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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刊推介] 习达元《秋千上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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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湖北省十堰市 2012-10-10 11:42:36 | 显示全部楼层
习达元脑中飞转,仍傻望着他。

军人可能已为夜审这么一个傻瓜,有点恼火,提高了嗓门问:“你听明白没有?知道右翼作家联盟吗?”

习达元傻头傻脑地两边望望,点了点头。

哗——满审讯室的人,都象发现了猎物,全都目光炯炯地望定了他。

习达元仿佛看见这么多人都关注他,特意在瓷鼓上正了正身子,故意卖弄学问般地说:“我关进来两年多了,对右翼作家联盟的时间一下记不准了……”

整个审讯室里,只是一片钢笔在纸上的划动声……

“好象是一九三七年,还是一九三八年,蒋介石将右翼作家联盟的作家,白莽、柔石、殷夫等人在南京雨花台……”

“你胡说!”军人猛地站起身,气极地指着习达元说:“那是左翼作家联盟!”

习达元立即被吓得浑身乱抖,就差没蜷缩进瓷鼓里去地喃喃说:“我把……左右记错了……”

军人轻蔑地瞥了习达元一眼,威严地对站在审讯室门口的管教员说:“把他带回去——”

习达元刚离开审讯室,就听见审讯室里传出了笑声……

习达元慢慢挪着脚想:“假如我能活出去,将我今晚审讯的心声写出来,恰巧被今晚审我的人看见,他,他们会作何想?”

这次夜审后第三天,三监号关进一个新囚犯,二十五岁的胡皮德。胡皮德瘦削的脸上,最让人过目不忘的,就是一对扫帚眉下的,有着一双骨碌碌转动的小眼,前戳的厚嘴唇,朝天的鼻孔,就象从纸马铺里定做出来的一副尊容。他手臂上缠着绷带,在监号里走来走去时,不时闪出一抹令人怵惕的冷笑。尽管他每天晚上被提出去审讯,第二天早上才回,但他却象不知疲倦地,仍在地上走来走去。这天吃过早饭,胡皮德突然坐到躺在铺板上的习达元旁问:“你为什么来的?关多久了?”

“现行反革命,关了两年多了。你呢?”

“我?在四官殿扔了两个瓶子。”

“扔了两个瓶子就抓你?”

胡皮德瞥了习达元一眼说:“嘿嘿,瓶子就是手榴弹!”

“啊——”习达元吃了一惊说:“在轮渡码头扔手榴弹,炸死了很多人吧?”

“不知道,审讯时说没死人。”

“你干嘛扔手榴弹?报仇?”

“哪里,好玩!心里憋的慌,甩两个瓶子开开心。”

习达元谔然。停了一会才问:“你上哪搞的手榴弹?”

“咳,你呀,不知道外面的大好形势!到处都可以搞到枪和手榴弹。云南、广西、山西一带,两派武斗连大炮和坦克都用上了。”

“死了不少人吧?”习达元忐忑不安地问:“全国都一样?”

“动刀动枪的还能不死人?当然全国都一样!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是最广泛、最深入的群众运动嘛——”说时,胡皮德就眉飞色舞地,谈起他参加过的武斗和耳闻目睹的武斗场景……

习达元既替这个愚昧的悲剧角色难过,又对发生在神州大地上的灾难,感到震惊和困惑!

不一会,胡皮德又被提出了监号,回来后习达元故意问他:“怎么样?还好吧?”

“咳,很客气,还递烟我抽。”

“哦……”习达元暗惊说:“象你这种人,他们当然要另眼相看!以前有个造反派的头头关进来说冷,要两床被子都给,要草纸、肥皂、牙膏,要什么给什么!”

“是吗?”胡皮德不服地说:“待会我也要。”

“他们会给你?”习达元故意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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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湖北省十堰市 2012-10-10 11:42:51 | 显示全部楼层
“你瞧着吧!”胡皮德转身就在风门边喊起来:“报告——报告——”

“干什么?”风门啪地开了。

“报告管教,我进来一个多星期了,一床被子冷,请再给我一床。另外,我没有草纸、肥皂、牙膏、牙刷。”

管教在风门外望望他问:“你有钱吗?”

“没有。”

啪的一声,风门又关上了。

不料到了下午,管教真的给他送来了一床囚被和牙膏、牙刷、草纸、肥皂。

胡皮德得意地问:“怎么样?”

习达元怜悯地望望他,苦笑着说:“你可能是个特殊的犯人……”

又过了几天,在胡皮德提审回来时,几个管教同时闯进来,不到一会,监号里的违禁品搜走了,习达元费尽心机做的双层牙刷盒也被撕开,里面藏了三十几枚竹针。

管教冷笑着指指监号里的另外三个囚犯说:“你们这几个家伙,太不老实了,要不是110靠拢政府,还不知你们在里面会搞出什么名堂来!竹针是谁的?”

“我的。”习达元从被子里揪起身说。

“拿来。”

“拿什么哪?”习达元惊诧地说:“竹针全在这儿。”

管教冷笑着说:“你准备在这里呆一生?工具,做竹针的工具!”

习达元无奈地说:“就在那牙刷盒盖里面。”

管教撕开盒盖,拿出工具后,满意地望了望胡皮德说:“从今天开始,110就是你们监号的组长,你们都要服从他的监督管理!”

“是——”三个囚犯都恨恨地望了胡皮德一眼。

自从胡皮德担任监号组长以来,日子过得又单调又沉闷,习达元干脆窝在被子里,以病装病。

一天早上,胡皮得被提出监号后,监号里连习达元在内的三个囚犯被管教一一叫了出去,命令他们暗中监督胡皮德。

一连几天,食量愈来愈小的胡皮德,总想找人说话,但没人理他,连他省下的饭菜也没人要,胡皮德又不愿交出去,便放在木架上。这天晚上,胡皮德在铺板上辗转不眠,习达元一天到晚窝在被子里,想睡就睡,到晚上反而睡不着,忽然,胡皮德从铺板上爬起来,轻手轻脚下了铺,到木架那儿抓了一点饭扔到地上……

习达元顺势一看,地上有两只老鼠正望着胡皮德,不一会,两只老鼠竟吃起地上的饭来,不想,胡皮德索性又抓了一把饭,蹲下身,将手摊开放到地上,两只老鼠竟跑过来吃起他手上的饭来……

习达元惊奇地望着,正趴在那儿吃饭的老鼠,目光不由移到胡皮德的脸上。白天死气沉沉的胡皮德,这时竟神采焕发,一对扫帚眉已飞扬起来,前戳的厚嘴唇,已张开得象两弯上下弦的月牙儿,小眼里闪出一阵阵对自己也是对别人的嘲讽。直到老鼠吃完他手上的饭,胡皮德才面带慈和地站起来……

“这才是见到鬼了!”习达元惊惑地想:“老鼠也不怕人了!难道它们也窥探到他此时的心境?或者知道他已是一个将死的人?”

胡皮德走近铺板时,发现习达元没睡着,便凑近他说:“我的罪太大了,两个手榴弹炸死了三个人,炸伤了二十多人,只怕活不了几天了。我对不住你们,别再提防我,我不会再害你们的……我明白了,是上了当,被利用了……”

习达元哀怜地望望他说:“你懂得了,但已迟了。”

胡皮德点点头,叹吟般说:“是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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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湖北省十堰市 2012-10-10 11:43:31 | 显示全部楼层
吴丽华跟着习达桢刚进到房里,就愣站住,小房里站着两个公安人员。罗谦玉不在家,习有孚傻呆呆地坐在竹床上,习达亨仰靠在大床的被卷上,冷冷地望着两个公安人员。

习达桢忙问:“二哥,怎么回事?”

“他们是送老大的《起诉书》来的,要人签收。老头疯了,老娘没回,谁签?”

吴丽华忙说:“哎呀,不就是签个名吗?喂,公安同志,谁签都可以吧?”话刚落音,一个瞥她一眼的公安人员眉头一皱,掠过一抹冷笑说:“你签也可以。”

吴丽华虽然瞥见那公安人员的神态变化,还是大大咧咧地问:“行,我来签,达桢,笔在哪?”

那个公安人员忙掏出钢笔递给她问:“你是习达元的亲属吗?”

吴丽华不假思索地说:“我是他姐。”

当公安人员看明她签上的吴丽华三字时,不由疑惑地望着她问:“你是习达元的姐姐?”

“表姐,不行吗?”

两个公安人员对望一眼,又瞥了房中的几个人一眼,收起回执,默默走了。

吴丽华没料到,这次和两个公安人员的邂逅和签名,竟导致了不久后的一连串灾厄,因为有一个公安人员认出了她……

两个公安人员一走,小房中的气氛立即活跃起来,连傻呆呆的习有孚,望着在小房中蹒跚的吴怀元,也露出了笑脸。

习达亨见吴丽华站着在看《起诉书》,忙从床上揪起身说:“丽华姐,你坐哇!”

吴丽华一脸诧异地问:“我听你哥说,你爸爸是革命干部,解放后一家人才从汉阳一间黑房里搬到汉口来,怎么这《起诉书》上说你哥‘出身反动阶级家庭,思想极端反动,对我党怀有刻骨的阶级仇恨’?”

习达亨冷笑着说:“共产党想搞你,他可以把你祖宗八代都说成是反动阶级,是不管那时马克思生出来没有的!要是老头真象他们说的那样,能活到五七年再送去劳教?丽华姐,你说呢?”

吴丽华点点头说:“反正,有礼的菩萨总供在他们那里。”

习达亨摇摇头说:“有些事是天理报应,现在挨整的一些当权派,有几个不是颐指气使,总自认为是有理的?这回也让他们尝尝,什么叫是非颠倒,黑白混淆!”

吴丽华瞥一眼习有孚,硬是将说到口边的话咽下去:“象你爸爸他们,跟着共产党打天下,天下一打下来就你整我,我整你,也是天理报应。”

习达桢看出了浮上吴丽华脸上的笑容,不由问:“丽华姐,你笑什么?”

“你二哥说的话,很好笑。”

正说着,罗谦玉急匆匆走进来,一见吴丽华和吴怀元,先是一怔,马上又反手关上房门笑起来说:“哟,是丽华来了,孩子都会走了!”

吴丽华马上蹲下身说:“怀元,快叫奶奶!”

吴怀元大睁起眼望了罗谦玉一会才喊:“奶奶——”

罗谦玉应声笑着弯下身,抱起吴怀元说:“奶奶穷,一点象样的见面礼也没有。”却又转过脸问:“丽华,怎么这么久没来?”

吴丽华摸摸头上短戳戳的头发,开朗地笑起来说:“这一带有几个人没见我抱着孩子,挂着破鞋游街?我想来,但不能来……”

习达桢忙插话说:“今天要不是我在武汉图书馆门口碰见她,拉她来,她还不会来!”

罗谦玉叹口气说:“我们家反正是挂了号的,既不怕什么,也不会嫌你!听达桢说,你成了有名的‘混饭派’?”

“嘻嘻嘻……”吴丽华抛出一串笑声说:“他们想逼死我,想让我难受,我就要快快乐乐地活着,让他们难受!”

罗谦玉刚笑起来,又突然沉下脸低声说:“你们知道吗?吴叔叔被枪毙了!布告都贴到我们学校门口了。”

习达桢惊问:“哪个吴叔叔?”

“吴瑾哪——五七年和你爸爸他们一块打成右派,送沙洋农场劳教的!”

习达亨从被卷下抽出一叠纸说:“我搞了两张布告回了,吴叔叔这个人真正直,面对死亡,满脸轻蔑!”说着,将布告摊开放到小桌上!

正当房中人都凝注在吴瑾的像,和简短的三行“罪行”上时,不料吴丽华嗤笑一声说:“傻!”

习达桢马上愣望着吴丽华说:“你说吴叔叔傻?他会几国语言咧!”

不想,吴丽华不以为然地说:“他会再多国家的语言也还是傻!”

“丽华,你怎么能这样说一个已经死了的人?”罗谦玉也愤愤然了。

吴丽华深叹了一口气说:“是的,他用面对死亡的轻蔑,赢得了许多人的同情和尊敬,但他的这种轻蔑对他、对他的家人、对社会、对国家有什么实际的意义?当一个人面对无赖和无耻时,不懂得虚与周旋,保全自己,反而用书呆子的那一套,去舍生取义,去争辩是非黑白,不是傻又是什么?”

“哈哈哈……”习达亨大笑说:“听了丽华姐的这一番话,还真得对你刮目相看了!”

吴丽华脸一红说:“你哥和吴瑾一块在沙洋农场的重管队呆过,以前你哥也对他佩服得不得了,后来你哥多读了些书后,就是我刚才那么说吴瑾的!”

“哦——”习达桢长吟后点了点头,小房中就剩下了吴怀元和习有孚的咿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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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湖北省十堰市 2012-10-10 11:44: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 二十三 章



躲过死神



胡皮德被处决不久,习达元的病又加重了,每天都是39°——40°的高烧,天天盗汗,从身上到被子,都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除了每天来给他打针的狱医,同监号的囚犯都挤在另一角上。来查监号的管教,顶多是打开监号门,望一眼就走。尽管他的身体愈来愈虚弱,但头脑却异常清醒,明白自己身上因病散发出来的异味,已成了自然界生物的自我保护的颜色和气味。既帮助自已躲开了他们的关注,又让他们避而远之,于是就决心病下去,除了打针,狱医给的药是一粒也不吃!同时想将夹在棉絮中的《新佛教徒列传》一张张摸出来毁掉。他明白,只要《新佛教徒列传》被搜出,那就是必死无疑!但每当他的手,在被子里触摸到那一张张纸时,一个疑问立即冒了出来——象我现在的身体状况,能活着出去吗?不,现在不能毁掉《新佛教徒列传》 !正当他在生与死的矛盾心态中挣扎时,一天上午九点多钟,一个管教打开监号门,走近躺在铺板上的习达元问:“你能不能起来?”

习达元有气无力地说:“我起来……”

管教押着习达元走了二十多公尺,就拐到了去二楼的楼梯下,那儿的一张办公桌后,坐着两个四十岁上下的男子,习达元被命令坐在桌前的椅上,在问过他的姓名、年龄、住址等事项后,就开始宣读和《起诉书》大同小异的《判决书》,仅在《判决书》最前面增加了两条毛泽东的语录。当他听到“判处有期徒刑十年”时,激动地想:“好哇——我活下来了!”

“你如不服本判决,可以在十日内提起上诉。”

习达元脸上闪过一抹微笑低语:“我不上诉,只要求快点送我去劳改……”

“你说什么?”两个来宣判的人不约而同地问。

“我只想快点送我去劳改……”

来宣判的人将《判决书》递给他后,就对站在不远处的管教说:“你把他带回去吧!”

监号门刚关上,习达元就将《判决书》往铺板上一扔说:“伙计们,只判了十年!”

同监号的三个囚犯,竟如见大赦令般,高兴地传看起了他的《判决书》……

他却突然惊悟地,貌似极度虚弱地说:“我差点就坐不住了……”说完就脱掉外衣,钻进了被子里,面对着墙闭上了眼……他看似已睡着了,连他们将看过的《判决书》放到他头边也没睁眼。其实他的脑海里,正在波涛汹涌——“我终于暂时躲过了死亡,但在剩下去劳改队的七年多的时间里,这个社会还会如何变?我能活着出去吗?不知道……我究竟犯了什么法?一个人一生有多少十年?为什么我自认为没犯法,却不去为自己抗争?反而为被判的十年徒刑而欢喜雀跃?难道这就是这个社会制度的优越?……”

判决后的第十天下午,已是垂曜西沉。带上行李被提出监号的习达元,仍在发高烧,瘦骨嶙峋地仿佛连行李也拿不稳。一个管教叫住另一个没拿行李的年轻囚犯:“你——帮他把行李拿上!”

他和另外五个囚犯被关进了一辆封闭式的囚车。他坐到行李上时,下意识地摸了摸棉被想:“是不是应该将《新佛教徒列传》的手稿毁掉?万一被发现我就完了……不要慌,去劳改队的犯人,是不会检查的……”

囚车在武汉市的街道上穿行……

“这是什么地方?”习达元钻出囚车,四下望了望——囚车停在一个小院里,周围是高高的围墙。小院里有两栋灰色的平房,平房的侧面是间传达室。传达室边有一条通向灰色平房的小路。小院里树影婆娑,十分恬静,既没有武装枪兵,也没有岗楼,不象是关押犯人的地方。当押送和接收犯人的双方办完手续,习达元等人犯才被领到灰色平房的铁门前,铁门一开,里面冲出一股霉湿的气味。约一百二十平米的长方形房内,两面的窗子很高,窗上的铁条很粗,极象劳改农场装粮、棉的仓库。房间中间有条宽两公尺的走道,走道两边,用砖砌成一张张高出地面约二十公分、宽一公尺、长两公尺的水泥平台。平台与平台之间,是一条条宽四十公分的沟槽。习达元等新来的六个犯人和原先关在里面的犯人对望一眼,就各自找了平台铺床。这比关在监号里又多了一点“自由” 。不到一会,习达元就从犯人的交谈中,知道了这里是犯人的“中转站” 。判了刑的犯人,将经过这里分配去不同的劳改队。关进这个象收容所监号的犯人,既有历史反革命,也有现行反革命和各种刑事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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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湖北省十堰市 2012-10-10 11:44:22 | 显示全部楼层
这里吃两餐,上午九点和下午四点。菜是有霉味的腌菜,饭内的砂石、谷壳、稗子极多。

习达元合衣躺在水泥铺上,格外兴奋,甚至忘了顾及周围的变化想:“哈哈,十年!我活下来了!我有机会写出一切了。想写的东西太多了……”他的手不由又摸了摸只有他才能感觉到的《新佛教徒列传》,心中又腾起一阵爱的颤栗。

第二天上午,铁门一开,一个管教走进来指指习达元和另一个囚犯说:“你们出来。”

习达元和那个年轻囚犯,跟着管教顺着灰色平房边的小路,来到一栋陈旧的两层楼房前,两边望了一眼,就跟着管教走进楼房,来到楼梯边,等他打开楼梯下的铁门才说:“你们下去,把里面那个家伙弄上来!”

也许是好奇吧,习达元咬紧牙,硬撑着仍在高烧的身体,挺住从铁门里冲出的寒气,和那个囚犯对望一眼,钻进了铁门。铁门里的石梯,又湿又滑,愈往下,感觉愈阴森,霉腐的气味愈浓。一阵阵浸透骨髓,冷凝血液的寒气,冷得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一级级数着石梯的习达元,走完两次十级才下到地下室里——一个戴着脚镣,双手反铐的犯人,躺在昏黄的灯光下。蓦地,另一个戴着脚镣,双手反铐的人影闪了出来——一天上午,在老虎笼似的监号里和蚊子“拼搏”了一夜的习达元,又被提出监号审讯。刚走到二号审讯室门外,见墙边地上躺着一个面色惨白,肩膀肿起,虽昏迷着,仍戴着脚镣,双手反铐着的年轻犯人。在他身边蹲着的一位狱医,正准备给他注射强心针。一旁的管教怕打针不方便,掏出钥匙要给年轻囚犯打开手铐,不料狱医骇然地说:“别,别开!他已经适应了。你现在一开,他就完了。”……

想到这里,习达元忙说:“快点,兄弟,这伙计只怕不行了!”

当两人气喘吁吁地,将戴脚镣手铐的犯人,抬到光天化日之下,才看清他嘴上只有着黄茸茸的细毛,俊秀而惨白的脸上,稚气多于坚毅。

管教望了望这个紧闭着嘴,双眼大睁,躺在地上的囚犯一眼,冷笑着对习达元和另一个囚犯说:“看见了吧?这就是不老实的反革命分子的下场!”

习达元的心一阵紧缩,说不清是痛还是恨。眯起眼说:“报告,他好象死了。”

“嗯哼?”

“他身上已没有热气,好象硬了。”

管教弯身用手探探地上囚犯的鼻息,又直起身说:“嘿嘿,真的没气了。好啦——”

习达元惊怪地望了管教一眼,不明白他是在说这个反革命分子死得好,还是没他们俩人的事了,又报告说:“我们……”

“好啦——你们回去吧!呃——这事不许对别人说!不然,我就把你们关里面去!”

“………”

临走时,习达元又望了望那个囚犯稚气生动,又死不瞑目的脸,不由困惑地想:“宗教裁判所对康帕雷拉是否太宽大、太仁慈?在冰冷的地洞里只关了他七天?还只是给他戴上了脚镣,没有反铐起他的双手?这个满脸稚气的现行反革命分子,戴着脚镣手铐在寒湿浸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关了多久,才会熄灭他年轻的生命之火?那一个囚犯呢?要多久才能适应一双手反铐在背后?难道我的机遇就这么好,竟在三年不到的时间里,在武汉市这样的大城市的监狱里,遇上两个被脚镣手铐折磨致死的,年轻的反革命分子,如果举一反三呢?”他顿时感到毛骨悚然。

夜是多么静啊——习达元在水泥地坪上辗转反侧着,一切思念中的幻影全消失了。只有白天见过的陌生的、清秀的、年轻人的影像在脑海中沉浮——“他在地下室里的日日夜夜、分分秒秒、是怎么熬过的?有多少年轻的和年壮的反革命分子,在这个密不透风,阴冷潮湿的地下室里默默无闻地死去?在我们这个社会制度下,还有多少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难道这个社会制度的存在和巩固,就一定要用这种种惨无人道的手段才能取得?那这种社会制度,对人类社会有什么意义?哦……我明白了,将我关进那老虎笼一样的监号里,仍是对我的宽大和挽救……我得咬紧牙活下去。对,就为了那双不肯闭上的眼睛,我也得咬紧牙活下去,咬紧牙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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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湖北省十堰市 2012-10-10 12:16:01 | 显示全部楼层
这天是星期五,是江南锅炉厂厂休日。余龙接到了家里的电话,说他妈妈有点不舒服,一个人回了汉口。王心馨怀身大肚的,不方便,就留在了厂宿舍里。余龙一走,十六平米的房里就她一个人。厂里闹派性,你打我保地闹得是非难辩。高音喇叭叫得她心烦意乱,干脆慢慢一个人逛过了街,走进了洪山公园,顺着石阶来到“施洋烈士墓”前。她自从受习达元的牵连,被逐出厂文工队后,匆匆和余龙结了婚,肚子一挺起来,原来追求她的男人都改弦易辙,不是全身心地投入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就是拜倒在别的石榴裙下。她既不是革命造反派,又不是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更不是反革命派,所以她就成了当时既不去斗别人,也没人来斗她的“逍遥派” 。自从她肚子挺起来后,总爱一个人来“施洋烈士墓”这儿,有时余龙也陪她来。当余龙问她为什么喜欢来这儿时,王心馨只说这儿清静。其实,这儿有着她最初的爱的回忆。这时,她又目光忧郁地望着洪山宝塔——就在那塔下,我和他……唉……王心馨轻叹了一口气,在武汉,她不管去哪,总能钩起她和习达元初恋的回忆。那痛苦的、却刻骨铭心的回忆……她的目光,移向山下的武珞路,又顺着武珞路望向付家坡、大东门、阅马场、长江大桥……记忆就象一颗颗从天穹中陨落的星星,从永恒和无垠中来,又归于永恒和无垠——蛇山上的蜜吻、静夜里温馨的幻梦、星光般灿烂的眼波、流电般的颤栗……那是什么声音?轻轻的,柔柔的,是太阳核子裂变的余音?是芳草秋虫的咕唧?还是宇宙黑体的相互招唤?不,是我和他的心在窃窃私语!啊……往事犹如海浪,在她记忆的沙滩上淘洗着,一浪一浪地,总能淘出一块白莹的石子、一个美丽的贝壳、一颗璀灿的星星……

蓦地,绮丽的夕阳攫去了她的目光。血红血红的晚霞,将她的思绪溶进了一片血海里……血海里骤起的风暴,将思绪的血水裹胁着、卷扬起,漫过海堤、漫过平川、漫过山丘、直向无涯漫去……“我和他分手已两年多了,经过和徐敬业的情感裂变,又和余龙在一张床上滚了几个月,一丝不挂的男欢女爱,比和他偷偷摸摸地在一起多多了,但为什么总忘不了他呢?即或在余龙猴急地趴在我身上时,我怎么会闪出没和他赤裸裸搂过的遗憾呢?是的,我还在爱他!那为什么当他一连写了三封信来,告诉我他快要病死时,我却偷偷地撕掉他的信呢?是啊,他不知道我已结了婚,而且这肚子里的孩子……”王心馨突然想起余龙和自己,肚皮贴肚皮感受肚子里孩子挣动的情景,那时的余龙是那么高兴,那么温存,也让她暗自庆幸——“幸亏我没将孩子的事告诉他,不然……却又冒出一丝恐惧——孩子出生相差近两个月,我怎么对他说?……万一他觉察出来,我怎么办?……王心馨看似平静的生活,却已潜藏着风暴……”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当王心馨被车推进分娩室后,室外除了余龙,还有余龙的母亲和姐姐,王心馨的母亲和妹妹。余龙一个人在走来走去,除了兴奋就是担心。但王心馨的母亲却不时偷瞥面露疑云的,余龙的母亲和姐姐一眼。都是过来人,谁都知道女人生孩子是怎么一回事。但眼下谁也没和余龙戳穿这层纸。

分娩床上的王心馨已痛得满头大汗,双手紧抓住床褥,但她仍咬紧牙一声不吭,她从习达元的交往中,明白对待痛苦的最好办法,就是咬紧牙……

“用力——对,深呼吸,用力——”

尽管她配合着助产护士做深呼吸,但大腿根处撕裂般的疼痛,却从腹部穿过胸部,让头部也似许多的钢针在扎!她曾听说过生孩子是一个“儿奔生,娘奔死”的过程,却没想到是这样的痛苦!她在心里一遍遍地骂,却不知是在埋怨自己,还是在埋怨哪个男人……

“哇——”一声婴儿的啼叫,让王心馨精神一振,浑身上下突然感到一阵轻松的愉悦,满足的快感!尽管下体还在隐隐作痛,但一眼看到孩子时,就有了一种成就感——“不管是哪个男人,但孩子是我的了!”

孩子的出生,让王心馨和余龙的情感,达到了最好的磨合状态。坐月子时,除了男女双方的母亲轮流照顾,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全是余龙打点。王心馨看着,想着,既有着一丝丝愧疚,又有着隐隐的不安……那天厂休,余龙突然买回了不少菜,亲自下厨做好端到桌上,才请了王心馨的母亲和自己的母亲上桌吃饭,说:“心馨坐月子,让二老劳累了,我今天特地做了点菜孝敬二老。”

王心馨的母亲惊悟地说:“呀,我们都糊涂了,心馨今天满月。”

余龙的母亲马上说:“是啊,是啊,我们可以歇口气了。”

王心馨瞥了余龙一眼,想笑,却将脸差点埋进了饭碗里……

吃完饭,余龙将两位老人送上去汉口的公交车,回来就关上房门,将王心馨往床上抱,“快,快,开笼的包子满月的屄,前后快两个月了,把人都憋死了!”

王心馨也动了情,还夹杂着愧疚和感激。

不想,当余龙从她身上爬起来时,却惊怪地望着她说:“你是不是在产房里学了两手?结婚以来,这是你让我最过瘾的一次!再来——”

王心馨媚笑地望着他,张开了双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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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湖北省十堰市 2012-10-10 12:16:29 | 显示全部楼层
习达元投入监狱改造的第二天,十四个新来的犯人,在一个老犯人的带领下,开始了入监教育学习,以熟悉监规纪律和加强认罪服法。

位于武昌民主路的湖北省第一监狱,已历经了几个朝代。监狱内的每一层楼门,都有一道铁栅栏,晚上就锁起来。每一层楼内的监号虽然不上锁,但监号与监号犯人之间的往来,却受到严格的监规纪律的约束。湖北省第一监狱里的劳改犯,从事机械加工,主要产品是电火花机床和镗床。生活比关押时好,在几百个劳改犯中,极少有人戴脚镣手铐。

入监教育的学习材料,是《毛泽东选集》中的《敦促杜聿明投降书》、《论人民民主专政》、《论联合政府》。监狱墙上,用黑体字写着极大的“只要改恶从善,都有自己的前途。”的毛泽东语录。

一天上午学习时,一位军代表提着一只竹壳热水瓶来到学习班说:“习达元,你的病很重?”

“每天都是39°——40°的高烧。”

“给,”军代表将热水瓶递给他说:“这是你家里送来的鸡汤,乘热喝!身体好了,安心改造。”

“我母亲呢?”习达元接过热水瓶说:“我能见见她吗?”

“不行啦——”军代表摇摇头说:“今天不是接见的日子,我已让你家里人回去了。”

习达元望望军代表的背影,就打开瓶塞,口对着热水瓶口,喝起鸡汤来,刚喝了两口,就发现围着学习的新劳改犯,不但都伸长脖子望着,而且喉结在不停地上下滚动。

负责他们入监学习的老囚犯笑笑说:“习达元,这是干部对你特别的照顾,一般不许送吃的……”

“嗯……”习达元正在将卡在热水瓶口上的一只鸡腿弄出来,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鸡汤喝进去不到三分钟,他就感到身子里有许多小虫在蠕动,瘪塌的血管、毛细血管,都似完全张开,在不顾一切地吮吸,和拦截每一滴鸡汤……出汗了,整个身子突然充满了新鲜的快感!习达元暗想:“呵呵,如果不是在号子里关了三年,怎么能品味得出这种喝鸡汤时的独特快感?”

经过入监教育学习后,习达元被送病号室,直到治好了病,才送进二楼的第六组一间监号内。监号进门右边是双层木铺,上层里角的白色帷幔内,堆放着犯人的包裹箱子。下层睡人,铺与铺的间隔约三十公分,铺上的被子叠放得十分整齐,棱角分明。双层木铺对面约一公尺远,摆着长约三公尺,宽约一公尺的桌柜,桌柜下,两边各有十个小柜,每个小柜归一个犯人摆放书本、碗筷和杂物。墙角的木架上,摆放着五颜六色的脸盆。当白羽生夹着行李,走进监号时,里面七歪八倒地靠坐着十四个犯人,冷冰冰的面孔和冷冰冰的目光,比他以前在沙洋农场重管队遇到的目光和面孔还要阴森。习达元凭着他的人生经历,马上就感受到了这里环境的险恶,人与人之间的不信任,与当今社会按照同一逻辑在运动和发展。

湖北省第一监狱里,关着历史反革命、现行反革命和刑事犯,三类囚犯之间,历来有矛盾。管理干部对囚犯的基本观点是不信任。但在某些问题上,信任与否又因其“犯罪”性质而异。一般来说,对历史反革命的管理较松,除了他们年龄偏大,在经过二十年的狱中生活,和年复一年的运动和总结,冥顽不灵和桀骜不驯的历史反革命分子,大多已被“淘汰” ;对于刑事犯,尤其是偷摸拐骗和流氓强奸一类的,管理干部一般有种鄙夷和反感的心理。但表面上却说他们犯罪性质不太恶劣,容易回到人民队伍中去,对他们是既想利用,又不敢放开手利用。因为刑事犯常常会捅点漏子,让管理干部头痛。

监狱当局最不信任的,是现行反革命。他们认为,现行反革命犯骨子里反对现政权,大多有文化,有头脑,容易抱团,让你狗咬刺猬下不了口。

在监狱里,很少有一个小组能保持一年以上的。有时一年得编三到四次组,就和部队换防一样,目的就是让彼此的关系不能太“铁” 。小组的编排,有时根据技术工种,有时按照“犯罪性质” ,有时又全部打乱,反正不让囚犯们太融洽。每个小组的囚犯虽然经常更换,但掌握小组的囚犯(值星员),大多由共产党员和共青团员蜕变成的,党领导一切的准则,在这里也得到充分的体现。

习达元所在的第六组,在重新编组后调出了几个现行反革命犯,调来两个刑事犯当值星员和生产组长,该小组编号为第四组。从四组囚犯的“犯罪性质”看,两个现行反革命搭配一个刑事犯,保险系数较大。其实,今天的刑事犯,往往满刑后不是重新犯罪,就是转换成现行反革命。不是谁想再进监狱,而是这个社会机器,已给他们打上了永久的烙印——劳改释放犯。这个自诩为“解放全人类”的社会制度,已将他们摒出了“人类”的范畴。所以,当监狱当局自以为刑事犯,和现行反革命犯会因为彼此的“犯罪性质”不同,而产生内斗时,只要气温适宜就会“水乳交融” 。

在监狱里,除各小组有值星员和生产组长管理生活、学习和生产外,犯人和犯人之间,还规定有严格的“同行制” 。所谓“同行制” ,即由干部指定的两个或三个犯人一块行动,无论谁干什么,连上厕所也要一个蹲着一个守着。同行的犯人是根据不同的“犯罪性质” ,和改造表现进行搭配并经常调换。尽管监狱里的劳改犯很少有人戴脚镣手铐,但习达元却感到无形的压力。人与人之间似已被无形的铁壁隔开,既没有语言的交流,更没有情感的交流,连善于表达感情的眼睛,也是迟钝麻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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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湖北省十堰市 2012-10-10 12:16:43 | 显示全部楼层
四组有一个四十八岁,由死缓两年改判无期徒刑的历史反革命,叫任常新。他的罪恶是杀害了一个革命干部。在每次学习时,他都是一个劲地反省自己的罪恶,而又总是唠叨那两句话:“我有罪,是党和人民政府挽救了我,给了我重新做人的机会……”自从在犯人中开展“天天读”和学习“毛主席著作”运动后,任常新的反省词里又多了一句话:“我对不住伟大领袖毛主席,我该死,祝伟大领袖毛主席万寿无疆。”

监狱里的生活,本来就枯乏和压抑。而每天的强化学习,更让囚犯们厌恶。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没有一天不反省“罪恶” ,连春节晚会上演出的节目,也是“认罪服法”的说教。每到这时,习达元就仰首诘天:“我犯了什么法?”有的油条囚犯,不但会背那一套套口头禅,而且将每年“冬训”和半年评比写的材料保存下来,要用时改改题头和毛主席语录。

随着学习“毛主席著作”运动在犯人中深入开展,各种报告会和讲用会,也在监狱里盛行起来。而在每次大会后,如冬训(即年终总结)、半年评比、“大会战”动员、形势教育、认罪服法教育、学习毛主席著作讲用会、公判大会等等会议后,每个囚犯和小组都得表态,并要将小组每个囚犯的发言整理上交。囚犯在监狱里关久了,思想都变得格外深沉,思考的方法也与外面的公民不同,连文盲也有了政治头脑。在监狱里,犯人可以看到当天和隔日的报纸,囚犯们看报的兴趣很高,从报纸上的动态,来分析国内外形势的能耐,绝不比国内外的观察家们差。一般囚犯看报的基本方法,是注重报上角角边边的新闻,或从相反的方向,用前段时间报上的消息做比较、分析、思考。于是,报上消息的真假虚实,一目了然。“坐了三年牢,棒槌也会成精”的劳改队谚语,足以说明监狱这种“高等学府”的教育水平。

四组刚组成时,还是按照干部的布置学习。当习达元被指定为学习记录后,他本来就厌恶学习毛主席著作,就故意在学习时借着《毛泽东选集》里的内容讲历史,还不断地奉承毛泽东博古通今。没过几天,四组的学习就成了说古论今会,说呀笑呀,整理犯人发言的担子,就落到了习达元一个人肩上。他也乐意抓住这机会练练字、磨磨笔。到后来,四组学习时干脆关上监号门,由一个囚犯靠在门上把关。监号里的囚犯,打牌下棋,谈天说地,你愿干什么都行。连奉为神圣的“天天读”也“活学活用”了。只要守门的囚犯一发言,监号里的囚犯马上“言归正传” 。干部来查过两次,见四组的学习秩序井然,四组的值星员张元龙则报告说:“关上门学习可以防止干扰。”就不再管了。尽管每天的学习记录归习达元包干,但每次大会后的决心书,归各人自己写。四组的犯人除任常新外,最少也有初中文化。加上群策群力“搞忽悠” ,所以每次大会后,四组总是最先交上小组决心书,和个人保证书。习达元驾轻就熟,将各人发言“整理”得言简意赅。那是个“政治是统帅,是灵魂”的岁月,无论是公民升天堂,还是囚犯下地狱,灵魂儿是丢不得的。

不想,四组的“忽悠” ,竟赢得了监狱管教股长李诚的青睐,亲自来四组抓“试点” ,这下可苦了四组的囚犯!原来乘每天学习,可以放松一下的,现在只要管教股长一来,就得高度紧张。如果在当时,四组的事东窗事发,肯定得有人玩掉脑袋。但只要有机会,囚犯们就会不顾一切,来获得一点自由,一点点可怜的、微小的、却要冒极大风险代价的自由……幸好,囚犯们不但会说假话,而且善于随机应变,经过几次试点,当习达元在小组决心书上提出“思想改造加班”的口号后,四组便被树为湖北省第一监狱的“标兵组” 。李诚为找到这个“典型”而高兴,常常在大会上,表扬四组的囚犯,思想改造抓得好。每到这时,四组的囚犯就露出了嘲讽的微笑。

尽管湖北省第一监狱管理极严,但囚犯之间的秘密往来,仍屡禁不止。除了相互借贷,还有人做生意,用日用品和衣物,都可以换到“流通券” ,换到烟。酒是禁止的,也弄不到。不久,四组的内幕终于通过秘密渠道,传到了别的小组,传到了靠拢政府的囚犯耳朵里,并捅到了管教股。于是,“反革命集团” 、“裴多菲俱乐部”等传闻,不迳而走。李诚听了尽管恼火,但“标兵组”是他树起来的,再说得有证据。经过研究,决定将似疯似呆又胆小如鼠的任常新,喊到办公室去问话。

“任常新,你们小组最近的情况怎么样?”

“感谢政府,我有罪。”

“我问你们小组。”

“感谢伟大领袖毛主席,我罪该万死!”

“咳——任常新,我是问你们小组的情况!”

“是——是——我有罪……”

“嗨——”干部们互相望望,挥挥手说:“去——去——”

任常新走了。

干部们得出了一个结论——有任常新这种人,四组不可能乱来。

四组的囚犯知道任常新在管教股被询问的情况后,都笑起来,还给任常新取了一个绰号——感谢政府。

一九七四年九月,任常新原判决的地方法院来人宣告任常新无罪释放,当宣读完改判书叫他回家时他哭着说:“感谢政府,感谢伟大领袖毛主席——”但马上又大笑起来:“回家?回什么家?我家里人早死光了,死完了!感谢政府——”

任常新在解放前,就跟着共产党干地下工作,表面的身份是国民党的保长。一九四八年,有人举报了一个共产党的负责人,并由他捆送县保安大队,任常新在半道上将这位负责人放了,回来却到处说那负责人想跑,被他一枪打死扔进了山沟!解放后任常新被捕了,开始他还为自己申辩,但知道任常新根底的人死了,去山沟里也不见那位负责人的尸骨,原来是要将他作为杀害共产党人的反革命镇压的,由于他的口供无法核实,就判了死缓两年。投入劳改后,任常新屡次上诉,但上诉的结果总是挨批斗,年年都给他戴上一顶不认罪服法的,反革命反改造分子的“桂冠” 。到习达元和他编到一个小组时,任常新已不申诉了,刑期也改成了无期徒刑。没想到一九七三年春节时,那位负责人坐着上海牌的小轿车回了山村,问起了他的救命恩人,又去县法院为任常新伸冤。任常新的冤狱终于昭雪了,但他的父母已经受不住历次的政治运动自杀了,妻子改了嫁,一儿一女也失踪了……

习达元每想到任常新的事,就感到纳闷,“‘感谢政府’也真是,他感谢什么呢?感谢政府糊里糊涂关了他二十多年?还整得他家破人亡?要不是那位负责人健在还不健忘,他真是冤沉大海了!还要感谢?难道这就是中华民族的本性?太可怜也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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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湖北省十堰市 2012-10-10 12:17:0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 二十四 章



贴在床头的“首恶必办”



吴丽华在习达元家和习达亨、习达桢商量好由她出资一同去做“二道贩” ,挣点钱贴补家用的事后,正准备去天门苗子湖农场找高士诚,不料第三天,她的家就被一伙来路不明的造反派抄了!抄家时,她就端了个凳子,搂着吴怀元坐到阳台上,满不在乎地看街景。吴怀元从小就见惯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阵势” ,反倒过头来哄吴丽华说:“妈妈不怕,妈妈不怕……”乐得吴丽华一个劲地笑。

这群造反派来前,已听说过吴丽华是个“油抹布” ,可没想到她这么“油” 。当他们什么有价值的“证据” 都没搜到后,一个造反派的头头跑到阳台上和颜悦色地问:“你爱人呢?”

吴丽华笑望着他说:“你去问外交部,或者问公安部。我只知他是我国的海员,随船出海就不见了,是生是死,是派去干秘密工作,还是叛国投敌,谁说得明白?老这么折腾我们孤儿寡母,算是怎么回事?”

“别人都说这孩子不是你爱人的!”

吴丽华冷笑着说:“幸亏不是你说的。我看你这个人还是蛮讲理的,我就讲道理给你听。别人说这孩子不是我爱人的种,那是谁的?伟大领袖毛主席说,‘要重事实,讲证据’,谁能拿出证据来?你说的别人,我要是耍蛮,是女人我就说她和我爱人有一手,不然她哪能知道?是男人就说这孩子是他给搞出来的!”

造反派头头一怔,却又无奈地点点头。他从太多的中外电影上,看过了太多的秘密工作人员,为了国家机密瞒住自己亲人的故事。只好说:“就是公安让我们来查抄你们家的!”

吴丽华突然想起在习达元家签名的事,却蔼然地一笑地大声说:“拐子,莫怪我说你糊,在这场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中,揭露出了多少披着老革命、老干部外衣的叛徒和内奸?公安里就没有阶级敌人?他们既是合理合法,干嘛不自己来,还要嗾使你们来?说不定哪——就是想摸我爱人去国外的底!哼,别说我不知道我爱人去国外的底,就是知道,我会说吗?”

吴丽华的一番话,不但让造反派的头头连连点头,还将房里的几个造反派也吸引到阳台门边。吴丽华索性大声说:“我相信我爱人不会做对不住祖国,对不住人民的事!所以你们来搜,我让你们搜,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

一个造反派说:“走吧,头——别他妈的上了他们挑动群众斗群众的当!”

造反派头头的头一摆说:“走——”

吴丽华抱着孩子一直将造反派们送出大门口,握住吴怀元的手边摇边喊:“叔叔们慢走,有空经常来玩哪——叔叔们慢走,有空经常来……”

造反派们象一群被人撵着的兔子,声也没应地一溜烟地走了……

吴丽华抱着孩子上了楼,关上房门那个笑哇,真比捡了个金元宝还高兴。当天晚上,她就抱上孩子去了习达元家,除了告诉他们自己的家被抄的事外,还决定将做生意的事暂停。当然,也没去天门苗子湖找高士诚。她凭着从流浪就开始积累的人生经验,在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刚开始,就将她海员丈夫留下的财物,转移去了已在苗子湖农场就业的哥哥高士诚家……








习达元所在的四组,一直维持到湖北省第一监狱因战备的需要总体搬迁。在监狱搬迁前,一个流言就在囚犯中暗传,说为了备战,共产党要进行一次大屠杀。对此,习达元半信半疑。一个以政治需要,为政治服务的政权,是没有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干不出来的。但习达元比一般囚犯要冷静,因为他不但曾经历过一次“准死亡” ,而且《新佛教徒列传》的手稿,还藏在棉絮的夹层里。能否问世,他已尽了心力。他的经验告诉他,在监狱里,夹在棉絮里的《新佛教徒列传》是绝对安全的。除了他自己,谁也不会发现一张张铺在棉絮夹层里的纸!除了热天他不得不将这床厚厚的棉被堆放进囚犯的“箱笼柜” ,天气一转凉,他就会拿出被子垫着盖着。一个因病体弱的人,“怯寒”是不会让人猜疑的。但对他来说,就似将一个久违的“心爱的女人”重新搂进了自己的怀里!那种爱的激动,爱的抚摩,爱的淘醉,是没有过这种经历的人,永远也无法感受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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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湖北省十堰市 2012-10-10 12:17:17 | 显示全部楼层
湖北省第一监狱首先将机械设备搬迁走,就是这件事,让习达元否定了“将要大屠杀”的流言。真要杀人,是不用费这大力气的。最后才是囚犯大迁徙。搬迁的前一天,囚犯们就接到了通知——各人带上行李,以小组为单位,加强“同行制” ,加强互相监督。那天早上,囚犯们在监狱大院里,爬上一辆辆卡车。除前后两辆卡车上载的武装枪兵,车头是一挺轻机枪外,囚犯们既没有捆绑也没有戴铐。但一路上急驰,押车的干部、武装枪兵和囚犯们一样,没吃午饭。到下午四点多钟,卡车就开进了沙洋机械厂(后改为沙洋机床厂)。

湖北省第一监狱的囚犯们搬迁到沙洋后,第一件事就是将囚犯们“整编”为“加工一中队” 、“加工二中队” 、“总装队” 、“铸造队” 、“设计室”等。原来四组的囚犯,分编进“加工一中队” 、“加工二中队” 、“总装队” 。习达元一想,就估计四组的事要穿头了。果然,搬迁到沙洋不到两个月,原四组就有人揭发了四组的事,后来在全监狱开大会时,竟由监狱长在大会点出“黑四组” 、“黑主子” 、“黑笔杆子”的事,就差没点名。习达元听后一笑,四组最大的“罪” ,就是在学习时间里没好好学习毛主席著作,尽管是自己有意导向的,但整个行动是自己在头脑里谋划的,而且是在“学习毛主席著作”的晃子下,潜移默化的,既没和任何人商量过,更谈不上在小组内有什么“密谋” ,不愿学习毛主席著作,是囚犯们的逆反心态,他只是观察入微,促其真情毕露。值星员张元德是个高中未毕业的学生,因为不满邻居欺负而杀的人,无论如何跟政治沾不上边,何况他的刑期是死刑缓期两年。即或将四组的事上纲上线,尽管习达元的“罪恶”是“反对学习毛主席著作” ,但他却是在学习时间里,没一天没好好学习。总不能将他编写的每一个囚犯的发言记录,和四组的“决心书”作为“罪证” 。习达元默默地等待着,象一只蜷缩在墙角的刺猬,等待着监狱当局开口。只要干部唤他一问,他就会胸有成竹的说出一件为自己分辨的事实——习达元在入监教育学习班时,就开始装文盲,连家信也请人读给自己听。入监教育一完,新来的囚犯都分到了各个小组,惟独习达元被送进了“病号室” 。病号是不用出工,也不用学习的,三个多月后,治好了病的习达元才分到了加工队。习达元继续装文盲,以展现他的“怯懦”……

一天,生产组长汪功乾开会去了,给他当徒弟的习达元,一个人无所事事地靠在工具柜上,突然,汪功乾匆匆跑来车床边说:“习达元,杨指导员喊你去!”

习达元惊问:“什么事?”

“不知道,反正让我来叫你。”

当习达元跟着汪功乾来到办公室后,杨指导员指指他办公桌前的椅子,习达元刚怯怯地坐下,杨指导员一边看着一本“罪犯履历” ,一边不慌不忙地问:“你叫什么名字哪?”

“习达元。”

“哪儿人哪?”

“湖南益阳。”

“多大年纪?”

“二十九岁。”

“家庭住址?”

“汉口江汉路贯忠里26号。”

“没错吧?”

“没错。”

“嗯……”杨指导员眯起眼打量了习达元一会又问:“你犯的什么罪呀?”

“现行反革命。”

杨指导员微微一笑说:“你说具体点嘛——现行反革命的犯罪种类很多,有呼喊反动口号,书写反动标语,组织反革命集团,你是犯的什么反革命罪?”

“书写反动小说诗词。”

杨指导员又微微一笑说:“你声音大一点,我没听清楚!”

习达元大声说:“书写反动小说诗词。”

杨指导员抬起头,问在习达元身后开会的囚犯生产组长:“你们听清楚了没有?”

生产组长们应道:“听清楚了。”

杨指导员又问:“汪功乾,你听清楚没有?”

“听清楚了。”

“哼,”杨指导员冷笑一声说:“他没文化,我看你才没文化!汪功乾,你回小组宣布,习达元担任你们小组的学习记录。嗯……你去将周天侢叫来!”

周天侢来后,杨指导员说:“周天侢,国庆节快到了,习达元就去你们宣鼓组写几个短剧出来,排练排练,在国庆节晚会上演出!”

习达元怯惧地说:“指导员,我……怕……”

杨指导员一笑说:“怕你就装文盲,是吧?汪功乾说你不识字,不可能学会识图开机床,一下把我都弄糊涂了,没文化的犯人怎么会分来加工队?习达元啦——思想改造不是一个怕字就能解决问题的!周天侢原来是黄石市委宣传部的,跟他去还可以相互学习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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