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孝义河东》

云帆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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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逸慕一清

瞿行健 发表于 2016-6-2 14:16
不客气，我也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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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逸慕一清

云帆沧海 发表于 2016-6-2 15: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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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化军26）一老仆相看一眼，凑前恭道：“二位师尊，可哪里来？”林岐稽首，“贫道参陆，见在东岳庙挂单。这位耳大师，乃天宁寺高僧。”老仆还礼，“二位大师稍停片刻，且容吾回禀了主人来。”盛平道：“谁个耐烦，吾有正事！”老仆听这话，竟自做主开门延入。盛平奇怪，“宅上有事？”老仆一愣，忙道：“家主心善，原喜欢斋僧布道。”唤旁人把牢院门，竟自入报去。盛平扭瞧，前院里几间闲屋，院当间有人打扫。角落里一株老榆，树下系犬——此犬低头耷脑，口角流涎。盛平往墙跟里捡块碎瓦，赶一步使个随手抛，只听“嘣”一响，正中犬身。那犬抬起头，迷瞪两眼，嘶哑着喉咙咕哝一句——其声含混嘶哑，惹盛平发笑。
老仆回，将二人引至一处。盛平四望间，随吱呀窄门一响，闪出个大丫头。其身俊颜俏，直怨道：“您老忒糊涂，偏不记那旧话，冷落了大师父。”老仆道：“琴姐姐怨的是！”林岐张瞧一眼，“老爹，此系内宅。贫道外来，如何去得！”琴儿道：“师父只管来，老太太正盼得紧。”林岐道：“这般时，恐乎搅扰！”挨挤入门，此行非远，蓟妻马氏引个丫头来，边赶边道：“前回师尊所言不假，果然这二位大师结伴而来！”林岐稽首，盛平唱个肥喏。马氏还礼，使丫头引路，转小径入暖房，见一老妇容颜憔悴，丫头仆妇簇拥左右，便任氏。林岐道：“施主唤贫道来，当有指教！”任氏道：“大师休这说，老身正求菩萨救命！”林岐道：“施主莫讲！贫道来，早见异样。”掐算一回，乃告：“贵宅被邪魔侵淫得久了，须以大法催逼，或可功成！”转瞬又道，“施主，曾请何人施法？”任氏犹疑，马氏接道：“不曾请谁！”林岐摇首，“不然！依贫道相看，施主所请非止一回。”盛平道：“既不肯据实告禀，贫僧去也！”此言出，一并失色，任氏下地，马氏哀求，拦道：“大师息怒！实在是邪魔凶恶，俺娘昼夜难安。媳妇不得已，出此下策。”盛平状犹不肯，林岐劝道：“师兄，念在女施主孝心，权且留步。”盛平道：“不是吾有意拿捏！施主所请良莠不齐，又一门心思骗财纳锦，反惹那邪魔聚首，越发地难缠！”马氏闻，张慌失色，再三恭敬。林岐劝慰了婆媳，再谓盛平：“咱弟兄若这般去，恐不明之人反说咱道行不高、法力不济。”盛平道：“便功成，这多施为，知谁人劳作！”任氏、马氏并口齐道：“吾等只认大师！”盛平见此说，方肯罢休。林岐问起一应使用——便三牲、香烛纸马，则马氏早备。于是，任氏留坐，马氏拜茶。盛平问起旧话。任氏道：“月前，吾孙患症，每每入夜便盗汗临身，啼哭不止。吾儿遍请医士，药石不济，日渐沉重。”林岐道：“这等凶险，却何得治？”马氏道：“因闻九华山佛祖灵验，乃往求拜。只才去，出城门遇相士阻路。”盛平嘿笑，待问乃告：“吾愁苦间，唯请放行。可相士道：‘施主此行路途尤远。有难事不妨问吾。’吾道：‘既路远，又难事，却何攀扯！’其道：‘小儿最是聪慧，眼尖耳明，半点见不得污秽。夜来盗汗惊觉，必是邪魔侵扰，丢了魂魄。’吾等惊惧，便问。其道：‘施主事小，何劳佛祖。此等事交与贫道，足矣。’吾等无奈，请来家中作法施为。至晚，小儿安睡，盗汗竟半点也没。”盛平惊疑：“其不过相士，有这本事！”暗瞧林岐。马氏道：“若就这般倒也罢了。”盛平问时，则道：“却才厚谢作别，隔一日俺娘患症，寝食难安。直无奈，遣家仆四地里找寻。好容易撞见，一把扯来。娘道：‘吾这般年岁耳聋眼花，须不是丢了魂魄！’相士道：‘但凡有失，本主多不自觉。’诊过症候，掐算了一回道：‘施主所言不假，果就是丢了魂魄！’娘问时，其道：‘旁人说：隔代亲，胜爷娘——此话便是施主样儿。小郎患症，您不由怨天尤人，便神佛也嗔责起来。’”任氏道：“吾道：‘这话也忒过些儿，老身纵愚腐，敢怨起神佛！’其道：‘您许愿而不还愿，非嗔怪，也系哄骗！’听这话吾猛才想起：孙儿症重随口许愿。只待平复，老身难挨，一时间敢是忘怀，能无嗔怪！”马氏道：“先生说，俺娘生性温善，寿数还远，原不该受此磨难。只神佛转身，邪祟便找寻上门。最后，还由先生使出招魂大法，又用些颐养安神之汤剂，娘的症候才愈。”任氏道：“老身只记下‘邪祟上门’。才有精神，便请先生施法，除祟安宅。”盛平追问，任氏道：“岂料先生道：‘吾只会相术，医得小疾患。欲除邪祟，须另择高士。’媳妇再三求告。待说道，吾等牢记，由装束才晓得是二位师父。”林岐想一想，“此定是子月兄捣鬼。”盛平便问。马氏道：“既医得，吾也曾打问法号。先生只说：人伦系于祖孙间，逐日高悬半天边——便是了！”林岐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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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化军27）月兄何在？既荐贫道，又何往求他人？”任氏叹道：“日前，先生测字，不巧招惹一莽汉，不由分说，一顿拳脚赶过江去。”盛平道：“吾这师弟心实口直，有心施救，敢有得罪！”马氏道：“先生一去不返，吾家宅难安，没奈何旁人带劳。只连请了几拨儿，全不见效。大师父，可怎地好！”林岐道：“既故识举荐，施主勿忧，只吾弟兄多费些气力，包管无碍。”于是择静室备斋饭，只待晚上用功。
兄弟俩用罢斋饭，正然吃茶。有脚步杂乱，一个声音半高不低，满含怒气：“什么人，几次三番上门搅扰，坏吾钱钞乱吾清净！”来人蓟恪，便宅主。盛平哼道：“兄弟，对头来了！”林岐淡道：“怕是他当不起！”蓟恪在营，闻有僧道登门，便告假，带了几个兵回。因宅主，且满含怒气，丫头仆妇谁敢遮拦。待马氏悉，蓟恪撞破房门，抢入来将手点指，“疯道贼秃，哪一个先来纳命！”盛平扯一把林岐，横身道：“好你个驴鸟，是你秃还是吾秃！”蓟恪一摸发顶，丁卒窃笑，急忙掩口——蓟恪须繁而发少，头顶里哪得几根。其大怒，愤而拔刀，“这驴鸟！信不信吾一刀去了你势！”马氏来，那顾及脸面，拉扯低道：“大爷，怎敢朝大师光火！”任氏则扶了丫头，一步一颤赶到门首，“你个孽畜，要杀大师便先杀吾！”事已至此，丁卒退避，蓟恪也只好弃刀。其搀扶了任氏，“娘亲何事着恼，竟这般嗔怨！”任氏则抖手点指：“你……你……！”蓟恪恭道：“娘症才愈，身子要紧！”任氏摔手，乃入座，“你只说，来家则甚！”蓟恪斜望一眼，“请问二位：吾宅究何邪祟？倘能说清道明，吾备厚礼重谢，敢不恭敬！”言至此，其一声冷笑，“谁若是信口胡说，吾横刀可认不得人！”林岐微哼，乃告：“贫道入贵池，遁窄径，有老者横拦，强揽入宅！吾若是照直说了，只怕吓倒了谁！”蓟恪不屑，乃喷：“你只管讲！”屋里门外，非但丫环婆子睁眼竖耳，那五七军汉也挨挤乱瞧。林岐掐算一回，“是个没头的煞神来，满颈飘红一径遗洒，以至冲撞！”此言出，任氏、马氏变色，丫头婆子娘呀一声，刹时间躲去大半。蓟恪哼道：“吾宅清净，祖上也没谁横死！”盛平张目，“你可要听清爽！”蓟恪笑道：“既外来，敢问贼秃抑或驴秃？”盛平不乐，正欲发作。林岐拦道：“须是位少庄主。此番来，一争家产，二讨首级。”言未尽，其手下尤结抢答：“吾知道，李福没头！”蓟恪诧异，便问。其道：“推官之子其名李福，就在隔壁！”蓟恪瞪眼，“偏你晓得！”叫马氏扶了母亲，仍去内宅，掩上窄门，只问尤结。其道：“吾小舅之连襟与李家沾亲，故而知晓。”盛平再问，则道：“李福无头，先打只银首，贴金——其母恐人盗掘，毁了银首另作木首。盛殓时恐伤皮肉，没用针线。然移椁就坟，先折一杠。再回启行，便个物件左击右荡，唬人变色！”蓟恪不屑道：“银首、木首，哪样缀得针线！再者周奄、蒋仁展肩了……可见是胡说！”尤结眼急，争道：“好容易覆土，旬日被盗——恐将木首当了银首！”余兵便笑：“尤二哥，可不是你！”尤结跳脚，“休地胡说，招惹官司不是耍处！”蓟恪道：“李推官新来，长子亡于江北，二子乃过继之族侄。”又道，“李福回，与吾宅何碍？”盛平道：“真是个痴汉！令堂体衰，小郎少弱。你两家隔墙住着，他来无影去无踪，猫不闻犬不叫地走顺了腿脚，不搅你搅谁！”蓟恪叹道：“谁让吾摊上这等高邻！没奈何，便请二位施法，还吾个清净。”林岐哼道：“施主话说得轻巧，只这忙怕是帮不得！”蓟恪一愣，忙问。林岐掐算了一回，“这厮大动干戈，已然作出事来！”蓟恪道：“青天白日，他无头神还能反了不成！”盛平道：“你不信，可自家瞧看！”这时，任氏遣琴丫头来，说是有事求告。盛平就便道：“你家大爷如此信不着，还问个鸟！”扯包裹作势欲行。蓟恪挥退丁卒，满脸陪笑，恭道：“二位师尊，便看老娘薄面，且入去敷衍一时！”林岐也劝，盛平才下窄包，不情愿地随着去了。
蓟恪将老仆翁盖及刘满仓唤来。刘满仓寻夜把门，今见问，变色道：“大爷，适才李推官疾回，其色张慌。”翁盖道：“隔壁乱作一团，正不知何事！”刘满仓道：“不用忙，待吾搬梯子上房，一探究竟！”蓟恪乃怒：“混帐！你当吾乡夫俗子，巴不得邻家有事！”喝令二人门口守候。稍后翁盖来，“束沫将善维堂老先生请了来！”蓟恪疑惑，“夏溶年高，偶尔坐堂，从不出诊——今朝敢日头西出！”经半刻，刘满仓嬉笑来，“大爷，老爷子出来了。”蓟恪白他一眼。刘满仓道：“只是没个人送！”蓟恪稍思想，正色道：“平素口敞，你胡诌惯地！”再

瞿行健

闲逸慕一清 发表于 2016-6-3 11:20
（康化军27）月兄何在？既荐贫道，又何往求他人？”任氏叹道：“日前，先生测字，不巧招惹一莽汉，不由分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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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行健 发表于 2016-6-3 1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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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化军28）告，“这回须把持严紧，再敢妄语当心入拔舌地狱！”刘满仓赶忙捂嘴，就势退去。蓟恪急奔内宅，问媳妇讨来钥匙，却左右开不了锁。蓟恪气急，用猛力一扭，直将钥匙扭成两截儿，锁头也开。蓟恪拉开扇，只一步跨到后街。其紧赶了几步，便西巷里一小伙计背包，扶了夏溶正来。蓟恪凑前唱个肥喏，“先生安泰，蓟恪谨参！”夏溶问过伙计，才道：“将军，宅上谁人欠安？”蓟恪且不忙说，由角门引至暖阁，恭请上座，“前岁家慈有痒，多亏老先生施以妙手。症愈，小子几欲拜谢，恐扰了清净，才未成行。”说着，从袖底里摸出个足两秃锭。夏溶道：“医家问诊乃正业，不需客套。”又道，“令堂既愈，诊资药款盖无赊欠。此时，老夫若登门讨赏，须是打劫！”蓟恪恭道：“在下有正事，求先生指点。”言罢，将一钱串塞与伙计，只道是卖果子。伙计捧钱，两只眼溜直瞧着夏溶。待摆手，才忙掖腰，避去门外。蓟恪道：“适才李宅恭请，敢为何事？”夏溶不答。蓟恪急道：“不才与推官同衙，一日三见。倘有差迟吾不闻不问，难免不近人情。”夏溶道：“还是不问的好！”蓟恪小心，再三求教，乃道：“自夫人下，媳妇、丫头、厨妇病了十余。”蓟恪惊惧，忙问症候。其道：“梦者谵妄、幻视听；醒者模糊躁动、哭笑无常——此两类多有抽搐、共济失调。”蓟恪道：“如此凶险！先生，此何症，当用何剂？”夏溶道：“唯有将绿豆衣八两、银花四两、甘草十两煎煮，喂服。”蓟恪惊惧，“老先生，小可多问一句：可还医得？”夏溶乃起身，“医得是他造化；医不得可怨着谁！”蓟恪恭送。待闭后门回见母亲，便有些丧气。任氏道：“你可打听明白？”蓟恪将那话述说一遍。任氏道：“吾儿见么，这一家人统撞了邪祟，命在须臾！”蓟恪道：“老先生医术高妙，须不能画符捉鬼，唯撮些药吃。”林岐道：“这银花、甘草尚可。唯这八两豆衣，只怕百十斤绿豆也撮弄不来！”盛平道：“他李家撮弄不来，怨不得旁人。”任氏愈惊，便求施法。盛平哼笑：“他个没头鬼还反了天去！”蓟恪连忙作揖，“大师，小子无口德，勿怪！”林岐道：“施主，你可思想明白！”蓟恪奇怪，待问时，乃道：“彼宅延医续命，你处遣神捉鬼。日后街头传扬，你官声有碍！”盛平道：“吾弟兄自持法力，万般不惧。”便催抬三牲、排摆香案。见此，任氏、马氏全没道理，唯蓟恪苦求。林岐道：“将军从军，当晓得力战不抵走为上策！”蓟恪乃醒，犹道：“在下愚钝，有心避让,但不知躲往谁处——还求师父指点！”林岐默算已了，“南行二十里，须大吉！”马氏道：“俺娘家紧傍九华山，距城不过三十余里，正有闲房。”蓟恪瞪瞧一眼，“须不怕将那煞神捎带了去！”马氏脸灰，任氏不乐，“吾儿，媳妇也是好心。”又道，“有大师父同行，咱何惧之有！”盛平道：“吾等访友，只才入城便来府上。今又远行，似有不妥！”蓟恪道：“没奈何，唯请师尊同往走遭儿！”林岐幽道：“若论将军言语，便不当去。”蓟恪作揖，连陪不是。林岐迟疑，待瞧盛平，乃道：“令慈用心至诚，吾弟兄便当远足！”见此，阖宅欢喜。于是蓟恪雇车，任氏携细软、马氏抱幼子坐了头车，乳娘、丫环、婆子坐了二辆，衣服铺盖及诸般包裹满载于三辆。林岐将车底里塞了符纸。蓟恪临行，吩咐翁盖、刘满仓携众留守，一家人上路。
南城门口查得正严，因见官眷，又蓟恪领兵，唯有放行。稍行远，盛平笑道：“贫僧一路来，过多少州城要冲，哪一处似这般严紧！”蓟恪道：“师父可知陆强？”盛平回指道：“便那榜上那么！”蓟恪道：“这厮于忠正军殷城县巴公寨啸聚一回，镇兵禁军倾了多少！而今过江，康化军焉能无备！”盛平道：“江北属周。其便过江也是避祸，岂敢生事！”蓟恪道：“吾与李衍比邻而居，虽不熟识却也晓些儿——此二人河东结怨，疑来报复！”盛平道：“那厮孤身逃命，悄下过江，能谁知晓！”蓟恪道：“此不是讲论处，且待稍后。”便一路急赶，天将晚抵同裕庄马宅。林岐将四下淋洒符水，一家人安顿下来。晚间，后园花亭置酒，蓟恪邀二人对饮。至半酣，盛平问起旧话。蓟恪道：“李县尉有心，早在枞阳伏下人手。陆强过江，焉能不知！”盛平道：“伺其过江，乘机逗引，打点于某处吃酒，任谁也招了道儿！”蓟恪惊道：“师父谁人？知晓得这般清爽！”盛平道：“休问吾是谁，只道谁是吾！”早瞥院角榆树下摆副青石凉案，便起身，大步走来。蓟恪惊疑，随侍于后，林岐也来。盛平凝神提气，脚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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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化军29）一点，两石杌分前后离地五尺，翻滚去两丈多远，磕碰一处儿。蓟恪惊道：“好功夫！”盛平道：“无它，唯劲力巧使耳！”蓟恪咋舌。盛平畅意，更道：“将军乃个中高手，某献丑得紧！”扎腰身摇一摇凉案，呼一声：“起！”将案面摘下翻转半周平置额顶，“贤弟，你看吾帽儿可还遮风挡雨！”蓟恪抢道：“莫说风雨、寒雪、矢斧，便天雷恐也扛起！”言未尽，赶忙掩口。盛平轻笑，并无在意，回花亭稳步入坐。蓟恪歉道：“在下醉饮，口不应心。自罚一盏以为陪罪。”盛平摆手，“也与贫僧到口！”蓟恪吃惊，便不自饮，两手捧递。盛平接酒，腰身无动稳稳地吃了，犹道：“你这亲家诸般都好，只个杌凳不大结实！”蓟恪大急，赶过来撩衣看时，臀不及座，悬有寸许。其大慰，乃拜伏，并道：“壮士神力，世人莫抵！”盛平道：“此粗笨功夫，当不得大雅。”再告，“吾弟身手轻巧俊秀，才配起一个妙字！”蓟恪愈惊，恭请摘案。盛平道：“损毁器物已然不堪，敢劳施主帮衬！”下到院里，将石案复原。回花亭蓟恪扶坐，执酒道：“壮士英雄了得，在下识短，委实不曾受教。”待满饮，“在下有心结交，正不知二公意下如何？”盛平道：“将军乃性情中人，某正求之不得！”又道，“不才参二，幼时曾有浑名，直唤柳二。”又指林岐，“此参陆，又名郭三郎！”蓟恪会意，排摆香案歃血为盟结为异姓兄弟。蓟恪居长，盛平次之，林岐居未。一并回座，蓟恪把酒，便将李昔敖得匹好马，同僚讨扰，欣喜之余吃得大醉，乃将束沫安排对岸，开间店面打探消息事漏出——蓟恪有心，悄下记着，却才说起。盛平道：“束家父子狐犬辈，助纣为虐！”蓟恪道：“此不假。只其如何安排束氏两口，吾便不知。”盛平道：“死就之人，且不管它！”便放心吃酒，尽醉方休。
束敬祖原舒州城大户之伶人，小名渝兴儿。这家有姑嫂两个，皆因唱得好舞得妙，深得青眼。为嫂时有厚赠，姑娘尝闻，初时不以为然，渐也动心，背地里遣丫头渲儿送些什物。来回的遍数久了，便有私情。稍久，因恐败漏，唆使其瞧准个节下空子裹携些细软拐带出来。待过江，复了旧名，再将些头面折卖，置一间碾房做起生意。隔年生子，便束沫。又四载得女，便束芋。李昔敖与束沫年若，厮混得熟极。一日来束家，忽见束芋，当下便呆。及回已家，倒头央告。其父道：“束家外乡来，其父常与伶伎搭帮唱曲，专挣些没面皮钱钞，须不是正经人家。”李昔敖哭闹不依，躺倒三日。其母无奈，只好央了媒人上门。束敬祖听说李家，便道：“吾儿年幼，亲事尚早。”媒人道：“如此说，便那指腹为婚却又怎地！”束敬祖笑面不答。媒人内急，坐也不牢，转身方便。其对尚氏道：“李家贫弱，舂米碾面没个现钱。”尚氏也道：“须不是朱门大户。吾儿嫁去，岂非一世穷苦！”这边儿正道，岂料媒人腿快，早听了半截，便不回返，竟去直言相告。转过年六月，雨天水大，将个碾房冲去了半边儿。束敬祖请人工草草修补，因食寡钱少，劳作免强，歪斜不牢，少有生意上门。耗到春上，扒倒了重建，才见碾道坏了、门闸也朽。待将两般修复，钱银用尽。偏这载雨水无多，空晾着碾盘百无一用。束敬祖摘借无门，一病躺倒。尚氏求医问卜，月余未愈。无奈间，便将束芋典与大户人家。年底，看束敬祖不得好，唯将碾房盘与别家。李通衍自河东回，摆酒宴招待亲朋。席间，看一人衣着单薄，往来殷勤，便问。当闻是族兄李引之子，便动了恻隐之心。席罢，独留其道：“汝父与吾相熟。一别十数载，却不想物是人非。”李昔敖道：“家严在日多蒙照应，小侄无能，粉身碎骨无以回报。”李通衍乃叹：“孺子可教！”时有齐氏在侧，便问：“平日里做何生计？”李昔敖道：“书是不能再读了。侄儿没几亩田地，便死力劳作也难有出头之日。好歹还拜过一位师父，学了些拳脚功夫。倘日后能挣些功名，也不枉活！”李通衍喜道：“好男儿，只此才是正道！”齐氏不乐，“福儿跟了你，每日夜只顾得打熬气力，便正事也误！”又道，“此子清秀，颇似你少壮之时。”便将些散碎银子并一包衣物相赠。稍后，李通衍任贵池县尉。临行，族人相送，李昔敖涕泪交流。齐氏唤到跟前，“敖儿，你若有心，便随吾去！”李昔敖跪道：“娘喜欢，儿随侍左右，虽万死不辞！”于是，认作义子，带来康化军。稍后，其母患症，使族中带信。迟疑间，李通衍悉，当下允行。临去，齐氏道：“吾儿，你年岁不小，可曾婚配？”李昔敖道：“少时曾说下一头。只是家贫，无力迎娶。”李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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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化军30）衍道：“何不早说！”乃赠百贯，命其完婚。敖父行二，值殁，其母邬氏不曾远行，与四爷过活，见有一女，年七岁。李昔熬衣锦还乡，早有眼浅的拥挤上门。李昔敖道：“吾闻宦家有女未聘，年貌相若。”其母道：“宦家富足，岂将咱瞧在眼里！”李昔敖道：“其不过多几亩田地，有什么大不得！”其母道：“此女曾婚于姨表兄朱梁。只因早丧，才回娘家。其夫家允嫁与否也未可知。”李昔敖道：“吾不管！”其母道：“银子钱物涉事非小。倘惹你那头的爷娘恼了，可怎处！”李昔敖道：“你不说吾不道，隔这远谁人知晓！”其母无奈，只得央了媒人。谁想只一说，宦家满口应承。于是陪巨资，择吉嫁女，乃婚成。
李昔敖去，反将齐氏愁个不住。至晚，道与其夫。李通衍道：“吾在河东日久，只没个交契。新近过江，满眼康化军竟没个入眼。好歹挨上它一年半载，咱升转入京，再寻个门弟相若个，不迟。”话虽如此，稍后携子徒往周地与齐咏送信、接应周奄，为还玄亡二。齐氏忽闻凶信，正痛不欲生。邬氏症愈，李昔敖携妻还。宦氏依礼投拜。齐氏因乖巧，倒也喜欢。待李通衍杀了还玄，获职康化军推官。齐氏欣喜之余，乃将过继，视若已出。又后，李通衍走门路，使他顶了李福职事，为乌沙镇遏使。李昔敖畅意之余，却见李通衍气闷，瞧准个机会道：“长兄忽遭毒手，虽将这秃驴碎尸万段亦难解吾恨！”又道，“吾康化军紧临大周，倘有宵小再行光顾，恐无备。”李通衍警醒，便问。李昔敖道：“唯将精细伏于江北，暗中查访，随时报备，则无虞。”李通衍道：“二郎所虑极是！吾再将乌沙、江口两镇沿江布控，严防渔舟私渡，盘检往来，则万无一失。”又道，“可派谁个去好！”李昔敖道：“此人须能言善道，熟风土晓人情老世故。倘河东来人，言谈举止间一望便知。”李通衍道：“只吾处多系河东来，却如何安插得下！”李昔敖乃荐束沫。于是，李通衍出资，于枞阳城置间店面，载运些儿物产，交由执掌。安排下束沫，李昔敖又道：“河东来人，大人便抓捕了，当具何罪？”李通衍道：“甚罪？便如那秃驴一般！”李昔敖道：“不妥！大人试想：如今江南臣属大周，倘一击不中沿江首告，朝庭查问岂不是祸！”李通衍道：“如此怎好？”李昔敖道：“大人只当为二郎，须自污声名，唯将其哄骗来施以妙法，纵百臂千爪也脱逃不去！”如此这般说道一遍。李通衍大喜，任由李昔敖施为。
束氏父子何来康化军？原来，束芋自到宦家，初时只作随使丫头，做些粗活。待女婿亡故，宦氏还家，盖因其眼疾手快，口巧舌灵，苦闷间乃为相中，讨来服侍。束芋悉心尽意，年余来甚是相与。及再嫁，不及央告带至敖家，携来贵池。初时，李昔敖只顾宦氏，将束芋眼角儿不瞧，且茶冷汤热不住声喝斥。束芋只低了头，一声不吭。这日，宦氏不适，李昔敖仍缠定了不放。宦氏道：“爷乃色中恶鬼，半点无闲，端地难缠！放着小的不调教，全然懒为妻身上！”李昔敖道：“不侍娘子发配了，小的怎敢放肆！倘一日恼了，轻咒咱调戏侍婢，重道俺全无贵贱，这老脸往可哪儿搁！”宦氏啐道：“听这话是掂记了久了，也不害羞！好端端将个雏儿把与你，还不道谢！”李昔敖真就跪地叩记响头。宦氏轻笑，犹道：“起去吧，吾可当不起！”喊束芋将随身衣物一并移去。下间屋小，门后摆小案一张，案下一杌，屋角里点碗灯，灯苗如豆。李昔敖虎起脸坐了。束芋掩门，凑前请安。李昔敖唾额道：“吾有心抬举，使你呼奴唤婢，却奈何自甘下贱！只如今落到吾手，还有何说！”束芋跪泣道：“婢子虽不成器，却也将大爷情义牢记于心，且至死不忘。”李昔敖冷笑道：“说得轻巧，又谁见来！”束芋道：“家穷，爷娘养就的身子，半点做主不得。婢女也曾有心私奔，却恐年幼拖累，玷污了大爷清白。”又道，“纵贪一时欢娱，彼时过得，爷须没了今日！”李昔敖道：“如此说，吾还要谢你不成！”束芋道：“爷若是怒气不出，打也得骂也可，岂止饿饭，芋儿虽死无怨！”李昔敖道：“吾岂能如此下作！”束芋拜道：“大爷若嫌碍眼，三五个钱也可，好歹出脱了，婢女便随了猫儿狗儿，也自认命！”李昔敖哼道：“某堂堂七尺，难不成，还不如猫儿狗儿！”束芋破涕为笑，偎身道：“芋儿命贱，爷只当猫儿狗儿，早晚间只将残羹剩饭赏了吧！”李昔敖大乐，随手一拂，“好你个油嘴！”又道，“小心伺候。爷欢喜了，非不是主母，锦衣玉食却不少你半分。”于是上炕，束芋小心，宽衣解带不必细说。自此，李昔敖两下里游走，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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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化军31）不曾冷落宦氏。稍过些时候，束芋害口。李昔敖忙请郎中，待诊，竟喜脉，并无大碍。齐氏悉，眉宇间有了喜色，将两口儿移入二门，择大小丫头过房服侍。这日，束芋正在房里，闻门首来人。忙不迭出瞧时，街角里立着束、尚两口。束芋赶忙近前，“爷、娘，你两个怎寻到此！”看二人面色饥馑，忙后街里寻个铺子，要了盆热汤，五七个镘头。两口儿吃得饱暖了，脸上泛起红晕，便将来意说了。束芋道：“爷娘好大个口气，当吾谁个！”再叹，“儿不过通房丫头，爷喜欢了牵来把玩；恼了，随意出豁，几时上过心头！”尚氏便指其腹，“大娘子肚里空空，半点不及吾儿！便那厮有心出脱，须也不能！”束芋道：“主母心慈，使儿有了身子，还不知男女。”乃怨，“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束敬祖蹀足道：“儿说得是，吾正懊悔不迭！”束芋便退下个戒子，与小二结算饭帐，将所余奉与尚氏，嘱咐二人投店安歇，切不可由着性子乱闯。至晚，李昔敖又来，且道：“昨日间吾往镇上，忽一人挡马，满脸谄笑，口里只喊：‘贤弟，贤弟！’你道是谁？”束芋一愣，便问。李昔敖不答，只叫她猜。束芋红了粉脸，低道：“定是吾那没见识的哥哥！”李昔敖道：“正如你言，非他能谁！吾便下马，乃问：‘当日吾遣冰人登门求拜，你可认得吾这兄弟！’其道：‘纵是亲妹，也有爷娘做主。吾一个作哥哥的，半句也插不上嘴。’又道，‘待吾娶亲，生下个好女儿。贤弟若肯将就，赠你为妻。咱一则落得清净，再就是长你一辈！’你道可气么！”束芋道：“说起来打脸，便俺爷娘也来。”李昔敖漠然不语，随手熄灯。束芋小心服侍。至明，泣跪道：“二爷，婢女家境艰难，双亲衣食无着。便当家生奴仆，且与他担水养马之差事将就衣饭，也见吾孝心。”李昔敖扶慰道：“关起门咱是亲翁舅兄。既有了难处，为夫哪能不管！”束氏掩口道：“爷，休地信口开河！这话若传扬出去，婢女却何担侍！”李昔敖道：“你放心，吾自有分寸！”再道，“但有安置，总比那担水养马强去非少！”便寻个机会，与李通衍说了。由此，束沫执掌店铺，手下也五七个伙计；束、尚两口则榔头庄安家，也几亩好地、茅舍数间。稍后紫英来，一入枞阳即被认出。束沫叫手下远远地避了，过江送信。待李氏父子布置停当，紫英来贵池，束氏哭诉，乃使中计，便为算计。紫英亡，束沫受厚赏，仍来江北值守。稍后盛平来，隔一日束沫闻信，当时便呆。待伙计劝醒，匆忙过江。至家，有镇兵把守院门，乡民立旷地拥挤闲看。此值贵池县验明尸骸，寿闲、白茴俱已移去。束沫至上房，则束、尚平躺屋角，一命呜呼。束沫下一点泪水，抚尸大恸。稍顷，镇兵散去，髦长、邻里入劝。其拭泪道：“想吾家境艰难，连口簿材都不曾备下。如今二老去了，可怎地处！”言罢又哭。有乡民道：“束爷可去浩老爹铺子里暂借。待擒正凶，追讨银两，再结与他结算不迟。”于是，束沫央髦长、里长同去，果借得两口窄棺。待殓，束沫道：“俺没个三亲四故，无意久停。一事不烦二主，便有劳诸君。”趁天明色尚早，使邻里帮抬去葬了。天晚，央众人放倒一只羊，收拾起几样菜蔬，里外间升火吃酒。束沫搜捡了钱钞衣物，入席做陪。二更天众人尽兴，束沫背起包裹，门也不锁，随众乃去。稍过几日，束芋得暇，使人唤入道：“如今只剩下咱兄妹，哥哥却何打算？”束沫道：“咱爷娘殁，眼前又不曾捉见贼人。此仇不报吾岂能干休！”束芋道：“家主爷面歹，须养不得闲人！”束沫哼道：“你也知江北凶险，便不该来拿这话搪塞。吾不去，终他舅子，能奈吾何！”束芋道：“爷娘突遭变故，俺成了形的身子没了。以后再得顺便，恐一时半刻不能够了。哥哥趁手里还有几个钱，便当疼吾，回乡去娶门亲，安心过活才是正经！”束沫乃拂袖，“赶了吾，你眼前清净——存甚心思！”乃喷，“吾自养不活，讨那累赘！”便咣当上门，扬长而去。束沫这一转身，林岐、盛平便到了。此一回，李宅上下除齐氏尚能维持，其余丫婆或当晚或次日接二连三地命尽。束沫得着凶信哭诉一回。李昔敖道：“你心下明了，令妹没个子嗣，身份存疑。倘与丫头们混葬了，吾心里也老大不忍。若依你，却该怎地？”束沫先哭一声：“吾苦命的妹子！”才道，“俺爷娘千里投奔，原为口饭食，却不想倾了性命！如今二老孤单，吾欲接了妹子陪去。”李昔敖道：“束兄说得是，吾正有此意！”便赠银一锭，计二十两，将个丫头引到房里。束沫望见妹子叹口气，下两点泪，乃闭门，打个火点灯，去炕角打开箱笼，将零散银子捡入荷包；头饰、珠串等抖另帕包了，拴在腰里；捡好衣裤打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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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化军32）紧了，作一包裹斜肩背负；将锦被缠裹束芋抱出李宅。束沫路熟，小西街南巷里寻着家铺面，缓不过手肘便用脚踢。此值天晚，伙计忙不迭跑来将灯一晃，立时便呆。“客官，您投宿怎地？”束沫道：“你他娘开的什店，两眼大瞪混道些甚！”伙计道：“客爷，不是这话！”束沫道：“须不眼瞎，不是这话却是哪话！”前头伙计分扯不开，后头人来。束沫怒道：“少混帐，还不与爷搭把手！”于是，仨伙计帮着，将尸首搬入。束沫将屋里院角遍瞧一回，随手一指：“就用它！”一伙计道：“客官，此榆木寿材，可贵！”束沫反手一掌打他个侧歪，“你个狗日的满嘴胡吣，当老爷没钱！”伙计一愣，“你……你敢打吾！”三人皆怒。正此时，店主人赶来一瞧，“原是束爷！”忙地拱手。束沫道：“咱相中这口，你伙计不肯，难不成留与……”店主拦道：“束爷勿恼，此敢是……”束沫摆臂，更道：“不论几贯，权记李宅。”店主答应，由束沫帮抬至旷地，打开盖板，将束芋入殓，点长灯排纸马一通忙乱。事毕，店主自去。束沫摸两块碎银，劳伙计采买些酒肉打哄。见此情形，留守众人嘴角上翘，乐得陪坐，直吃到四更才歇。天明，束沫劳店主雇来杠夫，将棺椁扛抬出城，就束氏两口儿边掘浅坑埋了。束沫打赏，点着了纸马锡箔，正哭个昏天黑地，忽有触肩，且道：“是束沫么？”其拭泪一把，扭头回瞧，杠夫伙计半个不见，身边多了两人。其一惊，失口道：“吾不姓束。你是哪个？”一壮汉自指其面，“你个仔细！”束沫变色，“你是陆……”言未尽，转身便走。林岐赶一步，起飞却踢个筋斗。盛平拔出障刀，“束沫，拿命来！”其趴跪道：“好汉饶命！”盛平不理，抡刀欲斩。束沫于从腰间扯出荷包，捧退道：“好汉，此是吾平生积攒，足色银子有五七十。如今悉数敬奉，只求好汉活命！”盛平冷笑，随手将银包拨挑丢地。束沫回指：“此通是李氏父子谋划，与吾半点儿无涉！”林岐道：“既无涉，却在这厢！”束沫泪下，转拜道：“吾爷娘、妹子均亡。今来，是……”其磕得一脸泥灰，“好汉，小的半点儿本事也无。便杀，徒损威名。”盛平道：“好，吾不杀你，只逃的了！”便插刀，将其包裹除了，捡长裤两件交叠起穿在衣底，丢几块垫棺砖将包裹扎牢。盛平使束沫跪地搂抱，将两裤腿由肩颈斜插腋下，转肩头于颈后扎牢；立起身，另两裤腿由裆下绕股打结儿。盛平解其腰带，将后颈、后股之横扣绑搭一处，余索转到腹前，包裹底里打个死节。林岐踹一脚，束沫打个横滚儿，爬起就跑。然不丈远，后颈处早被捏牢。盛平道：“你往哪里去！”束沫警醒，乃转身，三步并作两脚跃入秋浦河。盛平拾荷包，随手将障刀一划，包腹绽开。捏住两角儿往空一抖，散银碎锭便个漫天抛洒。林岐于岸边瞧着，其赶去数步，水深及腰。盛平来，将障刀一指：“你这厮胆敢稍停半步，吾便割下你头！”闻此，束沫唯奋力前行。又数丈，河水渐深。束沫游凫不得，只窜挣几下随串水泡没到水底。半远不远里有小舟下网，为首个远远地见了，一声招呼，左右齐来。盛平乃喝：“这厮才将锭儿、饼儿及散碎乱抛，只不知锡的、铅的。如今又窜弄水底往寻河神，敢是痴了！”有耳尖个听了，飞脚登岸，大踏步奔来。离新坟老远，喉咙里便一声吼，你争吾夺乱成了一团。趁此，盛平登舟，林岐将竹蒿一撑，舟儿入水，转眼荡间过秋浦河。盛平登岸，林岐插蒿，兄弟俩迳往南去。
盛平、林岐如何到此？原来，蓟恪当晚吃得大醉，便自回房。林岐收拾下铺盖，盛平怒气无出，直恨道：“紫英兄英雄了得，只才过江，竟为所算，真真气刹吾也！”林岐道：“兄长莫躁，且安心睡下！”盛平道：“你须策划周全，直将宵小杀尽——不然，连你也被吾看轻了。”林岐道：“兄长便放宽心，吾自有主张。”天明，蓟恪又来，知两个欲行，忙道：“咱结识一场相趣一回，几多不易，哪能便去！”不由分说，引入内宅。此时任氏早起，正由个丫头梳头。忽见二士，且倒头便拜，唯着了忙道：“吾儿，这是怎地？”蓟恪道：“娘亲，此吾义弟也！”任氏便合不拢嘴，连道：“大师父，却何使得！”盛平道：“干娘且安心受拜，吾等也好坦然了去！”任氏便问。林岐道：“此间尚好，您且安心住着。只城里那老宅，须是邻家安静了，方好移住！”任氏道：“休说这，吾另择高邻，再不回了！”盛平笑曰：“这道不必！”再说些闲话，便告辞出来。蓟恪道：“贤弟当真要去，愚兄也拦阻不了。只是眼下一别，不知几时再会！”便唏嘘起。盛平道：“哥哥公事在身，全不似吾等闲散，江湖上行走惯地。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