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孝义河东》

闲逸慕一清

瞿行健 发表于 2016-5-25 19:01
说实话，我写不好！祝好文友！

瞿版谦逊、客套,远客问好、拜安！



（康化军13）“哪来个贼？”饶爽不理，只顾道：“今来你镇，滴水粒米也无！”饶氏恼了，劈手夺去碗箸。饶爽道：“吾才说，便老大光火，却何道理！”因不理，只好将经过说了。饶氏道：“不学好，街口笼里个便是你样儿！”饶爽告饶，讨还碗箸，却才饱食。饶氏想一想，与婆母说了。严氏道：“一头老牯能值几多，何苦戕人性命！”便问剩饭，挣扎着起来。饶氏道：“天都墨了，您去则甚！”其道：“不去时，吾心下难安！”饶氏道：“您老仁善，任谁不闻。只一样：康化军李推官执乌沙、江口两镇，平素寡义，严刑峻法。”严氏想一想，乃道：“不过碗残羹，延人性命！”饶氏道：“娘说的是！然李县尉初至，倚权弄柄，低买强卖者非少！如今阖镇俱不则声，咱出头，岂不招惹事端！”严氏犹疑，饶氏苦劝，伴着歇下。是夜，严氏道：“此人抵死不屈，定非等闲。只可惜了。”次日午时，紫英乃亡。花有信听了经过，乃怨：“何不早说！”饶氏道：“阿爷归，几时问来！”却才无话。
花有信劝过母亲，仍回客栈，见着云伯棠，唤赵楠来，并道：“街口里曾亡一个，究何故，且谁人？”赵楠便释然状，乃道：“不过一偷掘坟茔、盗取牛牯之小贼——余臭。”眼见云伯棠异色，欲言又止，不待示意，赵楠躲去。花有信淡道：“此等宵小，何劳贤弟大动肝火！”云伯棠道：“此高僧，绝非贼盗！”花有信道：“其挽发，俗人服饰，却何出家！”云伯棠道：“连首也没，何来发髻；赤身露体又何遮掩！”花有信失惊，“你何知晓？如此时，难不成吾错！”云伯棠道：“错便错，只怕假充良善！”花有信乃设誓，并道：“家母慈念，也曾夜半备食。只因某官权势熏天，恐惹祸事，为贱内所阻。”云伯棠道：“令堂至善，此言断乎不虚！”便跪地，“前言，皆某妄猜，唯请仁兄治罪！”花有信搀扶，并道：“你不知吾不晓，却何罪之有！”二人对视，便哈哈一笑，携手归坐。稍顷，自有伙计摆来酒食。云伯棠把盏，花有信便问。其道：“佛头寺有位还玄法师。夏时，曾殒命于此。才亡者号紫英，便是取玄师父骸骨，归葬河东。”花有信道：“某祖居江口，此等事却半分儿不晓。贤弟只路遇，却何知道？”云伯棠道：“梁晋时战事正酣，家爷阵前失机，全凭龙大师揽过，始得活命。”花有信道：“谁个龙大师？”云伯棠道：“见于河东，乃玄法师师尊！”待问紫英，“便大师孙。”旋又道，“尊兄可知一点青？”花有信道：“此江汉名师，虽久闻其名，实不曾谋面。”云伯棠道：“一点青江南礼佛，玄法师随侍。因故走散，乃为所算。”花有信道：“闻这厮也系河东来，敢是有仇隙？”云伯棠道：“大师仁厚。料想他无事生非！”花有信道：“难怪老娘心下难安，原应于此！”云伯棠道：“某不知便罢。既来，便拚了这命，也不能留人口实，道吾无义！”花有信道：“叵奈这厮为官作宦，掌一方军镇。你有本事，为兄也几贯钱钞，却恐是告不赢、斗不胜！”云伯棠道：“哥哥多虑，河东自有人来，只未知觉！”花有信问时，云伯棠犹疑半晌，自说了一番道理。花有信听罢，乃道：“贤弟若放心不下，便稍歇两日，当有佳音。”其劝饮两盏，便归。花有信不敢惊动老母，悄进饶氏房。事毕，便问。饶氏道：“吾只一弟，便些儿不堪，阿爷也须担待。”花有信答应。饶氏道：“那人亡，其懒散两日方去。然不出十日，便又折回，直往那双圣庙里讹了回酒，醉醺醺来。”花有信笑道：“真看不出，竟有这本事。”天明，便遣人担了柴米，见王氏只道是饶氏唤，叫饶庾来。
饶庾来，饶氏悄下嘱咐一回。饶庾不屑，犹道：“不是说，咱好歹沾亲。便送个帖儿，却强似粮米填塞！”饶氏动容，直欲责打，忽闻门响，其掌落肩，顺抻衣摆。花有信来，饶庾忙起，躬身凑前唱个肥喏。饶氏奉茶，便入内室。花有信拈起茶盏，半睬不睬道：“他出家人衣食不易，却何赚他酒吃！”饶庾道：“这贼道奸滑，吾不哄他怎地！”花有信便问。饶庾道：“余臭殁，安付队弃尸乱葬岗，寿闲取首级，交李推官、镇遏使过江，倒换匹好马往来骑乘，好不威风！”花有信道：“闲话休讲，吾只问那酒！”饶庾吧唧吧唧嘴，隔案坐了。“若道酒，须说那夜！”花有信道：“却哪夜？”饶庾道：“余臭去首，至晚便那血人拍门打户，直言挡寒，欲借锹镐自埋。”花有信急阻：“休得这说！”然瞧里间并无异动，才又示意。饶庾道：“若只这般说，谁人肯信！偏巧二日，那尸首布丝儿不见！”花有信道：“竟有这事？”饶庾道：“吾自疑惑，偏不信邪，便背了人四下里找寻。忙了半日，终在双圣庙坟堆里找见！”

闲逸慕一清

（康化军14）花有信道：“何以见得？”饶庾直起眉眼，立起身回指道：“此冢虽踩踏结实，又饰枯草——吾曾扒看，内里簇新！”花有信疑道：“遁岸在，其统只一人，哪有旁个？”饶庾道：“吾也是这般思想。然后日再来，便闻肉香，乃去叫门……”
午时，遁岸闭火，忽门上大响。转来待开，来人少弱，舞勺年岁。其心下虽恼，犹道：“小施主，焚香还愿须去大殿。”饶庾道：“师父有锹镐，借吾一用。”遁岸一愣，“贫道无耕种，那来的锹镐。”又道，“你身小力弱，要它则什！”饶庾道：“掘个坟。”遁岸大惊，乃斥：“偷坟掘墓可是重罪。须不见前日曾捉捕一个，囚在街口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又道，“无量佛！你小小年纪不学好，可是找打！”饶庾道：“镇上正觅个没头尸首，五七日找寻不见。吾见你处有座新坟，料是他的。”遁岸肩抖，抬目四望并无人影儿，乃低道：“胡说！”饶庾却不理会，“好容易找见，不能便罢！倘有报官，得二十贯赏钱。”遁岸嘿笑，延揽入门。饶庾道：“吾道便去，偏那俩心虚胆怯，枉男儿。”遁岸探首，殿后空旷，了无人迹，乃闭户。“你伴当何在？”饶庾道：“才家去扛锹镐。吾等不及，借用时快些儿。”又道，“倘吾掘坟见尸，先打师父两贯赏钱。”遁岸称善，延揽门首。饶庾抽鼻一记，“啥时辰了？”遁岸入居室，热腾腾捞只肥鸡，端两三样菜蔬，袖一壶酒。饶庾道：“你出家人，怎地吃鸡？”遁岸道：“贫道心中自有佛，自不避荤素。”饶庾大模样首坐，顺扯一腿，倒碗酒自吃。遁岸道：“小施主何来，吾怎不识？”饶庾道：“尝言道：贵人多忘事。某住村首。您不识吾，吾却认得师父。”遁岸道：“你自游荡，家里可还放心？”饶庾道：“吾兄乃江口镇散兵马使，谁人不识，招惹怎地！”遁岸道：“可是桂姓？”饶庾道：“您认错了。”遁岸道：“既知尸冢，何不去首告！”饶庾道：“军法森严。倘告错了，李推官老了脸，须有的苦吃。”又道，“你快将锹镐借吾。待掘认清了，咱二一添作五，总强似三一三什一！”遁岸笑道：“余钱厚重，你可扛拿得！”饶庾道：“不妨事，兑成银子罢了。”遁岸暗笑。正此，院门又响。饶庾放下酒盏，“许是来了。”乃起身。遁岸拦道：“有贫道，不劳施主。”其边走边道：“果是时，邀来同饮。”带上屋门正欲上锁，非但院门，便山墙也晃。遁岸大急，拽拳使脚般飞赶来，撤栓拉扇探首待瞧，哪里还有人影！其出院门，连吼两嗓，也没个应答。遁岸丧气，道句粗口，抽回脚，正门扇半掩，猛一声惊呼：“走了水啦！”其疑惑，待举首，殿角里早浓烟乍起。遁岸摔门，三步并作两步急奔而来。转过殿角，耳窗下一堆碳火，上遮枯草，其势半熄，正直烟浓。撮土舀水熄了灰烬，回房再瞧，饶庾并鸡、酒俱没了踪影。
待饶庾叙说经过，花有信佯怒道：“你这厮好大胆，怎地将岸师父的酒壶也偷！却在何处？”饶氏白了脸出屋，以手点指便作狠状。饶庾则起身低首，“一时间吃醉，便不知所以。”花有信踱数步，颜色稍缓。饶氏不依，指按道：“这般贼胆，该绑了去送官。”花有信摆手，“令弟还小，且饶他这回。吾正有事与岸师父计议，便去陪个不是。”饶庾道：“敢是为那盗牛贼！”花有信一怔，“此关余臭何事？”饶庾便大了胆，“咱娘积德好善，一世介修行。只不想街口里横出这事，心下难安。”花有信笑道：“你胡猜些甚！”忽又转念，再道，“若有胆，着你去请了来！”饶庾慨然道：“这有什么大不得！”便唱个喏，出门去了。
饶庾出镇一路缓行，经久，挪移庙前。此时将及正午，四下里没个人影。饶庾一咬牙，大步撞进。离着大殿尚远，遁岸由院角来，抄起手两眼直瞧。饶庾把嘴一嘿，便止步。遁岸道：“你还敢来！”饶庾道：“此清净地，吾等善信不来时，恐祖师嗔怪。”遁岸道：“吾镇花宅素日平和，善待僧道。也罢，便往求些布施。”饶庾道：“老太太年高，不理事。”遁岸道：“那货栈里商贾如织，买卖须是好极！”饶庾道：“大爷时常出门，恐遇着盼不着。”遁岸道：“贫道有要事，可如何是好！”饶庾道：“师父便告在下，自有家姊转达。”遁岸道：“吾处常有个小厮混闹，乱了清净。”饶庾道：“老太太说：竖子晚生不知深浅，且饶他一回。”遁岸扬起下颏，“奈何吾怒气无出。”饶庾道：“便遣这厮来，且与您陪个不是！”便跪地，连磕了两个响头。遁岸捻须含笑，伸手道：“起去吧！”饶庾嘻嘻一笑，“多谢师尊！”立起身，直入大殿。殿里有两座神像，皂者着金甲，白者着银甲。遁岸不乐，吐气如喷：“那日，谁人鼓

瞿行健

闲逸慕一清 发表于 2016-5-26 18:37
（康化军14）花有信道：“何以见得？”饶庾直起眉眼，立起身回指道：“此冢虽踩踏结实，又饰枯草——吾曾扒 ...

写这小说是要有才力的！谢谢文友！

闲逸慕一清

瞿行健 发表于 2016-5-27 09:42
写这小说是要有才力的！谢谢文友！

瞿版光临远客问好!



（康化军15）烟弄火？”饶庾道：“此神龙形，惯会弄水。便搓弄，却何惧之有！”遁岸不理，去殿外守候。饶庾转一周遭儿，自顾道：“家姊只道双圣庙灵验，几番要来。今吾看，不过蛟神。”遁岸不喜，先道一声无量佛，再斥：“胡说！”饶庾辩道：“此间临江，常有蛟神出没。百姓心怀恐惧，起庙供奉，始得太平。”遁岸瞪眼，须髯翘起，不屑答：“你非本镇住户，岂知端详！”饶庾便问。遁岸道：“江中有巨岛二，隔出三江口。每口中有蛟者一，逢夏秋间便来弄水，毁舟登岸，百姓不胜其苦。大唐文宗年间，有倪祖师过江偶遇，乃欲除之。值作法，却不想三蛟凶恶，竟非敌手。真人走避南山，遇二士坐弈，妙而忘奔。然观之久矣，终不见一士拈子。饥馑难耐间，案角有歪桃一枚，乃食。皂者怪而望之。真人回道：‘事急矣！唯此一点可转危厄！’皂者道：‘谁人乎？’真人道：‘须是先生！’皂者一笑，使真人择玄色，随手应之。然不至十子，真人大窘——盖外势颓，大龙尽屠。白者除旧子，真人观之久，歉请易色。白者使皂者应之。又须余，则皂龙尽活，外势大振。白者笑而拂之，则子没石上。祖师情知异士，拜伏求赐！皂士道：‘休地罗唣，挡吾教主处听讲！’真人再拜。白士道：‘念他至诚，且耽搁片刻。’真人道：‘诚如是，当立高堂塑金身，四时享祭。’皂士道：‘非某无情！只怕此时解困，百载得过，便视若无！’真人拜道：‘晚生当谨记慎传，使后世无误。’白士道：‘也罢，咱弟兄便走上一遭儿！’携真人还。真人聚四乡民众，沿江摆旗擂鼓。三蛟悉，乃忿，直搅得江口水起，巨浪滔天。乡民惊惧间，便见烟霞启处，二士披发，仗剑作法。经半刻，擒双蛟，缚铁锁，永镇江口，便万世不得翻身。”饶庾道：“三蛟中唯老蛟奸滑。想将二士欺瞒，便走脱了。”遁岸道：“非也！二圣有好生之德，此小蛟也！”又道，“既脱大难，躲东洋大海修行，岂敢做浪！”饶庾道：“皂士所言不差！果有乡民似吾这般，以蛟神比拟二圣，谬之远矣！”遁岸也自唏嘘。饶庾道：“别家观寺某也曾去，正可谓人多势众。奈何此间只您孤单？”遁岸道：“周主灭佛，便吾道家也受牵累，徒众南迁。吾师弟名荟，早生不忿，便有觊觎之心。其勾结北地不法争抢财物，强占庙产，被吾一纸诉状告到贵池。明公震怒，一顿板子悉数赶了，眼下才得清净。”饶庾道：“原来如此！”又道，“师父莫恼，吾还有一事放心不下。”遁岸便问。饶庾道：“家姐有心祈福，不敢有半点闪失。”遁岸道：“可缘那新冢？”饶庾问时，乃道，“忽那日贫道访友，回来晚了。待近山门，忽觉塔林间杂乱，思想日间那偷牛贼，更兼偷坟掘墓的本事，只当同道又来。然贫道悄至，伏暗近观，又分明不是。天明，便闻血衣人夜半借铲。待镇兵查寻，便尸首也没。”饶庾道：“竟是这等事！”遁岸道：“且不论真假，能近吾佛便是有缘。盖已入土，再昭日月便是天大的罪孽。”饶庾便作悔状，恭道：“师尊，吾那日唐突了。”又道，“倘家姊一时不便，愿将两斗白米、两斗白面，并二十贯油钱——师父，可能祈福？”遁岸当下堆笑，“贫道便一肩应承，包管如意！”饶庾四下里一望，又道：“这盗牛贼宁死不食，大义不屈，真勇士也！”又道，“吾有意将荤素、面食、酒水每日两遭于坟前祭祀。师尊，可能行？”遁岸道：“无量佛！偏他乌沙义气，吾江口便不能！”又道，“此大善之举，贫道悉心就是。”于是，饶庾别去，遁岸直送到庙外，并道：“施主，贫道须几时拜纳？”饶庾道：“家姊不屑张扬。师父只留了门，便好。”遁岸稽首，饶庾乃去。
奶娘张氏早候于二门，一见饶庾老远招手。饶庾入，见阿姊独坐，便来倚靠。“兄弟，怎地了？”饶庾道：“此事易，只是替姊夫多许些油钱。”随口一讲，饶氏变脸，抄起掸子便打。饶庾猝不及防，急遮头脸时，胳膊、肩膀、后背里早着十数下。其狂呼乱叫，扯帘急奔。饶氏怒气不出，赶至门口，“你个不长劲，好大的贼胆！”饶庾道：“好狠手！”饶氏道：“吾统共几贯体已，够填你个老大窟窿！”饶庾道：“填补怎地！”话虽说，却见赶，扭头便走。出院门，迎头碰着一人，便是花有信引云伯棠来。饶庾扯衣急躲，“阿姊打吾！”言未尽，便见饶氏粉面含嗔，忙问。饶氏道：“爷只问他！”因见旁人在侧，忙藏了掸子。云伯棠暗笑。因花有信说，饶氏恭道：“让叔叔见笑”深深道一万福。云伯棠还礼时，花有信悄拦下，望饶氏房来。饶氏置座，捧奉香茗，自去内室。花有信与云伯棠对坐，便问饶庾。其道：“只

闲逸慕一清

（康化军16）因多许了几贯灯油，便这般打！”将经过述说一遍。听罢，花有信气壮，更道：“瞧，这便是吾小舅！”云伯棠惊奇，拉扯肩下，“小小年纪竟这胆识，某自愧不如！”扭颈道：“漫说两斗米、两斗面，二十贯钱钞，便再多些，也应在云某身上！”花有信拦道：“贤弟这说时，须是打脸！”眼见争揽，饶氏来道：“适才性急了些儿，没听兄弟说完。阿爷守家在地，倘使叔叔坏钞，便老太太也不应！”一句话点醒了云伯棠，“可是么！适才干娘相唤，却只顾罗嗦！”便谓饶氏：“阿嫂，小弟且去。稍顷再来请安！”原来，云伯棠怨错花有信，闻严氏愁闷，认作干娘过来陪话，只不想饶氏赶打，却才入来。去内室拜过严氏，一并揽坐，听有信讲述经过，老娘也喜。道几句闲话，天将晚，乃留饭。饭罢，严氏道：“吾儿，时候不早！须赶早安排下，莫使神佛嗔罪！”于是，花、云便告辞出来。路上，云伯棠问起饶庾：“你平日做甚营生？”饶庾道：“从族塾里上了几年学。今岁大了，正无事做。”云伯棠随口道：“你若吃得苦，下得力，便跟了吾。不出三五载，定然干练！”待问花有信，则答：“饶家止此一丁，年岁又小……”云伯棠哈哈一笑：“眼见你夫妻舍不得！”花有信道：“适才不曾尽兴。待事罢，须一醉方休！”先使家仆引路，再往饶氏房留下饶庾。有信欲去，却饶氏道：“爷，且听吾问他！”将掸把子抄起来，饶庾便躲。饶氏道：“你躲得初一躲不得十五。须老实招了，免得皮肉受苦！”花有信道：“还问个甚！”饶氏道：“若只他一个，便天大的胆子也作不出！”花有信一愣，饶氏道：“你说，还有谁来！”饶庾畏缩，“没……！”饶氏将掸把子一敲，“谁人放火！”花有信拦护道：“你且照直说。但凡有事，姊夫与你做主！”饶庾道：“余臭亡，吾二回再来，镇口里遇见一人，道家打拌。其手里五枚钱，随手一抛，翻滚着飞起老高。及落，便掌心里打作一叠，且上下对齐，洞眼边角半毫儿不差。”饶氏道：“你只顾瞧，不怕拐带了去！”花有信悄止，再问。饶庾道：“若只此倒也罢了。其钱落左手，却将右掌来抚。掌心相对处，其只轻轻一碾，拈起二指再瞧，尖夹处便只一文。吾惊疑间，其往空再抛。及落，入掌再摇，便化五枚！”饶氏冷道：“这般说，谁个信你！”有信摆手，命其再讲。饶庾道：“吾只当眼花，却见他回回这般，乃叹服，不由得道：‘先生，你好妙的手法！’那道人道：‘小弟，你道吾这手法？’便将铜钱夹在帽尖，平伸两掌。吾见其左掌青灰，右掌红润；待触，则灰者如铜铁般厚重坚实，润者恍若无骨！吾问：‘先生，您这钱敢是按进了肉里？’其道：‘正是！’吾道：‘却如何抛一还五？’其道：‘吾自家钱，自然心意相通。才将一个去招，那四个便作一堆儿跑了来！’”饶氏道：“却不是胡说！”饶庾道：“吾亦不信，然抛跌起再试，竟半点不差！”有信失惊道：“执此真本事，恐个中高手！”饶氏见此说，却才无话。饶庾来了兴致，“吾道：‘先生，可将这钱按手背里！’那道人犹豫半晌，‘说来惭愧。某偷巧，须火候不到。’吾再三肯请，其只好道：‘权且一试。倘不能时，不要见笑！’便抛起钱……”花有信大急，乃催。饶庾低道：“如此五回，回回只按入去三枚！”饶氏道：“你只捡紧要处讲！”饶庾道：“吾看着眼馋，便道：‘师父，您这本事可能传吾？’道人道：‘吾费了多少苦楚学来，那能便传！’耐不得再三央告，乃道：‘欲学时，一要心智二须辛苦。’吾道：‘辛苦吾自受得。心智却怎讲？’道人道：‘双圣庙遁岸主持做了些尴尬事，却不肯分肥。吾有心调教，却平素面熟，老不起心肠。’吾道：‘师父不方便，交办吾去！’道人便如此这般教了一回，临了道：‘你只管去，某自接应。只出来时帮带些好吃食，才见你真心！’吾贪学他本事，便去了庙里。然携了鸡酒来，却四地里寻不见人。”饶氏道：“鸡酒何在？”饶庾道：“鸡吃了，酒醉了，壶却丢了。”饶氏又打，幸得花有信拦住。其道：“此回去，可经旁人指点？”饶庾道：“吾做过一回，心胆便开。只不晓这回去，却讨了顿打。”花有信便笑。笑罢，谓饶氏道：“咱这兄弟有此胆识。倘换作吾，怕些许儿不如。”饶氏便藏了掸把儿，道：“爷还夸，更不知好歹！”叫饶庾来褪下右臂，就见创处红肿，状若卧蚕。有信劝慰，留下饶庾，自去。

闲逸慕一清

（康化军17）饶氏遣丫头讨药来，与弟涂抹间，不由得落泪。饶庾道：“阿姊，往后怕是不能来了！”饶氏道：“才责你几下，便记恨了不成！”饶庾道：“须不是。”饶氏道：“自爷殁，家势衰微。若非老太太接济，不知要败落到哪一层。今番若由你着性子乱闯，惹出祸事岂非牵累！”饶庾道：“姐打得，娘也打得。想吾学好业已了，靠文笔挣不来出身。咱家薄田近无，又没个买卖经营。倘一世混沌过了，也对不起爷娘。日间闲话，隐约云爷青眼。吾有心跟了去。倘得提携，拚他个十年八载，好歹也挣份家业。至时，咱娘有靠，阿姊面上也有光彩。”饶氏道：“兄弟，你才几岁！”饶庾道：“这若世家子弟，只怕拾捡刀枪早奔沙场上挣命去了。”饶氏道：“你心思吾记下就是。”便与他穿了上衣，去奶娘屋里歇下。更深，花有信大醉而归。饶氏陪小心，歇下不表。天明早起，花有信忽地大笑。饶氏便问。有信道：“昨日酒醉，这云伯棠定要讨了庾弟去。”饶氏侧首，“爷怎说？”花有信勾唇一指，“其有娘亲厚姊，吾个姐丈怎敢应承！”饶氏低道：“心性使然，早有不甘——爷应下才是。”花有信先诧异，再悟道：“此话当真？”饶氏点首。其道：“此不难，便说与他！”饶氏道：“不可！”有信奇怪，待问时，则道：“初时应，还落个顺水人情。此时打问，俨然举荐，更似填塞，熟轻熟重！”花有信细一思想，便道：“恁地，倒是吾托大了！”又道，“且不忙，稍后与他寻个差事。”饶氏道：“云爷若是有心，留意便是。”花有信应，去娘亲处请安。严氏问起昨事，花有信道：“伯棠出私囊二十贯，从柜上借了米面，遣随行伙计连夜送去。”严氏道：“让旁人坏钞，吾心下难安。”花有信道：“娘亲放心，吾择机补偿他便是。”由此，云伯棠歇肩三日。临行，说起旧事。花有信道：“庾弟先回去，曾经高人指点。”伯棠道：“便此，须也肝胆！”花有信道：“吾几番欲寻个差事与他，却恐年少张狂，郎舅难处。”云伯棠大喜，揽道：“交与吾，兄嫂便放宽心！”花有信恭道：“诚如是，须倚仗了！”便唤饶庾来，先回叮嘱，再使投拜。云伯棠大喜过望，泰然受礼，就便携去。
饶庾此去，也曾经江口镇，只来去匆忙。直七载，衣锦还乡。原来，云伯棠双亲早去，却还个异母妹子，平日里娇憨惯了，再也招惹不起。一日，云伯棠恨急，便道：“明寻个门弟相若的，须少不得三妻四妾，且看你招架！”湄儿惊惧，哭诉于祖母。丁氏闻，唤云伯棠来训斥一回。事毕，便将这话儿上心。稍后，但有媒人登门，几番打问皆不能成。年余，渐至冷落，几无说合。初时，丁氏全不在意，尤氏却着起忙来，直怨：“爷只顾混说，惹妹子好脸色！”伯棠道：“不是吾说！便这小姐这习性，随便哪家，恐日后闹出事来，非但你吾不得安生，便爷娘泉下有知，恐也羞臊得慌！”日久，丁氏也曾打量平常人家，可又恐孙女受苦，便耽搁下来。此番云伯棠见饶庾，甚和脾胃，便动了心思，于是乎说动花有信，便带挈来。饶庾聪慧，吃得苦，下得力，打熬起功夫，不上半载头角峥嵘。又两载，尤氏吹风，老太太先自垂睐，悄下里再行打问，湄儿大了，含羞带臊半晌无语。老太太大喜，当下许亲。由此，饶庾成了云伯棠的妹婿。自然，此是后话。

再说盛平离了巴公寨，有彭耩一路紧赶。路尽处，盛平弃斧马，援壁而上，捡林密草深处脱去重甲，孑然而去。其一路南行，不数日，抵桐城县流谷店——此间临江，对岸便是康化军贵池县。河口里，一小舟傍岸。盛平拱手，“梢哥，可能过江？”来人披发赤足，臂膀乍起，二十五六年岁，其名杨东舍。提起渔获网具，头也不抬，“欲过江，须明早客船。”盛平凑前攀扯，“只要过得，管什么渔舟渡筏！”杨东舍道：“舟小，载不得人！”盛平道：“吾多付船钱，不误你事。”杨东舍再瞧一眼，“此等壮硕，吃力非小，须五百钱！”盛平道：“便与你一贯足钱！”摸些碎银随手塞递。杨东舍接手一掂，登时笑眯了眼。盛平上船，其支起右臂，下巴朝南一点，“此值天晚，对岸盘查尤紧。且往吾宅留宿一晚，明日早行。”盛平道：“某北来，正肚饿得紧。既借宿，正要尝鲜，休地抠唆。”帮提了渔获，随之入庄。东舍有弟，名蓠。其烧得晚饭，抄起两手立在院角。待见盛平，便问。杨东舍道：“此渡客，正有贯钱好赚。”杨东蓠大喜，延入茅舍打火点灯。其往灶上捡条大鱼将盘盛了，上盖些糙米饭，端与盛平。盛平扒划两口，见两个就着碗杂鱼下饭，便道：“梢哥，可有酒吃？”杨东蓠道：“才与船钱，却没饭钱，还甚奢望！”盛平摸散碎随手一抛，“值甚！”杨东蓠一把捞起，随

闲逸慕一清

（康化军18）嘿笑飞也似买坛老酒、一大块卤猪肉来。杨东舍切肉，将瓦盆装了。这三个只手擎盏，叉开五指一顿猛啖，直醉饱，却才歇下。夜里，盛平酣睡，正不知时辰，忽被推醒。其含混道：“则甚？”杨东蓠道：“客人，五鼓矣，正好过江。”盛平哈欠，披衣解溺，顺口道：“此值天凉，须借你被子一用。”水响罢，随手扯披，将周身包裹，蹑足出村。下水登舟，团身缩脚躲依偎舱底。东蓠撑蒿，东舍摇橹，小舟儿咿呀顺流，直望着江心里去。此时大江寂静，二岛间只见水流。杨东蓠弃蒿，船板下抽出板刀，脚尖将盛平一点，“起了起了，还不开眼！”盛平将身子团得愈紧，“才多一会儿，哪到江南！”杨东蓠再踹时，犹道：“莫吵嚷，且让吾多睡一睡。”杨东舍便不耐烦，“是你命活到岸了，还睡个鸟！”杨东蓠俯身揭被，“罗嗦些甚！吾刀飞快，斩下再睡！”暗影间嗖地下探出只手，三指尖儿捏牢只轻扭，杨东蓠哎呀一声，立脚不稳，身子斜卧，多半截儿入水，舟儿也砸得一沉。杨东舍大惊，疾地抄起橹，劈头砸下。随记卧盘，盛平甩手将板刀一扬，“信不信与你去势！”杨东舍裆下一凉，膝软肩抖尿意也来，险些儿淋漓。其橹身端牢，恭道：“好汉饶命！这身子是爷娘给与，半点也残损不得。”盛平道：“不过只雀儿，犹是不舍——难不成取你首级！”杨东蓠击水，不住声央求。盛平道：“二爷与龙王不熟。休地作做，恼了吾有你好瞧！”三指松握，杨东蓠悄然入水。其将右臂扳牢船帮，头颈浮起。舟儿先江心里打个横儿，三回两转漂去北岛。杨东蓠顺过大气，左臂能动，溜滑舟尾，只稍用力，舟儿顺尾流拢岸。杨东蓠摘锚系舟。盛平立起，抵着杨东舍登岛。行稍远，捡高燥处坐稳，乃喝：“你俩甚人？敢打二太爷主意！”杨东蓠水淋淋跪道：“吾弟兄原大江南北分两下住着。近因对岸查访得紧，不得已躲来周地。虽做些没本的买卖，却不曾害人性命。”盛平冷笑。杨东舍道：“如今国分南北，生计难为，网捕又少。吾弟兄走投无路，因见大方，起了歹意。”盛平道：“如此时，还怨吾不成！”杨东舍退下，跪地叩首。杨东蓠道：“吾弟兄时乖运蹇，撞上你合该命尽。用不着假惺惺。赏吾一刀，一了百了！”杨东舍忙扯时，犹不肯住。盛平道：“听言语，你弟兄似有胆识。便载吾回，有话问你！”抱了板刀登舟，依旧坐到仓里。杨东蓠推舟入江，杨东舍执橹。水深处，杨东蓠攀爬舟首。蹲坐间湿水淋漓，便入仓底。盛平不乐，命其扒衣去裤，尽弃于江水，将旧被递裹。岛北流缓，小舟上行，入河口，达流谷店。天将晓，杨东蓠匆忙上岸，撒开两脚一路急奔。待还家，扭开房门，将哥哥干衣替换。杨东舍升起碳火，捧递眼前。杨东蓠凑道：“好汉，您是哪个？”盛平道：“吾乃陆强。因巴公寨事败，正无处投奔。你两个腿快，可去官里报赏。”两个大惊，齐齐跪地，“原是二爷！小的有眼无珠，该死！”盛平唤起，并道：“适才你说，须客船渡江！”杨东舍道：“吾渔舟原也是渡得。只自李推官执乌沙、江口二镇，每日里提防细作，不允私揽。”杨东蓠道：“大江空阔，吾夜半偷去，他找谁理论！”盛平道：“纵李推官难缠，远不及你俩刀快！”二人便笑。盛平道：“官司天大。既有此令，谁敢不遵！”待问摆渡，杨兄弟一并摇手，“二爷，去不得！”盛平便问。杨东蓠道：“二爷于巴公寨举义，引官兵进剿的可是顾天问？”杨东舍道：“李衍初来贵池，便其随侍左右。”盛平道：“你不知，这厮已被吾乱箭射杀！”杨东舍惊道：“如此，便愈发地去不得！”盛平不屑。杨东蓠道：“江南为大周蕃属，李衍坐拥军镇。二爷孤身涉险，倘走透消息，其顺势，可大张旗鼓假手复仇！”杨东舍道：“其逆为，愈难防范！”盛平道：“李某歹事吾了然于胸。倘有不测，自有忠正军追讨。待过江北顾，正可于朝堂明断是非！”杨东蓠道：“其自知歹事，须不来忠正军。徜假他人名讳，顺流直下解往金陵，却怎处！”盛平道：“金陵乃奢靡繁华之地。某有心，正愁没个船钱！”杨东舍道：“不去金陵——于康化军暗下黑手，可怎好！”盛平冷笑，“还不定谁先着了道儿！”杨氏兄弟张口结舌，有心再劝，便盛平道：“吾意决，幸勿多言。”杨东舍叹气，使东蓠新购酒食等物，收拾排摆。席间，盛平问起旧事。杨东蓠道：“自李衍执掌，管束尤紧，多日不曾过江。月前，闻贵池公捕擒捕个偷坟掘墓的盗牛贼。”盛平坦然，畅意吃酒，也不再问。

闲逸慕一清

（康化军19）盛平独至村头，河口里停条大船，仓底间坐了十数人，东拉西扯道些儿闲话。盛平登舟，有梢公迎道：“客人哪里来，哪里去？”盛平道：“岸上来，水里去。”梢公不乐，“吾好心讨问，却何打闪于吾！”盛平道：“白瞎了心！你撑蒿，某涉渡，罗唣些甚！”客人惊心，张口结舌一并眼直，忙让出仓角。梢公干瘪个嘴，瞧他就座，唯将嗨字遮掩。船首里伙计忍不得，一时间笑喷。梢公那脸由白转青，赶飞脚猛地踹个侧歪，“蠢货，没听见客爷吩咐！”伙计立不稳，身子一转，攀牢竹蒿撑才没湿鞋。哄笑间，其赶忙抽板，撑住岸角。船身稍动，梢公摇橹，咿呀呀出河口，便入大江。江水流急滚滚东去，那船稳当当驶过南岛，借势抵岸。此间距秋浦河水关约有百丈，岸上聚镇兵十余，各执刀枪往来巡睃。伙计搭板，一干携包裹顺序登岸。梢公立船首，朝个背影努嘴，便两个镇兵来，横拦道：“哪儿来的，哪儿去！”盛平鼓起眉眼，“江里来，岸上去！”一镇兵怒而拔刀，“这厮，分明细作！”一头目立高燥，闻吵嚷只瞧一眼，急唤：“边六，他个孤客，能几多油水！”这厢听闻，虽有不忿，却也还刀入鞘，犹道：“六爷吾正事要紧，才不与你般见识！”摆臂挥去。
稍前里便贵池城，官径旁正些摊商货卖。盛平边走边瞧，忽哎呀一声，右脚面湿热滚烫，便盏茶不偏不倚一记浇正。盛平坐地，忙褪鞋袜，掂起脚，便个道人猫腰把扇，热气蒸腾。“好你个，竟敢浇吾！”盛平怒启。道人陪笑，“吾早饭没吃，一时间饥渴急了，不小心烫了口唇，失手抛盏，有罪有罪。”其后摆卦摊，摊角里一只老大的磁壶，外罩棉护套，口冒热气。盛平抖一抖湿鞋，“你个肚瘪，便来害吾！”道人云：“吾送施主一卦，权当陪罪！”回身将招牌挑起，上写：问天下事，晓吉凶情；下标个大大的卜字。盛平哼笑，见道人着玄色道袍，眉青目秀留一部掩口须，乃谓：“你这上有老大个情字，敢问私情还是奸情！”道士云：“往薄里说是人情，往厚是道是义气。”盛平道：“你卦灵验，须不将滚茶浇吾。”便欠身起，套上湿鞋，掖起湿袜。道士扯衣，“施主，且让吾打上一卦。灵不与灵，算过才知。”盛平也不挣拨，就势回坐。“可怎地算法？”道士云：“有请施主墨宝。”盛平道：“某正饥渴，连口水也没得，还什墨宝！”随手就地画个木字。道士侧首端详半晌，乃告：“好字，真个头肩俱全，好大的身量！”盛平道：“要不再加一点！”道士云：“添笔须不灵验。”此间说道，早有闲杂簇拥，将二人团团围裹。道士掐算一回，“木乃李字头……”盛平嘿笑：“岂止李字，还枣子哩！”道士不理，“此非乡里便是邻里。”开目直视，“施主，你来寻亲！”盛平道：“且往下说！”相士道：“当间这竖笔锋锐，似非吉兆。”再往下瞧，便将头摇个不住。盛平怪而问之，则道“你左高长右短矬，八字须人形。既人形，当间摞利刃，岂非大凶！”盛平道：“可有破解？”道士掐算一回，“贵友水命，其势浩大，非是车载斗量。”闻者扰哄，盛平摆手，并道：“着笔者吾，何到旁人！”再吼，“你只捡紧要处说！”道士云：“人尝言：水至清则无鱼。吾观施主半点容不得污秽，此生，须是艰难！”盛平道：“胡说些甚！”便起身，状不再闻。相士道：“独木难支，恐雷电催拔。施主，听吾良言相劝，及早回头！”盛平回望，“你道寻亲，却是哪个！”相士道：“木者，遇炊焦，逢水润。只可惜，贵友入烟波浩渺井，井口里淌出三股无根水……”盛平道：“何为烟波浩渺？”相士道：“此井时开时闭，清明时干亮见底，混沌时云遮雾绕，虽有慧根难辨其详！”盛平怒道：“这贼道！老爷江水、河水、湖水哪个不见，独独没你个无根水！”观者呛道：“无根水唯天上落雨、云里生雾、风中带雪，谁见你井底里淘取，污浊惯地气息难闻！”盛平道：“你这厮半路出家，村坊小儿谅难蒙混，敢来骗吾！”一把将招牌扯掼于地，猛唾一口，再踏两脚。道士云：“忠言逆耳！施主不听便罢，何苦坏俺生计！”观者哄起，盛平怒气不歇，回望那壶撅嘴吐白，便顺补一脚。随一声闷响，滚水连带碎瓦倾出，壶袄塌，顿时精湿。道人四方稽首，口里道：“无量佛，无量寿佛！”盛平一把扭住，“你这厮信口开河，平日里哄骗多少！”道士道：“没……不曾……”一跤掼地，“今朝撞见岂容厮混，再不饶你！”便行责打。道人滚爬，连声哀告。盛平点指：“趁早改了营生。不然，二爷天南北里行走，见一回打一回！”此番吵闹窄径填塞，谁人走得。镇兵瞧见再无呆愣，齐来赶打。那道士好容易挣脱，踉跄北去。岸边恰条客船，正然抽板。道士便顾不得，涉水登舟。盛平笑道：“说什么有根无根。二爷猴急了，连屎带尿也止两股，哪来个三根。”其分开人众，往城门来。

闲逸慕一清

（康化军20）盛平挨挨挤挤混入贵池。午时打尖，问小二打听明白。罢茶，叫葫芦老酒拴在腰里，闲散上街游荡一回，便往南街来。且近，便闻哭闹。紧几步转过街角，隔院门首倒卧一老者，呼天抢地般号起：“还吾女儿！”因有闲看，盛平挪移近前，碰肘道：“借问，此谁人，究何由这般悲怆！”旁人无答，又三名家僮撞出院门，拳脚相加。老者掩腰护背，左翻右滚间口鼻血出。盛平不乐，“似这般死手，须不怕人命官司！”观者无语，便有家僮点指：“兀那村夫鸟人，伸脖瞪眼呆看个甚！”另个道：“恼了太爷作一堆儿捉了，官里问罪！”老者强挣不起，观者四散。
盛平随看，老者哭一阵行一程，踉跄出城。至秋浦船桥，往水深处四望，口里道：“老天，须不是要吾命吓！”涌身便跳。盛平赶两步扯住衣摆，“丈丈且宽心，何必自寻短见！”老者涕泪交流，急挣时，竟被拦腰勒转——此便是束敬祖。束敬祖桥上站稳，泪巴巴道：“你何人？竟这般多管闲事！”盛平道：“你这般年岁须识好歹！若非某施以援手，你落水不死，也冻去半条命！”束敬祖收泪，乃道：“如此，须吾的不是。”便下桥，携手往僻静处坐了。“小哥，非是吾自寻死地，实在是逼不得已！”不曾打问，便将经过叙说一回。盛平道：“这李大官人忒不仗义！丈丈，何不往公堂首告？”束敬祖道：“其为康化军推官、贵池县尉。此间官官相护，却谁人助吾！”言罢又哭。盛平劝慰，并道：“令女少弱，可还乖巧，受宠否？”束敬祖道：“一个粗使丫头，活命不易，还道什宠不宠！”盛平摇头，“李推官有此算计，必是看中令女！”束敬祖当下脸白，“小哥，此话怎讲？”盛平道：“李家吃喝不愁，倘有三分得意，便将就了罢。”束敬祖大急，变色道：“某再穷，须不卖女！”盛平道：“既不肯将就，便寻个踏青、观灯、拜庙机会，悄离李家，你两个往别处安身罢。”束敬祖道：“穷家娇养，吾儿也是惯了的，再不肯低声下气，却如何打熬出来！”盛平道：“如此时，须多费些周折，劳道上契旧乘夜暗潜入李宅帮扶令女。”束敬祖大喜过望，便跪地，且拜：“真若此，便再世恩德，须没齿不忘！”盛平扶道：“些许小事不足挂齿。”束敬祖道：“非是吾放心不下拉扯攀牢——好汉若没个下处，便吾家安歇。”盛平道：“某初至，正没个投奔，便多谢老儿。”于是，束敬祖就水边洗罢头脸，绾了发髻。此时，盛平始见其耳残。束敬祖引路，经小径潜入老屋。尚氏见丈夫还，先偷瞧一眼，再回埋怨。束敬祖命其悄声，只道是女儿有救。尚氏便作喜色，千恩万谢，延进屋内拜茶，准备饭菜。
束敬祖陪盛平闲话。稍久，尚氏来，收起茶盏，只道饭得。束敬祖道：“今遭儿吃了大亏，正腰腿酸痛。兀那，可将那药温下，稍后好吃。”尚氏淡道：“忘不了的。”其歉道：“筋疲骨老，肠胃不佳，唯时时在意。”盛平道：“家爷旧伤，也将养了年余。”随个蔫屁起身出屋。束敬祖赶至门口，遥指道：“柴后便是茅厕。”盛平道：“您老自便，吾是野惯了的。”早出院门。尚氏自后厨端取三回，束敬祖张瞧半晌，便也回屋。盛平瞧四下静寂，紧赶几步，往蓠墙矮处一个前扑，团身落地。待起，已然厨侧。此时，束氏两口挤在堂屋，盛平入后厨，撒眼一瞧，东山墙乃面新壁，悬五七尾鱼，剖肠去肚其状干透，击之若木。北墙下沏了两眼灶，灶眼间余烬半明。一锅半敞，值汤滚，便热气蒸腾，味鲜而辛辣。盛平凑去，将另口揭开，便锅底里二指水，当间摆只海碗，内中大满。盛平端起碗，就着碳火看药色青黄。试吃一口，碗温而剂凉。其皱眉咂嘴，“管他娘，吃过时才知死活！”便扬脖，吞干吃净。其捏了碗，瞧灶角倚靠瓷瓮。丢下海碗，探身去揭了盖子，捏瓮沿儿举到口边只一尝，恰是一味。摇一摇，约有半下，大略碗余。盛平道：“吾不吃，此留与谁！”便举臂，屏住气息一通猛灌。经久，虽吃少半儿便腹胀如鼓，且尿意也来。盛平放开瓮，按着灶台喘口大气。忽瞧那碗，便抄起，扯落裤带迎着那物儿便通狂泄——其水声嘹亮，须余半满。盛平得意，将碗置锅底，掩了盖板道：“此参神了道之仙汤谁个售卖！”又笑，“你不吃却留与谁！”及再提瓮，肚里便造起反来。其想一想，唯将那葫芦塞子拔了，余酒倾到屋角。及回，灶眼前把牢了葫芦，便倾。余剂将尽，足声乍起。盛平盖了瓮，摆到灶角。尚氏开门，却个壮汉掀锅，乃大惊，扑拦道：“大爷不去吃酒，来此则甚！”盛平便尴尬状，并道：“适才解溺，却不曾净手！”尚氏拉拽道：“面巾、汤水均已备下。壮士公，且随吾来。”便至上房。

瞿行健

闲逸慕一清 发表于 2016-5-28 18:51
（康化军18）嘿笑飞也似买坛老酒、一大块卤猪肉来。杨东舍切肉，将瓦盆装了。这三个只手擎盏，叉开五指一顿 ...

文友勤劳！是开心的！祝好文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