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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湖北省襄阳市 2019-3-31 06:5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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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后母的苦衷
走出村口,不问路径地上了一条向西的路。我心潮起伏,五味杂陈。在家里,挨打受气,受冻挨饿;帮工,百里跋涉,求人无果;放牛,低声下气,冷漠嫌弃。做人怎么就这么难呢?世界上这么多的人,怎么就多了我一个呢?我该怎么办呢?
我像一个泄了气的气球,万念俱灰,怎么也打不起精神。有气无力,懒懒散散,漫无目标地在这条大道上,磨磨蹭蹭地走几步站一站、走几步坐一坐地溜达着。
夏日的阳光,照在身上火辣辣的,舌干口渴,十分难耐。在路边的水坑里,手捧水喝了个饱后,就在旁边的树荫下,头靠树干地坐了下来。
昨夜的难眠,今天的困顿,神情的沮丧,我靠在树干上竟渐渐进入了梦乡。
梦中,有人叫我的名字,掉头一看,这不是我的生母吗?和小时候在照片上看到的母亲一模一样。我正想问“妈妈,这些年月您在哪里”, 忽然,不知怎么生母的样子变成了后母。后母十分和气地对我说:“孩子,回来吧,我不会再打你了的!”
脚下的虫咬,搅醒了我的梦。
醒来,“我不会再打你了的!”觉得后母的话还在耳边回响。
凭心细想,后母对我、对我们这个家是有恩的。那年,父亲病倒时,要不是她千辛万苦地贩藕到通海口去卖,我们父子俩早就饿死了。那年,我出水痘,脱肛,她为我求神拜佛,乞讨狗肉,在通海口我被尹家撵出,母亲抱着我哭的那个伤心样子……。现在,她每天起早贪晚、披星戴月地四乡提篮叫卖,她不累吗?不饿吗?她这样做是为了谁呢?她怕她一个人饿死了吗?还不是为了我们一家三口人的生活么!尽管家里穷,但无论吃什么,从不少我一份,饿,大家饿,有吃,大家吃。
陈母对我们的打骂,也不能简单地说成是她的脾气坏。打人,是一种发泄心中愤懑的行为。如果站在她的角度想想,也是可以找到一些情有可原的原因的:一,如果不是她幼时惨遭不幸,是不会落到我们家这个穷坑里的。父亲只顾了对我们兄弟俩的疼爱,而忽略了对她的关心。打我,是在向我父亲示威,打在孩子身上,疼在父亲的心里;二,她没有自己的孩子,这样千辛万苦抚养的竟是别人的孩子,难免心里有些不平衡;三,她为我们这个家操碎了心,吃遍了苦,回到家里,竟然还有不合她的心意的事;四,她在外受了气,或者是生意不顺,在家发发脾气,这只不过是借题发挥泄泄气;五,她是安徽人,与沔城人的口音相差很大,她的说话常常被人嘲弄、取笑。特别是对这些嘲弄、取笑的人,她是无力回敬的。基于以上五个方面的原因,我们兄弟俩就只能是“黄狗偷食,黑狗遭殃”的命运了。
再者,陈母这次打我,细细思考,也是可以悟出一些深层次的原因和做人的道理的。
我这次离家出走的起因是“吃篙芭”。篙芭是在叶家驴吃剩的脏草中寻找出来的,她恨我太没骨气,饿了,忍忍,怎能把人家驴吃剩的草用来充饥呢?她不是常说么:“宁可身冷,不可心冷;宁可人穷,不可志穷。”打我,是要我长记性,穷要穷得有骨气,做人就得要有志气。
在这件事情上,的确是我做错了,完全不能怨母亲。
还有,母亲是个十分要强的人。吃篙芭的事,是由赵家的两个小姐妹从堂屋唱到厨屋,从厨屋唱到堂屋传到我家房里去的,这样来来去去地唱,竟然没听到赵家大人对小孩的阻止。这不是明明白白在打我父母的脸吗?数落我家穷吗?打我,也是在正告赵家,尽管小孩是无知的,别要太欺负人了!穷人也是有尊严的!
设身处地地为她想一想,她的一生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是非常不幸的。父母早亡,十几岁就只身一人远离家乡,到现在,她是举目无亲呐!我们家境的贫寒,她衣着的破难,口音的不同,还常常遭到许多人的嘲笑与歧视。她内心的苦,与屈辱,和身体所经受的苦,与磨难,都不是常人所能想象到的。
在这个穷家里,她省吃俭用,让我读书,还对我抱有无限的希望呢!我不该离家出走的,我不该恨我的陈母,我要马上回去。
想通了,要起身回家了。一打听路线,前面就是下查埠,和来时的路线不一样了。
到第二天傍晚,我回到家了。母亲说:“儿子啊,委屈你了!”说着,眼泪就刷刷刷地掉了下来,父亲也高兴得哭了。从那天离家到今天回家,历时15天。听邻居说,在这15天里,我父、母亲没少吵过架!没少哭,没有少询问人,拜托人,在30里的范围内,没有哪个集镇没有去过。
这次出逃回来以后,陈母真的再也没打过我了。
家里的生活又恢复到以前的样子。父母亲干父母亲常干的事,我也干起了我该干的事了:做饭、提水、洗衣、挖野菜、捡柴……。不过,一遇空余的时间,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写字、看书、画画。
到了1949年初,政府在玉带河北面的漕河街,利用鄂城书院的旧房,开办了一所公立学校,校名为:沔阳县第十一完全小学。
这所学校距我家很近,过官梁桥向右转个弯就到。每天,学生的读书声、唱歌声,我在家做事时都能听到。
这所学校对我的吸引力很大,帮助也很大。这个学校的五、六年级的学生,很多都是官梁桥、水巷子、九贺门、下关街左近的和我差不多大的小伙伴。他们上学,我不能上学,非常遗憾。所以,我每天就赶紧把家里要做的事快做完,到他们教室的窗外听课。上课的老师,有的家就住在附近,都是乡亲梓里的,从不为难我。我就成了这个学校的一名不进教室的学生,或者说是编外生。后来,根据父母亲早出晚归的规律,早、晚之间的时间都是我的,干脆把该做的事分出轻重缓急来做,这样,听课的时间就更多了。
十一完小,不仅是我学习知识的好地方,也是我娱乐活动的唯一地方,从前,不知道什么是翘板、滑梯、秋千,现在这些都能玩上了。
那时,欢庆解放军节节胜利的庆祝会特多,学校经常要组织老师、学生表演节目、庆祝胜利、宣传时政。东岳庙广场靠大殿的西山墙,有一个用砖砌的舞台,是专门供开大会、演戏、宣传的地方。由于我进出学校的时间多,老师和学生们排练、演出的节目,我都反复听过、看过,所以他们那些节目的唱腔、说词、动作,我都会唱、会说、会做。这为我后来在郭家河小学搞宣传,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这时的沔城,虽然解放了,但战乱的时间太长,正是所谓的“积重难返”,加之,我父亲不会农活,不种田、不种地,政府的许多好政策,比如减租、减息,我家都没能享受到,所以生活依然十分艰难。
父母亲认为,我在家玩不如也去提篮叫卖。就这样,从这年的7月起,我开始了提篮叫卖的生涯。
父亲给了我一只板篮(粗、细篾都编织得相当结实),篮子的两头,一根布带连着,父亲说,从早到晚,一整天都不能离开这个篮子。把篮子背在肩上,比提在手上或挎在胳膊上轻松。篮子里面装有一个有盖的木盒子,木盒子没有挨着篮底,而是卡在篮子的腰部,篮子底和木盒底之间还有一个空间。父亲告诉我说,把卖得的钱装在这里,不会被人发现,如果有人用鸡蛋来换糖,鸡蛋也装在这里。这里,还可以装防天雨的雨布。
去到批发店,我们买了些价格便宜的各色各样的颗颗糖,水果味的、生姜味的、薄荷味的……,还买了饼子、麻花,手工卷烟、廉价香烟、火柴等。父亲说,这些货物如果卖得好,可以赚回一斤米。当时,我很兴奋:我可以独立赚钱了!
我同父母亲一样,早上吃饱后出门,傍晚,太阳快下山时就动身回家。到家时,要点灯才能烧火做饭。我行走的方向是沿通洲河的两岸往上走,到达通海口。南边沿途经过的乡村有:周家剅、湖口弦、洲岭、苏滩;北面,由湖口弦过河,经娄沈台,冯家榨坊,唐家桥,郭横堤、堤湾。在一般的情况下,通海口就是终点,如果生意不好,到中午时还剩好多东西没卖,就得再走远一点到小河口去。沿途串乡,可以把自己所卖的货物名称喊出来,这叫“叫卖”;不愿叫时,我还有一面小锣,小锣一敲,沿途村庄的大人、小孩,都知道是卖颗颗糖的来了。如果有小孩缠着他的父母要吃,我的生意就来了。
那时,和我年龄大、小差不多,走这条路线卖糖的小孩就有十多个:朱和尚,杜小天、杜大天、黄兆树、乐幺儿……。为了使老主顾有所区别,我们每个人叫的声音,敲锣的方法各有所别。一般我们不会几个人走到一块,万一两个人同时到了一个地方,那就看谁机灵,谁的速度快,那时,我们还不懂什么是“义气”。
串乡叫卖,我最怕的是狗。有的村子,我不论是叫卖,还是敲锣,只要我发出信号,就有狗叫起来。并且只要有一只狗叫,这个湾子的狗就全都叫了起来,真是,一呼百应。遇到这样的情况,如果只是这样叫一叫,倒也没什么,快点走开就是。最可怕的是,它们一涌而上,张口就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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