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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农民郑家锦

[小说消息] 民国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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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湖北省宜昌市 2015-11-12 08:21:15 | 显示全部楼层
山里人用的是苕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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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湖北省宜昌市 2015-11-12 09:03:11 | 显示全部楼层
严伍台 发表于 2015-11-9 15:51
今天借机给大家问个好!

你好,板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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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湖北省宜昌市 2015-11-12 09:13:50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三

第二天,我哥俩去帮古先生家修复房子。说起来抢救及时,损失不大,修复起来也并非易事,猪圈只剩下几方墙立在那里,要安檩子、做桷子、割草盖屋,光竹篾就要几大捆。三间正屋全下了架。瓦,十难存一,椽、桷、檩条基本不能再用了。乡亲们有的上山砍树,抬回来,木匠忙着下料、打线,会拉大锯的撕椽桷,我哥俩还有几个人安檩子、调水、钉椽子。雅芹尽管极不情愿,但是经过我们前一天的劝告,今天也在忙着帮古家收拾屋子,这时候她正在厨房楼上清理撒在楼板上的粮食,先用簸箕滚出黄豆,再筛、拣出包谷粒。我们钉椽子也逐渐钉到厨房上面来了,正好在雅芹的头顶上方敲敲打打的。
“哟,我辛辛苦苦拣干净的粮食,又被你们敲了好多灰尘在上面了,你们说该怎么处罚?”
“该揪耳朵。”檐上那小伙子说,“这是宜新敲的,揪他的耳朵。”
“我看你们三个人都在敲。”雅芹说,“都该揪耳朵。”
“好啊,打是亲,骂是爱,我真希望你来揪我的耳朵。”那小伙子说。
“我才不给你揪呢,你还是留着元姐来揪吧。”雅芹朝他做了个鬼脸。
她这一抬头,我们都大笑起来,因为灰尘和汗水给她画了个大花脸。当她弄明白了原委,自己也笑了起来。
        这笑声立刻引起了一个人大为不高兴。谁?保长。邻居受了灾,他自然也要来看看,何况他还有俩孩子在古先生学堂里读书呢。先生领着他在外面看了看,又进堂屋里或者说是教室里看了看。看着那些被打坏了的抽屉,保长也感慨先生当时处置得法,迅速地把学生领出来了,没有受到伤害,甚至没有受到一点惊吓,可是看到自己那张新做的课桌也被砸坏了,抚摩良久,脸上掠过一丝不悦的表情,可是他能为自己的一张课桌去责备谁呢?他调头向厨房走去,正好听见我们和雅芹说说笑笑,一听到那亲热劲儿,他心里别提多难受了:“要不是巩家小子不早不迟,偏偏在这年把搬来,也许雅芹就成了我程保长的儿媳妇了。”他像后面有人踩了他的尾巴似的快速穿过厨房,从侧门出去了。弄得跟在他身后的古先生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突然得罪了这位地方官。
        保长一边走一边又想起了他姑爹的妙计,是的,这是个好计策,是把这家人赶出程家山的最好办法,只是怎么样才能做到万无一失呢?更糟糕的是昨天晚上兆地金来找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不干了,那可万万使不得呀,这兆地金出门捉兵、征粮、催款,很能干;落屋给他砍柴、挑水、种田更卖力,简直就是个不开工钱的长工,程富生就没有他这么好使唤。
保长想稳住这个手脚勤快头脑简单的家伙,连忙祭起他的老法宝:“你可千万别在这时候辞职,上面说要给保丁关饷,也就在这几天了,你在这个职位上已经干了几年了,丢了多可惜。”
“保长,算了吧,命里只有八合米,走尽天下不满升,是我的早就来了,不是我的等也等不着。”
看来是留不住了,找谁补上呢?首先,他想到了他的俩表弟,姑爹的儿子,这俩小子一点不像他爹,从不动脑子,开口就骂人,出手就打架,临时用一用还可以,时间长了净坏事,你得准备着随时给他擦屁股,用不得。又想到自己的儿子,二十来岁,人高马大,体格不成问题,可他那德行,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定什么时候就给你捅个漏子,而且一旦和对方干起仗来,知道谁输谁赢?要是人家树了毒心,自己岂不要赔上个儿子?再不上腔也是亲骨肉哇。一个保,一百多户人家,竟然找不着一个保丁了?保长心里想着,低着头越走越快。
这时古先生在后面喊道:“保长,吃了中饭再走嘛。”
“不了,我还有点事。”他头也不回地说。啊,古先生,对,古先生,叫古先生的侄子来干。那小子,虽然不是很高大,但是并不羸弱,也还机灵,只是他能和自己同心吗?起码,他听使唤吗?顾不得那么多了,慢慢喂吧,不时给他点好处,也许能拉过来。他又把全保年轻人在心里过滤了一遍,发觉还没有比他更合适的,只是人家干不干还两说呢。想到这里,他连忙折回来向古家走去。
        再说兆地金夹着铺盖卷回到家里,一家大小都很高兴,好象他坐了三年黑牢突然被释放回来似的。
“不过你们不要高兴得太早了,我说了的,我宁愿去当兵,这句话保长怕是记在心里了。”地金不无忧虑地说。
他妻子连忙说:“他也不至于太无情无义了吧,给他当了几年不开工钱的长工,刚撒手他就来捉兵,他也太过分了吧。”
“咳,一个村里住着,他什么德行你不知道?听天由命吧。”地金他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不过我也想过了,能躲就躲,万一逼急了,我也学巩家,准备几条拦马车。”地金握紧了拳头说,好象他手里握着一条拦马车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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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湖北省宜昌市 2015-11-12 09:14:29 | 显示全部楼层
弯弯 发表于 2015-11-12 08:33
我也常用此法!

虽然苕,很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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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湖北省宜昌市 2015-11-12 17:20:43 | 显示全部楼层
        十四

        又是一个清新的早晨,喜鹊、乌鸦、麻雀还有许多不知名的小鸟开始了一天第一轮大合唱,清风掠过半是枯黄的茅草丛发出“索罗索罗”的声音,像低诉也像有人在窥视。一缕阳光照进来,正好照在我家的饭桌上,使火锅里冒出的热气时而灰白,时而金黄。我们正上桌子吃饭,只见保长长袍马褂,拄个文明棍,一摇三晃地进来了,奇怪的是,今天他是一个人。
尽管不待见,来了总是客,妈连忙站起来:“哟,保长稀客,过来一起吃一口?”
保长似乎并不在意我们父子仨的冷淡,走拢来,拍了拍正好背对着他我哥的肩膀,说:“你们吃,你们吃,我吃过了。”
“早哩,那里这么早就吃了?”和我对面坐着的爹说。
“真的是吃了,家里找工干活,所以比平时早了点。”说着他就在火笼边的板凳上坐下来,接过妈给他的茶。
        喝着茶,保长做出一副关心的样子说:“今年的收成好,该把这屋换换了?”
“嗨,也就是打几壁墙,换下这竹篱笆,挡挡风,也免得稍不注意飞个火星子把个草棚棚烧了。”还是爹回话。
“反正是动了土的,顺便把瓦换上?”
“我呀,有多大一坨泥巴就塑多大一个菩萨,没钱呢。”我们只是埋头吃饭,爹边吃饭边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
“草屋也好,茅草屋里腊肉香,好多殷实户都住茅草屋哩——几时动土吱一声儿,我忙于公事,帮不上忙,叫我儿子来帮你们挑土打墙。”
我偷笑:你那儿子能打墙?悄悄溜到哪家女人床上打几杵头还差不多。
“哪敢动您大驾。”爹说。
“乡里乡亲的,老哥子你这不就见外了,互相帮忙嘛,这不,我就找上门来了。”保长说完礼行话,话锋一转,进入正题,“宜新啊,我来找你商量个事。”
一直没有开口的哥说:“嗨,保长还有什么事要我帮忙?你说,下力的事我们父子仨都行。”
“倒不是下什么力,也不是坏事,好多人想谋求的一个差事呢。”
“哟,怪不得今天太阳这么明亮,莫不是出错了方向,有好事会落到我头上?”哥语带讥讽地说。
爹怕他说出更难听的话,连忙插断他的话:“什么事您尽管吩咐,保长。能办到的我们尽量去办。”
“这很容易办到,办公处缺一名保丁,你去吧。上面早就说过要给保丁关饷的,大概也就在这几时吧。”
“哟,办公处里不是有俩保丁吗,要添人?”我故作惊讶地问。
“不是要添人,地金说他家里活儿多,忙不过来,请辞了好几回。我想,揿着鸡母孵不了儿,再说,他的田也确实有点多,我就准了。”
“田里该收的收了,该种的种下去了,他这时候辞个什么啊,辞?这人真是,好享福的不享福。”
我只顾揶揄,却没看到——甚至全家人都没注意到——保长贼眼珠子乱转:“是啊,这不,找上你哥了,要不,你去也行。”
“我们弟兄俩,天生下力的命,当保丁,也算个管事人吧,我们奈不何。”哥说。
“不要紧的,跟着富生学一学就会了,很简单的。”保长大约以为我哥动心了,循循善诱。
“保长,要是不去捉别人的兵,不上门催粮催款,只是帮你家种一种田,我就去。”哥说。
保长一愣,抬手摸摸脑壳:“那怎么行呢?那是保丁的任务啊。”
“那,保长还是找别人吧。”哥斩钉截铁地说。
        哎,我们怎么就不想想,保长真的是来找我哥当保丁的么?
        保长礼貌地告辞走了。我们只是觉得奇怪,保长今天怎么变得比他拄着的棍子还文明呢?
我们一边喝茶,一边议论保长,渐渐又说到盖房子的事上来了。我说:“爹,还是哥说得对,把稻场内侧的石包劈下来,削高填低,砌到石罅里,整平了就是一块好地基。”
“你们说的搞成了当然好,只是那得用多少工吃多少粮食啊?还是依我的,打土砖把现在这个房子四周封起来,多俭省,连屋里的家具都不必搬来搬去的;还有一层,这屋虽说是个窝棚,茅草盖得多厚实呀,还有这屋架,拆了多可惜。”
闷头听我和爹争论而默不作声的哥这时候说道:“这倒是省了不少工,可是多窝囊,整过了还是个窝棚。再说猪圈还得起,像现在这样一个石头园子,稍不注意,羊子就跑了,还有,无遮无拦的,夏天太阳晒,冬天北风吹,猪子、羊子没个安生的地方,不肯长啊,总得改变一下吧。”
“这好办,我割一捆草,用两根秆子搭在猪圈的一角,把草搭上去不就行了。”
听爹说这种顾今天不想明天的话,我哥俩真是哭笑不得。毕竟那不是长远之计啊,按我们哥俩的设想,新屋起好了住人,这里做猪圈,做杂屋,什么都有了。说到这里,爹就不再说什么了。
正说着,只听见门外有一个人说道:“嗬,你们爷儿几个聊得好热闹啊,不像我那小子,三棒头打不出一个屁来。”
“呀,兄弟你来了,快请坐。”爹说。
我们父子仨连忙站起来,爹看似无可奈何实则满心欢喜地说:“你还夸他们呐,他俩你摆一套,他摆一套,我算是没辙了。”
哥去找烟,我去拿柴加火烧水烹茶,在厨房里忙着的妈听到动静,也连忙出来打招呼:“兆叔稀客呀,吃饭没?”
“嘿,这时候还没吃早饭还有人在呀!”兆叔夸张地说。
“那是,那是。今儿个来了,就在这儿玩,和爷儿几个聊天,别又说你忙呀什么的。”妈说。
“不忙,不忙。我今天还真是有点事找老哥来的。嫂子你忙你的,我和他爷儿仨慢慢讲。”
我把刚烹好的香气四溢的茶递给兆叔,顺口说道:“豌麦都种下去了,该收的都收了,净等着耕冬田了,您还有什么要紧事呀?”
“是这样的,地舟他舅舅家起屋,已经打了几个圈子了。我打算请一班人去给他打几天,打到安门、窗、楼栿。这安门、窗是个细致活,我就想到你爹了。”
哥问道:“土远不远?您打算找几个人啊?”
“土不算远,他家自己还有俩劳力,我找八个人就可以了。”
“我们父子仨都去,加上您自己,再找四个人就行了。”哥说。
“这样好,省得您跑这家到那家。”我说。能为兆叔家作点贡献,我也是很高兴的,我自己也不清楚是什么原因。
兆叔找工的事落实了,大家又继续喝茶、聊天。不一会儿厨房里飘出了油烟味儿,妈在烧腊肉准备午饭了。聊了一阵子,四个人又站起来去看我们规划中的屋场。
当我们转到“屋场”的上方这么一瞧,兆叔也是“啧啧”称赞:“从帮别人砍柴到和你们换工种田,这里我也来过百十回了,真没看出来几个石头包,还是个绝好的屋场,费工不是蛮多,不占田也不占稻场,径深不算小,屋后的地形也好——这岩上呀,就怕屋后滚冷石头——再请阴阳先生看个山向朝向,论个动土的日期,就可以驾板打墙了。”
“是啊,这个是顶重要的,年轻的时候我还不信,那一年去给东家起猪圈我才看到,如果方位不对,阴阳先生那个罗盘上的针动个不停,一旦摆正了,那针就服服贴贴的了,我算是眼见为实了。”爹说。
我提醒爹好多次了,那叫指南针,我们当伕那会儿看见那个连长就有一个,可爹不信,还说:“那能一样吗?罗盘上什么没有?指南针上有什么呀?我都几十岁了,什么没见过?”
今天,两位老人都看重这件事,哥说:“请吧,请个阴阳先生看一下,求个心安,也花不了多少钱。”
        看过了屋场,我们又来到一个大岩包上,看田里青青的麦苗,望山上悠然自得的羊群,憧憬来年的收成和今后的生活,俩老头不时开怀大笑,弄得我和哥倒有些插不上嘴了。爹一时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犹犹豫豫地说:“新娃子,你俩去生火烧茶,顺便看看你妈要不要帮忙,我和你兆叔转一会儿就来,是吃中饭的时候了。”既然一家之主发话了——其实他不怎么管事,什么事都是我和哥说了算数的——我俩就转身回家了。
后来才知道,爹是向兆叔提哥和雅芹的事:“老弟,你也知道,俩孩子情投意合,你若是不嫌我家穷,住着个窝棚,我可要冒昧请媒人了。”
兆叔也爽快地说:“只要孩子们同得心,互相知冷知热的,你不请媒人我也认了,咱老哥俩谁跟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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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湖北省宜昌市 2015-11-13 09:13:25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五

        保长回到家,妻子正在训斥他的宝贝儿子,原来这小子昨天晚上又是一夜未归。早晨刚刚吃过早饭,也就是保长出门到我家的那会儿,有个弯腰驼背的老头来告状,说他的儿子程裕让和表兄弟三人昨天晚上轮奸了他的儿媳妇,这时候还下不了床。
保长妻子一听,如果出了人命可不好交代,眼珠子一转,打算“镇”住这老头:“我说您这大年纪也真是的,这种事您儿子哪去了,他不管管?一个当公公的来说这种事,您不怕别人笑话?”
“那怎么办?儿子被你们派了伕不在家,老婆子这时候在家里守着个儿媳妇,我不来谁来?早先说要抗战,打日本鬼子,没人扣牙齿印,现在胜利了,还当伕——我不和你一个妇道之家说,我等保长。”
这女人自然知道这种事闹起来保长也没辙,只好说一些好听的,又是装烟又是筛茶,还说那小畜生回来我打死他,好歹把人家哄走了。那老头前脚走,这“小畜生”立马回来了,原来这一幕他已经望见了,在外面躲着。他妈自然是兜头一顿训,他连忙恬不知耻地“辩解”:“哪里是轮奸了她,我早就睡过几次了,这次是表弟没见识过,我带他去开开荤,表哥也跟去了。”
正说着,他的保长爹回来了,这小子这下吃惊不小,老家伙打起人来可是没轻没重的,他连忙站起来往他妈身后躲,他爹好象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似的,开口就说:“去,把你的舅舅和姑老爹请来,快去快回。”
“做……做……做什么呀?”这小子还以为是他爹知道了他的事,可是也用不着那两位尊神哪,他不敢去,又不敢不去,脚伸了几次没敢迈出去。
“叫你去你就去,还磨蹭什么?”他妈明是摧促,实是给他壮胆,暗示他快走,这小子如梦初醒,一溜烟去了。
屋里只剩下夫妻俩,妻子连忙说:“早点给这小子把亲事订了,三天两头在外面打野食,说不定哪天惹出事来就麻烦了。”
“你说得轻巧,这像派伕呀?站在稻场坎上喊一声就行了。我托了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媒婆子了,就是没找到一个合适的,咱看得上的人家不松口,愿意进咱家门的又太次,亲戚面前左右邻里拿不出手,端不上桌,岂不惹人笑话?”
“别太挑拣,咱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别看你一个保长在程家山塆里人模狗样吆五喝六的,拿出去又算几品官?好歹给他找一个,能拴住他就行。”她又说了刚才那老头的事。
“行了行了,这事以后再说,等会我姑爹和你弟弟来了,我们还要商量大事呢。”
“什么大事呀,还要惊动你姑爹那个老狐狸?”
“男人商量正事你别管——和你说了也无妨,巩家那小子不收拾是不行了。”
        夫妻俩正说着,大门外走进一个人来,弯腰拱背的,一双浑浊的眼睛眨巴个不停。他一进门,拽拽满大襟衣服的下摆,嘻开两片薄薄的嘴唇:“侄老爷见招,有何要事啊?”
“坐,坐,姑爹,您请坐。”保长连声说,“我多次给您说过,您一个长辈,别‘老爷’‘老爷’的唦,一个保长,算什么老爷啊?您这不是折我的阳寿吗?”
他妻子奉上茶来:“姑爹您喝茶,我去安置中饭,您老莫客气,中饭就在我家吃。”
“不了,不了,侄老爷有事要说,说完我就回去了,又不是隔个十里八里的。”
保长望望他妻子,说:“你去准备吧,裕让他舅等一会儿也要来的,吃饭我们一起喝两盅——好久没和姑爹一起喝酒了。”
正说着,他的舅佬倌也来了,于是三个人到里屋商量起来,基本议题就是把他姑爹上次提的那个计划付诸实施,最后他说:“将我们三家的男将都算上基本够了,还有俩保丁不能漏了,也给他们一点好处,这两个人经常要用的,除了他二人,三一三十一,我们三家分。”
“只是那父子仨一旦发起狠来,三条拦马车就像三根降魔杵,谁敢近身?”他舅佬倌见他一说完,立即道出了自己的顾虑。
保长轻轻一笑:“天老爷保佑我们,刚才我找了个借口去他家看看,打算弄清他屋里的情况,比如说门怎么开,人睡什么地方,粮食放在什么地方,如果把他们惊动了跑出来喊叫怎么办……我最担心的也是这父子仨一旦发起狠来就像三头牛,不把你一家伙抵到岩下去……”
“我说是吧,你又不能把他们一个个捆起来再动手。”
“你听我说完嘛。”保长不屑地看了他舅佬倌一眼,“我绞尽脑汁也没有想出个可行的办法,你说巧不巧,正在这时,我碰见兆天民上山,一问才知道,他舅佬倌起房子,他想找几个人去帮忙打几圈,说了的,明天下午去,后天开打。我想,巩家俩小子一准儿去,只剩下俩老家伙还不好对付?你们说这是不是天意?”
        第二天下午,我们一行八人在兆叔的带领下,去了雅芹舅舅家。其实说方位,这家和我家背靠背住着,高度相差无几,只是走过去很不容易,从兆家出发向里走,过河沿着二道沟向上爬,到二道岭和我家平齐的地方,还不到上山的三分之一,上了山顶再下去走这么远就到了。
        妈目送着我们上了二道岭,消失在林子深处,一个人回到家里。入夜,她有滋无味地吃了口饭,把灶洞里的火壅好,又用顶门杠把门顶上,上床睡了。四十几的人了,觉本来就不多,一个人在家更是有一种孤单和恐惧的感觉。听山风刮着屋外苞谷叶子发出的“索罗索罗”的声音,间或夹杂着几声猫头鹰的低哼,她更是睡不着,先是逼迫自己闭上眼睛,无济于事,干脆睁着眼睛,望着黑暗中的屋顶。大概半夜了吧,仍然一丝睡意也没有。忽然,她听见大门那里有“悉悉索索”的声音,是风吧。开始她并不在意,可是仔细一听,不对,那声音明明是拆动木棍的声音——这窝棚的“墙”是无数的木棍和竹棍绑在横干上形成的,说是墙,其实就是一圈篱笆。
“不好,有贼。”妈警觉起来,连忙起身穿衣服。她刚穿好衣服,只听见来人从门外伸手进来拿掉顶门杠子,轻轻地推开篱笆门,进了堂屋。卧室和堂屋之间也是篱笆,但是没有门。妈望明白了,来人拿着一只电筒。“保长。”妈心里一惊,这山里人晚上出门,不是灯笼就是火把,整个兆家塆就是保长有一只电筒。妈轻轻地摸索着,本能地打算找一件东西防身,还没等她直起腰来,一件衣服之类的东西蒙住了她的头,并且迅速地堵住了她的嘴,捆住了她的双手。她感觉出来那是两个人。“哥,拴哪里?”她听清了,那是保长的儿子程裕让。“不管她,跑不了。喊他们上来吧。”两个人一前一后出去了——听得出来,门外还站着一个。“他们要干什么?”妈后来跟我们说,“管他做什么,趁着他们没捆我的脚,跑!大门肯定出不去了,从厨房出去,如果他们在堂屋里有人,岂不是自投罗网?趁着屋里没有动静,我奋力撞开两根篱笆,钻出‘墙’外,向沟边跑去。”——这篱笆下端埋在土里,并不深。
        沿着熟悉的田间小道,妈深一步浅一步地到了桥沟边,在一块石头上磨断手上的绳子,她不敢在沟这边毫无遮拦的田里呆着,过沟进了灌木丛,这才回过头来看家里,只见那些人在背我家的东西,用麻袋、布袋、箩筐装着的黄豆、蔓豆和脱了粒的包谷,散堆着的洋芋、苞谷棒子,还有锅、盆、炊壶等等一些好一点的家具,什么都背走了,就像他们自己的一样。又有两个人开了猪圈门,把羊子赶走了,那猪死活不肯走,他们就捆上背着走,那猪杀死的喊,一声接一声地,就像一刀一刀割着**心,可是她能怎么样啊?她两腿发软,不能也不敢去同他们拼命啊,那是抢犯,是土匪。虽然隔着一条沟,距离并不远,能清楚地听见保长在说话:“这巩家也真够走运的,年把时间,他们交了租,还了债,还剩下这么多粮食,要是不掐头,过十年又是一个首士。”“侄老爷过奖了,凭他几双手就能挣个首士,那不遍地都是首士了?再说,这不是掐了头了嘛,让他们另外再找一个程家山去当首士吧。”是一个老头的干笑声。妈怎么也想不起来他是谁?这也难怪,妈自从上了山就没下过山,她怎么能知道那是保长的姑爹呢?又听到一个声音问道:“爹,东西搬完了,是不是……”妈清楚地望见保长的儿子把火把向上一举,做了个“点”的样子。“点。”保长把手一挥,他儿子手里的火把立即点着了贴着篱笆墙竖着的苞谷秆子,本来我们是用它挡风的,没想到作了他们的引火柴。妈死死地抱住一棵树,她知道,她一旦松开手,就会不顾一切地上去同他们拚命,能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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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六

        最先发现我家起火的是天望,他家和我家隔河相望,斜对面。这天后半夜,天望一觉醒来,听得有“毕毕剥剥”的声音,明显是竹子烧着时发出的炸裂声。谁大半夜的还在烧火粪?不对,烧火粪哪有这么大的动静。是哪里竹园被烧还是……该不是谁家失火了?他连忙披衣起床,一开门只见对面岩上火光冲天,分明是巩家失了火,且没有任何救火的迹象,猛然间他想起天民说了的,找了几个人帮他舅佬倌起屋,其中包括巩家父子三人。糟了,一个半裹子小脚老太太该不会遭受不测吧?他回身在门板上敲了敲:“哎,巩家失火了,你快起来喊人,我先去救火了。”他的妻子惊惧地“啊”了一声,出门槛就没望见丈夫的身影了,她连忙左邻右舍地喊人。不知道谁说了句:“还得喊一声天民家的才好。”她说:“我这就去喊,你们先去救火。”
        救火的人从一个到几个到十几个到几十个,火,很快就扑灭了,却一直不见巩家半个人影。
“糟了,老太太肯定被烧死在里面了。”天望绝望地说。
“也许是一个人躺在床上吸烟把什么东西点着了,你看这棚子,还有棚子外面围着的苞谷秆子,有一点火星就点着了。”又有人说。
这时刚好雅芹她们赶到,她连忙说:“这不可能,我巩妈不是那种走路艰难的小脚老太太,更不会糊里糊涂地躺在床上吸烟,她一定是逃出去了。”
在卧室那一块的灰堆里乱扒乱翻的人住了手。大家正要分头去找,忽然听到桥沟那边一个低弱沙哑的声音在说:“我在这儿呐,芹芹儿。”
借着微现白色的天光,几个人连忙跑过去把老人接过了沟,老人扶着雅芹的肩膀,哭得几乎晕过去了。雅芹陪着老人哭,边哭边劝,可是,她哪里知道老人当时的经历呢?
        原来老人隔在沟那边,望着大火从小到大烧起来,心如刀铰,可是那几个看火的人说的话,更让她心惊肉跳。保长的儿子点着了火,丢掉火把,拍着手笑道:“烤火罗,烤火罗。”停了停又说,“可惜让那老婆子跑掉了,要是丢在里面一起烧了该多好,真不知道人肉烧起来是一种什么味道……”他的话立刻被他的老爹打断了:“还说哩,都是你们嘴上无毛,做事不牢,留下一个活口,就是一个证人,看你……”又听那老头有气无力地说:“还是去找找吧。”“黑咕隆咚的,去哪里找?”保长的声音比他高八度,“她在暗处,你在明处,冷不防她给你一石头,不死也一大窟窿。”背着东西的人早走了,他们也慢慢地走了。火光中,老人清楚地望见,保长今天也是短打扮,没穿长衫。
        那伙人刚走,救火的人就来了,一个,两个三个,四个,老人一一记着他们的名字,人越来越多,认得的,说不上名字的,记也记不过来了,甚至说不清到底来了多少人。她想回来参加救火,或者对大家说一声“谢谢”也好。可是她的腿不听使唤,她就往下爬,爬到沟边上,却怎么也找不着过沟的路了,沟沿都是一丈多高的石壁,找不着路口是过不去的。她大声地喊,可是大家一心救火,谁也没有听见这微弱的声音;她想不顾一切地溜下去,那样,即使不摔伤,也不一定能找到路口子,憋在沟里,望不见也喊不应,更糟糕,还不如留在沟坎上,起码望得见,再叫几次,总有人应声的时候。
        大火扑灭了。人们惊奇地发现,从天望发现起火到彻底把火扑灭,也不到两个时辰,火场里竟然没看见一粒粮食;还有,猪圈在上风头,而且有三分之二是露天,并没受到火灾的影响,可是圈门开着,里面没有一头猪一只羊,附近有没有,按说它们是不会跑远的。就在这时候,人们听到了老人的声音。
当大家听完老人的叙述,这才知道了事情的真相,立刻就有人骂起来了:“这些丧尽天良的东西,白天是人,是保长,人模狗样的,一到晚上就成了鬼,成了抢犯,成了土匪,这是什么世道啊?还有王法没有?”
“走,找保长评理去,我就不信这么一会儿他把东西都藏起来了。”说话的是个年轻人。找保长评理?谁敢?有几个青年人站起来了,可是连说话的人都没动,站起来了的青年人有的坐下去了。
站着的人中间有一个说道:“怕什么?我们这么多人打不赢他?”
一年纪大的当即问他:“打赢了又怎么办?你还在不在这程家山住了?”
噎得那年轻人没了下文。
天大亮了,有的人开始清理火场,希望找出一些能用的东西来。
雅芹说:“算了吧,能用的都被人家抢走了,你还能找出什么来?”回头对老人说,“伯母,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您也不要太悲伤了,身体要紧,您和我妈到我家去吧。我就从这里上山,去找我爹和巩伯他们回来。”又对大家说,“大家都回去吧,辛苦了。”
“芹芹儿,你巩伯是去帮你舅舅家做事的,本不该这时候去惊动他们的……”
雅芹连忙打断老人的话:“您快别这么说,舅舅那边是起屋,迟几天不要紧的,又不是驾板论了日期,就是丢不开手,遇上这种事也是应该回来的。”说完,过桥沟上二道岭去了。
        保长家自然也不消停,“忙”到天将亮的时候才算完,该分的分了,该藏的藏好了。他的妻子早已做好了饭,大家一起上桌子吃饭。
“喝酒,先喝酒。”保长喳喳呼呼地说,“今天,一醉方休,然后回去睡他一整天。这回呀,他巩家大概知道了我程某人的厉害了吧,他如果是个识趣的,自然要远走他乡,另谋生路,不会在这里跟我捣蛋了。”
“是啊,什么都没有了,他赖在这里喝北风吧。”
“豌豆麦子出土了,拿麦苗当面条吃哟,葱花都可以省了。”一时间,老的少的,哈哈大笑,接着是杯盘乱响,“趣”话不断。
“喝,庆祝胜利,庆祝这一场大丰收,喝!”全场数保长的儿子程裕让最活跃,“爹,走一个,你还从来没和我喝过酒呢。”
“喝,难得老的少的都这么高兴,大家一起喝。”保长端起杯子要和大家碰杯,一回头,却见狗头军师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根本就没有动杯子的意思。“姑爹,你怎么了,是不是你那一份少了,不如意?”
“多了,不是少了。”老头没好气地说,“你们听见没有?刚才对面还在救火,我们却喝上了,人家要是提着拦马车打上门来,怎么办?”
“大家都叫你军师,你还真谋划上了,姑爹。”保长揶揄地说,“在野外,他拿着个拦马车乱打一通,我们只有两名保丁,自然打他不过,可是他如果胆敢找上门来,我使个绊马索就叫他跌一个狗吃屎,然后来一个捆一个,来两个捆一双,是报官还是交兵,那就得我说了算。”
“那他要是不跟我们对打,而是去把你告了,那就不由你作主了。”
“嗨,您太多虑了,就他那满脑壳上落满了苞谷花子的,知道衙门是朝哪个方向开的?”
“小心为上,听说乡长的姨太太是他巩家的闺女呢。”
“这个我听首士说了,他们是去送租课在首士老爷家里碰上了认识的,乡长会把他放在心上?”
“话虽这么说,还是未雨绸缪的好。”
“那是的,舍点小财,把乡长和首士打点一下,没事就好,如果有事,他们自然会为我们说话。”保长说,“明天,哟,今天,这会儿吃完饭我就去跑跑。”
        我们一行五人往回走,大家都默不作声。我觉得太沉闷了,无话找话:“这下子我们又和一年以前一样了,只剩下赤手攥(zuan)空拳了。”
“比一年以前更惨,那时侯我们多少还有一点家当,现在真的是一无所有了。”哥愤愤地说,“但是我们一定要讨回公道,他白天当保长夜里当土匪,我要去向乡长告,乡长管不了就去县上告,我就不信天底下没有说理的地方。”
“难哪。”兆叔说,“保长和首士是本家,虽说出了五服,却一直认得蛮亲;对乡长,他比对亲爹还亲,而且一直拿他妻子把乡长笼着呢。”
我想起前几天送课的那一幕,说道:“乡长可是我姑爹啊,还让东家照顾我们呢,他自己能六亲不认?”
“那敢情好。”兆叔不无忧虑地说。
        五个人折进小路——兆叔要我们从大路下二道沟直接下河去他家,可是那哪儿行啊,怎么着我们也得看看这个家成了什么样子——来到家,哪还是什么家哟,虽然火已经在半天以前被扑灭了,但是空气里还弥漫着一股浓浓的焦糊味。爹枯着个脸,站在那里,泥塑木雕似的;我一屁股坐下去,也不管地下是泥土还是烟灰,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眼前这一切是真的还是幻觉,更不知道该怎么办;哥也坐下来,双手抱头,一言不发。
雅芹到猪圈、菜地里转了一圈,又揭开火场中间的苕窖板子看了看,说道 :“困难不比去年大多少,别愁坏了身子——走吧,还是先到我家安顿下来,再作下一步的打算。”
“是啊,还是下去吧。”兆叔也说,“早晨打了个大早工,正要吃饭,芹芹儿过去这么一说,都只动了一下筷子,这时早该饿了——你们要想开点,饭总是要吃的,把身体拖垮了就更不得了。”
我慢慢地站起来说:“那,走吧,兆叔遇上我们,也算是倒了大霉了。”
“快别这样说。”兆叔说,“有困难的时候不帮着什么时候帮啊?我不也是在病得要死的时候你们帮了我吗?”
雅芹说:“我先回去帮妈做饭去,你们可以慢慢走,边走边考虑下一步怎么办——我们家来来往往的人多,说话不方便的。”
哥这才站起来:“我想过了,你们到兆叔家去,别让保长他们看到我不在,我从这边翻山下去找乡长,如果他真的是官官相卫,那就只有上县里去告了。”
“只是你饿了呢,应该吃点饭再走。”兆叔说。
“要不,我回去弄点饭送来,你在这里吃了走。”雅芹连忙说。
“我不饿。”哥说,“我心里胀胀的。”
我本想让大家轻松一点,就说:“乡长是我姑爹呢,他能不管一餐饭?”
要在平时我这句俏皮话早把大家逗笑了,今天,谁都没笑,包括我自己。
良久爹说道:“哎,我们也不指望沾这门亲戚的光,只要他当乡长的良心未抿,秉公处置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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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湖北省宜昌市 2015-11-16 11:21:35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七

        天黑了多一会儿哥回来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大家连忙围拢来问情况——其实不用问也知道他出师不利,我心里却仍然抱有一线希望,给他倒了一杯茶,问道:“哥,乡长怎么说的?”
“哎,你就别提了。”一开口他就气愤不已,“我把情况向乡长说了,他并没表现出一点惊疑的样子,淡淡地说:‘你说得蛮像那么一回事儿呢,程保长带着人抢了你的粮食,拉走了你的牲口,又烧了你的屋,是吗?’”
雅芹也看出来事情不顺,甚至不像是吃了饭的样子,连忙站起来去厨房弄饭去了。
“你怎么回答啊?”我问。
“我说‘是的。’他说:‘这可不是句把玩笑话,在我的地盘上,不说当官的抢一个花户,就是一般的抢劫,也闻所未闻呐。’我说:‘怎么没有?去年不是就有邓长容抢了温家,还把个老太太给掐死了么?’他说:‘那不过是传闻,还说他们自己作了了断——又没有人报到乡里来。’我说:‘我今天不是报来了么?’你猜他怎么说?”大家都没有问,齐刷刷地看着哥,他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端起茶杯咕嘟咕嘟喝了下去,说:“他说;‘你报的就是真的呀?你有证据么?你说他抢你的,他反过来说你这是讹诈,你怎么说?’我说:‘这还不好办?我妈亲自看见的,还有这么多救火的乡亲都看到屋里什么都没有了,明显是先抢后烧。你带人下去查一查,不就弄明白了?再说,那么多的粮食,还有猪子、家具……我就不信搜不出来。’你猜他怎么说?”哥到这时候还气得浑身直哆嗦。
“他怎么说?”我问。
“他说:‘我带人查一查?你以为这办公处是为你设的呀?一个乡十几个保,得有多少事呀。程保长我还是了解的,有点霸道,人还是正派的,你说这兵、伕、粮、款哪一项能平平和和地办了?’你们听听,说这样的话,能有结果么?”
“他敢抢我们的,今天晚上去抢回来,反正乡里不管,两个保丁能把我们怎么样?”我“噌”地一下站起来,“明显是偏袒嘛——咱靠自己的力量来解决。”
“轻点,轻点,这是能随便说的么?”雅芹给哥端了饭菜出来,正好听见,连忙说,“官官相护,他抢你的乡长不管,你抢他的乡长也不管吗?尽管你背回来的都是自己的东西。”
兆叔也说:“他知道你们是血性汉子,抢了你的,他能不防着你吗?”
“老辈子说过,饿死不为盗,就更别说抢了。”爹说,“他程保长做了伤天害理的事,自然会遭天谴,不得好死的,我们怎么能像他一样为盗为匪呢?”
“难道我们就此罢休不成?”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不,我还要告,乡上不管,我们告到县里去,我去找县长拦轿喊冤。”哥斩钉截铁地说。
“只是去县里告状是要有状子的,请谁写啊?”拦轿喊冤的事我没见过,但听说了不少。
“这倒不难,地舟他先生很会写,你们去请,大概他会答应的。”兆叔说道,“上一任保长收猪捐款,逼死了人,苦主就是请他写的状子。”
“还有这样的事情,告倒了没有?”我和哥同时问道。
“这件事情还算顺利,县里当即来了俩差人把那保长一绳子捆了去,只是后来听说他自愿去当兵,就交了兵了。”
“便宜他了。”哥说。
“也许是他的气数尽了,在师管区里关了个把月就死了。”
“那是。那里面什么酸的臭的都拿来你吃,而且吃不饱;睡的地方蚊子成堆、虱子成行,挨打、罚跪是家常便饭,他当保长作威作福惯了的,哪受得了那个。”我虽然在那里面呆了不足两天,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趁晚上,我们父子仨去了古先生家,说明来意,爹还吞吞吐吐地补上一句:“真是不好意思,应当给先生带点润笔……”
还没说完,先生忙说:“看您说到哪里去了,乡里乡亲的,谁不找谁帮个忙?你们受了这么大的灾,人灾,我和内人商量,打算给你们送点衣物、粮食的,只是你们还没有安顿下来。”
师母接口说道:“要说好意,还是你们好意在先啊,我们上次那只能算是一点小小的意外灾害,损失没你们大,你们不是又帮工又送东西吗?”
先生找出了文房四宝,听我们说,他写;师母就去火笼屋里烹茶,然后给我们一人一杯,又给了先生一杯。先生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对师母说:“你过去,看看祥春回来了没有,把他叫来,别说家里有谁,只说我找他有事。”
        不一会儿,一个后生跟着师母来了,二十来岁,长得还算魁梧,五官端正,样子并不讨厌,这就是先生的侄子古祥春,曾经向雅芹示好,要不是他叔和兆婶那点子事,也许还是有希望的。这后生一进门,见屋里坐着我们父子几个,而且我们说,他叔在写,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连忙一头跪下,战战兢兢地说:“幺爹,真不关我的事,保长派了,不得不去,而且临动身他都没说到哪里去。到了地方让我把背筐支好就给我撮了一背筐苞谷棒子,让我背着走。”说完又磕头,把地面磕得“咚咚”响,爹连忙站起来把他拉了起来。
“你背了几趟?”先生问。
“三趟。”
“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
“一背筐苞谷棒子,还有一紧包口袋黄豆,大概三四升的样子。”
“你何时吃过饭的?给点东西就让你把良心卖了?你知道不知道这是丧天良的事?”
祥春一直低着头,声音像蚊子“嗡嗡”一样说道:“幺爹看您说的,保长派了,我一个保丁敢不去么?甚至给的苞子、黄豆我都不敢不要。”
哥说道:“冤有头,债有主。先生,我们怎么也不会怪罪祥春兄弟的。”
“可是你该来向我说一声……哎,当初我就不该答应让你去当保丁,我是生生地把你往火坑里推呀。”先生不断地捶打着自己的胸脯。
我和哥差不多同时给他跪下:“先生您千万别这么自责,祥春兄弟不当保丁,他也会找别人当保丁,这事万万怪不得祥春兄弟。”
由于我们在场,先生不好过分责备他的侄子。沉默了一会儿,他又问道:“那我问你,后来是你放的火么?”
“不是,我哪敢哪,是保长让他的儿子干的。他拿个火把点了七八处,嘴里还直喊‘烤火’。我不敢多看,背着一背筐苞子就走了。”
“那,我写好了,在证人名字下面按指印,你敢么?”
“敢,怎么不敢?只是……只是不要说出去,保长会整死我的。”
“那个自然,等上面来人把他抓起来了,传证人,才会来找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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