里,一家大小都很高兴,好象他坐了三年黑牢突然被释放回来似的。
“不过你们不要高兴得太早了,我说了的,我宁愿去当兵,这句话保长怕是记在心里了。”地金不无忧虑地说。
他妻子连忙说:“他也不至于太无情无义了吧,给他当了几年不开工钱的长工,刚撒手他就来捉兵,他也太过分了吧。”
“咳,一个村里住着,他什么德行你不知道?听天由命吧。”地金他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不过我也想过了,能躲就躲,万一逼急了,我也学巩家,准备几条拦马车。”地金握紧了拳头说,好象他手里握着一条拦马车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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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湖北省宜昌市 2015-11-12 09:14:29 | 显示全部楼层
弯弯 发表于 2015-11-12 08:33
我也常用此法!

虽然苕,很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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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湖北省宜昌市 2015-11-12 17:20:43 | 显示全部楼层
        十四

        又是一个清新的早晨,喜鹊、乌鸦、麻雀还有许多不知名的小鸟开始了一天第一轮大合唱,清风掠过半是枯黄的茅草丛发出“索罗索罗”的声音,像低诉也像有人在窥视。一缕阳光照进来,正好照在我家的饭桌上,使火锅里冒出的热气时而灰白,时而金黄。我们正上桌子吃饭,只见保长长袍马褂,拄个文明棍,一摇三晃地进来了,奇怪的是,今天他是一个人。
尽管不待见,来了总是客,妈连忙站起来:“哟,保长稀客,过来一起吃一口?”
保长似乎并不在意我们父子仨的冷淡,走拢来,拍了拍正好背对着他我哥的肩膀,说:“你们吃,你们吃,我吃过了。”
“早哩,那里这么早就吃了?”和我对面坐着的爹说。
“真的是吃了,家里找工干活,所以比平时早了点。”说着他就在火笼边的板凳上坐下来,接过妈给他的茶。
        喝着茶,保长做出一副关心的样子说:“今年的收成好,该把这屋换换了?”
“嗨,也就是打几壁墙,换下这竹篱笆,挡挡风,也免得稍不注意飞个火星子把个草棚棚烧了。”还是爹回话。
“反正是动了土的,顺便把瓦换上?”
“我呀,有多大一坨泥巴就塑多大一个菩萨,没钱呢。”我们只是埋头吃饭,爹边吃饭边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
“草屋也好,茅草屋里腊肉香,好多殷实户都住茅草屋哩——几时动土吱一声儿,我忙于公事,帮不上忙,叫我儿子来帮你们挑土打墙。”
我偷笑:你那儿子能打墙?悄悄溜到哪家女人床上打几杵头还差不多。
“哪敢动您大驾。”爹说。
“乡里乡亲的,老哥子你这不就见外了,互相帮忙嘛,这不,我就找上门来了。”保长说完礼行话,话锋一转,进入正题,“宜新啊,我来找你商量个事。”
一直没有开口的哥说:“嗨,保长还有什么事要我帮忙?你说,下力的事我们父子仨都行。”
“倒不是下什么力,也不是坏事,好多人想谋求的一个差事呢。”
“哟,怪不得今天太阳这么明亮,莫不是出错了方向,有好事会落到我头上?”哥语带讥讽地说。
爹怕他说出更难听的话,连忙插断他的话:“什么事您尽管吩咐,保长。能办到的我们尽量去办。”
“这很容易办到,办公处缺一名保丁,你去吧。上面早就说过要给保丁关饷的,大概也就在这几时吧。”
“哟,办公处里不是有俩保丁吗,要添人?”我故作惊讶地问。
“不是要添人,地金说他家里活儿多,忙不过来,请辞了好几回。我想,揿着鸡母孵不了儿,再说,他的田也确实有点多,我就准了。”
“田里该收的收了,该种的种下去了,他这时候辞个什么啊,辞?这人真是,好享福的不享福。”
我只顾揶揄,却没看到——甚至全家人都没注意到——保长贼眼珠子乱转:“是啊,这不,找上你哥了,要不,你去也行。”
“我们弟兄俩,天生下力的命,当保丁,也算个管事人吧,我们奈不何。”哥说。
“不要紧的,跟着富生学一学就会了,很简单的。”保长大约以为我哥动心了,循循善诱。
“保长,要是不去捉别人的兵,不上门催粮催款,只是帮你家种一种田,我就去。”哥说。
保长一愣,抬手摸摸脑壳:“那怎么行呢?那是保丁的任务啊。”
“那,保长还是找别人吧。”哥斩钉截铁地说。
        哎,我们怎么就不想想,保长真的是来找我哥当保丁的么?
        保长礼貌地告辞走了。我们只是觉得奇怪,保长今天怎么变得比他拄着的棍子还文明呢?
我们一边喝茶,一边议论保长,渐渐又说到盖房子的事上来了。我说:“爹,还是哥说得对,把稻场内侧的石包劈下来,削高填低,砌到石罅里,整平了就是一块好地基。”
“你们说的搞成了当然好,只是那得用多少工吃多少粮食啊?还是依我的,打土砖把现在这个房子四周封起来,多俭省,连屋里的家具都不必搬来搬去的;还有一层,这屋虽说是个窝棚,茅草盖得多厚实呀,还有这屋架,拆了多可惜。”
闷头听我和爹争论而默不作声的哥这时候说道:“这倒是省了不少工,可是多窝囊,整过了还是个窝棚。再说猪圈还得起,像现在这样一个石头园子,稍不注意,羊子就跑了,还有,无遮无拦的,夏天太阳晒,冬天北风吹,猪子、羊子没个安生的地方,不肯长啊,总得改变一下吧。”
“这好办,我割一捆草,用两根秆子搭在猪圈的一角,把草搭上去不就行了。”
听爹说这种顾今天不想明天的话,我哥俩真是哭笑不得。毕竟那不是长远之计啊,按我们哥俩的设想,新屋起好了住人,这里做猪圈,做杂屋,什么都有了。说到这里,爹就不再说什么了。
正说着,只听见门外有一个人说道:“嗬,你们爷儿几个聊得好热闹啊,不像我那小子,三棒头打不出一个屁来。”
“呀,兄弟你来了,快请坐。”爹说。
我们父子仨连忙站起来,爹看似无可奈何实则满心欢喜地说:“你还夸他们呐,他俩你摆一套,他摆一套,我算是没辙了。”
哥去找烟,我去拿柴加火烧水烹茶,在厨房里忙着的妈听到动静,也连忙出来打招呼:“兆叔稀客呀,吃饭没?”
“嘿,这时候还没吃早饭还有人在呀!”兆叔夸张地说。
“那是,那是。今儿个来了,就在这儿玩,和爷儿几个聊天,别又说你忙呀什么的。”妈说。
“不忙,不忙。我今天还真是有点事找老哥来的。嫂子你忙你的,我和他爷儿仨慢慢讲。”
我把刚烹好的香气四溢的茶递给兆叔,顺口说道:“豌麦都种下去了,该收的都收了,净等着耕冬田了,您还有什么要紧事呀?”
“是这样的,地舟他舅舅家起屋,已经打了几个圈子了。我打算请一班人去给他打几天,打到安门、窗、楼栿。这安门、窗是个细致活,我就想到你爹了。”
哥问道:“土远不远?您打算找几个人啊?”
“土不算远,他家自己还有俩劳力,我找八个人就可以了。”
“我们父子仨都去,加上您自己,再找四个人就行了。”哥说。
“这样好,省得您跑这家到那家。”我说。能为兆叔家作点贡献,我也是很高兴的,我自己也不清楚是什么原因。
兆叔找工的事落实了,大家又继续喝茶、聊天。不一会儿厨房里飘出了油烟味儿,妈在烧腊肉准备午饭了。聊了一阵子,四个人又站起来去看我们规划中的屋场。
当我们转到“屋场”的上方这么一瞧,兆叔也是“啧啧”称赞:“从帮别人砍柴到和你们换工种田,这里我也来过百十回了,真没看出来几个石头包,还是个绝好的屋场,费工不是蛮多,不占田也不占稻场,径深不算小,屋后的地形也好——这岩上呀,就怕屋后滚冷石头——再请阴阳先生看个山向朝向,论个动土的日期,就可以驾板打墙了。”
“是啊,这个是顶重要的,年轻的时候我还不信,那一年去给东家起猪圈我才看到,如果方位不对,阴阳先生那个罗盘上的针动个不停,一旦摆正了,那针就服服贴贴的了,我算是眼见为实了。”爹说。
我提醒爹好多次了,那叫指南针,我们当伕那会儿看见那个连长就有一个,可爹不信,还说:“那能一样吗?罗盘上什么没有?指南针上有什么呀?我都几十岁了,什么没见过?”
今天,两位老人都看重这件事,哥说:“请吧,请个阴阳先生看一下,求个心安,也花不了多少钱。”
        看过了屋场,我们又来到一个大岩包上,看田里青青的麦苗,望山上悠然自得的羊群,憧憬来年的收成和今后的生活,俩老头不时开怀大笑,弄得我和哥倒有些插不上嘴了。爹一时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犹犹豫豫地说:“新娃子,你俩去生火烧茶,顺便看看你妈要不要帮忙,我和你兆叔转一会儿就来,是吃中饭的时候了。”既然一家之主发话了——其实他不怎么管事,什么事都是我和哥说了算数的——我俩就转身回家了。
后来才知道,爹是向兆叔提哥和雅芹的事:“老弟,你也知道,俩孩子情投意合,你若是不嫌我家穷,住着个窝棚,我可要冒昧请媒人了。”
兆叔也爽快地说:“只要孩子们同得心,互相知冷知热的,你不请媒人我也认了,咱老哥俩谁跟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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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湖北省宜昌市 2015-11-13 09:13:25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五

        保长回到家,妻子正在训斥他的宝贝儿子,原来这小子昨天晚上又是一夜未归。早晨刚刚吃过早饭,也就是保长出门到我家的那会儿,有个弯腰驼背的老头来告状,说他的儿子程裕让和表兄弟三人昨天晚上轮奸了他的儿媳妇,这时候还下不了床。
保长妻子一听,如果出了人命可不好交代,眼珠子一转,打算“镇”住这老头:“我说您这大年纪也真是的,这种事您儿子哪去了,他不管管?一个当公公的来说这种事,您不怕别人笑话?”
“那怎么办?儿子被你们派了伕不在家,老婆子这时候在家里守着个儿媳妇,我不来谁来?早先说要抗战,打日本鬼子,没人扣牙齿印,现在胜利了,还当伕——我不和你一个妇道之家说,我等保长。”
这女人自然知道这种事闹起来保长也没辙,只好说一些好听的,又是装烟又是筛茶,还说那小畜生回来我打死他,好歹把人家哄走了。那老头前脚走,这“小畜生”立马回来了,原来这一幕他已经望见了,在外面躲着。他妈自然是兜头一顿训,他连忙恬不知耻地“辩解”:“哪里是轮奸了她,我早就睡过几次了,这次是表弟没见识过,我带他去开开荤,表哥也跟去了。”
正说着,他的保长爹回来了,这小子这下吃惊不小,老家伙打起人来可是没轻没重的,他连忙站起来往他妈身后躲,他爹好象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似的,开口就说:“去,把你的舅舅和姑老爹请来,快去快回。”
“做……做……做什么呀?”这小子还以为是他爹知道了他的事,可是也用不着那两位尊神哪,他不敢去,又不敢不去,脚伸了几次没敢迈出去。
“叫你去你就去,还磨蹭什么?”他妈明是摧促,实是给他壮胆,暗示他快走,这小子如梦初醒,一溜烟去了。
屋里只剩下夫妻俩,妻子连忙说:“早点给这小子把亲事订了,三天两头在外面打野食,说不定哪天惹出事来就麻烦了。”
“你说得轻巧,这像派伕呀?站在稻场坎上喊一声就行了。我托了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媒婆子了,就是没找到一个合适的,咱看得上的人家不松口,愿意进咱家门的又太次,亲戚面前左右邻里拿不出手,端不上桌,岂不惹人笑话?”
“别太挑拣,咱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别看你一个保长在程家山塆里人模狗样吆五喝六的,拿出去又算几品官?好歹给他找一个,能拴住他就行。”她又说了刚才那老头的事。
“行了行了,这事以后再说,等会我姑爹和你弟弟来了,我们还要商量大事呢。”
“什么大事呀,还要惊动你姑爹那个老狐狸?”
“男人商量正事你别管——和你说了也无妨,巩家那小子不收拾是不行了。”
        夫妻俩正说着,大门外走进一个人来,弯腰拱背的,一双浑浊的眼睛眨巴个不停。他一进门,拽拽满大襟衣服的下摆,嘻开两片薄薄的嘴唇:“侄老爷见招,有何要事啊?”
“坐,坐,姑爹,您请坐。”保长连声说,“我多次给您说过,您一个长辈,别‘老爷’‘老爷’的唦,一个保长,算什么老爷啊?您这不是折我的阳寿吗?”
他妻子奉上茶来:“姑爹您喝茶,我去安置中饭,您老莫客气,中饭就在我家吃。”
“不了,不了,侄老爷有事要说,说完我就回去了,又不是隔个十里八里的。”
保长望望他妻子,说:“你去准备吧,裕让他舅等一会儿也要来的,吃饭我们一起喝两盅——好久没和姑爹一起喝酒了。”
正说着,他的舅佬倌也来了,于是三个人到里屋商量起来,基本议题就是把他姑爹上次提的那个计划付诸实施,最后他说:“将我们三家的男将都算上基本够了,还有俩保丁不能漏了,也给他们一点好处,这两个人经常要用的,除了他二人,三一三十一,我们三家分。”
“只是那父子仨一旦发起狠来,三条拦马车就像三根降魔杵,谁敢近身?”他舅佬倌见他一说完,立即道出了自己的顾虑。
保长轻轻一笑:“天老爷保佑我们,刚才我找了个借口去他家看看,打算弄清他屋里的情况,比如说门怎么开,人睡什么地方,粮食放在什么地方,如果把他们惊动了跑出来喊叫怎么办……我最担心的也是这父子仨一旦发起狠来就像三头牛,不把你一家伙抵到岩下去……”
“我说是吧,你又不能把他们一个个捆起来再动手。”
“你听我说完嘛。”保长不屑地看了他舅佬倌一眼,“我绞尽脑汁也没有想出个可行的办法,你说巧不巧,正在这时,我碰见兆天民上山,一问才知道,他舅佬倌起房子,他想找几个人去帮忙打几圈,说了的,明天下午去,后天开打。我想,巩家俩小子一准儿去,只剩下俩老家伙还不好对付?你们说这是不是天意?”
        第二天下午,我们一行八人在兆叔的带领下,去了雅芹舅舅家。其实说方位,这家和我家背靠背住着,高度相差无几,只是走过去很不容易,从兆家出发向里走,过河沿着二道沟向上爬,到二道岭和我家平齐的地方,还不到上山的三分之一,上了山顶再下去走这么远就到了。
        妈目送着我们上了二道岭,消失在林子深处,一个人回到家里。入夜,她有滋无味地吃了口饭,把灶洞里的火壅好,又用顶门杠把门顶上,上床睡了。四十几的人了,觉本来就不多,一个人在家更是有一种孤单和恐惧的感觉。听山风刮着屋外苞谷叶子发出的“索罗索罗”的声音,间或夹杂着几声猫头鹰的低哼,她更是睡不着,先是逼迫自己闭上眼睛,无济于事,干脆睁着眼睛,望着黑暗中的屋顶。大概半夜了吧,仍然一丝睡意也没有。忽然,她听见大门那里有“悉悉索索”的声音,是风吧。开始她并不在意,可是仔细一听,不对,那声音明明是拆动木棍的声音——这窝棚的“墙”是无数的木棍和竹棍绑在横干上形成的,说是墙,其实就是一圈篱笆。
“不好,有贼。”妈警觉起来,连忙起身穿衣服。她刚穿好衣服,只听见来人从门外伸手进来拿掉顶门杠子,轻轻地推开篱笆门,进了堂屋。卧室和堂屋之间也是篱笆,但是没有门。妈望明白了,来人拿着一只电筒。“保长。”妈心里一惊,这山里人晚上出门,不是灯笼就是火把,整个兆家塆就是保长有一只电筒。妈轻轻地摸索着,本能地打算找一件东西防身,还没等她直起腰来,一件衣服之类的东西蒙住了她的头,并且迅速地堵住了她的嘴,捆住了她的双手。她感觉出来那是两个人。“哥,拴哪里?”她听清了,那是保长的儿子程裕让。“不管她,跑不了。喊他们上来吧。”两个人一前一后出去了——听得出来,门外还站着一个。“他们要干什么?”妈后来跟我们说,“管他做什么,趁着他们没捆我的脚,跑!大门肯定出不去了,从厨房出去,如果他们在堂屋里有人,岂不是自投罗网?趁着屋里没有动静,我奋力撞开两根篱笆,钻出‘墙’外,向沟边跑去。”——这篱笆下端埋在土里,并不深。
        沿着熟悉的田间小道,妈深一步浅一步地到了桥沟边,在一块石头上磨断手上的绳子,她不敢在沟这边毫无遮拦的田里呆着,过沟进了灌木丛,这才回过头来看家里,只见那些人在背我家的东西,用麻袋、布袋、箩筐装着的黄豆、蔓豆和脱了粒的包谷,散堆着的洋芋、苞谷棒子,还有锅、盆、炊壶等等一些好一点的家具,什么都背走了,就像他们自己的一样。又有两个人开了猪圈门,把羊子赶走了,那猪死活不肯走,他们就捆上背着走,那猪杀死的喊,一声接一声地,就像一刀一刀割着**心,可是她能怎么样啊?她两腿发软,不能也不敢去同他们拼命啊,那是抢犯,是土匪。虽然隔着一条沟,距离并不远,能清楚地听见保长在说话:“这巩家也真够走运的,年把时间,他们交了租,还了债,还剩下这么多粮食,要是不掐头,过十年又是一个首士。”“侄老爷过奖了,凭他几双手就能挣个首士,那不遍地都是首士了?再说,这不是掐了头了嘛,让他们另外再找一个程家山去当首士吧。”是一个老头的干笑声。妈怎么也想不起来他是谁?这也难怪,妈自从上了山就没下过山,她怎么能知道那是保长的姑爹呢?又听到一个声音问道:“爹,东西搬完了,是不是……”妈清楚地望见保长的儿子把火把向上一举,做了个“点”的样子。“点。”保长把手一挥,他儿子手里的火把立即点着了贴着篱笆墙竖着的苞谷秆子,本来我们是用它挡风的,没想到作了他们的引火柴。妈死死地抱住一棵树,她知道,她一旦松开手,就会不顾一切地上去同他们拚命,能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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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海南省海口市 2015-11-13 19:09:34 | 显示全部楼层
真是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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