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屋角的天空

天下大平

“那找找看，除了这两个人，看看还有什么人没有？”人群里有人说道。
“没有别的人了。”程浩然镇静地说，“我们在这里坐了好几个钟头了，只有我们俩人，没看到其他人来过这里，更没有俩人一起来的。”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在这里？”人群中忽然有一个人叫道，“听口音你们不是本地人吧？”
“是呀，你们说，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大半夜的不回家，跑到这水坝上坐着？”
“你们是来走亲戚的？你们的亲戚是哪家？”
人堆里七嘴八舌地问起来。
程浩然李卫英他们倒是不在乎这些人的盘问，也不急于作答，还慢吞吞地问着他们为何兴师动众地要捉人，还认错人了？
那些人见没有捉到人似乎都泄气了，没人愿意回答程浩然的问题，纷纷拿着火把在坝子上四下里照着，有几个还不辞辛苦地到坝子下面去搜寻了一番，确定没人了，这才懒洋洋地说道：“回去吧，回去吧，两个外乡人在这里偷情，与我们不相干的，也许他们是黄梅戏剧团的，何必多管别人的闲事呢？”
众人一边说着，一边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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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那些火把消失在暗夜中，程浩然方说：“英英，夜深了，我们也回去吧？”李卫英却在四下里望着，嘴里自言自语地说着：“那俩个人呢？他们是什么人？”程浩然拉着她的手说：“别管了，我们该回去了。今晚我们算是又做了一件好事的，改天回去，你可要在报纸上好好地表扬我哦。”李卫英一听，笑说：“好呀，我会这样写，我和程局长扮成情人的模样埋伏在草丛中，然后那些寻找的人误以为我们俩人就是他们，于是抓了我们回去，结果却发现抓错了，于是就放了我们。等文章在报纸上发表之后，我就拿去给江慧中看，看她怎么说？”
程浩然使劲地捏了她的手一下，李卫英叫了一声：“痛！”程浩然笑说：“你还知道痛呵，我以为你不知道呀？你要是敢这样写，我就把你这双写字的小手给你掰断了，看你还敢这样胡写不？”李卫英笑说：“你怕了？是怕你的江慧中吃醋吗？那你怎么不怕我吃醋呀？”程浩然奇怪地问：“她吃醋很正常呀，你吃的是哪门子的醋？”李卫英说：“你跟她是这么一个关系，那你跟我是什么关系？你看你现在还拉着我的手呢？要是江慧中知道这么一个夜晚，在这么一个地方，你这么拉着我的手，她会怎么想？我会怎么想？任何人会怎么想？”程浩然听了，急忙撒开她的手说：“那我就不拉了。”
李卫英却伸出手去拉了他的手，轻轻地说道：“程哥，别介意，我只是说说而已。你拉着我的手她会吃醋，我拉着你的手她就不会吃醋了。”程浩然问：“这却是为何？”李卫英笑说：“你拉我的手说明你对我好，她当然吃醋，我拉着你的手，是我对你好，并不说明你就对我好，她吃啥子醋？岂不是很无聊吗？”程浩然哼了一声：“真是奇谈怪论，还真的没有听说过。”李卫英笑说：“那你现在听说了吧？”
俩人一边说着俏皮话，一边慢慢地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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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不多远，突然从路边茅草蓬里窜出两个人来，扑通一声跪到了他们面前，叫道：“多谢两位救命之恩！”说着，连连给他们叩了三个梆梆梆的响头，可见这俩人还是心诚至极！
程浩然和李卫英忙伸手拉起他们：“你们这是干什么？快快起来！有话好说。”
那俩人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土，整整衣衫，侧身站到路边，让他们通过。
李卫英并没有就走，却看着他们，在模糊的月光下，那女的看上去三十左右年纪，身材粗壮，相貌平常，穿着一套灰白色的连衣裙；那男的看上去年纪要大一些，三十五六的样子，白净面皮，瘦高个儿，象个做错事的大孩子，低头哈腰，等着批评的模样。
李卫英心说，看着他们不甚般配呀，怎么还背着人约会？甚至是冒着生命危险的约会，难道这其中有什么隐情不成？既然让我们碰上了，我们就得管一管，问一问，有什么问题，解决在萌芽状态，方不至于出什么大乱子，这也是我们这次下乡的主要任务之一的嘛。
想到这儿，便拉着程浩然的衣襟说：“我们问问他们是怎么回事？看能不能帮到他们？”程浩然点点头说：“我听你的。”
于是李卫英说道：“你们是什么人？有什么隐情？说出来看看我们能不能帮得到你们？你们既然相好，心里一定是彼此深爱着对方，都想俩人生活在一起吧？如果总是象今晚这样藏来躲去的，那怎么行？”
那俩人相互看了一眼，那女的迟疑了一下，然后说道：“你们是什么人？真的能帮我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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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卫英笑说：“我们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你们把自己的事情说出来，我们肯定能帮到你们的，不相信的话，可以试试看。”
那女的对男的说道：“山哥，你说吧，也许象她说的那样，他们能帮到我们的，这样我们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而不用东躲西藏地，象贼一样偷偷摸摸地往来了。”
那叫“山”的男人正要开口说话，程浩然说：“我们且坐下来说吧。”
四人便找了个平坦的草坪席地而坐，那叫“山”的男人开口说道：“我叫何山，今年三十二岁了，老婆前几年过世，丢下两个七八岁的娃娃，虽然日子过得不富裕，但也还能过得去，在集体干活儿挣工分，就那个样子，只是孩子还小，家里有点乱。”
何山说到自己只有三十二岁时，李卫英心说，我刚才看他有三十五六的年纪了，一来可能是由于黑夜里看不清楚，二来可能是农村人长年艰苦的劳动，看起来年纪要大些。她又看看那女的，刚才想她有三十多岁，再细细地瞅了一眼，可能只有二十七八的样子吧？
果然，何山继续说道：“她叫黄英，今年二十七岁，从小抱养在唐家山，给黄家做女儿，长大后，给黄家做媳妇，她男人几年前也死了，是上水利时炸石头打炮眼，那绳子断了，从三十多米高的悬崖上掉下去摔死的。他男人死了，也丢下她和一个女儿，女儿才七岁。她男人一死，她家生活便艰难，她养父母也是公公婆婆年纪又大，不能干活儿，只能分口粮吃，没有工分粮，粮食便不够吃，而她是女人，工分挣得少，年年家里超支，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这些也都无所谓，农村人一直以来日子就是这么过来的，我们也不求大富大贵，日子能过下去，饿不死就行。”
李卫英看了程浩然一眼，程浩然点点头说：“嗯，是这么回事，我家也是农村的，我晓得这日子的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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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山接着说：“说实在话，我们现在这日子可是过得比老一辈人强，老一辈人年轻的时候处于战争年代，朝不保夕，天天打仗，动不动就死人，那日子才叫难哩。能把日子安稳地过下去，我们也知足了。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她死了老公，老的又很老了，重活儿又干不了。我们两家隔得不远，我们三人本就是从小一处儿长大的，从小感情就还算可以吧，自她老公死后，没事的时候我便去帮他们家，挑水、劈柴，啥事儿不干！一来二去的，我们俩人心里都有那些意思了，两位老人也都默认了，我们也就慢慢地开始来往了。”
“既然这样，那问题出在哪儿呢？”李卫英听他这么说，便觉得奇怪，于是问道。
何山看着黄英，黄英接话说道：“事情出在我叔叔身上。”
程浩然奇怪地问：“你们俩的事，与你叔叔什么相干？”
黄英说：“我叔叔不是我的叔叔，而是我爸爸的弟弟。”
这话说得俩人更迷糊了，俩人面面相觑。
还是何山说清楚了，他说：“英妹所说的叔叔，不是她娘家的叔叔，也就是说，不是她亲生父亲的弟弟，而是她养父的弟弟，也就是现在她公公的弟弟。”
“这就扯得更远了，一个叔叔凭啥子干涉你们的婚姻？”程浩然与李卫英都有点儿愤愤不平。
何山以看着黄英，似乎不想提这样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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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浩然说：“你不想说也可以，只是我们不搞清楚事情的原委，怎么可以帮到你们呢？”
黄英说：“山哥，我看他们是真心想帮我们的，我们不把事情说清楚，他们要怎么帮我们呢？没事儿，都说家丑不可外扬，现在都这样了，还怕什么呀？”
何山象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半天才说道：“好吧，那我说。”
何山一说完，俩人算是明白了，那女的不太会说话，意思也表达不清楚，搞得俩人都差点儿迷糊了。
原来，黄英公公有个弟弟，也就是她口中所说的叔叔。她叔叔要何山入赘黄家，而何山想把黄英娶回何家，于是便闹起矛盾了，谁知一言不合，便吵嘴打架。这下子闹开了，何家有人出头，黄家有人出头，还有黄英娘家人也出头，事情便越闹越大，最后闹得反倒没有他们俩人什么事儿了，那三方一边儿闹去，他们俩人躲到一边去幽会去了。这下子却惹恼了那些出头的人，便把气又出在他们身上，不知谁挑起来的，他们俩在黄英男人没死的时候就已经来往了，趁着黄英男人尸骨未寒便混在了一起，不合祖制。于是将矛头又指向了他们，他们便象真的做贼了一样，从此想见面的时候便偷偷的。今晚是趁着唱大戏，别人都去看戏去了，他们想着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们的，于是便偷偷地到这水库坝上来约会，不想即便这样隐秘，也被人发现了，招致了那么多的人来捉他们。
李卫英问何山道：“那你的意思呢？你是想入赘还是想把黄英娶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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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山看了黄英一眼，低头笑说：“瞧你说的，这事儿还不明摆在那儿吗？好好的男人哪个愿意入赘呀？我有两个娃儿，她有一个娃儿，我们已经有三个娃娃了，如果我们结婚，肯定还要再生一个，或者两个，就有四个到五个娃娃了，一大家子，在别人家里总是不好的。入赘的女婿都是让人瞧不起的。不过，为了她，我也答应了。我的想法是我们两家本来隔得不远，就只有两三百米，在他们家住，在我们家住，都可以，但是，但是？”
他欲言又止，看着黄英。
黄英说：“我不愿他入赘的，我怕他被人瞧不起，在垸里抬不起头来做人。还有娃娃，他家是两个男娃，我家只有一个女儿，我怕以后男娃娃更遭人不待见。”
何山看着黄英，似乎很感激。
李卫英说：“这也是她的好处，虽然我们国家从法律上讲都规定了，无论是男方到女家，还是女方到男家，都一样受法律保护的，但中国毕竟是传统几千年的古老国家了，传统还是根深蒂固的，不是一下子就能改变的，这是事实。黄姐姐很有气度，处处为人着想。而何大哥呢，也替黄姐姐着想，说明你们是真心相爱的。你们的问题在于到底是入赘呢？还是不入赘的问题，也就是何大哥到黄家，或者是黄姐姐到何家的问题。这个问题你们俩首先要取得一致意见，我们才好做工作的。”
黄英与何山相互看了一眼，黄英方说道：“你们俩位是做什么的？真的能帮到我们吗？”
李卫英笑说：“我们是从市里来的，应该能帮到你们的。这位是市公安局的程副局长，有他在，至少能保证你们的安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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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你们是市公安局的？他还是副局长？”俩人不相信似的，疑惑地问道，“你们来到这深山里干什么？微服私访吗？”
“也是，也不是。微服私访的不是我们，而是另有其人。我们不过是随从，我担负记录的任务，他呢，当然就是负责安全的。”李卫英笑说。
“我知道了，大官出来总不会是一个人的，总得要几个帮手是吧？”黄英象是聪明起来了似的，“我在戏里都是看过的，大官微服私访是专门惩治坏人的。这下我们可好了，可有救了，你们一定得救救我们！”
黄英象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拉着何山的手让何山一起和她跪拜起来。
李卫英与程浩然连忙阻拦说：“不要这样，我们现在不兴这个的，你们快起来说话。你们要是不起来，这个忙我们就不帮了。”
“好好好，我们起来说话。”黄英拉着何山翻起身又坐下来。
黄英说：“我公公婆婆身体不太好，需要人照顾，我们也愿意继续照顾他们，他们对何山也中意，都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与自己的儿子没有什么两样。两家原本就是沾亲带故的，这一来也算是亲上加亲了。”
李卫英笑说：“这不是很好吗？你们俩个好，公公婆婆也同意，多好的一桩婚事呀，美满姻缘，你们也承诺照顾公公婆婆，这样的孝顺媳妇打着灯笼也难找呀，我觉得你们这事儿，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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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可是？”黄英“可是”了半天，也没把可是后面那半截话说出来。
李卫英知道她可能还有难言之隐，于是问：“还有什么难事儿吗？你就直说无妨？”
何山拉了一下黄英的手，笑说：“没事，没事，其他的事儿我们能解决。”
见他们不愿意说，李卫英也就不再勉强，笑说：“那就这样了，你们住哪里？我们送你回去。”
回到驻地，李卫英把情况向郝不凡汇报了。郝不凡笑说：“好，你们做得好。群众利益无小事，我们只要有一颗为人民服务的心，时时刻刻想着人民群众，为群众排忧解难，就是一个合格的干部。这样吧，明天我们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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