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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湖北省襄阳市 2019-3-26 07:3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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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无奈的辍学
1947年春节,我快满11周岁了。回顾过去的这十年,我们家除过年外,一年365天,没有一天是我们家的节日,或者某个人的生日,只有过年时才有新鞋穿(新衣不能肯定年年有),才有大米饭、蒸鱼、蒸肉吃。但过年从来没有举行过什么仪式,烧香拜神,敬祖宗。
今年不同了。喻伦源的父亲,在当时政府的税务部门工作,还保留着城里人的老习俗,规矩大,礼道多。因为我们同屋住的三家,人口都不多,刘家两个大人一个小孩,喻家两个大人两个小孩,我们家两个大人一个小孩,三家的人数加起来才共10个人。于是,他和我们两家约定,三十的晚上,三家一起在堂屋里吃团年饭,凌晨一起“出行”。团年饭对于菜的安排是:三家各出四碗互不雷同的菜。
三十那天晚上,堂屋大门前写有“苍梧堂”三个红字的大灯笼亮了,大门旁和大门上分别贴上了春联和门神。屋内灯火通明,火盆里的柴炭烧得正旺。神堂换上了红通通的新对联:中堂是:天地君亲师,两旁的对联是:清溪采藻明其净,静夜焚香告所为。每个人脸上都堆满了笑容,客堂里暖融融的,洋溢着喜庆的气氛。
十二大碗菜上桌后,三个家庭十口人,就围坐在一张桌前,吃了一顿别开生面的团年饭。大人们相互敬酒,相互祝贺,相互礼让,一团和气。这顿饭,我尝到了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才吃的菜肴。
饭后,三家人都围坐在火盆旁,除夕守岁,有的讲故事、有的猜谜语,笑声不断。随后,两个女孩就神神秘秘地开始了“请七姑”的准备工作。
好玩的时间过得快,不知不觉耳边就传来了远处的鞭炮声。要开始举行新年的“出行”仪式了。
我们起身来到神柜前,大人们把敬神的蜡烛、香点燃后,就边烧纸边领着我们叩头作揖,先共同拜的是天地,随后是各家拜各家的祖宗,接着就是三家人互相祝福、拜年。最后,就是打开大门, 燃烧“发宝柴”、“行香”。“发宝柴”是用芦苇、麻梗扎成的1米多长的圆柱型柴把, “行香”就是把许多单根香捆成一个圆柱状,外面再包上红纸。“发宝柴”、“行香”点燃后,在场的人都要作揖、磕头,祈祷新年吉利,全家平安。最后就是燃放鞭炮,鞭炮震耳,火光映天,真是一派壮观的景象。正月初一出行,送旧迎新,进入了新的一年!
燃放鞭炮是我们小孩最喜欢的事,也是我们最开心的时候。在那时,只要听到鞭炮的声音,我们就立刻向哪里跑去,待爆炸声一停止,大伙就蜂拥而上,寻找那些被炸掉了的而没有爆炸的单个个鞭,一找就是一大把。这些单个个鞭,我们可以把它捏在指头放,也可以点燃后往空中扔,在空中爆炸。
长时间的战乱,派伕抽丁,苛捐杂税,把民众太拖苦了。这一年的正月,来东岳庙烧香拜神的人特别多,大家共同的心愿是:祈望今年是个丰收年,祈望从此天下太平,祈求神灵保佑,能过上好日子。
东岳庙,又名天齐庙,庙宇的房屋以及西边的广场大约占地的两万多平方米。1941年被焚烧,以后经过许多心善的人逐日修缮,到1943年又盖起大殿,逐渐有了往日的大致形象。庙宇位于城外的漕河街。山门的南面,正对着玉带桥,过玉带桥就是二天门,穿过二天门再往南走200多米,就是头天门,头天门在下关街的中段。这是南来的香客的必经之路。
踏进山门,就是门殿,穿过门殿即为丹池(天井)。丹池的东边有阴曹地府十殿阎罗殿,阎罗殿里有阎王爷,以及他的判官、黑白无常、牛头马面等神,和地府对于天地间万物死后的灵魂,根据他们在阳间的善与恶,在这里的不同处置的泥塑木雕。丹池的北边紧连着正殿,踏进丹池就能看见巨大的东岳菩萨的銅铸神像,它是掌管人生死的神。神坛的两边,可通往大殿的后门,出后门左手就是韦陀殿,右手是僧人的膳堂宿舍,再往前走就是地藏王殿,过一个天井,对面是三佛殿,出耳门就是皇经堂。皇经堂的西南面,就是一个面积约一万多平方米的坪地。
来庙烧香的人,多数是来自附近的十里八乡,最远的要数来自长江那边的湖南。他们有的是身披红布,手握烧香,有的敲锣打鼓,有的是三步一揖,五步一跪,有的是手里捧着燃着的香,身上打着赤膊边走边拜。庙内庙外,你来我往,人流如潮。那时,我在东岳庙除了和小伙伴们抢鞭外,最主要是在那里收集烧香的人还没烧完的蜡烛,用来照明,供我夜晚读夜书。这些蜡烛大半只烧了一点点,待烧香的人离开后,我就将它吹灭,归我所有。
年过完,就又上学了。一天,跟往常一样来到教室,只见同学们满脸惊异的神色,交头接耳地在谈论什么。一打听,他们说:昨晚听到枪声没有,有人把县长杀了。直到先生来了以后,经先生的讲解,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原来是国民党的县自卫中队长杜绍良,和分队长章虎臣,率自己的所属部队70多人起义了。他们枪杀了当时的县长吴雨桐,携长、短枪100余支,投向了就在我们附近的共产党新四军。
学校的草棚房坏得实在不能住人了,就搬到了九贺门城内的杜家。
从九贺门城门往南约走100多米,再往东拐约100米,就到了杜家的门前。杜家的门楼虽然只剩一堵残墙,但走近门楼残墙的大门,就能看见里面是一个要上几道石砌阶台的石板大院,很美观。跨进大门,先走过一块用方石块铺成的长方形平台后,上第一道三级石阶,再走过一块用方石块铺成的长方形平台和第二道三级石阶后,还要走过一个石砌平台,跨过五级石阶,就是杜家的住屋了。尽管这些石砌平台和石阶都有被火烧过的痕迹,和破损的石块,但仍然能想见出它昔日的风采。杜家住房的北面紧靠城墙,大概也是和喻家一样的偏刷子瓦房,不过只有三间。
我们读书的地方就在他家的堂屋里,堂屋整洁雅致,但面积不大,放不了几张桌子。不知杜家的当家人当时是政府官员,还是经商的,反正和一般的民众不一样,除房子是瓦盖的外,还很有雅兴,院子里的阶台上,匀称地摆放着适时的盆栽花卉。
现在的时局,虽然日本鬼子走了,但国民党来了,穷人的日子照样不好过。自从搬到喻家以后,因为走乡串户提篮叫卖的生意难做,我们就在城门边摆了一个小摊,卖的物品有火柴、烟卷、皮蛋、咸蛋、瓜果、甘蔗……。一到夏天,城门洞里很阴凉,不论什么风吹来,都能使人更觉舒适。附近的老人、小孩都来这里避暑乘凉,我们就把小摊移到城门洞里,虽然收入也不怎么样,但避免了走乡串户、日晒雨淋的辛苦。
九贺门城楼上,是一栋较大的草盖的四坡水的长方形房子,国民党的军队开来时,就住在那里。大一点的军官,都住在城外緊靠城墙的沈春发客栈里,城门洞就成了他们的天下。这时,尽管是大热天,人们也不敢来这里乘凉了。我们只得收起摊子,父亲就重抄旧业,提篮串乡叫卖去了。
在杜家屋里上学满一个月了,家里实在再也拿不出交给先生的学费,我不得不偷偷地端上自己的板凳,依依不舍地退出了杜先生的私塾门槛。
母亲知道军营不是个好做生意的地方,那里全是年青人,当小兵的是很少有钱的。但坐在家里干挨饿怎能行呢?于是,还是打算贩点吃的东西,到城上军营里去试试。
母亲怕她一个人照不住场,特地叫我也同去,多一双眼睛照看,总好一些。爬上城坡,有人看见我们提着篮子来了,一个背枪站岗的问“干什么的?”“卖吃的。”听说是卖吃的,立即就有人围拢来了,他们这件食品拿起来看看,那件糖果拿起来闻闻。后来人越聚越多,这个要买,那个要看,这个拽篮子,那个就在篮子里拿,不一会,赊来的一篮子的货物空了,可是却没收到一个钱。
这次赔本的买卖,母亲懊悔不已,心疼了好几天。但不挣点钱拿什么生活呢!又和我商量说:“城楼上驻的都是些老兵痞子,不好惹,旗纛台驻的是新兵,我们去那里卖,兴许好些。”
旗纛(dào)台在那时是个常住军队的地方,房屋多,且宽大,前面还有一个很大的操场。“团管区”(国民党主要负责兵员征训工作的机构)住房这里时,旗纛台时常注满了从四乡五里拉来的壮丁。因为都是抽来的壮丁,人家都在为与父母、妻儿离别而伤心,哪里还有心思买我们所卖的那些吃的东西呢。更何况,为防止壮丁逃跑,周围都是岗哨林立,想靠近都不可能。
这里,也是个我们试图谋生的死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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