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屋角的天空

天下大平

沿着曲折的山路，汽车盘旋而上，一直行驶了一个多小时才到达太平山庄。早有太平山庄负责人向桥迎上来，将郝不凡一行安排到了市政府所建的休养所中。市政府休养所在这里只能算中等规模，但安排郝不凡一行也是绰绰有余了。一进大院，立即有人过来搬行李，引导进房间。这里条件好，郝不凡、洪森一个人一间房，其他的两个人一间房，程浩然又和王飞住到了一起，正住在郝不凡隔壁。
程浩然躺在柔软的床上，和王飞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小王，都下乡一个多月了，感觉如何？”
“还好呀。”
“还好是什么意思？”
“就是有点累，不过还好呀，可以承受的。”
“呵呵，原来还好呀是这个意思呀。”
程浩然笑了，王飞也跟着笑了起来。
程浩然又问：“小王，找媳妇没有？”
王飞听了，脸上一红：“我家里要跟我说一个对象，可我没同意。”
“为啥呀？那姑娘怎么样？”
“家里说还可以，我也看了相片，长得还不错，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呀？”
“那姑娘是农村的。”
“哦，原来是这样呀？那你想找一个什么样的姑娘呢？”
“我也没想好，只是觉得自己还年轻，不用那么着急的。”
“你多大？”
“二十一岁。”
“二十一岁，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也是可以找的了，但要是相不中，那就没办法了。”
“程局长，听说嫂子是汉口大学毕业的，你是怎么找到她的？”王飞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也难怪，柳玉叶在程浩然的这帮刑警小兄弟心中还是比较有人缘的，大家都喜欢她，也很尊崇她，每每到他们家去玩耍时，与程浩然一本正经的比起来，柳玉叶要随和得多，对他们都很热情，逢着他们执行任务回来，食堂没有饭菜了，便把他们喊到家里，亲自做饭做菜给他们吃。还有，他们都非常喜欢程小龙，经常逗他玩，这小家伙很阳光，逢人不怕，笑起来很灿烂，一副天真烂漫的神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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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程浩然知道他说的是柳玉叶，可是他已经与柳玉叶离婚了，那只能算是过去式了，现在，江慧中和李卫英俩个人中，他得挑一个，到底挑哪一个他还在犯愁呢？可是这个王飞却提起柳玉叶来，如果柳玉叶不出那档子事，那就没有江慧中与李卫英什么事儿了，问题是柳玉叶已经出事了，他也按照法律程序和她解除了婚姻关系，这样他们从法律层面上来讲就没有什么关系了，但毕竟他和柳玉叶曾经做过夫妻，俩人还算是恩爱有加的，怎么能由一纸离婚文件就把俩人几年的恩爱全部抹杀呢？只要曾经爱过，那就会在心底留下印痕，忘记就象灰尘一样蒙在上面，但只要有人轻轻一拂拭，那灰尘便会跑掉，露出里面深深的爱的印痕了。程浩然不愿想柳玉叶，也不愿别人在他面前提到柳玉叶，柳玉叶是他心底深深的痛！作为一个男人，在女人最需要他安慰的时候，他却弃她而去了，为了他所谓的事业，到底他做得是对还是错呢？他心底没个底，想找个人倾诉，可是没有这样的人！找李卫英说，李卫英在与江慧中吃醋，找江慧中说，江慧中正等着的就是这个机会。其他人，放眼望去，天下虽大，众生芸芸，却没有一个能和他说话、说心里话的人！这是不是一种无助的孤独？这个王飞，少不更事，却贸然提起柳玉叶，怎么能和他进行这种心里上的勾通呢？
程浩然摇摇头。
“程局长，你怎么啦？”
“没事，我在想陈有生好象是桐梓人吧？”
程浩然将话题转到了另外的地方，王飞自然也就不敢再问，毕竟无论从年龄上还是从官职上，程浩然都要大得多，作为一个下属，怎么可能去逼着上司问他不想回答的问题呢。
“陈有生？好象是桐梓的吧，上次听他说过今年冬天要带我们来泡温泉的。”
“他和汤浩景去省城有多长时间了？”
“差不多二十天了吧，他们去的时候是七月上旬，现在都七月底了。”
“他们按说应当早就返回来了，可是为何还没有返回来呢？”
“这，大约是在省城耽搁住了吧，或者他们直接回市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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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浩然知道和他也讨论不清楚这个问题，也就不再多说了，陈有生不回自有他不回的道理，等回到市局之后自然知道。因为在刑警队，除了王平，他和陈有生、汤浩景的关系算是比较好的了，对他们有一份关心，有一份牵挂也在情理之中。
休息一时，李卫英在门外喊着：“程哥，起来去吃饭了。”于是起身，和李卫英一起去餐厅里吃饭去了。
餐厅是一栋两层高的小楼，一楼是大厅，二楼是雅间，厨房设在楼房后面，在一楼。他们进去时，里面闹哄哄的已经有了许多人，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认识的打声招呼，有的还介绍同伴给他们认识，他们一听，有的是市级机关的退休领导，有的是省级机关的，甚至还有其他省市区来的，真可谓“我们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休闲，走到一起来了。”这些人对于程浩然来说，自然是难以见面认识的。但他们一听到李卫英的名字时可都是肃然起敬，连带对程浩然也刮目相看了。
程浩然自嘲地说：“英英，都说鲜花需要绿叶扶衬，今晚我可是真正地当了一回绿叶了，你这朵鲜花太娇艳了哦。那么多的人一听到你的名字，都可是仰慕已久佩服万分哩。”
李卫英哪里听不出他话里的酸菜味，笑说：“程哥，他们哪里是看重李卫英这个名字，而是看重李卫英名字后面的一个名字。其实，那个名字与我何干？李卫英才是我的名字！”
“在那个名字面前，郝书记这块金字招牌也黯然失色了哦。”
“可是在程哥面前，我只是李卫英，你永远的李卫英！”
“你说的都让我感动得热泪盈眶。”
“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那么感情丰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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俩人一边说笑，一边随着众人找桌子坐下。因为这里都是按桌子供应饭菜的，一桌子十人，不管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不管是一起来的，还是不是一起来的，只要一张桌子坐满了十人，就可以上菜了，饭都是放在一边，由着各人拿碗去盛。郝不凡一行十二人，那十个人刚好坐了一桌，程浩然与李卫英一路闲谈，便落后了，没有坐到他们一起，这也无所谓，反正都是吃饭，都是一样的饭菜，跟谁坐在一起也是一样的，于是他们便和几个陌生人坐到了一桌。
趁着上菜的空隙，李卫英拿了两只碗去盛饭，回到桌子时却发现程浩然正与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在热烈地攀谈着，程浩然说得眉色飞舞的，那女孩子也眉开眼笑，似乎两人是久别重逢一般亲热，心里便有几分不快，将饭碗重重在放到桌子上，大声地说：“程哥，吃饭，吃饭的时候少说话，小心噎着。”
程浩然看了她一眼，又和那女孩子说了几句，这才对李卫英介绍说：“英英，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鄂东人民医院的护士艾东霞。”然后又向艾东霞介绍了李卫英，两个女人相视一笑，礼节性地说了句幸会，却没有多余的话讲。
李卫英听到那女孩子只是个普通的护士心底才好受些，脸面也舒展开来，有了一丝浅浅的善意。
程浩然看出李卫英的不快，连忙低声解释说：“那天，我们受了伤之后，在市人民医院住院，就是她帮着照顾的。”
李卫英听说，脸上又多了一些善意，渐渐笑容也露出来了，笑着问道：“你们怎么来了？是和单位同事一起来的吗？还是和男朋友一起来的？”
艾东霞听了，顿时脸上一红，看了身边一个六七十岁的男人一眼，低声说：“我是受单位委派，来这里做护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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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卫英顿时明白了，她看着那个男人，虽然有些面熟，但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倒是那男人一听说她是李卫英，便立即笑呵呵地说：“你就是小英英呀？都成人了，在你小时候，我去过你家的，那时候你还小，你是肯定不记得我了，我是小童。”
“小童？”李卫英听着他六七十岁的人了，都可以做她的父亲还有余，却在她面前自称小童，便想起来了，父亲曾经有个警卫员正是姓童，好象是叫做“童牛”什么的，后来没做警卫员了，还经常来他们家，大家都喊他“小童”，那时她是喊他 “童叔叔”的。便脸上堆出笑来，伸手说：“你是童牛童叔叔，我都差点儿认不出你来了。”
那自称“小童”的男人赶紧站起来，恭恭敬敬地伸出双手握着李卫英的手，急急地说：“正是，正是！我是小童，童牛。”松开手，坐回去，看着李卫英半天，感叹说：“真是时间飞快呀，展眼间，你都长得这么高了，都成人了。我们呢，都老了，退休了。”又问，“李老身体还好吧？我都有很多年没去看望过老首长了，很挂念他呀。”李卫英笑说：“谢谢你惦记，我爸爸身体还好。童叔叔身体也还好吧？”
“好好好，哪能不好呢？哪敢不好呢？明年春节，一定要去给老首长拜年，一定，一定。”那自称“小童”的老男子说得十分诚恳。
“那我先代我爸爸谢谢童叔叔了。”李卫英说。
程浩然看到童牛对李卫英如此恭敬有加，心底隐隐意识到了什么是官场，官大一级压死人，就是大官的子女在下级官员面前也是威风八面，如官亲临，半点儿疏忽不得的。
童牛看着李卫英身边的程浩然，笑着问：“英英，这位是你的爱人吧？”
李卫英笑说：“是。他叫程浩然。”
程浩然却说：“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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俩人回答不一致让童牛莫明其妙，一会儿仿佛明白什么似的：“你看你爱人还不好意思呢？我这有什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男婚女嫁，人之大伦。没什么可害臊的。”
他这么一说，程浩然更加不好解释了。一旁的艾东霞也有些莫明其妙，看了李卫英半天，心说这个女子不是那天在医院里照顾他的那个女孩子呀？怎么两个月不到，他又另寻新欢了，还结了婚？
四个人都各怀心思吃完饭，便各自散去。艾东霞自搀扶了童牛离去，那童牛回身看着李卫英还说：“明年春节，我一定去看望老首长。”
李卫英却拉着程浩然出了餐厅，他们没有回宿舍，而是出了大院，沿着一条石板路，信步在山庄里走着，一边却聊着刚才的事情。
“你说，你是怎么认识她的？还说话说得笑逐颜开的？见了她的面咋就令你那么高兴？你们是不是在医院里有过一腿？”
“英英，你别胡说好不好？你怎么这么爱吃醋呀？江慧中你吃醋，这个艾东霞你也吃醋，你哪有那么多的闲心吃这干醋？她与我有关系吗？什么关系也没有呀？我只过住了一回医院，你也住了几天的吧？然后碰巧就是她照顾我，而我多数时候是江慧中照顾的，也不关她的事，仅仅只是认识，面熟，知道名字而已，全都跟你说了，你信了吧？”
“不是我不相信，只是我不放心。”
“这就奇怪了，你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和她又没有什么关系？”
“程哥，我不是不放心你，我是不放心她！”
“什么意思呀？我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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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笨呀！你是个优秀的男人，这世上优秀男人是希缺资源，哪个女人都想找个优秀男人把自己给嫁了，但优秀男人往往也是最靠不住的，因为凡是优秀的男人屁股后面追的女人也都是很优秀的。男人会挑花了眼的。我是个不出色的女子，又结过婚，还有一个孩子，怎么跟那些黄花大闺女相比？自然在你眼里是烂茶渣一堆了，你怎么看得上眼呢？”
“英英，我在你眼里就那么不堪吗？似乎我是见一个爱一个的浪荡子了？”
“不是，我知道你心底对我好，但若是见了江慧中就会把我忘记了，如果还要加上这个艾东霞，我想我会疯掉的。”
“别这么说，英英，婚姻都是有定数的，如果我们有缘，我们会天长地久，如果我们无缘，我们就算走到了一起最终也会分开的。”
“程哥，我太在乎你了，我不能没有你，我也不想离开你！”
李卫英说着这话的时候声音几乎都在哽咽着了。
程浩然见她动了真感情，也是一阵激动，将她的手拉过来攒在手心里，亲昵地说：“英英，我喜欢你，真的！”
李卫英却抬起头看着他笑起来：“你见着江慧中的时候也一定是这么对她说话的吧？”
“你怎么知道？”程浩然见被她说中了，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只好实话实说。
“我怎么知道？我知道你就会这样哄我们几个女子开心，至少江慧中被你哄过，还有那个杨金枝也这样被你哄过吧？现在你又这样哄我，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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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你让我怎么办？我说过我有难处的，你们都不相信，可是我喜欢你们，又有什么错？”程浩然也急了，青筋冒在额头，大声说道，“有时候我也在想，我喜欢你们，到底该不该？一个男人一生究竟可以喜欢多少个女人？可不可以同时喜欢几个女人？你们都那么优秀，那么对我好得不得了，我怎么忍心伤害你们其中任何一个？江慧中，她喜欢我，都喜欢了十年，从我进公安局的那时起，她就开始喜欢我，当然，她开始的时候只不过当我是她的大哥哥，我也当她是小妹妹，但她长大了，心思就开始改变了，由喜欢变成了爱恋，我有什么办法不让她爱恋我？何况又是张姐亲口说的，江局长也点过头的，放在过去，那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我父母早逝，江局长和张姐就相当于我的父母，我能不听他们的吗？那个杨金枝，在我认识我老婆柳玉叶的时候就认识我了，她也喜欢我，只是我们无缘结合，各奔东西，天可怜见，我们又见面了，而且是在我与老婆出事之后，男人嘛，总有把持不定的时候，我也想着她也可以的，我已婚，她也结过婚，彼此扯平了，然后，她孤身一人，我也刚好孤身一人，两个孤身男女，又都是结过婚的，自然干柴烈火，烧到一起去了。我不是柳下惠，我没有坐怀不乱的那种本事，我只是个俗人，见了美女，自然也有凡夫俗子的普通想法。但我现在承诺江慧中了，我不能不有所收敛，如果我还这样下去，你也会瞧不起我的，我以后还怎么做人？”
“程哥，你能这么开诚布公地跟我说这些，我已经很感动了。我知道你的难处，我也不想为难你，只是见着你我就禁不住想你，想和你在一起。你知道我与杨金枝的情况差不多，没有老公了，还拖着一个女儿，将来无论嫁给哪个男人，总还是算二婚的，拖着个油瓶，不定别人会怎么待我们娘俩呢。我喜欢你，看得出，你也有那么一点点喜欢我，这就够了，人生短短几十年，只一晃就过去了，你看晚上吃饭的时候那个童牛童叔叔，我小时候看着他是那么的年轻敦实，现在可是老态龙钟了，走路都要人搀扶着，不定有几天的好日子活呢？我不求别的，只求能与相爱的人共守一晚就行了，此一生足矣！”
“英英，那你想我怎么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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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知道。你看这天上，有那么多的星星，他们都在默默地相守，等候着心爱的人儿归来呢。我希望有一天我在家里守候的时候，当我打开门来看时，是你站在我的面前。让我把你让进屋来，为你泡上一杯茶，端上可口的饭菜，还有，我们的儿子女儿在一边叫着爸爸妈妈，屋子里有暖暖的灯光照着，这是多么幸福惬意的一幕！能过上这样简单的生活，我就满足了。”
“可是我的工作恐怕要令你这种想法失望了，出差时我经常是几天都不落屋，执行紧急任务时，即使在半夜里也要爬起来，夏天倒还好说，冬天可就只有你一人睡着冷被子了，你不在意吗？有时候半夜里回来敲门，你得给我开门，睡得迷迷糊糊的，你还有心思给我泡茶，给我做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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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卫英笑了起来：“程哥，你原来是担心这个呀？我给你写保证书吧，你说的这些我要是做不到，你可以在任意时间休了我，我保证无二话可说！”
程浩然也笑说：“跟你开玩笑呢，你就当真了。”
“我向来是认真的。”
“是吗？”
俩人一边说笑，一边走着。拐了一个弯，是一段下坡路，走到下坡路的尽头却又是一段宽敞的平坦的水泥路，俩人看时，却是太平水库的大坝。
站在坝上，看着两边，一边是幽深的峡谷，一边却是波光闪烁的湖水。此时，山庄各栋房屋灯光大开，鳞次栉比，映照得天空都一片光亮，湖面在灯光的映衬下象镶嵌着各色珠宝的大氅，分外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